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也是游戲的一部分。但對于追求本真學術創(chuàng)造的人們來說,謊言對人的心靈和心智有著巨大的破壞力。謊言是迷人的,它使人屈服,使人死心塌地地去維護它。被謊言武裝的人,都會竭盡全力地去反對特立獨行的人,因為一種矮化了的人格,最害怕獨立不羈的人格。 這是一本關于美學研究的作品,對于美學觀點的闡述和論證,作者運用了詼諧的語言和真切的佐證,這是難得的一本美學研究的通俗講義,也是難得將殿堂知識推廣之作品。 作者簡介: 李森,1966年11月6日生,云南省騰沖縣人。當代著名詩人。云南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中華藝術復興研究小組成員。已出版《畫布上的影子》《李森詩選》等著作10余部。 目錄: 夢中對(代自序) 從批判學院派出發(fā) “美”的第一個謊言 美和藝術的原則 詩學和詩性的創(chuàng)造 太陽之善:詩人柏拉圖的千古振鐸絕響 語言的粗暴 語言的尷尬 隱喻的哀艷 敘述的荒蕪 閱讀荒寂的時代 所謂現代藝術 所謂當代藝術 包豪斯的理想、觀念及其負面影響 身體書寫夢中對(代自序) 從批判學院派出發(fā) “美”的第一個謊言 美和藝術的原則 詩學和詩性的創(chuàng)造 太陽之善:詩人柏拉圖的千古振鐸絕響 語言的粗暴 語言的尷尬 隱喻的哀艷 敘述的荒蕪 閱讀荒寂的時代 所謂現代藝術 所謂當代藝術 包豪斯的理想、觀念及其負面影響 身體書寫從批判學院派出發(fā) 一、學院派伙食團 我不否認,“當代藝術”是個很難界定的概念。但在杰出的當代藝術家和理論家的心目中,當代藝術的特征是很清晰的。當代藝術之所以難界定,一是語言概括能力的局限,二是創(chuàng)作本身的復雜性和理論的混亂。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曾經指出,哲學史的混亂是語言使用的混亂造成的。我也必須指出,藝術史中概念使用的混亂,也應該歸咎于語言使用的混亂。當然,在人類精神史培育和發(fā)展過程中,語言使用的混亂是不可能控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杰出的藝術家和理論家應該盡量清晰地使用語言,準確地匡正學理,以諷刺玩弄概念的學院派伙食團,或被花哨的語言烏托邦游戲所俘虜的學院派伙食團的行徑。 了解當代藝術,必須從批判學院派伙食團開始。因為學院派伙食團本質上是個學術利益集團。他們靠申報項目套取納稅人的錢財;靠學術會議結成團伙;靠集體編寫教材愚弄學生的智慧;借助行政手段排除學術異端;他們對活生生的藝術現場和生活現場從不關心;他們藐視養(yǎng)活自己的人民;他們成批地制造、復制、再復制學術垃圾和學術謊言;他們遇到人類文明史鑄就的普適性價值原則,就嚇得繞道而行。 學院派的學究們從來不關心當代藝術,甚至還視當代藝術為洪水猛獸。學院派喜歡的是腐朽和垂死的藝術形式,因為這種腐朽、垂死的藝術既容易進行判斷,又與其心智的腐朽、垂死性質如出一轍。任何時代的學院派都要維護腐朽和垂死的藝術形式、思想教條,因為除了利益使然之外,腐朽、垂死和教條也是他們的心靈結構。在學院派的心靈中,墻壁林立,陰影密布,充滿著甚至是以善的名義而張揚的罪惡理論。有的人一輩子靠罪惡理論養(yǎng)活自己(比如美學),以罪惡理論制造文字垃圾,獲得奴隸的尊嚴。這些人在哪里呢?他們就在你的身邊,是你的同事、朋友、親戚、老師、學生、領導、下屬或仇人、對手,甚至是你的父親、母親、叔叔、阿姨、爺爺、奶奶。他們有時候也歌頌廠礦、土地上的勞動者,但在骨子里面,他們根本看不起那些靠自己的汗水獲得食物的普通勞動者。這就是制造概念垃圾、理論垃圾、文字垃圾、學術垃圾的學院派的嘴臉,那群沒有學術羞恥感、理論羞恥感、語言羞恥感、勞動羞恥感的、表格中的所謂學人。 二、柏拉圖、康德是不是學院派 學院派不是別的,是靠販賣知識和教條為生的一群人。這群人被知識和教條編織的框框套套緊緊地鎖在邏輯框架的籠子里。有的甚至不配被鎖進知識和邏輯的籠子,因為被鎖進籠子里去的人,也還算是有點才智的。也就是說,多數人甚至沒有找到籠子的入口,只找到了項目、表格。他們自以為比一只體制黃鸝快樂,是體制黃鸝的觀察者、欣賞者,其實還不如一只黃鸝。即便是再笨拙的黃鸝,其叫聲都還有點音樂般的旋律。 有點才智的學院派成員最膺服思想體系,特別是偉大人物因為言說的方便(也是局限性)不得不創(chuàng)作的邏輯體系。因此,有的學院派名師竟把柏拉圖、康德等偉大人物也稱為學院派,把大師拉到自己的陣營里來遮風擋雨,或者當成祖宗。其實,學院派并沒有弄清楚,偉大的創(chuàng)作家都不是學院派這個道理。偉大的思想家、哲學家,都是有創(chuàng)新能力并有創(chuàng)見的人,這樣的人說到底都是創(chuàng)作家,或者就叫做作家。在中國歷史上的中古以前,所有用文字寫成的文本,都叫做文學。世界本無思想,也無哲學這種東西。世界是沉默而寧靜的,是混沌的“在”,是“有”或“無”。僅此而已。但是,偉大的作家創(chuàng)作了思想和哲學,他們是創(chuàng)作,而非復制世界、反映世界。阿爾貝?加繆說過:“哲學家,即便是康德,也是創(chuàng)作家。他有他的人物、他的象征和他隱秘的情節(jié)! 從這個意義上講,畢達哥拉斯、蘇格拉底、柏拉圖、大衛(wèi)?休謨、伊曼努爾?康德、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埃德蒙德?胡塞爾這樣的人物,都不是學院派,而是創(chuàng)作家。有思想、有智慧、有自己的文體的人物,都是創(chuàng)作家;沒有思想、沒有智慧、沒有自己文體的學術工作者,多數人必然被他人的思想、學說、邏輯形式控制、征服、消解、奴役,這就是學院派。學院派是被創(chuàng)作家,是復印機,電話機,傳聲筒。思想家思想,學院派被思想。這個說法已經是夠抬舉學院派的了?上,大部分學院派筆桿子怕是連被思想都談不上,從創(chuàng)作家的角度來說,這是很可悲的。不過,學院派意識不到這一點。學院派漠視非學院派,擠壓非學院派,牢牢地控制著學術地盤。在當今學術界,這是群體對個人的漠視和排擠,是學術利益集團對特立獨行者的漠視和排擠。特立獨行者的價值,往往到墓木已拱的時候才被發(fā)現,這是學院派利益集團猖獗的原因之一。 讀一讀柏拉圖的對話錄,大家就會知道,思想家的思緒所到之處,就是智慧之花綻放之處,同時也是語言之花燦爛之處。柏拉圖的寫作方式,是詩的寫作方式。偉大的哲學都源于詩,包括泰勒斯的“水”、畢達哥拉斯的“數”,也發(fā)源于詩。 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在1933?1934年的筆記中寫道:“我認為,我的話表明了我對哲學的態(tài)度:哲學只應該作為詩歌來寫作!彼瑫r指出:“假如你運用邏輯的騙術,除了騙你自己之外是不能騙任何人的。”①學院派學者最善于用邏輯騙術,騙取納稅人的錢財來吃伙食,這顯然是不道德的,可他們是以道德的名義行騙。他們掌握著所謂學術的話語權,將不道德的事情美化成了道德的事情。維特根斯坦哪里知道,在當今中國學術界,邏輯騙術欺騙了一代又一代青年。 邏輯能幫助思想和智慧誕生,也能被利用成為騙術。邏輯就像雙刃劍一樣,兩面都鋒利。學術江湖,就是個騙術江湖。在這個江湖里,有舵主,有嘍,有憨人,有白癡,有惡棍,有打手,有坐大堂的,也有站崗放哨的。我們姑且說,把思想和智慧降低到知識的層次尚不是欺騙,但將知識降低到教條的層次就是欺騙。當然,邏輯騙術最美妙的花朵,是謊言的游戲。這種游戲最折磨人心,最能俘獲青年。這就是我們教育的現狀。 柏拉圖,一個詩人和文體家,一個偉大的創(chuàng)作家。他把哲學當做詩歌來寫。洞穴的比喻,太陽的比喻,四條線的比喻,床的比喻,等等,既是偉大的哲學洞見,也是偉大的文學修辭。蘇格拉底、老子、孔子、莊子的文本,無一不是偉大的文學修辭。 我們來溫習柏拉圖的文體,思考他的詩和思想,我要引出他關于洞穴比喻的那段對話: 請你想象有這么一個地洞,一條長長的通道通向地面,和洞穴等寬的光線可以照進洞底。一些人從小就住在這個洞里,但他們的脖子和腿腳都捆綁著,不能走動,也不能扭過頭來,只能向前看著洞穴的后壁。讓我們再想象他們背后遠處較高的地方有一些東西在燃燒,發(fā)出火光;鸸夂瓦@些被囚禁的人之間筑有一道矮墻,沿著矮墻還有一條路,就好像演木偶戲的時候,演員在自己和觀眾之間設有一道屏障,演員們把木偶舉到這道屏障上面去表演。 他說,好吧,我全看見了。 那么你瞧,有一些人高舉著各種東西從矮墻后面走過,這些東西是用木頭、石頭或其他材料制成的假人和假獸,再假定這些人有些在說話,有些不吭聲。 他說,你這個想象倒很新穎,真是一些奇特的囚徒。 我說,他們也是和我們一樣的人。你先說說看,除了火光投射到他們對面洞壁上的陰影外,他們還能看到自己或同伴嗎? 他說,如果他們的脖子一輩子都動不了,那么他們怎么能夠看到別的東西呢? 還有那些在他們后面被人舉著過去的東西,除了這些東西的陰影,囚徒們還能看到什么嗎? 肯定不能。 那么如果囚徒們能彼此交談,你難道不認為他們會斷定自己所看到的陰影就是真實的物體嗎? 必然如此。 如果有一個過路人發(fā)出聲音,引起囚徒對面洞壁的回聲,你難道不認為囚徒們會斷定這個聲音是在他們對面的洞壁上移動著的陰影發(fā)出的嗎? 他說,我以宙斯的名義發(fā)誓,他們一定會這樣想。 那么這樣的囚徒從各方面都會認為實在無非就是這些人造物體的陰影。 他說,必然如此。 那么請你考慮一下,如果某一天突然有什么事發(fā)生,使他們能夠解除禁錮,矯正迷誤,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假定有一個人被松了綁,他掙扎著站了起來,轉動著脖子環(huán)顧四周,開始走動,而且抬頭看到了那堆火。在這樣做的時候,他一定很痛苦,并且由于眼花繚亂而無法看清他原來只能看見其陰影的實物。這時候如果有人告訴他,說他過去看到的東西全部都是虛假的,是對他的一種欺騙,而現在他接近了實在,轉向比較真實的東西,看到比較真實的東西,那么你認為他聽了這話會怎么回答呢?如果再有人把那些從矮墻上經過的東西一樣樣指給他看,并且逼著他回答這是什么,在這種時候,你難道不認為他會不知所措,并且認為他以前看到的東西比現在指給他看的東西更加真實嗎? 他說,對,他會這樣想。 如果強迫他看那火光,那么他的眼睛會感到疼痛,他會轉身逃走,回到他能看得清的事物中去,并且認為這些事物確實比指給他看的那些事物更加清晰、更加精確、難道不會嗎? 他說,他會這樣做。 我說,再要是有人硬拉著他走上那條陡峭崎嶇的坡道,直到把他拉出洞穴,見到了外面的陽光,你難道不認為他會很惱火地覺得這樣被迫行走很痛苦,等他來到陽光下,他會覺得兩眼直冒金星,根本無法看見任何一個現在被我們稱作真實事物的東西? 他說,是的,他不可能馬上就看見。 那么我想要有一個逐漸適應的過程,他才能看見洞外高處的事物。首先最容易看見的是陰影,其次是那些人和其他事物在水中的倒影,再次是這些事物本身,經過這樣一個適應過程,他會繼續(xù)觀察天象和天空本身,他會感到在夜里觀察月光和星光比白天觀察太陽和陽光要容易些。 那當然了。 經過這樣一番適應,我認為他最后終于能觀察太陽本身,看到太陽的真相了,不是通過水中的倒影或影像來看,也不借助于其他媒介,而是直接觀察處在原位的太陽本身。 他說,必定如此。 這時候他會做出推論,認為正是太陽造成了四季交替和年歲周期,并主宰著可見世界的所有事物,太陽也是他們過去曾經看到過的一切事物的原因。 他說,這很明顯,他接下去就會做出這樣的推論。 如果在這種時候他回想起自己原先居住的洞穴,想起那時候的智力水平和一同遭到禁錮的同伴,那么他會為自己的變化感到慶幸,也會對自己的同伴感到遺憾,你難道不這樣認為嗎? 他確實會這樣想。 如果洞穴中的囚徒之間也有某種榮譽和表揚,那些敏于識別影像、能記住影像出現的通常次序,而且最能準確預言后續(xù)影像的人會受到獎勵,那么你認為這個已經逃離洞穴的人還會再熱衷于取得這種獎勵嗎?他還會妒忌那些受到囚徒們的尊重并成為領袖的人,與他們爭奪那里的權力和地位嗎?或者說,他會像荷馬所說的那樣,寧愿活在世上做一個窮人的奴隸、一個沒有家園的人,受苦受難,也不愿再和囚徒們有共同的看法,過他們那樣的生活,是嗎? 他說,是的,我想他會寧愿吃苦也不愿再過囚徒的生活。 我說,再請你考慮一下這種情況,如果他又下到洞中,再坐回他原來的位置,由于突然離開陽光而進入洞穴,他的眼睛難道不會因為黑暗而什么也看不見嗎? 他一定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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