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雖然福特羅斯是黑島最大的鎮(zhèn)子,但它仍然很小。這里沒有電影院,也沒有保齡球館。高街上擠滿了狹窄的小店,夏天賣挖沙的桶和鏟子,冬天賣雨傘。唯一有點用處的店大概就是超級藥店、合作社商店和面包店。這里的人喜歡打聽別人的事。他們都認識我。 “你是艾希·曼恩,對吧?”他們會這么問,“你是科林家的老幺。” 我哥認識很多人,大部分是女的。 有時候我會騙他們,告訴他們認錯人了。他們就歪著腦袋,露出同情的表情。 盡管地方很小并且到處是愛管閑事的人,福特羅斯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讓你躲起來。鎮(zhèn)子的一邊是羅斯馬基海灘,那里怪石嶙峋,經(jīng)常有水獺出沒。在鎮(zhèn)子的另外一邊,有一個港口藏在大路下面,那里停泊著很多漁船。迪倫和我不應該在沒有大人陪同的情況去海邊————至少,我們從未被允許這么做。有時候我覺得這條規(guī)矩已經(jīng)沒什么約束力了,雖然爸媽沒有說過太多,但是他們中總會有一個人時不時地發(fā)飆,控訴我們回家太晚或者自己跑去游泳。這條規(guī)矩也是太傻了,我們怎么可能不靠近海邊————我們就生活在被水包圍的地方。我有自己的規(guī)矩:可以到海邊去;只是不要下水就好。 迪倫放學后和勞拉一起走了,可能是為了躲避我的問題,所以我直接去了港口————去了船屋。樹林在狹長的卵石海灘上投下影子,船屋背靠著樹林,是一座高大的木結構的房子,有一扇很大的紅漆拱門和瓦楞鐵的屋頂。緊挨著船屋是一個建在木頭高蹺上搖搖欲墜的舊會所俱樂部,以前是屬于航海俱樂部的。航海俱樂部幾年前已經(jīng)搬到因弗內斯閃閃發(fā)亮的新港口去了,所以現(xiàn)在這個會所已經(jīng)都封了起來,船屋也沒有人在用。這就是我藏身的秘密地點。 我沿著沙灘走的時候,一只海鷗迎面飛過來,就要撞上我,我不得不轉向大海。 這時我看見一只船。 一條很小的船,引擎還在轟轟地抖動著,噴出一縷縷黑煙,它正在進港靠岸,最后靠著其他的漁船停泊在港口的墻下。船上有四個男孩,互相打鬧開著玩笑。他們看上去都比我大,也許十七或者十八歲。我坐在長椅上,假裝在看海。有三個男孩穿著————我一開始以為是褲襪,然后發(fā)現(xiàn)其實是潛水服,上衣已經(jīng)褪下,兩只袖子蕩在腰上好像多余的腿。其中一個男孩光著上身,我從這里都能看出他的肌肉很強健。另外兩個穿著T恤,第四個男孩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牛仔褲,厚厚的帽衫和太陽鏡。他們四個人好像在過不同的季節(jié)。他們順著墻上掛下來的一條生銹的梯子吃力地爬上石堤。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穿著帽衫的男孩,肩上扛著一個看上去很沉的包,手上提著兩雙拖鞋。他們的笑聲在昏暗的夜色中傳得很遠,我為自己悲哀,我沒有這樣一幫可以玩在一起的朋友。帽衫男孩往我這邊看過來,我扭頭避開了他的視線。等他們走遠,背對著我時,我貓著腰跑到會所下面,穿過雜物和卵石,爬到船屋側面一塊松了的墻板那兒。那個縫正好能讓我擠過去。 船屋里只有一條船————一艘破破爛爛的獨木舟,曾經(jīng)肯定是橘色的,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發(fā)白的桃粉色。獨木舟被放在拱門前面,好像它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再回到海里似的。除了這條船,船屋里空空蕩蕩,木頭的橫梁穿過墻壁和房頂,我猜是以前用來掛獨木舟的。 屋子里面很暗,但下午的陽光還是從拱門的裂縫里擠進來,在地上投下黯淡的黃色三角形光斑。這里彌漫著一股霉味,聞起來像老木頭和苔蘚的味道,但是經(jīng)過幾個月時間,我已經(jīng)把這里布置得很有家的感覺了————地上鋪著毯子,還有一條是用來裹的,就像今天天氣寒冷,就用得著。這里還放著一個小小的柜子,有一天我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它被丟在那里,就費盡力氣把它拖了進來。這里就是我藏我的贓物的地方————可樂、糖果、火柴、香煙(如果我還有的話)、鋼筆、紙,還有撲克牌。我無聊的時候可以一個人玩紙牌游戲,但大多數(shù)時候我只是坐著,聽外面的風聲、雨聲。有時候,霧也會飄進屋子里。 我的存貨已經(jīng)不多,需要補充了。我打開最后一包馬氏巧克力棒吃了起來,盡量吃得非常慢,一邊試著回憶在普安特找回的那些記憶碎片的細節(jié),希望能找到一些新線索,幫我搞清楚艾迪失蹤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28-30) 無論在大海中遺失了什么(一個你或一個我),我們找回的總是自己。 ————E.E.卡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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