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不敢相信上次給你們寫信只是兩個星期之前的事,但這兩個星期內真的發(fā)生了太多的事件,使人覺得仿佛過了很長的時間。首先,我去了一趟上海,這是一次奇特的經歷,而且有時令人激動。去時的旅途平靜無事————天氣晴朗,田野一派豐收喜悅,民眾和士兵們始終愉快而謙恭。很難想象,就在這美麗的云彩之上,死亡和毀滅隨時都可能來臨。我的一位朋友的汽車(車上飄揚著英國國旗)此前一兩天就在這條路上遭到了日機的機槍掃射,一個星期后在他返回的途中又經歷了同樣的事情,所幸的是他鉆進了稻田躲過一劫。而另一位朋友的汽車則在杭州平靜的西湖邊因受到機槍射擊而焚毀了。 當我們開著車燈臨近上海的時候,看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防空火力和探照燈,是日軍在搜尋到達他們所在位置的中國飛機。與此同時,日本飛機也正在轟炸南京。我們因為在路上,所以兩頭都躲過了。 這些夜間空襲是極為壯觀的、第一流的焰火表演。幾十盞日軍探照燈持續(xù)照射夜空,但它們似乎找不到目標,他們在陸地上和江中戰(zhàn)艦上的防空火力朝各個方向射擊,唯一傷害到的是那些不幸被霰彈擊中的無辜平民。日本人是聲名狼藉的拙劣射擊手。四個星期前當我在上海的時候,他們曾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試圖炸毀鐵路局大樓。日復一日,他們的飛機每天很多次飛臨并投彈。我們從海員基青會的屋頂這個絕佳位置看到了這一幕。三架日機同時投下三枚巨型炸彈,你可以看到它們下落2000英尺,然后迅速消失在視野中。忽然傳來一聲可怕的爆炸聲,碎片拋向數百英尺的空中,一陣黑煙騰起,高達1000英尺以上。那個區(qū)域的人似乎是生存希望渺茫了。然而中國士兵們依然堅守著車站,其中50人就住在那座建筑的地下室里。它早已被從軍艦射出的炮彈打得千瘡百孔,但是直到此時日本人才最終成功地用飛機投彈直接擊中了它。 日本人向鐵路和橋梁傾瀉炸彈,但是上海、南京和杭州之間的鐵路依然完好無損,甚至連一座橋梁都沒有被炸毀。不過,一些未設防區(qū)域的工廠、火車站和倉庫就成了日機低空飛行攻擊的良好目標,它們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上海和南京之間沒有一座火車站未遭到日軍摧毀。 在上星期六返回南京的途中,我被一些在田野里呼喊“飛機,飛機”的孩子們阻止了前行。右側遠方低空飛行的三架日機投下了炸彈。巨大的煙柱在北方騰空而起,后來我們得知那是無錫的一個貨運站。無錫是上海和南京之間一座重要的工業(yè)城市,那里曾經為成千上萬人提供就業(yè)和生計的所有的工廠如今都已經是一片廢墟了。另外三架殲擊機為了躲避中國人的攻擊而在高空飛行。我們停下車來工5分鐘,直到確信他們不會朝我們這里飛來才繼續(xù)前行。 三架轟炸機在距這里不遠的地方迫降,它們的飛行員和機組人員受到了中國農民的攻擊。假如他們是落到士兵手里的話可能已經像我前面提到的那工6個人一樣受到了保護和優(yōu)待。但是我們能責備這些農民的報復嗎?這是一群轟炸他們不設防的家園、朝著在田野中的他們進行機槍掃射的敵人。 你們可能已經聽說了所有的暴行,并且在銀幕上看到了這場戰(zhàn)爭的一些恐怖的鏡頭。一家新聞通訊社稱日本人的攻擊限定在軍事目標。照此說法,那些為士兵提供食物的農民和那些救助傷員的醫(yī)院就都屬于“軍事目標”了,而中小學和大學則是在培養(yǎng)“反日”情緒了。截至目前已經有工9所醫(yī)院整體或部分被摧毀,僅在上海和南京就有42所大中院校被毀壞。隨著日本人向這個國家投入越來越多的飛機和建設越來越多的機場,這種兇暴的轟炸和空中機槍掃射日益慘烈。作為一群發(fā)誓幫助中國捍衛(wèi)領土完整的友善鄰人,我們?yōu)樽约耗芩统鐾榈男畔⒁约耙恍┽t(yī)療服務和錢款并且得到了真誠的感激而感到滿意。不能說我們卷入了一場與我們無關的戰(zhàn)爭,等我們最終醒悟過來完全意識到自己的責任那就太晚了————對中國和對我們自己都是如此。 但是我必須回上海去,我有很多任務,其中之一就是代表一些個人邀請上海國際禮拜堂的埃莫瑞·魯考克(Emory Luccock)牧師赴美國為中國作巡回演講。很高興地告訴你們,他已經接受了邀請,現在正和我一起。他要趕在啟程之前會見幾位領導人。我希望你們所有的人都能有機會聽到他在美國的演講,因為我想沒有人能比他更好地闡述這里的狀況了。 當我在上海找到我的弟弟羅伯特和他的夫人以及我的妹妹開普勒夫人和她的丈夫時,你們可以想象我有多高興。前者從青島來,正在去杭州的路上;后者從日本來,他們在日本看望了暑假結束后返校的兒子。我的弟弟和我一起以我所得到的商界領袖們和傳教士們的聯(lián)合署名向即將出席布魯塞爾九國會議的國務院遠東司司長斯坦利。霍恩貝克(Stanley Hornbeck)發(fā)出了一封電報。我們在這封電報里聲明,我們對于羅斯福堅定地承擔維護中國行政完整性的責任這一態(tài)度感到欣慰,我們希望在會議上能達到公正和持久的和平,我們堅信中國民眾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團結全心全意地支持他們的政府!霸谶@個遭受兇暴侵略的黑暗時刻,他們將對合眾國的友好支持由衷地深表感激。在這場危機中,美國決不會辜負中國! 我的妹夫也和我一起草擬了一封發(fā)給聯(lián)邦基督教會聯(lián)合會的電報,很多傳教士代表署了名。在此我引用如下: 對于有組織的西方基督教力量來說,沉默的政策和自私消極的和平主義并不能促進實現永久的世界和平與最終消弭戰(zhàn)爭的事業(yè)。難道我們在華的美國傳教士不應當呼吁我們美國教會通過聯(lián)邦基督教會聯(lián)合會以及其他機構表達他們對日本方面的非正義戰(zhàn)爭的憎惡和抗議嗎?難道我們美國教會不可以將一個特殊的禮拜天奉獻出來,祈禱即將到來的布魯塞爾會議能夠通過無畏、無私和有效的合作獲得公正持久的和平嗎?因為只有建立在正義基礎上的和平才可以持久。我們呼吁美國為實現這一目的而采取正直的和負責任的措施。 我想我已經告訴你們關于我發(fā)送給各大學和文化機構的由立法院院長、大學協(xié)會主席孫科博士署名的電報了,這份電報也是對國際扶輪社和共濟會發(fā)出的呼吁。上個星期四在上海,我非常欣慰地從我參加的扶輪社會議上聽說,已經有幾千美元從世界各地匯來。我也已經代表南京基督教戰(zhàn)時救濟委員會向金律基金會(Golden Rule Foundation)發(fā)出了呼吁。 接下來我必須代表黃上校就加入戰(zhàn)區(qū)服務團工作的事宜會見許多人;選取大量照片供宣傳之用;代表大元帥與紅十字會首腦顏福慶(F·C·Yen)博士商談關于向傷員分發(fā)犒勞品的事宜;看望一些希望去首都的新聞影片攝影師;連續(xù)幾天與中國聯(lián)青社(這個團體的大多數成員都在兩個月前日軍對先施百貨公司的轟炸中受傷,他們中的兩個人在上個星期才出院)、國際聯(lián)青社和扶輪社的人士一起進餐,最后作為軍事委員會發(fā)言人董顯光(Hollington Tong)的客人與各家新聞通訊社的負責人一起進餐;以及在基督教女青年會的會議上致詞;參加兩個生日宴會,其中一個正好是我姐夫的;買一些咖啡和黃油這樣的“奢侈品”。所以我這六天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昨天早晨我設法去看了我們在虹橋路的家,我們去南京之前曾住在那里。日軍試圖炸毀附近的鐵路,但是卻一如既往地遠遠偏離目標,炸毀了一些房屋,其中一座是在我們家馬路對面的我的一位英國朋友的家。所幸我們家只是震碎了一些窗格玻璃,但是房客已經離開,他們感覺無法繼續(xù)在那里住下去了。P35-38 70年前的12月13日,侵華日軍攻陷中國當時的首都南京,隨即開始了有計劃、有預謀的時間長達六周的大屠殺,昔日美麗的古都南京陷落于一片血海尸山之中。這起慘絕人寰的浩劫在日軍蓄意制造假新聞、毀尸滅跡等種種掩蓋暴行的手段之下,還原歷史真相顯得困難重重。然而,歷史事件終究會有歷史遺跡來印證,針對南京大屠殺事件而言,這種遺跡可能是侵華日軍加害者的戰(zhàn)時書信、日記與留下的文物史料,也可能是大量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受害者、目睹者口述資料以及當年留守在南京的第三國人士書信筆記等。所幸的是,在海內外各研究者及相關機構的努力下,近20年來,南京大屠殺的研究日趨深入,歷史的真相也愈見清晰。 目前,國內學者對海外南京大屠殺史料也有所涉足,如華中師范大學章開沅教授曾多次赴美查檔,并寫出《從耶魯到東京》專著,重點對耶魯大學的傳教士資料進行了疏理、總結。事實上,與南京大屠殺有關的資料不僅見諸于傳教士的日記、書信、報告,而且也包括美、英、德外交檔案和當時的新聞報道以及當年在南京的德國、丹麥等人士處,此外,還包括日本方面的檔案、新聞報道、原士兵證言等加害方面的資料,對研究南京大屠殺史有著重要的學術意義和價值,對維護南京大屠殺史實、反擊日本右翼否定南京大屠殺的謬論有著很強的現實意義。 鑒于此,在中央外宣辦及中共江蘇省委宣傳部和南京市委宣傳部有關領導高度重視及大力支持下,本館將海外史料的征集作為主要工作納入工作計劃。最早于2003年就分兩批赴日本、美國進行了資料征集,產生了一定的實質性成果。之后的每一年,均安排人員赴美國、歐洲、日本等地查閱資料,在此基礎上進行研究和疏理,最終形成成果。江蘇省哲學與社會科學規(guī)劃辦公室還將“海外南京大屠殺史料集”列為江蘇省2004年社科研究重點課題,指定由筆者負責,帶領一個團隊想方設法去完成。 從內容上來說,征集資料組成員從美國征集到了有傳教士的日記、書信、報告,征集到了原國民黨政府頒發(fā)給約翰·馬吉的勛章證書,還有大量美國出版的記載有南京大屠殺的書籍等資料。征集到了約翰·馬吉之子大衛(wèi)·馬吉、原南京國際安全區(qū)副主席米爾斯的女兒哈瑞特·米爾斯、原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代理院長明妮·魏特林的曾孫女辛迪·魏特琳的很有價值的證言資料。從歐洲征集有英國、德國外交檔案復印件以及德國報刊相關內容的微縮膠片,以及在丹麥聯(lián)系上了當時的組建江南水泥廠難民營的辛德貝格后代,并建立了聯(lián)系。還挖掘到了尋找新史料的線索,在日本征集到了東史郎的一批證物,以及散見于日本各地舊書店等處的相關文史資料。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中國臺灣的“國史館”“軍史館”以及有關的檔案館與圖書館中,有很多抗戰(zhàn)史料未能為我們利用。為數不少的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和見證人在臺灣依然活著,其中一些人的回憶錄如紐先銘的《還俗記》《空門行腳》等,已由有關雜志披露出版,但還有大量珍貴的口述史料亟需調查采訪。南京大屠殺中有近1/3的南京遇難者是原國民政府的軍人,與他們相關的資料目前大陸只能查到很少的一部分,到臺灣也許能查找一些,但遺憾的是,本館歷經三年的赴臺申請,臺灣當局均以種種原因拒絕,筆者希望臺灣有關方面能在拯救歷史方面盡早達成共識,讓塵封于臺灣的南京大屠殺相關史料早日重見天日。 時至暴行發(fā)生后的70周年之際,本館匯集多年來的征集成果付梓出版,也以此告慰當年的30多萬遇難者及為保護南京難民而不畏強暴挺身而出的外籍證人。 是為后記。 朱成山 2007年1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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