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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躍進的2022私人書單
《語言知識：本質(zhì)、來源及使用》，商務印書館
《古代埃及史》，商務印書館
《佛本生故事選》（增訂本），中西書局
《劉學鍇講李商隱》，中州古籍出版社
“名家談詩詞”系列，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
劉躍進，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文哲學部副主任，文學研究所研究員，《文學評論》《中國文學年鑒》主編，中華文學史料學學會會長。出版《秦漢文學地理與文人分布》《秦漢文學編年史》《門閥士族與文學總集》《中古文學文獻學》等專著，《古典文學文獻學叢稿》《秦漢文學論叢》等論文集。
年年歲歲一床書
劉躍進|文
2022年注定要載入史冊。這一年，國內(nèi)外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用驚心動魄來形容都不過分。年終歲杪，新冠病毒已呈強弩之末，但傳染力極強，我就不幸中招，發(fā)燒頭脹，四肢酸痛，發(fā)展到后來，嗓子疼，流鼻涕。不知是感冒，還是“陽”，反正只能躺在床上。這樣也好，可以把一年來翻閱過的書堆到床上盤點一番。沒想到，看過的書還真不少，借用盧照鄰的詩來形容，“年年歲歲一床書”，倒是比較貼切。
這一年讀過的書，很多是老書，譬如《資治通鑒》《通鑒紀事本末》以及兩《唐書》之類，過段時間總是要翻檢一過的，溫故知新。還有一些新書，或是自己購買，或是出版社贈閱，還有的是和同行的交換，堆積起來也頗為可觀。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風格三論》《視覺藝術中的意義》《哥特式建筑與經(jīng)院哲學》《創(chuàng)造現(xiàn)代世界》《語言知識》《古代埃及史》等，都是我感興趣的書。譬如喬姆斯基的《語言知識：本質(zhì)、來源及使用》很讓我期待。二十多年前拜訪美國康奈爾大學梅祖麟教授，他回憶起年輕時追隨喬姆斯基的情形，激動不已。梅教授的情緒深深地感染了我，我也要試著硬啃一下喬姆斯基的著作，哪怕讀不懂。
閱讀《古代埃及史》，讓我想起當年參觀埃及國家博物館的情形。該館展品共有十五萬件，另有三萬件放在儲藏室里。這些藝術品向我們講述了五千年古文明的輝煌歷史�；貋硪院�，我不時地還會翻閱該館編印的《古代埃及的寶藏：開羅埃及國家博物館藏品》，不斷地增強記憶。后來讀到國際知名的埃及學專家、德國揚·阿斯曼著《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金壽福、黃曉晨譯），再次喚醒了對埃及歷史文化的關注。揚·阿斯曼在著作中具體描述了古代埃及、以色列和希臘等古代文化形態(tài)的延續(xù)性與動態(tài)變化的過程，并提出了著名的文化記憶理論，在學術界產(chǎn)生廣泛的影響。埃及是一個怎樣的國度？《古代埃及史》滿足了我的這種求知的愿望。
還有一些經(jīng)典著作，久有所聞，沒有機會閱讀。黃寶生、郭良鋆翻譯的《佛本生故事選》（中西書局2022年增訂本）就是這樣一部著作�！斗鸨旧肥且徊吭⒀怨适录�，共有547個故事。這部《故事選》僅選譯其中的154則，且以短篇故事為主，篇幅不足原書的六分之一，卻已有70多萬字。這些寓言故事對中土曾產(chǎn)生過多方面影響。（參見金克木《梵語文學史》，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75-178頁）就宣傳手段而言，佛教文化在其早期傳播過程中，采用多種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很有效果。
這里我想著重介紹兩套與傳統(tǒng)詩詞研究有關的著作，一是中州古籍出版社的《劉學鍇講李商隱》，二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和生活書店出版有限公司聯(lián)合出版的葉嘉瑩主編、陳斐執(zhí)行主編的“名家談詩詞”叢書。兩套書裝幀典雅大方，尚未看正文，就讓人愛不釋手。
我們都曾有這樣的讀詩體驗，有的詩易懂易解，如白居易的詩；有的詩難懂難解，如《西昆酬唱集》中的一些詩，“獨恨無人作鄭箋”；還有的詩易懂難解，如陶淵明的詩等。李商隱的詩復雜多樣，多數(shù)難懂難解，也有易懂難解的。惟其如此，李商隱的作品才值得劉學鍇先生用一生的時間去研究。他說，在從事教學之余，好像就做了一件事：李商隱詩文的整理與研究，先后出版了《李商隱詩歌集解》《李商隱文編年校注》《李商隱資料匯編》《李商隱詩歌接受史》等著作。
《劉學鍇講李商隱》分上下卷，上卷為傳體，下卷為論體。傳體中涉及大量的考證、考訂、考釋、考述的內(nèi)容，為便于讀者，在每章開頭安排了或長或短的導引文字。譬如第四章“踏入幕府”，作者在開篇寫了這樣一段文字：“李商隱一生，與幕府生活結下不解之緣。從太和三年初謁令狐楚于東都洛陽，正式踏入社會開始，歷佐鄆州、太原、華州、兗海、涇原、陳許、華州、桂管、京兆、徐州、汴州、梓州諸幕，一直到他的晚年。三十年中，十二次佐幕，總計時間長達二十年。在唐代著名詩人中，他是居幕時間最長、詩文創(chuàng)作與幕府最密切的大家�！边@一段文字畫龍點睛，言簡意賅地點出李商隱宦海沉浮的原因，對于我們欣賞和理解李商隱文學創(chuàng)作特色，確實起到了引導作用。第十四章“梓府五年”引言說：“從大中五年深秋到九年冬暮罷幕歸京，商隱經(jīng)歷了一生中歷時最長的梓幕生涯�！痹谖髂系貐^(qū)，李商隱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作品，最為大家熟知的是《夜雨寄北》。在一問一答中，表達了一種婉轉(zhuǎn)悱惻的情感：“在重逢的歡愉中回首凄清的往事，不但使異時的重逢顯得更為珍貴而富于詩意，而且這種富于詩意的遙想，也多少給眼前這凄清的雨夜帶來一絲溫暖，給寂寞的心靈帶來一點慰藉�！�
下卷論體，是對李商隱詩文創(chuàng)作的專題論述，內(nèi)容非常廣泛，論述了李商隱的時代、李商隱的性格、李商隱與牛李黨爭的關系、李商隱詩文創(chuàng)作的政治內(nèi)涵、人生感慨以及李商隱文學創(chuàng)作的藝術特色等問題。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九章的《錦瑟》闡釋史，梳理了大量的資料，將歷代有關《錦瑟》詩研究中的分歧要言不煩地提煉出來，并斷以己意。與此相關的是李商隱的愛情詩和女冠詩，在李商隱現(xiàn)存五百九十多首詩中，愛情詩約百首，女冠詩約三十首。為此，蘇雪林還撰寫了《李商隱戀愛事跡考》。劉先生沒有糾纏于具體詩歌本事，而是從一般愛情詩、憶內(nèi)詩和悼亡詩這三個方面作了詩意的探索，結論平實，反而可信。
《劉學鍇講李商隱》編排疏朗大氣，盡管資料信息很豐富，卻沒有給人壓迫感，而是賞心悅目�！懊艺勗娫~”系列的優(yōu)長也體現(xiàn)在裝幀設計上，保持了三聯(lián)的一貫風格，32開本，封面典雅，用古典山水、花鳥、人物為襯里。
“名家談詩詞”系列中的名家，都是近代以來在國學研究及詩詞創(chuàng)作方面兼善的重要學者，他們真正懂詩，對于詩歌的體悟，精粹細膩，足以引導讀者進入淵深浩瀚的中國古典詩詞的世界。第一輯十種，收錄了任中敏、夏承燾、唐圭璋、龍榆生、詹安泰、繆鉞、余冠英、錢仲聯(lián)、林庚、程千帆等先生的論詩文字，以普及性為主，兼顧學術性和代表性。每書卷首，由編選者撰寫一篇導讀，介紹所選名家的生平事跡以及說詩的理念、方法、特點、成就、影響等。書名根據(jù)每一位名家的學術特點概括而成。如余冠英的“詩的傳統(tǒng)與興味”，林庚的“詩的活力與新原質(zhì)”，程千帆的“唐詩的歷程”，任中敏的“詩可以歌”，錢仲聯(lián)的“詩壇點將錄”，繆鉞的“奇氣靈光之境”，龍榆生的“填詞與選調(diào)”，詹安泰的“詞史與詞境”，夏承燾的“詞體與聲情”，唐圭璋的“詞的真?zhèn)闻c高下”等。每部著作的封底有一段簡明扼要的文字，介紹所選名家的學術特色和地位�？傮w設計充分考慮到讀者的欣賞和閱讀心理，值得點贊。
我相信，隨著續(xù)集的陸續(xù)出版，這套叢書的意義就會越發(fā)凸顯出來。誠如執(zhí)行主編陳斐所說：“叢書既由點成線，串聯(lián)起了近代以來詩詞研究的學術史，同時也擷英采華，凝聚了近代以來詩詞研究的成果精華，非但普通讀者可借此走近、了解中華詩詞的‘正脈’，專家學者也能由此揣摩路數(shù)，提高感悟力和解讀力。”我贊同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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