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繁盛一時的大宋帝國,被宛如怒濤般的鐵蹄聲逐漸逼近。在忽必烈的一聲號令下,鐵騎糾糾跨過長江,如同鐵血的海嘯,似要吞卷掉整個大陸。大宋三百年的命脈即將終結(jié),朝廷不得不開城投降,打開了杭州臨安府的大門。此時一批忠貞的文官武將們擁護(hù)幼帝向南逃亡,并且組成龐大船隊建立起海上朝廷,誓言興復(fù)大宋……然而時不我予,宋軍在與怒濤般的元軍鐵騎對陣之時兵敗如山倒,幼帝落水,十萬余名之將士亦全數(shù)殉難。 這是一本描述在史上最大的亡國悲劇中,對抗命運、貫徹己志的血性男兒的歷史長篇小說。 作者簡介: 田中芳樹(たなかよしき,1952年10月22日-),日本著名科幻小說家,本名田中美樹。他是日本學(xué)習(xí)院大學(xué)研究院的日本語文博士,但也對中國古代文學(xué)有很深入的涉獵。在他的作品里,很容易看到《三國演義》的影子。他又稱為“皆殺的田中”、“著作多數(shù),完結(jié)作少數(shù)”的代表作家。在1988年以壓倒性的人氣獲得“日本星云獎”。擅長撰寫幻想故事的他,未幾便成為“架空歷史小說”的代表人物。 目錄: 第一章朔風(fēng) 第二章臨安府開城 第三章南行北行 第四章再會 第五章海上朝廷 第六章流轉(zhuǎn) 第七章崖山 第八章殘照第一章朔風(fēng) 、 說起來,陰歷八月已算入秋一半了?墒,陽光照耀在漳州城里,卻仍殘留著酷暑的炎熱。光線從紅土路上反射而來,甚是刺目。賈似道不快地瞇起雙眼。一揮動袖子,塵埃便四處飛舞,沾滿了口鼻。他的不快愈加深了一層。 賈似道對一切不屑一顧。這片土地和他完全不相襯。對不久之前還官拜丞相、位極人臣的他而言,惟有充滿著花香與涼風(fēng)的京城壯麗豪邸,才是最適合的。 他的腦中浮現(xiàn)出一些名字,都是批判自己失職及腐敗的人:陸秀夫、陳宜中、文天祥——一群相信崇尚正道就可以挽救國家、改變時勢,完全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能成什么氣候?以為把我逐出了朝廷,流放到這等邊陲之地,就可以高枕無憂?我定然叫你們知道什么叫做樂極生悲。 賈似道吐了一口唾沫,連同飛入口的塵埃。 時值宋朝恭宗皇帝御宇,德佑元年之際。公元一二七五年,相當(dāng)于元世祖忽必烈王朝的至元十二年。元軍從北方大舉揮軍南下,早已跨越長江,簡直是一路向著宋都臨安府直沖而來。自太祖趙匡胤即位以來,已經(jīng)過了三百一十六年。大宋的亡國危機就在眼前。可說其中應(yīng)負(fù)最大責(zé)任的,就是將國政專私的賈似道。 “絕非因為我的緣故。正因為有我的存在,大宋的命脈才得以延續(xù)至今。你們要知道,朝廷若無我,剩下的不過是一群無能的庸才罷了。” 賈似道內(nèi)心的想法展現(xiàn)在其態(tài)度上,清清楚楚。較從前而言,其高傲的姿態(tài)毫無更改。 “這是何等樣人?分明是流放的犯人,居然還帶著五十位女眷同行,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反省和悔意! 解送者的談話傳入了賈似道耳中。他們之所以大聲談?wù),目的也正是為了讓他聽見。賈似道撇一撇嘴唇,悶聲笑著。對于這類和權(quán)利、富貴、美女絕緣,只會蜚短流長、散布流言的低下階層,不論他們怎么說,賈似道只感覺無關(guān)痛癢。反正朝廷馬上就會陷入絕境,非得要我這種辣腕宰相來主持大局不可。能夠與元之忽必烈汗一較長短,展開外交攻略的人才,除了自己之外別無他人。不消數(shù)日,朝廷必定會派遣使者前來將我召回臨安府,屆時國家的命運就會再次掌握在我的手里了。賈似道對此深信不疑。他在夜晚到達(dá)住宿地點時,簇?fù)碇忻琅畟冚d歌載舞飲酒作樂的行為,并不全然是虛張聲勢,也有部分的原因是為了將來復(fù)權(quán)而養(yǎng)精蓄銳吧。只是到了漳州,住進(jìn)這座名為“木綿庵”的房舍的他,在房里照了鏡子之后,卻立刻將臉別開。 鏡子里所映照出來的老朽姿態(tài),連賈似道自己都難以置信。他雖然已有六十三歲,但是仍然充滿著野心、精力和活力。腰桿挺直、兩眼炯炯有神、皮膚光滑而有彈性,從外表上看起來至少年輕了十歲以上。夜夜寵幸美女而不覺衰老,聲音洪亮而滿溢著自信,行走步伐從不見蹣跚。直到不久前,他的雙肩還強而有力地扛著大宋帝國的命運呢。沒錯,十六年來的漫長歲月中,賈似道一直獨攬著大宋的國權(quán)。 賈似道,字師憲。由于其姐為理宗皇帝后宮的貴妃,因此,年紀(jì)輕輕就已經(jīng)飛黃騰達(dá)。四十七歲之時,因阻止忽必烈率領(lǐng)的蒙古軍南下,而建立功績,一舉躍升為左丞相。之后,又被賜予太師稱號,封魏國公,從此權(quán)傾朝野,掌握著凌駕豪門及官宦的獨裁勢力。他確實擁有這方面的才干。尤其在財政的重建以及肅正腐敗官吏方面更是不容小覷。論才干和成績,他對自己都抱持著極大的自信。照理說,應(yīng)該不可能有人出來彈劾他才對。 然而,他就是遭到了彈劾,被處以流放之刑,并且來到了這遠(yuǎn)離杭州臨安府的邊陲之地。漳州,隸屬福建省,距離九龍水河口相當(dāng)近。這是距離杭州臨安府約一千五百里(宋代一里約為五五三公尺)的一個南方小城市。在來到此地的途中,賈似道每行一里都會受到民眾辱罵,而且還被投石攻擊。“全是一群不知如何對待真正偉人的愚民們,等我復(fù)權(quán)之后,一定讓你們罪有應(yīng)得受到報復(fù)。到時候叫你們悔不當(dāng)初! 當(dāng)他獨自穿過回廊,走進(jìn)既不寬敞又不美觀的內(nèi)院時,忽然傳來一名年輕女子的叫聲。聲音全然不見嬌媚,充滿了恐懼和不安。賈似道一看,發(fā)現(xiàn)他從臨安府所帶的一個名叫玉英的侍妾,正跌跌撞撞地向他跑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玉英。” 這名侍妾一來到賈似道跟前,就立刻跪倒在地。由于呼吸紊亂,當(dāng)下無法開口說話,便伸出右手一指。賈似道朝著手指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一個人。那是一名倔強的年輕男人,他回視賈似道的雙眼充滿了敵意。此人正是押解役差頭領(lǐng)鄭虎臣。據(jù)說他原本是某地方的縣尉,自愿前來參與押解賈似道的任務(wù)。若是不久前的賈似道,肯定完全不理會這種身份卑微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敬地杵立在賈似道面前,連聲招呼都沒打就開始說話: “到此為止,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繼續(xù)移動了。我就依朝廷全體的意見,在此地取走你的性命! 賈似道瞬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隨即大聲叱喝道: “無禮狂徒,我乃大宋的丞相!” “現(xiàn)在只不過是個流放的犯人罷了!” 敵意從鄭虎臣的雙眼中傾瀉而出,仿佛浪潮般地?fù)湎蛄速Z似道。 “有功之時你已被封為丞相,有罪之時將你廢了也是理所當(dāng)然! “罪?我何罪之有!” 賈似道大聲地駁斥了回去。鄭虎臣仿佛受到驚嚇般地再次盯著他的臉。當(dāng)然不是被他的大音量所嚇倒,而是想再次確認(rèn)賈似道是否真的對于自己的罪孽和責(zé)任完完全全沒有自覺。 賈似道失去彈性的臉頰開始褪去了紅潤的顏色。他一定要駁倒這個對于自己才干和功績一無所知的男子。他絕對要叫對方知道,自己的政策是多么正確,失去了自己,對國家而言是多么大的一個損失。就在他思考的當(dāng)下…… “你坑害了我的父親! 鄭虎臣的聲音擊中了賈似道。這句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賈似道發(fā)出低吟。到目前為止,他坑害了多少的政敵,一路上鏟除異己陷人入罪,這些他全都心知肚明。而對這夾帶私怨的指責(zé),任何的托辭都已毫無用處。 “我看你自行了斷好了。還是要我?guī)湍銣?zhǔn)備毒酒?” 仍然維持著一貫的傲慢姿態(tài),賈似道予以回絕。 “太皇饒我不死,有圣旨為憑,所以我不用死! 因為他曾經(jīng)有功于朝廷,所以罪不致死,這的確是事實。 “賈似道誤國之罪雖然屬實,但歷經(jīng)三代天子輔佐朝政有功,足可抵其一命! 在如此的圣意判決之下,賈似道于是被處以流放之刑。 凝視著賈似道的臉,鄭虎臣明白再繼續(xù)對話下去已毫無意義。 鄭虎臣不發(fā)一語地從懷中取出一條繩索。那是一條以水牛皮所鞣制而成的巨大繩索。 鄭虎臣左手抓著繩索,朝賈似道步步逼近。賈似道蒼老的臉上布滿了恐懼之色,尖聲怪叫著打算逃離現(xiàn)場。鄭虎臣一手抓住了老人的衣襟。賈似道不斷地?fù)]動著雙臂。在頭部的激烈擺動之下,烏紗帽飛了出去,灰白色的頭發(fā)因而披散下來。 這名失勢的老權(quán)勢者,就這么尖聲怪叫、披頭散發(fā)地被拖進(jìn)了這棟屋子的陰暗角落中。仍然跪坐在地上的侍妾玉英,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事情的經(jīng)過。那個角落應(yīng)該是茅房的位置所在吧,玉英恍神地想著。茅房經(jīng)常淪為暗殺之地,這樣的說法仿佛曾經(jīng)聽人說過,然而卻又回想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的怪叫終于停止,一陣風(fēng)夾帶著殘暑的熱氣而來,但是玉英卻反而覺得渾身顫抖。腳步聲再度出現(xiàn),接著便停在玉英的面前。 “奸臣已經(jīng)誅滅了! “從今以后你們想上哪里都行。不過,向南走的話應(yīng)該會比較好吧!我想北方在一時之間還不至于平靜下來! 鄭虎臣說完之后轉(zhuǎn)身離去,留下玉英傻傻地目送著他寬大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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