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看云 ————追憶昨在滬去世的文學評論家李子云 “今悉文學摯友子云同志去世,非常難過!非常難過!非常難過!謹向上海市作協(xié)及家屬致以深切的哀悼。”昨天一早,王蒙連用三句“非常難過”和三個感嘆號,表達了對他一生摯友李子云突然逝世悲傷至極的感情。滬上著名文學評論家李子云因感冒高燒入院治療,后轉(zhuǎn)為肺炎,高燒不退,昨天凌晨1點在華山醫(yī)院去世。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了,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在淮海路興國路李子云家設(shè)的靈堂,記者遇到前來吊唁的女作家、也是李子云生前好友蔣麗萍。蔣麗萍告訴記者上周六曾給李子云家去過電話,當時她身體狀況就不太好,正準備去醫(yī)院做檢查,也許是近幾年與病魔打交道慣了,她并不當一回事,反而達觀地說:“這兩天你們不要來看我,等我把熱度斗爭下去再說! “實在是沒想到!崩钭釉频牡艿苎嗌蛴浾咄嘎墩f,“上海人做生日有做九不做十的講究,今年姐姐七十九歲,老虎(李子云生前最疼愛的侄子)不久前還準備給她做壽,她聽了也挺高興。誰都未曾想,她竟然沒有等到,就是今天(6月11日)。” 并不寬敞的屋子還是老樣子,那是一條新式里弄,一頭在淮海路,一頭在興國路。天井陽臺,樹影婆娑,一棟三層樓的房子,這是王家衛(wèi)們喜歡的地方,卻并非住得寬舒的房子。但是有風的日子,樹葉會被風帶進來,一直飄到眼前滿目的書頁上。興許因此,總是優(yōu)雅的李子云留戀這里,一直住在里面,不肯搬到新房子里去。 回過身,在那個朝東的椅子上,似乎又看到李子云一壺一盞沏過茶來,一味的文學人生談將開去的昔日身影。為了給前來吊唁的人留出足夠的地方,李子云生前睡過的小床被挪了出去,四方桌、條凳也被移出去了,兩只大書櫥也挪開了。即使是這樣,仍然容納不下絡(luò)繹不絕的老朋友、大朋友和小朋友紛至沓來。燕生說,姐姐的居住條件是差的,但也是最富足的,她晚年最開心的是擁有各種年齡段的朋友,他們自發(fā)地聚攏到她身邊,跟她海闊天空,很多人來家里,擠坐不下,就席地而坐,他們已經(jīng)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 就在二十天前,王蒙來滬時,他們還一起吃過飯,想不到竟成訣別。近三十年,從認識到熟知的交往,絕不是只言片語可以說清的。往事并不如煙,至今王蒙還記得清楚,那是1980年他給《上海文學》寫了《海的夢》,當時身為執(zhí)行副主編的李子云讀此稿時流出了眼淚。王蒙說:“我是直到1979年文代會上才第一次與子云同志見了面的。此前,她以《上海文學》評論員名義撰寫的關(guān)于質(zhì)疑‘文藝為政治服務(wù)’的文章在全國造成了很大的動靜。那是一段不平凡的歲月!币彩抢钭釉,在王蒙從文化部長的位子上退下來的當口特別提醒他:“你從部長位子上下崗,一定要準備好三條。一是要有自己的業(yè)務(wù)鉆研,二是自己的知心朋友,三是自己的愛好娛樂!蓖趺蓭啄昵皩懗隽俗詡鳎袄贤踬u瓜自賣自夸”四處推廣,李子云很不以為然,她對王蒙直言:“不要這么燒包,跟年輕人比風光,對你來說沒啥意思。” 李老師的朋友們喜歡她,喜歡她無論什么時候都打扮得山清水綠,衣櫥里一字排開的艷麗,永遠走在時尚的前頭;更喜歡她雷打不動地每天下午三點就悄悄地溜出去,沿著淮海路一路走過去,看看櫥窗,一杯咖啡一塊芝士蛋糕,永遠的優(yōu)雅派頭,說她是老上海最后的名媛是再恰當不過了。 從1980年起,李子云追逐著每一個女作家的腳步,留下了一篇篇關(guān)于她們的評論。她獨具慧眼的文字揭示了她們獨特的風格魅力和獨特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進入她批評視野的作家后來都成為新時期文學領(lǐng)域里極有影響力的人物。她們有張潔、王安憶、宗璞、張辛欣、張抗抗等等。1984年,她以《凈化人的心靈》為題將這些評論結(jié)集出版,在文壇上產(chǎn)生了較大的震動,為女性主義批評開拓了道路。除此之外,蘇童、馬原、張承志、陳村等人的作品,很多都是李子云慧眼識才并在文壇上大加推廣的。昨天下午,陳村在網(wǎng)上發(fā)出哀悼李子云的文字這樣寫道:“多年前,拙作《覆水》在《小說界》刊發(fā)后,大概有些人在談?wù)摗@钭釉评蠋熉牭饺藗兊恼撟h后,親自打電話說她要看。后來還通過朋友向俺轉(zhuǎn)達了讀后的意見,很中肯。俺從不曾見過李子云老師,她當時也已退休了,這樣認真,令人起敬。” 李子云曾說:“我已經(jīng)很老了!笨墒撬暮芏嗨枷氡饶贻p人更加清澈,她的眼神一直敏銳。她看待事物一針見血的評價,是當代文學評論里非常稀缺和難能可貴的。很遺憾的是,李子云最后一段時間的很多想法、觀點,只是在一個小圈子里交流,更令人唏噓的是,以后沒有機會再聽她對很多事情的評論了。王安憶在得悉李老師去世的第一時間去靈堂吊唁。王安憶告訴記者:“李老師是我母親的同事,以前媽媽帶著我去她家做客,她們兩個談事,我就躲在隔壁看書。李子云的弟弟還給我補習過數(shù)學,那時候我太想上大學了。這個弟弟是李老師僅剩的直系親屬了,這次我看到他變了很多,才突然覺得原來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苯畮啄陙,李子云主動地遠離了文壇,對一些研討會、見面會的盛情邀請,她總是婉言謝絕。她說:“言不由衷的好話我不會說,得罪人的話說了也沒意思! “她在文壇淡出了十四年,但她的影響一直都在!笔Y麗萍說道,“一般對待老人我們總出于一種尊敬,可是對李子云老師,除了尊敬外,更有一種平等的交流的可貴。她經(jīng)常會問比她小得多的小朋友,最近有什么好書。坑惺裁春闷?她什么都沒落下,她也始終在文學評論界的中心!蓖醢矐涍清楚地記得,上個月21日王蒙來上海,和子云老師吃飯時談起《小團圓》,李子云用很經(jīng)典式的文學觀點,從小說的角度,表示了對《小團圓》的失望,十分精彩,一針見血。“她一直是一個我們身邊的朋友,她的離去,讓我覺得我們的上一代頓時變得很單薄!蓖醢矐浾f。 《文匯報》記者 陳熙涵 2009年6月11日 P310-312 各位友人的文章,從不同時代、不同角度和不同的生活環(huán)境,自然地組合成了這本有關(guān)李子云的“傳記”來。 ————徐中玉 別了,子云,愿你的精神永在! ————錢谷融 天地間孕育一個你這樣的人,需要多少靈秀之氣!要消逝竟這樣容易。子云,我們會再見,在消逝中再見。 ————宗璞 李子云經(jīng)歷了多年風雨,經(jīng)歷了世事滄桑,讓她既洞悉了某些人心靈的脆弱和萎縮,也看透了某些人心靈的卑鄙和骯臟。她用手中的筆,為凈化人的心靈這個崇高而神圣的境界,孜孜不倦地追求了一生,為我們帶來多少真、善、美! ————袁鷹 李子云用自己的一生證明,不管在什么時空里,不管遭遇到什么,只要自己堅強,努力,生命的尊嚴是可以保住,并且放射出光彩的。 ————劉心武 與李老師交往,親密并不無間,輕松而拒絕輕薄,有類似親情般的溫暖,又有超越親情的從容寬廣。 ————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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