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傳》是狄更斯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他的成名作。這部既富于浪漫奇想又緊貼社會現實的幽默與諷刺小說,主要講述的是天真善良、不諳世事的有產者匹克威克帶領其信徒們在英國各地漫游的奇趣經歷與所見所聞。其中匹克威克先生的仆人山姆幽默機智,在小說中占據了前所未有的突出地位。全書情節(jié)分為兩條主線:一是匹克威克與騙子金格爾的一次又一次較量;二是巴德爾太太訴匹克威克毀棄婚約的訴訟。在這兩條相互交織的主線之外,匹克威克信徒們的故事以及旅途聽到的故事(故事中的故事)則構成一條條副線!镀タ送送鈧鳌窔v來被視為英國流浪漢小說的代表作。 作者簡介: : 狄更斯,19世紀英國批判現實主義小說家。狄更斯特別注意描寫生活在英國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的生活遭遇,深刻地反映了當時英國復雜的社會現實,為英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的開拓和發(fā)展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的作品至今依然盛行,對英國文學發(fā)展起到了深遠的影響。主要作品《匹克威克外傳》、《霧都孤兒》、《老古玩店》、《艱難時世》、《我們共同的朋友》。 譯者簡介: 莫雅平,北京大學英語系畢業(yè),眾多詩歌、隨筆在《上海文學》、《文學界》、《作品》、《散文》等書刊發(fā)表,代表譯作《魔鬼辭典》、李柯克諧趣作品集》和《匹克威克外傳》!赌Ч磙o典》的譯介,首次把比爾斯的逆向思維法帶給中國讀者。他是國內翻譯李柯克作品最多的人,而莫譯版的《匹克威克外傳》更是入選了人文版“語文新課標必讀叢書”(高中部分)。 目錄: 譯本序 作者序 第一章匹克威克俱樂部諸君 第二章第一天的旅行;第一晚的遭遇;及其結果 第三章一個新相識。江湖戲子的故事。 一次討厭的打擾和一場不快的遭遇 第四章野外活動與露營。更多的新朋友。下鄉(xiāng)的邀請 第五章本章不長--除了別的事情,主要講匹克威克先生如何駕車, 溫克爾先生如何騎馬,以及他們倆做得如何 第六章舊式牌局。牧師的韻文。歸囚的故事 第七章溫克爾先生不是打鴿子而殺了烏鴉,而是打烏鴉而傷了 鴿子;丁格萊谷板球隊大戰(zhàn)"全瑪格爾頓","全瑪格 爾頓"大吃"丁格萊谷"; 附帶其他有趣又有益的事情 第八章本章有力地證明:真正的愛情的道路不是鐵軌譯本序 作者序 第一章匹克威克俱樂部諸君 第二章第一天的旅行;第一晚的遭遇;及其結果 第三章一個新相識。江湖戲子的故事。 一次討厭的打擾和一場不快的遭遇 第四章野外活動與露營。更多的新朋友。下鄉(xiāng)的邀請 第五章本章不長--除了別的事情,主要講匹克威克先生如何駕車, 溫克爾先生如何騎馬,以及他們倆做得如何 第六章舊式牌局。牧師的韻文。歸囚的故事 第七章溫克爾先生不是打鴿子而殺了烏鴉,而是打烏鴉而傷了 鴿子;丁格萊谷板球隊大戰(zhàn)"全瑪格爾頓","全瑪格 爾頓"大吃"丁格萊谷"; 附帶其他有趣又有益的事情 第八章本章有力地證明:真正的愛情的道路不是鐵軌 第九章發(fā)現與追逐 第十章對金格爾先生性格中的公正無私的所有疑問 (假如它存在的話)被徹底掃光 第十一章另一趟旅行和一次考古學發(fā)現。 說到匹克威克先生決定去參加一次選舉; 還包括一位老牧師的手稿 第十二章描寫匹克威克先生本人的一個 非常重要的舉動;這既是他人生的一個新紀元, 對這部傳記也是如此 第十三章關于伊坦斯維爾;關于那里的政黨情況; 關于為這個古老、忠誠、愛國的市鎮(zhèn) 選一位國會議員的一次選舉 第十四章包括對集合在孔雀旅館的一伙人的簡單描述, 以及一個行腳商講的故事 第十五章本章有兩位杰出人物的忠實畫像; 還有對在他們府上舉行的早餐聯(lián)歡會的精確描寫; 早餐導致與一位老相識相遇, 于是開始了新的一章 第十六章奇遇太多,無法簡述 第十七章說明在某些情況下風濕病的發(fā)作 具有刺激創(chuàng)造才能的作用 第十八章簡要說明兩點-- 第一,歇斯底里的威力; 第二,環(huán)境的力量 第十九章歡快的一天,以不快收場 第二十章從本章可以看出道森和福格是怎樣的生意人, 他們的辦事員如何會尋歡作樂; 以及威勒先生和他失散已久的父親一場感人的相見; 還可以看到"喜鵲與樹樁"聚集的是何等高貴的精靈, 以及下一章將是何等地美妙 第二十一章老頭子大談他偏愛的話題, 并講了一個古怪的訴訟委托人的故事 第二十二章匹克威克先生旅行至伊普斯威奇, 并與一位戴黃色卷發(fā)紙的中年女士 有一段浪漫奇遇 第二十三章威勒先生開始專心致力于 他本人和特洛特爾先生之間的復仇斗爭 第二十四章彼得麥格納斯妒火中燒,中年女士憂心忡忡, 致使匹克威克分子們落入法網 第二十五章樂事眾多,顯示納普金斯先生 是多么威嚴而公正;說明威勒先生如何 同樣有力地和約伯特洛特爾先生扯平了。 還有一件事,讀下去自見分曉 第二十六章關于巴德爾訴匹克威克案的進展的簡要描述 第二十七章塞繆爾威勒赴多爾金朝覲,見到了他的繼母 第二十八章有關愉快的圣誕節(jié)的一章,記敘了一場婚禮 和其他的娛樂;那些娛樂本身是一些甚至 像結婚一樣好的習俗,但在這墮落年代, 它們卻沒有被同樣虔誠地保存下來 第二十九章妖怪抓走教堂司事的故事 第三十章匹克威克同仁們如何結識了兩位 自由職業(yè)的好青年;他們如何在冰上 自娛自樂;以及他們的第一次訪問如何結束 第三十一章本章完全是有關法律的; 各種精通法律的偉大權威亮相其中 第三十二章比歷來的宮廷記者遠為詳盡地描寫 一次單身漢聚會--鮑勃索耶 在其位于鮑洛的寓所款待賓客 第三十三章老威勒先生對文章的作法提出一些批評意見,并且 在兒子塞繆爾的協(xié)助下, 把可敬的紅鼻子紳士的舊賬付了一點點 第三十四章本章完全用于詳盡而忠實地報道 巴德爾太太訴匹克威克案的值得銘記的審判 第三十五章匹克威克先生覺得還是到巴斯去的好; 于是他就去了 第三十六章本章主要是關于布拉都德王子的傳說的 可靠記載,以及溫克爾先生遭受的無妄之突 第三十七章如實說明威勒先生不在場的原因, 因而描寫他應邀參加的晚會; 并且敘述他受匹克威克先生之托 去辦的一件微妙而重要的差事 第三十八章溫克爾先生怎樣爬出油鍋, 而后又斯斯文文、舒舒服服地跳進火坑 第三十九章塞繆爾威勒先生受托去完成愛情使命, 開始履行,至于結果如何,下文自見分曉 第四十章把匹克威克先生引入人生的偉大戲劇中 全新卻并不乏味的一幕 第四十一章匹克威克先生進入弗里特后遭遇了什么; 他看見些什么犯人;以及他如何度過第一夜 第四十二章本章像前章一樣,說明了一句古諺災難使人結識共患 難的陌生人;還包括匹克威克先生 對塞繆爾威勒先生的奇特而驚人的宣告 第四十三章敘述塞繆爾威勒先生如何自找麻煩 第四十四章講述弗里特監(jiān)獄里發(fā)生的各種小事, 以及溫克爾先生的神秘行為;并說明那個 可憐的高等法院囚犯如何最終獲得解脫 第四十五章描寫塞繆爾威勒先生和家人的感人會見。 匹克威克先生在他所住的小世界巡游一番, 并決定將來要盡量少和它混為一體 第四十六章記敘微妙感情的動人的一幕, 同時涉及道森和福格兩位先生所做的趣事 第四十七章主要是關于公務,以及道森和福格的暫時獲利。 溫克爾先生在離奇情形下重新出現。 事實證明匹克威克先生的仁慈強于他的固執(zhí) 第四十八章敘述匹克威克先生如何在塞繆爾威勒的幫助下 試圖軟化本杰明艾倫的心, 并緩解羅伯特索耶先生的憤怒 第四十九章行腳商的伯父的故事 第五十章匹克威克先生如何加速完成其使命,以及他如何 一開頭就得到一位極其意外的助手的增援 第五十一章匹克威克先生與一個老相識不期而遇。主要是由于 這次偶遇,讀者才有幸能讀到本章記載的有關兩位有 權勢的大名人的激動人心的趣事 第五十二章涉及威勒家的嚴重變故, 以及紅鼻子斯狄金斯先生過早的垮臺 第五十三章包括金格爾先生和約伯特洛特爾的最后退場; 還有一大早在格雷院廣場所忙的正事; 以佩克爾先生家門口的兩聲敲門聲結束本章 第五十四章包括與敲門聲有關的一些詳細情況 及其他一些事情,其中某些關于斯諾格拉斯 和一位年輕女士的有趣的介紹 絕不是與這部傳記毫不相干的 第五十五章所羅門佩爾先生在一個馬車夫特別委員會 的協(xié)助下,安排老威勒先生的事務 第五十六章匹克威克先生和塞繆爾威勒之間 進行了一次重要會談,后者的父親參與其中。 一位穿鼻煙色衣服的老紳士意外地光臨 第五十七章匹克威克俱樂部終于解散, 諸事如愿且皆大歡喜我不能說她(奧斯丁)是英國最出色的小說家,這桂冠只屬于狄更斯…… ——﹝英國﹞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行腳商的伯父的故事 “我的伯父,先生們,”行腳商說,“是世界上最愉快、最可愛、最聰明的人之一。我真希望你們認識他,先生們。但另一方面,先生們,我又不希望你們認識他,因為假如你們認識他的話,按照自然進程,到現在你們即使沒有死,怎么說離死也不遠了,因而也就只好待在家里并放棄交際了——那么,我此時此刻和你們說話的難以估量的快樂恐怕就要被剝奪掉了。先生們,但愿你們的父親和母親們認識我的伯父。他們會非常喜歡他的,尤其是你們的可敬的母親們;我知道她們會的。如果說在裝飾他的性格的眾多美好德行中有兩項尤其突出的話,那么我要說,那便是他調制的多味酒和他的餐后詠唱。請原諒我不厭其煩地說這些有關一個已去世的有價值的人的憂郁的回憶;像我伯父那樣的人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啊! “有一點我始終認為是我伯父在為人處世上的一件大事,先生們,那就是,他是倫敦市卡提頓街的比爾遜-斯拉姆大廈的湯姆·司馬特的親密朋友和伴侶。我伯父曾為提金-威爾普斯公司收款,不過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幾乎走了和湯姆完全一樣的路;他們倆初次相識的那個晚上,我伯父喜歡上了湯姆,湯姆也喜歡上了我伯父。兩人相識還不到半個鐘頭就為一頂新呢帽打了一個賭,每人做一夸脫多味酒,看誰做得最好,喝得最快。裁判的結果是,我伯父在酒的調制上獲勝,而湯姆·司馬特則在喝的方面以大約半調羹的優(yōu)勢領先。然后他們又各喝了一夸脫來互祝健康,而且從此成了忠誠的朋友。這類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先生們;我們拿它們毫無辦法。 “就外貌來說,我伯父比中等個子稍微矮一丁點,比普通人稍微胖一兩分,而且或許他的臉也更紅一點點。他長著一張你們所見過的最快樂的臉,先生們,有點像笨伯潘趣,鼻子和下巴長得更英俊一點兒;他的眼睛總是歡快地眨個不停,而且閃閃發(fā)亮;他的臉上永遠掛著一絲微笑——可不是你們那種沒有內涵的木頭木腦的獰笑,而是一種真正的、歡快的、發(fā)自內心的、和顏悅色的微笑。有一次他被從雙輪單馬車里摔了出來,頭朝前,撞在一塊里程碑上。他躺在那里昏了過去,臉被堆在那里的碎石子劃得整個兒變了形,用我伯父本人的激烈的說法來講,即使是他母親從地底下復活過去,她恐怕也認不出他來了。的確,當我琢磨這件事的時候,先生們,我確實深信她是認不出來的,因為在我伯父才兩歲零幾個月大的時候她就去世了,另外我還覺得,即使沒有碎石子劃破他的臉也沒有區(qū)別,光是他那雙高筒靴子就足以讓老太太大感莫名其妙,更不用說他那張快活的臉了?傊稍谀抢,據我多次聽我伯父說的,那個把他救起的人說他當時在開心地微笑,就好像他滾下車正要去參加一個宴會似的;而在他們?yōu)樗帕搜螅謴突盍Φ牡谝痪微弱的亮光就是,他從床上跳了起來,爆發(fā)出一陣響亮的大笑,吻了吻那個端盆子的年輕女子,還要求上一份羊肉排骨和一個醋泡胡桃。他很喜歡吃醋泡胡桃,先生們。他說他發(fā)現要是不帶醋吃,單吃胡桃有啤酒的味道。 “我伯父的偉大旅行一般在落葉季節(jié)進行,也就是去北方收賬和接生意:從倫敦到愛丁堡,從愛丁堡到格拉斯哥,又從格拉斯哥回到愛丁堡,再坐漁船返回倫敦。你們要明白,他返回愛丁堡是為了尋歡作樂。他常常是回去一個星期,就為看看他的老朋友們;往往是跟這個吃早飯,跟那個吃點心,跟第三個吃午飯,再跟另一個吃晚飯,這樣他的一個星期就可以安排得滿滿的了。我不知道,先生們,你們之中是否有人有過這樣的經歷:先用一頓真正的、實惠的、豐盛的蘇格蘭式早餐,然后出去小餐一蒲式耳的牡蠣,外加十來瓶啤酒,最后以一兩小杯威士忌收場。假如你們有過這種經歷的話,你們就會同意我的看法:在進行了上述小餐之后,要再出去吃午飯和晚飯的話,那是需要相當強健的頭腦的。 “不過,上帝保佑你們,所有這類事情對我伯父根本不算什么!他早已飽經考驗,這對他簡直是兒戲。我聽他說過,任何一天他都可以把丹第人灌醉,然后連晃都不晃一下自己走回家;丹第人有的是強健的頭腦和同樣強健的多味酒,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先生們。我聽說過一個格拉斯哥人和一個丹第人斗酒,兩人一連喝了十五個鐘頭?梢源_定的是,他們倆同時咽了氣,不過,除了這一微不足道的意外,先生們,他們可真是不賴的酒中豪杰呀。 “有一天晚上,就在坐船回倫敦之前二十四小時之內,我伯父在他的一個交往已久的老朋友家吃晚飯,那人叫作市參議員麥克什么的(名字中有四個音節(jié)省略掉了),住在愛丁堡的舊城區(qū)。一同進餐的還有參議員的妻子、他的三個女兒、已成年的兒子以及三四個身材肥胖、眉毛濃密、舉止文雅的蘇格蘭老先生,參議員請后幾位赴宴,一是為我伯父的面子,二是為助興。那是一頓豐盛的晚餐。有鮭魚干、熏鱈魚、一個羔羊頭和一個哈吉斯——一道蘇格蘭名菜,先生們,我伯父常說,每次看到這道美味上桌,他就覺得它很像一個小愛神的肚子——另外還有很多別的東西,不過我已忘記名稱,反正都是些好東西。幾位小姐漂亮而又可愛;參議員夫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之一;我伯父的興致高得不能再高了。結果,在那整段難得的時光里,小姐們哧哧地、咯咯地笑,老太太大聲地笑,參議員和其他老頭子們則縱聲狂笑,笑得滿臉通紅。我已記不清晚餐后每個男人喝了多少杯檸檬威士忌酒;但有一點我是清楚的,在凌晨一點的時候,參議員的已成年的兒子正想唱《威利釀造一配克麥芽》第一段,卻不勝酒力暈過去了;而在此前的半個小時之內,他是除我伯父之外唯一還露在桃花心木桌面上方的人,因此我伯父覺得差不多是該想到告辭的時候了,尤其是酒宴在傍晚七點就開始了,為的是讓他能在合適的時間回到家呀。但是,考慮到說走就走,不辭而別,未免有失禮貌,于是我伯父就自選為主席,調了另一杯酒,起身祝自己身體健康,對自己發(fā)表了一篇簡潔的恭維性的祝酒詞,然后極其熱情洋溢地把酒一飲而盡?蛇是沒有人醒來;于是我伯父又喝了一點兒——這回是純酒,以免混合酒叫他難受——然后,他猛地抓起帽子,毅然走出門去。 “那是一個狂風大作的夜晚,我伯父關上參議員家的門,把帽子牢牢地扣在頭上免得被風吹走,把雙手插進口袋,抬頭簡略地打量了一眼天氣狀況。只見烏云以其最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掠過月亮,此刻把她整個兒遮蔽,彼刻又讓她露出其全部光華并把周圍的一切照亮;不久,烏云又以更猛烈的速度向她沖去,使萬物再次被黑暗籠罩!娴,這可不行!也羔槍μ鞖庾匝宰哉Z道,仿佛他感到自己受了人身侵犯似的!斑@根本不是我的旅行所要的天氣。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行。”我伯父非常令人難忘地說。在把這話重復了多遍之后,他費了些勁才維持住平衡——由于仰頭看天看了那么久,他的確相當頭暈——然后又快快樂樂地向前走去。 “市參議員的房子在凱農蓋特,而我伯父要到萊斯路的那一頭去,要走大約一英里多路。在他的兩邊,以天空為背景聳立著一座座高大、蕭瑟而又零落的房屋,門面因歲月滄桑而污損了,窗戶似乎也分擔了凡人的眼睛的命運,因年事已高而變得凹陷無光了。那些房屋從六層、七層到八層不等;一層疊壓一層,很像孩子們用紙牌疊的紙屋——它們把黑影投射在鋪得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使黑夜更顯黑暗。有那么一些零散的油燈,彼此相距很遠,它們的作用只不過是標示一下某些狹窄小路的骯臟的入口,或者表示某處有一道普普通通的樓梯經過一系列陡峭而復雜的拐彎后可以通向上面的各層。我伯父很不屑地瞟著所有這一切,那派頭仿佛在說這一切他早已見多不怪,覺得眼下根本不值得去注意。他就這樣趾高氣揚地走在大街中央,兩個大拇指插在兩邊的口袋里,嘴里不時自得其樂地哼唱著一些歌曲的片段,唱得那么興致盎然且精神振奮,致使街坊上那些安靜而又誠實的市民們從晚上的第一覺中驚醒過來,被嚇得躺在床上直發(fā)抖,直到那聲音在遠方消失;在確認了只不過是一個一無是處的醉鬼深夜回家之后,他們又暖暖地蓋起被子,再睡了過去。 “我之所以特別描述我伯父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里走在大街上的情形,是因為,正如他本人經常(且很有道理地)說的,是因為這個故事里沒有任何特別的東西,除非你一開始就清楚地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不可思議或浪漫成性的人物。 “先生們,我伯父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里走著,在大街中間邊走邊唱,有時是一節(jié)情歌,有時是一節(jié)酒歌,在對兩者都感到厭倦時,則又吹起曲調優(yōu)美的口哨來,直到他走到連接愛丁堡新舊城區(qū)的北橋。在這里他停留了一會兒,看看那些一層疊一層的既奇怪又雜亂無章的團團燈光,它們在那么遠又那么高的地方閃亮,看上去像天上的星星;它們要么在這邊城堡的高墻上閃爍,要么在另一邊的卡爾登山上發(fā)光,仿佛它們照亮的是一座座實實在在的空中樓閣;與此同時,那座古老如畫的城市就在下面的朦朧與黑暗中沉睡著——它那在圣路上的由古老的亞瑟王寶座崗哨守衛(wèi)著的宮殿和教堂高高聳立,正如我伯父的一個朋友所說,像一個性情乖張的守護神似的,黑著臉,陰沉地俯視著他已守護了如此之久的這座古城。是呀,紳士們,我伯父在這里停留了一會兒,東瞅瞅,西望望;雖然月亮在下沉,但天氣已變得稍稍開朗了一點,于是他對天氣的好轉恭維了幾句,然后又繼續(xù)往前走,跟先前一樣派頭十足;他很神氣地專走大街中央,那就好像他倒想看看有誰膽敢和他爭這個權利似的。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要和他爭;因此他繼續(xù)往前走,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里,平和得像一只羔羊。 “走到萊斯路盡頭后,我伯父必須走一大片荒地,然后穿過小街才能到達他住的地方。在這一片荒地上,當時有一個圈好的屬于一個車匠的場子,這家伙與郵局簽了合同,買那些破舊報廢的郵車;由于我伯父也很喜歡車子,無論新的、舊的還是半新的,因此他立即決定離開原來的路,目的沒有別的,就為了從柵欄的間隙窺視一下那些郵車——他記得看見了大約一打車子,被雜亂無章地丟在那里,擠成一堆。我伯父屬于那種非常熱情而又任性的人,先生們;因此,在發(fā)現他沒法從柵欄的間隙好好窺視里面時,他索性就翻過柵欄,安安靜靜地坐到了一根舊的車軸上,開始神色凝重地注視那些舊郵車。 “車子有一打之多,或者也許更多——我伯父對這一點始終沒有十足的把握,由于他是一個對數字的精確性非?粗氐囊唤z不茍的人,因此他不愿把話說死——不過它們全都被丟在那兒,亂七八糟地攪和在一起,零亂之狀不堪想象。車門都已從鉸鏈上卸下來并搬走了;襯里已經被撕扯掉了,只是零零散散的有些地方被生銹的釘子掛住一小片;車燈沒有了,轅桿早失蹤了,鐵部件生銹了,油漆剝蝕了;風在光禿禿的木板的裂縫間瑟瑟作響;積在車頂上的雨水一滴接一滴地滴進車里,發(fā)出空洞而憂郁的聲音。它們是死去的郵車的正在腐爛的遺骨,而且在那樣一個荒涼的地方,在深夜的那個時候,它們看上去多么凄涼和悲哀。 “我伯父用雙手托著頭,在想多年前乘坐老郵車的人們,他們當時四處飛奔,忙忙碌碌,而今卻全都沉默了,改變了;他在想有多少人曾接受過郵車的服務。欢嗌倌陙,夜復一夜,風雨無阻,這些破爛發(fā)霉的馬車之一為無數人遞送了焦急等待的消息、熱切盼望的匯款、如約兌現的人壽保險金以及突然通報的疾病或死亡的宣告。商人、戀人、妻子、寡婦、母親、小學生以及一聽見郵差的敲門就搖搖晃晃走向大門的兒童——他們所有人曾經多么熱切地盼望郵車的來到啊!可如今他們都在哪兒呢? “先生們,我伯父經常說當時他想到了所有這一切,不過我倒是懷疑這些是他后來從什么書上看到的,因為他曾明明白白地聲明說,他坐在車軸上看著那些腐爛的郵車時打起了瞌睡,還說是什么敲兩點鐘的深沉的教堂鐘聲把他驚醒過來。是呀,我伯父從來就不是一個思維敏捷的人,假如他真想了所有這一切,那么我敢肯定,他至少要整整折騰到兩點半以后才成。因此,先生們,我肯定地認為,我伯父是瞌睡過去了,他根本就什么都沒有想。 “就算是那么回事吧,教堂的鐘敲響了兩點。我伯父醒過來,揉了揉眼睛,驚訝地跳了起來。 “鐘一敲完兩點,那整個荒涼而寂靜的場所頃刻之間呈現出一派極其不同尋常的生動活潑的景象。郵車的門安在鉸鏈上,襯里也換上了,鐵部件像新的一樣好,油漆恢復了,車燈點亮了,坐墊和大衣放在每一個車廂里,腳夫們在把包裹塞進每一個行李車廂,管車人在藏放郵包,馬夫們在用一桶又一桶的水沖洗那些剛修補好的車輪;眾多雜役跑來跑去,在為每一輛車裝轅桿;乘客們來了,手提箱被遞了上去,馬被套到了車上;簡單地說,很顯然那里的每一輛郵車馬上就要出發(fā)了。先生們,我伯父看著這一切時眼睛睜得那么大,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不時納悶他怎么居然能把它們再閉起來。 “‘喂!’一個聲音說,同時我伯父感到有一只手放到了他肩上,‘你訂了里面的座位。你最好是進去! “‘我訂了!’我伯父說,轉過身來。 “‘是呀,當然嘛。’ “我伯父,先生們,什么也說不出來;他大感驚訝。最奇怪的是,雖然有那么一大堆人,而且每時每刻都有新面孔涌現,但都說不清他們是從哪里來的。他們好像是以某種奇怪的方式從地下或空中蹦出來的,消失的時候也一樣。一個腳夫把行李放進馬車,拿了搬運費之后,一轉過身子就不見了;我伯父還來不及去想他出了什么事,半打新的腳夫已經蹦了出來,在那些看來好像要壓碎他們的包裹的重壓下踉踉蹌蹌地走著。旅客們全都穿戴得古怪透頂——又大又寬的有滾花邊的大衣,帶有寬大的硬袖,卻沒有領子;還有假發(fā),先生們——非常正式的假發(fā),后面有一個結。我伯父被弄得莫名其妙。 “‘喂,你到底進不進去?’先前對我伯父說過話的那個人說。他的打扮像個管郵車的人,頭上戴著假發(fā),上衣有大得要命的硬袖,一只手提著燈籠,另一只手拿著一支大大的大口徑手槍——他正打算把槍藏進他的小手提箱!愕降走M不進去,杰克·馬?’那個管車人說,一邊用燈籠照著我伯父的臉。 “‘哈啰!’我伯父說,同時后退一兩步,‘別這么隨隨便便的!’ “‘乘客表上是這么寫的呀!苘嚾舜鸬。 “‘上面沒有寫“先生”二字嗎?’我伯父說。因為他覺得,先生們,覺得一個不認識的管車人就那么喊他杰克·馬丁,無異于放肆,郵局方面要是知道這種行為的話,是不會許可的。 “‘不,沒有!苘嚾死浔卮鸬馈 “‘車費付過了嗎?我伯父問道。 “‘當然付過了。’管車人答道。 “‘付了,是嗎?’我伯父說,‘那就走吧!哪輛車?’ “‘這輛,’管車人說,指著一輛愛丁堡至倫敦的老式郵車,車子的踏板已放下,門也開著,‘且慢!其他客人來了。讓他們先進去。’ “管車人剛說完,我伯父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位年輕紳士,他戴著撲了粉的假發(fā),穿著一件鑲了銀邊的天藍色上衣,衣裾非常飽滿而又寬大,里面附有硬麻布襯里。印花布和背心上印有‘提金-威爾普斯’字樣,因此我伯父馬上知道了所有那些料子是怎么回事。那人穿著短褲,在絲褲和帶扣的鞋子上方纏著綁腿之類的;他的手腕處打著褶邊,頭上戴著一頂三角帽,身邊掛著一把細細的長劍。他的背心的垂邊一直垂到了大腿一半的地方,領巾的兩端伸到了腰間。他莊嚴地闊步走到車門邊,摘下帽子,伸直手臂把它舉在頭上方,同時把小指蹺向天空,就像有些裝模作樣的人拿起茶杯時所做的那樣;然后他把雙腳并擾,深深地鞠了莊嚴的一躬,接著伸出了左手。我伯父正準備走上前去,熱烈地握住那只手,卻突然發(fā)現這些不是沖他而來,而是獻給那時剛好出現在踏板前面的一位年輕女士的,她穿著老式的綠色天鵝絨衣服,上面罩著長長的三角背心兼胸衣。她頭上沒有戴軟帽,先生們,而是罩著一塊黑色的絲質頭巾,不過在準備上車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下,露出了她那美麗的臉;那張臉實在美,我伯父從來沒有見過——哪怕是在圖畫里。她用一只手提了提衣服,上了馬車;我伯父在講故事的時候,總是要大聲賭咒一聲,說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絕不會相信腿和腳能達到那么完美的地步。 “但是,在那張美麗的臉的這一瞥中,我伯父看出那位年輕女士向他投來了懇求的目光,而且她顯得既恐懼又惶惑。另外他還發(fā)現,那個戴撲粉的假發(fā)的青年雖然頗為得體而又氣派地顯示了他的殷勤,但在她上車時他緊緊地掐著她的手腕,而且緊跟著鉆進了車里。另外還有一個面目非?稍鞯募一铮髦潭痰淖厣侔l(fā),穿著李子顏色的衣服,佩著一把大大的劍,穿著高到屁股的靴子,也是屬于他們一伙的;當他在那位女士旁邊坐下時,她慌忙朝一個角落縮去,這使我伯父更加確信了他最初的印象,感到一個既黑暗又神秘的勾當正在進行之中,或者用他自己常說的話來形容,‘準是哪顆螺釘松了’。令人吃驚的是,他那么快就下定了決心:只要那位女士需要幫助,他赴湯蹈火都在所不惜。 “‘死亡與閃電!’當我伯父進馬車時,那位年輕紳士手按佩劍,大聲叫道。 “‘血與雷!’另一位紳士吼叫道。說著他拔出劍來,二話沒說就向我伯父刺去。我伯父沒有帶武器,但是他異常敏捷地摘下了那個惡狠狠的紳士的帽子,在讓劍從帽子頂刺穿的同時,猛抓帽邊而緊握住了劍身。 “‘從后面刺他!’面目可憎的紳士對他的同伴喊道,一邊掙扎著奪劍。 “‘他最好別那樣,’我伯父喊道,一邊用威脅的態(tài)度亮了亮他的鞋后跟,‘不然我會踢出他的腦子來,假如他有腦子的話,要是他沒有腦子,我就踩爛他的腦殼。’同時我伯父使出全部力氣把面目可憎的紳士手中的劍奪了過來,并且把它扔出了車窗;見此情景,更年輕的那位紳士再吼了一聲‘死亡與閃電!’以極為兇暴的姿態(tài)把手放到了劍柄上,但卻沒有拔劍。也許吧,先生們,正如我伯父經常微笑著說的,也許他是擔心嚇著那位小姐吧。 “‘喂,紳士們,’我伯父說,從容不迫地坐了下來,‘當著一位女士的面,我不希望發(fā)生任何死亡,無論有沒有閃電,再說我們這次旅行的血與雷也夠多了;因此,假如你們樂意的話,我們不妨都有點內座乘客的樣兒,安安靜靜坐著。喂,管車的,把這位紳士的餐刀撿起來! “我伯父剛剛說完,管車人就在郵車的窗邊出現了,手里拿著那位紳士的劍。他舉起燈籠,在把劍遞進車里時熱切地看著我伯父的臉;我伯父大感驚訝,因為借助于燈光,他看見車窗邊擁著一大群郵車管車人,他們每個人都在熱切地盯著他。有生以來,他還從沒見過這樣一片由蒼白的臉、紅色的身子和熱切的眼睛組成的海洋啊。 “‘這是我所碰到的最奇怪的事呀,’我伯父在心里嘀咕說,‘請允許我把帽子還給你吧! “面目可憎的那位紳士一聲不吭地接過三角帽,帶著探究的神氣看了看中間那個洞,最后莊嚴地把它戴到了假發(fā)上,只可惜那莊嚴肅穆的效果受到了輕微的損害,因為他恰好在這一刻猛地打了一個噴嚏,又把帽子震落下來。 “‘好了!’拿燈的管車人喊道,爬進了車后面屬于他的小座位。于是他們出發(fā)了。駛離車場的時候,我伯父從車窗往外窺望,看見其他的郵車連同所有的車夫、車管、馬兒和旅客正在兜圈子,趕車的速度很慢,大約是每小時五英里。我伯父大感氣憤,先生們。作為一個生意人,他覺得郵包是不能那么漫不經心地運送的,他決定一到達倫敦就馬上給郵局寫投訴信。 “不過,此刻他的心思集中在那位年輕女士身上,她坐在車子最里面的角落,臉兒緊緊地蒙在頭巾里;穿天藍色外衣的紳士坐在她對面;穿李子色衣服的紳士坐在她旁邊,兩人都在緊緊地監(jiān)視著她。她要是把頭巾的皺褶弄出聲來,他能聽見那個面目可憎的家伙伸手抓劍的聲音,從另一個家伙的呼吸聲他可以感覺出(由于黑暗,他看不清他的臉),那家伙像一個虎視眈眈的巨人似的,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下去。這一情況使我伯父越來越激動,他決定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他對明亮的眼睛、甜蜜的臉蛋和漂亮的腿和腳無比仰慕;簡而言之,他喜歡所有的女性。這是我們這個家族的遺傳,先生們——我也一個樣。 “為吸引那位女士的注意,或者無論如何要讓那兩個神秘紳士開口說話,我伯父使用了很多招數。它們全都是白搭;那兩位紳士不愿說話,那位女士則不敢說。他間或把腦袋伸出車窗,大聲發(fā)問為什么車不能趕得更快些。他叫嚷著,把嗓子都喊啞了;但卻沒有誰注意他。他倚靠在車壁上,心里在想那張美麗的臉,以及那雙手和兩條腿。這樣倒更好一些;不僅可以打發(fā)時光,而且可以阻止他去想他是去哪里,到底是怎么著他陷進了如此古怪的處境。并不是說這使他心煩意躁,無論如何不至于如此——我伯父是一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毫無所謂的人,先生們。 “突然郵車停了下來!!’我伯父說,‘怎么回事?’ “‘在這里下車!苘嚾苏f,放下了踏板。 “‘這里!’我伯父喊道。 “‘是這里!苘嚾苏f。 “‘我才不干哩!也刚f。 “‘那好。原地待著吧!苘嚾苏f。 “‘我會的!也刚f。 “‘得!苘嚾苏f。 “其他乘客對這段對話非常注意,在發(fā)現我伯父決心不下車時,那個年輕一些的男子從他身邊擠了過去,以便扶那位女士下車。這個時候,那個面目可憎的男子則在查看他的三角帽頂上的洞。年輕女士擦身而過的時候,把她的一只手套丟進了我伯父手里,并輕聲對他耳語——她的嘴唇和他的臉靠得那么近,他的鼻子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她只簡簡單單說了句:‘救命!’紳士們,我伯父立即縱身躍出了馬車,由于用力過猛,致使車子在彈簧上搖晃起來。 “‘噢!你改變主意了,是嗎?’管車人見我伯父站到了地上,就說道。 “我伯父對管車人看了幾秒,在猶豫是不是該把他的大口徑手槍搶過來,對準那個拿大劍的人的臉開上一槍,再用槍柄在另一個頭上狠敲一下,然后趁著硝煙把那位年輕女士劫走。不過,轉而一想,他放棄了這一計劃,因為它實施起來太戲劇化;于是他就跟在那兩位神秘男子后面——他們把那位女士看守在中間,正在走進一座古老的房屋,馬車就停在這座老屋前面。他們轉進了過道,我伯父也跟了過去。 “在我伯父所見過的所有破敗荒涼的場所中,這里是最為突出的?雌饋硭孟裨浭且患液艽蟮膴蕵穲鏊;不過屋頂的好幾處地方已經塌陷下去,樓梯陡峭、崎嶇而又破爛。他們走進去的那間房里有一個大大的火爐。煙囪被煙熏得黑而又黑,不過現在沒有溫暖的火焰照亮它了。白色羽毛一般的柴灰仍然散布在火爐邊,但火爐是冷的,一切既黑暗又陰沉。 “‘嘿,’我伯父一邊看四周,一邊說,‘郵車一小時才走六點五英里,還要無期限地停在這樣一個洞里,這事兒也太離譜了,我覺得是的。這種事兒必須曝光。我要寫信給報社! “我伯父以很大的聲音和毫無保留的公開態(tài)度說出了這番話,希望能借此引那兩個陌生人說話。但是他們誰都不理會他,而只是彼此耳語了幾句,同時對他怒目相向。那位女士坐在房間的那一頭,她有一次冒險揮了一下手,好像在懇求我伯父的幫助似的。 “最后那兩個陌生人稍微走近了一些,談話于是認認真真地開始了。 “‘我想,你不知道這是私人包間吧,你這家伙?’穿天藍色衣服的紳士說。 “‘不,我不知道,家伙!也复鸬,‘假如這是一個特意訂的私人包間的話,那我想公共房間一定無比舒服啰!f著,我伯父就在一把高靠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開始凝神打量那位紳士的精確尺寸;那種精確度是沒說的,假如提金-威爾普斯按這一尺寸給他提供印花布做一套衣服的話,絕不會大一英寸,也不會小一英寸。 “‘離開這個房間!莾蓚男人齊聲說,同時都以手按劍。 “‘呃?’我伯父說,看樣子根本就不理解他們的意思。 “‘離開這個房間,否則你就是找死!桥宕髣Φ拿婺靠稍鞯娜苏f,一邊拔出劍在空中舞了一下。 “‘打翻他!’穿天藍色衣服的紳士喊道,一邊拔出劍來,后退了兩三碼!蚍!’那位女士發(fā)出一聲大大的尖叫。 “可不,我伯父向來是以異常勇敢和鎮(zhèn)靜著稱的。看上去他對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一直漠然以待,而其實他一直在暗中四處查看,尋找可以用作防身武器或用來投擲的東西;就在對方拔出劍的那一刻,他瞥見煙囪的角落放著一把古舊的細劍,它的劍柄上繞著藤條,劍鞘已經生銹。隨著縱身一跳,我伯父已操劍在手,他拔出劍來,英勇地在頭上方揮舞,大聲叫那位女士走開,把高靠背椅摔向穿天藍色衣服的漢子,把劍鞘投向穿李子色衣服的漢子,趁他們手忙腳亂之機撲了過去,與他們混戰(zhàn)起來。 “先生們,有一個古老的故事——是真實的,但并不因此遜色——說的是一個又好又年輕的愛爾蘭紳士,有人問他會不會拉小提琴,他回答說無疑他是會的,但是他又說不定,因為他從來沒有拉過。用這來形容我伯父和他的劍術也并無不可。他以前從來沒有拿過劍,除了有一次在一個私人劇院扮演理查三世:在那場戲中,根據與理奇蒙的約定,理奇蒙被從背后刺穿,根本不需要表演劍術?墒窃谶@里,他與兩位經驗豐富的劍客廝殺,進攻,防守,直刺、斜削,以極度的男子漢氣魄和極盡敏捷的身手拼殺著,雖然在此刻之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對這一技藝一點兒概念都沒有。紳士們,這只是表明古話說得有多好:在親自試過之前,一個人絕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么。 “搏斗的聲音很可怕,三個搏斗者都破口大罵,他們的劍撞擊得那么厲害,聲音之大仿佛新港市場的所有刀斧在同時敲擊。當搏斗達到高潮時,那位女士(很可能是為了鼓勵我伯父)完全扯掉了面紗,露出了令人炫目的美麗臉孔,使我伯父情愿為博她一笑而與五十個人決一死戰(zhàn)。他先前創(chuàng)造了奇跡,而現在更是勇猛無比,像個極度瘋狂的巨人。 “就在這一時刻,穿天藍色衣服的紳士轉過身來,看見那位年輕女士暴露了她的臉,因此發(fā)出一聲激怒與嫉妒的喊叫,同時把他的劍轉向她美麗的胸膛,對準心口刺了過去,使我伯父發(fā)出一聲使房子震顫起來的痛苦的大叫。那位女士輕捷地閃開,從那青年漢子手里奪過寶劍,趁他還沒站穩(wěn),把他逼到墻邊,一劍刺穿了他以及后面的貼墻板,一直刺到了劍柄,把他牢牢實實地釘在了那里。這是一個棒極了的榜樣。我伯父發(fā)出一聲勝利的高呼,以不可阻擋的力量逼著他的敵手退到了相同的方向,把那把古劍刺進了他的背心上那個大大的紅花圖案的中心,把他釘在了他朋友的旁邊;他們倆站在那里,紳士們,痛苦地抽動著手和腿,就像玩具店里用粗線操縱的玩偶似的。我伯父后來老是說,這是他所知的處置敵手的最佳方法之一;但是它就所花代價而言未免有一點瑕疵,那就是,每處置掉一個敵手就要損失一把劍。 “‘郵車,郵車!’那女士喊道,一邊跑向我伯父,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脖子!覀兛梢蕴幼吡! “‘可以!’我伯父叫道,‘嘿,我親愛的,沒有別的人要殺了,是嗎?’我伯父有點兒失望,先生們,因為他覺得在屠殺之后安靜地談談情說說愛是妙不可言的,哪怕僅僅是換個玩法。 “‘我們一刻也不能在這兒耽擱,’年輕女士說,‘他(指了指那個穿天藍色衣服的年輕紳士)是有權有勢的費勒托維爾侯爵的獨生子! “‘那好呀,我親愛的,不過恐怕他再也無法領受這個爵號了!也刚f,一邊看了看那個年輕紳士,他站在那里,被釘在墻上,正如我所描述的,那樣子像被釘住的金龜子標本!銡Я巳思业膫髯诮哟,我親愛的! “‘我是被這些惡棍從家人和朋友身邊強搶來的!贻p女士說,她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了,‘本來那個壞蛋是打算再過一小時就強行娶我的。’ “‘厚顏無恥的東西!’我伯父說,對費勒托維爾侯爵的垂死的繼承人投去非常鄙夷的目光。 “‘從你所見的情況你可以猜得出,’年輕女士說,‘他們早已有預謀,假如我向任何人求救,他們就要謀殺我。要是他們的同伙發(fā)現我們在這里,那我們就完了。再耽誤兩分鐘就太晚了。郵車!’由于過于激動,加之刺殺小費勒托維爾侯爵時用力過度,她一說完這些話就倒在了我伯父懷里。我伯父抱起她,一直走到了門口。郵車就停在那里,早已套好四匹尾巴長長、鬃毛飄垂的黑馬;但是馬頭邊沒有車夫,也沒有車管,甚至連馬夫都沒有。 “紳士們,我希望在我表述以下有關我伯父的看法時,我沒有對他有什么不公:雖然他是一個單身漢,但他在這次之前已經抱過一些女人了;我真的相信,他有吻酒吧女招待的習慣;我還知道,有那么一兩次,他被可靠的證人撞見在用很明顯的方式擁抱一位老板娘。我提到這些,旨在說明那位小姐準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人,因此才對我伯父產生了那么大的影響;他常常說,當她長長的黑發(fā)撒在他手臂上時,當她蘇醒后用美麗的黑眼睛盯著他的臉時,他感到是那么奇怪而又緊張,以至于他的兩條腿都在打抖。但是,誰能注視一雙柔情蜜意的黑眼睛卻又沒有異樣的感覺呢?我辦不到,先生們。我害怕注視我熟悉的一些眼睛,道理也就在其中啊。 “‘永遠不要離開我!贻p小姐喃喃地說。 “‘永遠不!也刚f。這是他的心里話。 “‘我親愛的救命恩人!’年輕小姐叫道,‘我親愛的、好心的、英勇的救命恩人!’ “‘別說了!也刚f,打斷了她的話。 “‘為什么?’年輕小姐問道。 “‘因為你說話時嘴唇太漂亮了,’我伯父回答說,‘我擔心我會禁不住莽撞而親吻它們! “那小姐抬起手來,仿佛要警告我伯父別那樣,并說——不,她什么都沒有說——她微微一笑。當你面對世界上最甜蜜的兩片嘴唇,并看見它們輕輕地咧成淘氣的微笑時——假如你離它們很近,而且旁邊沒有別的人——你除了立即親吻他們,再沒有更好的方法證明你對它們的美麗形狀和色澤的愛慕了。我伯父就是那么做的,我因此很推崇他啊。 “‘聽!’年輕小姐叫道,驚了一下,‘車輪和馬兒的聲音!’ “‘是呀!也刚f,一邊側耳傾聽。我伯父特別擅長辨別車輪聲和馬蹄踐踏聲;但由于從遠處向他們奔來的馬兒和馬車似乎很多,因此不可能猜出確切的數目。從聲音來判斷,好像足足有五十輛四輪大馬車,每輛車有六匹純種駿馬。 “‘有人追我們!’年輕小姐叫道,雙手捏到了一塊兒,‘有人追我們。除了你我沒有別的希望了! “她美麗的臉上露出那么恐懼的表情,致使我伯父當即下了決心。他把她抱進馬車,告訴她不要害怕,再次把他的雙唇壓到她的雙唇上,還建議她拉好窗簾擋住冷風,然后就爬上了駕駛座。 “‘且慢,愛人!贻p女士叫道。 “‘什么事呀?’我伯父從駕駛座上說。 “‘除了我,你誰都不愛,誰都不娶嗎?’年輕小姐說道。 “我伯父發(fā)了一個大誓,說他絕不會娶別的任何人,于是年輕小姐把頭縮進車內,并拉上了車窗。然后他跳上駕駛座,舒展一下雙肘,調整好韁繩,抓起放在車頂的馬鞭,抽了領頭馬一鞭,于是四匹尾巴長長、鬃毛飄垂的黑馬開始奔跑,拉著它們后面的老郵車向前沖去,每小時的速度是有十五英里。喲!它們奔跑得多快呀! “后面的嘈雜聲更大了。老郵車跑得越快,追擊者也越快——人、馬和狗在追擊中采取了聯(lián)合行動。那種嘈雜挺可怕的,不過,蓋過它的是那位小姐的尖聲叫喊,她催促我伯父說:‘快點!快點!’ “他們掠過黑暗的樹林,像狂風驅使下的羽毛。他們掠過房屋、大門、教堂、干草堆以及其他各種東西,其勢頭之猛和噪聲之大,有如突然決堤的咆哮的洪水。追擊者的喧嚷仍然有增無減,我伯父仍然能聽見那位年輕小姐在瘋狂地尖叫:‘再快點!再快點!’ “我伯父連連揮鞭和抖韁繩,馬兒們飛速前進,直至馬身因汗沫而開始泛白;而后面追擊的嘈雜聲卻有增無減;而那位年輕小姐仍然在叫喚:‘快點!快點!’我伯父以危急時刻特有的猛勁很響地跺了一下靴子,并且——發(fā)現已經到了天光灰白的早晨,而他正在車匠的場子里,坐在一輛破舊的愛丁堡郵車的駕駛座上,因又冷又濕而渾身發(fā)抖,正在跺著腳取暖哩!他跳下駕駛座,熱切地向車子里尋找那位美麗的小姐。唉!郵車既沒有門,也沒有座位——只是一個空殼。 “當然,我伯父知道這件事里有某種神秘,也知道一切都如他常說的那樣的的確確是發(fā)生過的。他一直堅定地信守他對那位美麗的小姐發(fā)的大誓:因她的緣故拒絕了好幾位合適的老板娘,一直到死都是獨身。他老是說:那真是件夠奇怪的事兒,他是偶然翻過柵欄去的,不料卻發(fā)現郵車、馬兒、車管、車夫和旅客們的鬼魂都有每天晚上有規(guī)律地夜游的習慣。他還常常補充說,他相信他是唯一曾被當成游魂受邀參加過其中一次夜游的活人。我相信他說的是對的,先生們——至少我從沒聽說別的人參加過! “我真不知道這些郵車的鬼魂在它們的郵包里裝了什么!甭灭^老板說,他極其專心地聽完了整個故事。 “死人的信唄,當然嘛。”行腳商人說。 “噢,。]錯,”老板說,“我居然根本沒想到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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