整部小說集，體現(xiàn)了作者創(chuàng)作的動因：敬重文字，敬重生命，用常態(tài)的人生經(jīng)驗去貼近生活的本質，去發(fā)現(xiàn)生活的律動，去張揚人性的美。
本書簡介：
本書為廣西2014—2015年重點文學創(chuàng)作扶持項目（中短篇小說類）之一。小說以桂北的城市及鄉(xiāng)村為特定背景，講述了形形色色的、普普通通的人物的故事。這些人與事的描寫均貼近生活、接地氣，好像就發(fā)生在我們身邊，既有生活的柴米油鹽，又有職場的游戲規(guī)則。小說中在權力、名利、欲望的充斥下，有的人掙扎，有的人屈從，有的人反抗，有的人淡泊，盡顯眾生相。
作者簡介：
唐沁，桂林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小說曾入選《小說選刊》、《2010年中國短篇小說年選》、《長江文藝好小說》選刊。
目錄：
001/無事生非
015/如若有緣
025/桂林跑牌
062/斷腸人在天涯
075/另一個人的江湖
090/佳期如夢
100/空影
120/左月牙,右月牙
132/柔軟的兇器
140/花開時節(jié)
173/初戀故事
179/以愛的名義
198/云水記
209/誰播的種子
218/銅扣殺001/無事生非015/如若有緣025/桂林跑牌062/斷腸人在天涯075/另一個人的江湖090/佳期如夢100/空影120/左月牙,右月牙132/柔軟的兇器140/花開時節(jié)173/初戀故事179/以愛的名義198/云水記209/誰播的種子218/銅扣殺242/私人事務258/情非得已294/后記無事生非1周末，唐小非打算回家吃飯。很久沒陪童虹吃一頓好飯，唐小非很有點過意不去。單位里接待任務多，主要還是桂林這塊牌子太響亮。上級領導或者說系統(tǒng)里的兄弟單位，每年借著名目繁多的檢查、會議、考察、療養(yǎng)等由頭，一撥一撥地往桂林趕。陪游、陪玩、陪吃、陪喝這檔子事，自然是辦公室的事。辦公室管吃管喝，你不接待誰接待？像這檔子吃香喝辣的差事放在十多年前，那是人見人爭的美差。現(xiàn)在，誰沒有吃的呀？“你吃了嗎”這樣的招呼，早改成“你離了嗎”，亦見慣不怪。現(xiàn)在社會開放，離了的事已經(jīng)普遍得不得了。唐小非早出晚歸把家當旅館，三天兩頭在外頭風光，童虹很有些意見，但每次見唐小非醉醺醺地回到家，不是吐得一塌糊涂，就是像頭死豬癱軟在床上，她心里就疼得緊，先前一時半會兒積累的怨氣便一寸一寸地消解得無影無蹤。唐小非辛苦呀，唐小非的胃不是他自己的，唐小非的肝不是他自己的，唐小非實在情非得已。去年，部里來個處長，人瘦瘦小小，看起來像南方人，卻一口京腔，酒量賊好。他端起酒杯，字正腔圓地說，小非啊，你年輕有為，既是理論的實踐者，也是發(fā)展的實干家，祖國交通事業(yè)的新希望都寄托在你們這一代身上，可以說，我對你是寄予重望的。話說到這份上，唐小非是木頭人嗎？唐小非雖然有些醉，但關于進步的事，他清醒得很，其他事可以糊涂，這事卻來不得半點大意。人在江湖，好花還須綠葉扶呢。早就面皮赤紅、有八分醉意的唐小非不等處長講完，雙眼濕潤地端起酒杯，將一雙戰(zhàn)抖的手平直伸過去，很響亮地碰一下處長的酒杯，二話不講，一仰脖子就灌進干渴的心田。無事生非唐小非知道，他心里守望的稻田，需要甘露，需要尿素，需要鉀肥，需要一切有機肥料和無機肥料來催助勃勃生機。童虹曾經(jīng)說他肚子里長草，要說出人頭地，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這話像當頭棒喝，對唐小非打擊很大。暈頭轉向之后，唐小非想，工作就是工作，工作是要干的，酒是要喝的，責任所在嘛。今天，處長的話像春風吹又綠，一下又助長了他的碧綠長勢。因此，唐小非很干脆，爽爽快快地接連感謝處長，爽爽快快地干了好幾杯。處長喝得興起，拍著胸脯說，不論什么時候都認唐小非這個兄弟。唐小非受到感染，感覺從來沒有這樣好的氣氛，一時喝得面皮青紫，昏天黑地，最后被送到醫(yī)院打點滴。童虹曉得，如果她不把唐小非當心肝寶貝，還有誰會把他當心肝寶貝？這些年來，盡管有時候鬧點別扭，兩人倒也相安無事。平常，姐妹們說，現(xiàn)在男人在外頭養(yǎng)小蜜的多的是。特別像唐小非這樣的，危險系數(shù)最高。童虹聽了，好看的臉上也只笑笑，手頭拍打一下黃小妮，不拿正眼看。但每次在燈下守候唐小非歸來時，想起黃小妮的話，心頭總沒來由地起些波瀾。天知道唐小非的接待是因公還是因私？碰到不要臉的女人，唐小非能把持得住嗎？不是童虹不自信，只是燈紅酒綠，再好的人放到泥塘里滾一滾，出來還純白如蓮的畢竟少數(shù)。唐小非是不是蓮花，考察一下很有必要。童虹不動聲色地檢查過幾回，唐小非深夜歸家，身上除了汗臭、酒氣、口臭，沒有其他異味。因此，童虹放寬心，唐小非不是那種花花腸子的男人。女人見了唐小非不修邊幅的樣子，要說喜歡的話，腦殼肯定有毛病。確實，唐小非很普通，穿著又隨意，一件文化衫可以穿得皺巴巴；下巴的胡子亂七八糟的，也懶得修剪；有時嘴邊還會沾顆飯�；丶�，哪像黃小妮說的什么“貝克漢姆”型呀。想是這么想，可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百種米養(yǎng)百種人，你不喜歡并不代表別人不喜歡。什么類型的男人配什么樣的女人，什么歪瓜配什么裂棗的說法如今沒什么說服力。過去不入眼的歪瓜裂棗，有了別樣內容，敢情叫一個字“酷”。黃小妮抱怨說，你又不是訓練有素的警犬，哪嗅得出小蜜的香？唐小非有作案時間，有接待資金，也有洗腳桑拿的便利，酒后亂性應該是常有的事。黃小妮見童虹不太重視，就開童虹的玩笑說，你的韁繩放得松，哪天我可要會會唐小非。童虹說，你會吧，他還能把你怎么樣？借他十個膽，諒他也不敢。黃小妮越發(fā)認真地盯住童虹的眼睛說，你別后悔喲。這句話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像一根晃蕩的橡皮筋，讓童虹的眼皮有一下沒一下地跳。黃小妮是離了婚的女人，抽煙、喝酒都很在行。上到區(qū)政府的領導，下到街道辦事處的同事，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況且她還是街道辦的大功臣，正兒八經(jīng)戴了紅花，上了光榮榜的。春天是播種的季節(jié)，也是計生工作抓重點的關鍵時段，計生宣傳、避孕用品的發(fā)放、育齡夫婦的調查等工作都是這個季節(jié)的重頭戲。前陣子，政府計劃生育檢查組抽查紅衛(wèi)街道辦事處計劃生育工作，頭一天到桂林，預備晚飯后游覽“兩江四湖”，賞賞桂林的山光水色。飯桌上，黃小妮先不動聲色，聲稱不勝酒力，只能小酌幾口罷了。帶隊的李組長以為黃小妮這丫頭片子真的不能喝，也不勉強。酒過三巡，街道辦事處張主任敬過李組長后，便虛晃一槍，沖黃小妮丟個眼色，將酒盅交給她。酒盅的轉移，即意味著酒席上話語權的轉移，她黃小妮說怎么喝就怎么喝。酒喝得怎么樣，工作就怎么樣，黃小妮是擔著偌大責任的，算第一責任人呢。其實，從見到李組長的第一眼起，黃小妮就知道他死定了，當然這個“死”是帶了雙引號的�？蓱z這李組長雖然“酒”經(jīng)沙場，經(jīng)歷各種場面，但夜路走多了終究要碰到鬼，畢竟黃小妮這個女煞星是酒壇子里泡出來的玉面玲瓏鬼，又鐵心要灌他，他能好到哪去。檢查組七個人，除兩個女的中途退場去游覽“兩江四湖”外，五個男人不管劃拳，還是搖骰子，都丟盔棄甲，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連早茶、中飯都免了。至于中心任務嘛，檢查表上都一溜的紅鉤。喜得辦事處張主任摸不著方向，在大會小會上表揚黃小妮說，黃小妮辦事，我放心。聽張主任聲情并茂的表揚，童虹也很激動，沒少替黃小妮鼓掌，腦海里不由自主地交替閃現(xiàn)唐小非和黃小妮的影像，甚至覺得他倆才是志趣相投、志同道合的同志。有一天晚上，童虹不小心夢見唐小非和黃小妮還喝了交杯酒，并赤裸裸地攜手并肩走向桃林深處，一任桃紅柳綠、鶯歌燕舞。醒來之后，童虹摸摸自己的臉，燙得不行，又瞇眼細看橫陳在身旁的唐小非，正發(fā)出微微的鼾聲。她奇怪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夢魘，自己是不是有點神經(jīng)質？于是，她在心里罵自己，手在被子里掐自己的大腿肉，疼痛感迅即襲上來，又漸次遠去。天泛著微光之時，童虹去衛(wèi)生間小解后，再次躺倒在床，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待到天大亮，又開始新的一天，她的夢就變成依稀或者仿佛，一忙起來什么都不記得了。2電話是一個女人打來的，要唐小非請吃飯。對方叫得出他的名字，而唐小非無論從話語推斷，還是聲音判別，根本無法確定是哪一位美女。對方成心要賣弄，當然不會直截了當?shù)刈詧蠹议T，口口聲聲說唐小非心里沒有她，很有怪罪的意思。好在唐小非是老油子，見人說話、見鬼打卦的本事了得，只不著邊際地聊一些場面話，表現(xiàn)得既熱情又得體。對方很老到，聽得出唐小非話里的敷衍，便放出矯情說，你猜不出，到時要罰酒三杯。唐小非不想猜，這一路猜下去，心里能想得到的女友豈不一一曝光？何況猜出了既丟面子，又授人以柄，這樣的事他才不干。唐小非不得要領地說：“你干脆說在哪里好了，我一定去。”對方一點也不領情地說，做男人不要把話說得那么滿，不留余地可不是你的風格。唐小非碰一鼻子灰，一時又發(fā)作不起來，手掌竟然冒出了微汗。對于女人，唐小非領會得不很到位，因為圈子里的女友平�？傄匝鲆暤难酃馇扑�，撒起嬌來點到為止。唐小非望望窗外，雨下得不緊不慢，就抱著賭一把的心態(tài)說：“那好吧，假如這雨到下班時間還在下的話，那就改天，我們各辦各的事；假如在下班之前放晴的話，我一定赴會，而且是單刀赴會。”對方聽了，在那頭咯咯地笑，說，這才是唐小非的風格，我喜歡。說完便率先掛了，很干脆，有一股子男人的味道。唐小非待手機響起兩下“嘟嘟”聲，才回過神來，懸念從此掛在心頭。一是這神秘女人是誰？二是這該死的雨會停嗎？一種從未有過的未知探究漫上心頭，倒有了幾絲新鮮，好比剛從社科院領到新命題的研究員，既喜也憂，喜乃大喜，憂便為隱憂了。因此，接下來的時間里，唐小非一點事都沒干，眼睛似乎沒離開過窗外的天空，那從從容容飄落的雨點，都無一例外地打在他心頭，一會兒就積成水洼擋住去路，要想前行不抬腳還真邁不過去。這個時候，小溫鬼使神差地從唐小非腦殼里冒出來。好久沒見到小溫，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原本，小溫已在他心里“死”過好幾回，恐怕再也無從想起。因為時間是愈合傷口的良藥，可以好了傷疤忘了痛，可以抹平一切，可以令人忘記一切。只是神秘女人的電話于無形中擾亂了唐小非的庸常生活，小溫不得不以一種過去式的存在再次出現(xiàn)。在唐小非心里，小溫是那種可以讓他為她做任何事的人，甚至連死都可以，大有驚天地、泣鬼神的味道。不用說，這也是一場凄婉而又刻骨銘心的愛情。小溫身材極好，該凸的地方凸，該凹的地方凹，線條分明，勻稱適中，從背影看過去，飄飄披肩長發(fā)，加上優(yōu)雅的步子，那韻味不論何種類型的男人都覺得雅致，從而生出美好的情愫。在這種美好情緒的帶動下，小溫笑起來顯露出的不很整齊的牙齒則一點都不重要了。唐小非當時對美的追求很有見地，那就是完美。他跟小溫說，你的微笑會令你更讓我著迷。小溫聽了，脧一眼唐小非，低頭不說話，顯得十分的羞赧。父母的話可以不聽，唐小非的話不能不聽，因為女為悅己者容，因為愛使人鬼迷心竅。以后，小溫碰到開心事，就不那么忘情大笑了，即便有忘乎所以的時候，也會伸出好看的手，下意識地遮住嘴。那時候，小溫還是個實習生，在一家報社做副刊編輯，很想做出一些成績。在自由來稿中，一個叫唐小非的詩人，詩寫得特別不錯，那風格小溫特別喜歡，用老百姓的話說特別合胃口。小溫先通過稿件留下的電話號碼進行聯(lián)系，爾后又要了QQ號，再后來這些現(xiàn)代通信手段都不解渴，就順理成章地相約見面。作者和編輯互動，共同探討錦繡華章一直是報社的老傳統(tǒng)。但見面后，兩人眼前一亮，相見恨晚，不由得眉來眼去地好上了。小溫是北方人，吃不慣南方的米飯。唐小非就給小溫煮面條。南方的面條自然不比北方的面條，吃多了也沒甚好胃口，小溫便嚷嚷地要吃刀削面，這可讓快樂的唐小非添了絲愁容。好在桂林是有名的旅游城，既有來旅游的，也有來淘金的，城市又不大。唐小非騎著自行車大街小巷地找，煞費苦心地在龍船坪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經(jīng)營刀削面的店子，每天用自行車馱著小溫去吃。小溫沒空的話，唐小非就拿保溫壺裝回來給小溫送過去。小溫很感動，常常自己吃幾口，又喂唐小非一口。小溫的喂法比較特殊，愛把面放在嘴里咀嚼一會兒，再非常母性地用嘴巴喂給唐小非吃，好比媽媽給孩子喂食，這讓唐小非很不適應。唐小非不吃，說吃過了。小溫便矯情地放碗，自己也不吃。唐小非被逼不過，一把攬過小溫使勁地吻，然后又狡猾地把食物送進小溫嘴里。小溫在忘情中明白過來，照例又頂回去，反復幾次，唐小非還是在小溫強大的溫情攻勢下敗北。從這以后，唐小非在接吻時再找不到過去那種觸電似的感覺，甚至現(xiàn)在跟老婆童虹接吻都似乎有當年刀削面的氣味在飄散。童虹是在小溫過后幾年出現(xiàn)的。小溫實習結束回校后，沒有如約來桂林就業(yè)，而是去了山西一家報社。愛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現(xiàn)實的，作為一個有理智的現(xiàn)代青年，務實乃最佳選擇。接到小溫感謝他帶來美好時光的電話，唐小非萬箭穿心，有死過去的感覺，以為自己活著毫無意義。幾經(jīng)周折后，原本很講究的他變得隨意，很干脆地對小溫死了那條心，以至于對接下來的緣分都漠不關心。一來二去總算挺過失戀的鬼門關，只是酒量變得空前的好。辦公室主任見唐小非酒量好，又有點文才，破格將他從車間調到辦公室負責接待，算知人善用，人盡其才。幾年間，唐小非談過幾個女朋友，女方都嫌他喝酒多，不顧家，見一兩次面就吹了。童虹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唐小非的。童虹在街道辦事處上班，常常走家串戶做居民工作，家長里短，見多識廣，人謙和又沒什么要求，而唐小非只要女方愿意嫁，他沒意見。因此，唐小非沒有過多考慮，叫童虹挑個黃道吉日，兩人把喜酒辦了，庸常得緊。3天公不作美。到下班時間，雨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唐小非等到華燈初上，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安安靜靜沒有任何響動。這多少讓他有點失望，那種空落落的情緒很不友善，先是從腦殼漫開，然后借居上的氣度經(jīng)過脖子凌厲下壓至胸口，唐小非隱隱約約感受到一絲久違的疼痛從北方的某個城市凌空撲來，似曾相識，又覺陌生。唐小非拿起手機，幾次想給神秘女人回撥過去，又深恐她笑話自己無法把持，丟了面子，只好怏怏作罷。愿賭服輸，不管什么結果都要承受得起，這才是真漢子�；氐郊遥绾团畠赫诔燥垺２妥郎现挥腥齻�菜，一個是炒豆角；一個是女兒的芙蓉蛋，專門為照顧女兒營養(yǎng)的保健菜；一個看樣子是剩菜，碗里零散地趴著幾塊骨頭，周邊的辣椒垂死掙扎著，格外醒目。唐小非鼻子有點酸，自己不在家，童虹向來吃得省，很隨便。她是那種喝水也胖的人，總愛拿減肥做借口搪塞唐小非。這讓唐小非很惱火，說那么省干什么？到時人在天堂，錢在銀行，有什么意義？唐小非的話說得有點詩意，童虹一時不太明白，但見唐小非說得那么激動，知道他心疼老婆，心里就漾起幸福的波瀾，慢慢溢出來，又傳遍周身，連眼角的魚尾紋也變得光滑平直，心里滿足得不得了。童虹容易滿足，幸福感強，一句話，一個眼神，都似一盅好酒，能讓她迷醉。童虹放下碗筷，詫異地看一眼唐小非說，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也不打個電話，也好給你弄幾個下酒菜。說著站起身，往廚房走。唐小非撒個謊說，中午喝多了，在辦公室睡了會兒。童虹知道，單位里考慮到唐小非的工作性質，念他吃喝辛苦，特地在辦公室的里間給安排一架鋼絲床，方便休整。休整即意味再戰(zhàn)、大戰(zhàn)、苦戰(zhàn)。從這一點看，唐小非勇敢，也可憐。人們常說，人到中年，發(fā)福發(fā)福�？商菩》侨耘f老樣子，吃得再多再好，也就那樣子，體重不見增加不見減少，身材很魔鬼。女兒吃完芙蓉蛋，白一眼唐小非，一跳一跳地到房間里學習去了。這些年光顧著喝酒，唐小非對女兒呵護得少，一般都童虹一個人接送，因此女兒跟童虹談得來，如有什么爭執(zhí)，女兒往往站在童虹那邊，形成統(tǒng)一戰(zhàn)線。唐小非不怪童虹統(tǒng)戰(zhàn)工作做得好，只怪自己對這個家付出得太少，對不起老婆，對不起女兒。唐小非見到女兒的白眼，心里揪一下，自然管不住自己的步子，跟著女兒進到房間，心神不定地問了女兒的學習情況，例如作業(yè)做得怎么樣。女兒很沉靜，一邊鋪開書本，一邊沖唐小非吐舌頭。唐小非俯下身，在女兒臉蛋上親一下。女兒不高興，皺眉鼓眼地嚷。童虹在外間聽見，說喊什么呀？女兒趕緊告狀說，爸爸胡子扎人。童虹便喊唐小非快來吃飯，別吵她。唐小非怏怏不樂地走到餐廳，童虹已經(jīng)重新整好碗筷，多添了兩個菜，一個下酒的花生米，一個他愛吃的叉燒。童虹知道唐小非好這一口，在冰箱里常備著，防止唐小非偶爾回家吃飯沒準備。這不，今晚就派上用場。唐小非給自己倒一杯酒，然后抬頭看童虹，有點心血來潮地說，你也喝點？童虹笑一下，說算了。唐小非見童虹說得不很堅決，便自作主張給她倒一小杯。童虹脧一眼唐小非，說，以后少喝點酒吧。唐小非端起酒杯，自己喝一口，嘆口氣說，唉，不喝嘛，場面上鋪不開。童虹有預謀地說，哪天我叫黃小妮幫你怎么樣？唐小非吃一口菜，剜一眼童虹，吃不準她的意思，疑惑地說，黃小妮？哪個黃小妮？童虹說，你忘了，我們街道辦那個黃小妮呀，結婚那天，她還灌了你三杯酒呢。唐小非順著童虹的提示，把婚禮上敬酒的嘉賓捋一遍，沒捋出什么印象。他又問童虹說，男的，還是女的？童虹沒好氣地說，那么健忘，我的朋友同事，你一個都記不住。唐小非歉意說，這不，那天喝醉了嘛。說著夾一塊叉燒往童虹嘴里送。童虹偏起腦殼，不領唐小非的情說，我是心疼你，才把美女介紹給你的，你以為呀。唐小非心里咯噔地跳一下，想起今天的神秘女人，就覺著小鹿撞胸，腦殼里跳出了無數(shù)個問號�？匆娞菩》悄歉笔竦臉幼�，童虹得意地說，黃小妮真的不錯，酒量不比你差，政府計劃生育檢查組一群人都讓她給喝趴下了。唐小非瞪圓眼珠子，驚訝萬分地說，真的？你怎么不早介紹給我？見唐小非來了興致，童虹便打住話頭說，今天你洗碗，我就把黃小妮介紹給你。唐小非笑，結婚這么久，還真沒發(fā)現(xiàn)童虹這一手，能把著機會談條件�？磥碜约捍笠猓瑳]有從真正意義上了解老婆。洗碗？家務？唐小非早就該做的，可惜這些年來都沒做。今天洗洗碗應該不應該？應該。想起這些事都有愧，可有什么辦法呢？喝酒也是生產(chǎn)力，對單位，對家庭，唐小非都有貢獻。你想想看，兩人常常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哪有相看兩不厭的？社會學專家說，婚姻的過程就是相互磨合，婚后十年是道坎，過了這道坎，就會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正所謂我們平常講的夫妻相，兩人會越長越像。其實，唐小非喝酒給自己定了底線，從不在外過夜，哪怕喝得七葷八素，都要回家。他不想讓童虹擔心。不過，唐小非今天在家顯得心神恍惚，洗罷碗，連澡也沒洗就早早躺到床上，拿本書翻來翻去，煩躁得連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童虹見狀，安頓好女兒睡，洗罷澡，穿件透明真絲睡衣進到臥室，一臉媚笑地看唐小非。唐小非覺得有異樣，移開書本，看見一片春光，立時吃一驚，恍如隔世。哦，好久沒生活一回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