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一場》是意大利著名作家迪諾·布扎蒂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一部略帶自傳色彩的作品。故事背景設(shè)置在米蘭，男主人公安東尼奧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單身建筑師，屬于這座城市的中產(chǎn)階層。然而，出身上流社會的他，卻不可救藥地愛上了比他小三十歲的妓女拉伊德。這段愛情充滿猜疑與痛苦，卻又透露出愛人與追逐被愛的幸福。作者將愛情中種種糾結(jié)的情緒書寫得淋漓盡致，從而奠定了本書作為情感小說的經(jīng)典地位。
作者簡介：
迪諾布扎蒂(DinoBuzzati)（1906—1972），意大利家喻戶曉的作家，生于北部的貝魯諾城，幼時(shí)移居米蘭，1928年畢業(yè)于米蘭大學(xué)法律系，曾擔(dān)任過戰(zhàn)地記者、專欄作家、美術(shù)評論家、《消息郵報(bào)》主編等職。
1940年完成的《韃靼人沙漠》，為布扎蒂帶來了世界性聲譽(yù)，他也因此被稱為“意大利的卡夫卡”。布扎蒂中長短小說兼擅，著有《魔法外套》《七信使》《史卡拉歌劇院之謎》《那一刻》《垮臺的巴利維納》《魔術(shù)演練》等作品，堪與卡夫卡、博爾赫斯等大師比肩。此外，布扎蒂還多才多藝，小說之外亦擅劇作、寫詩、繪畫。在布扎蒂筆下的米蘭，生活是存在的，盡管隱于暗處；真理也是存在的，盡管藏于讖言。如果這部小說把你卷進(jìn)來，使你處于尷尬之中，這并非由于心理描寫和事實(shí)敘述的真實(shí)程度，而是由于它的真誠�！短┪钍繄�(bào)》 有人說我在模仿卡夫卡，我說是生活模仿了他；又有人指責(zé)，這完全是自傳，我拒絕這樣的指責(zé)。我只能說，如此真實(shí)的我，你確實(shí)在其他書中不曾讀到�！緯髡叩现Z·布扎蒂第二十九章他已等了一天�？梢钥隙�，拉伊德會露面。哪怕冒決裂的風(fēng)險(xiǎn)，他也不給她打電話，絕不給她打電話。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不打電話的含義就等于對她說：你看，我就在這里，你就向我臉上吐口水好了。另外，她肯定讀了他開了頭之后留在桌上的那封信。當(dāng)他在場時(shí)，拉伊德故意看也不看便把那封信扔到了廢紙簍里，但可以想象，他剛一離開，她便跑去揀起打開讀起來，因?yàn)樗⒎菍δ欠庑挪桓信d趣。而且這次她可真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害怕了，因?yàn)樗龝械�，這次確實(shí)是她做得有點(diǎn)太過分了。他已等了兩天。顯然，她是在故意氣他，好像安東尼奧到她家等她，這是對她的不敬。另外，大家都知道，當(dāng)自己做錯事時(shí)，最好的辦法就是顯出自己受到了傷害的樣子。拉伊德依然沒有給他打電話，這使他很不安。很清楚，那天只是斗斗嘴，在他的心目中，這就是決裂、就是真正的決裂的想法根本就沒有冒頭，甚至連想都不曾想過�？墒牵龝粫寻矕|尼奧的那封信當(dāng)了真？她會不會把弦拉得太緊？她會不會認(rèn)為安東尼奧愛得著魔因而過于軟弱，所以只能了結(jié)這件事？可是，誰告訴他說拉伊德真的害怕了？也許她對他已經(jīng)完全不感興趣。不對，她去哪里能找到一個月拿五十萬里拉的好事？他已等了三天。他開始感到不妙。他一直就堅(jiān)信，她將會露面，還沒等她向他請求原諒、沒等她表現(xiàn)出悔意，她就會露面了，臉上還是那種傲慢的樣子，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隙�，她會露面。設(shè)法讓女人來求你的最好辦法莫過于跟她一刀兩斷，莫過于表現(xiàn)出無動于衷的樣子。但是，心里總是感到怪怪的，盡管她手頭并不缺錢，那是媽媽留下的一筆五十萬里拉的遺產(chǎn)，是媽媽工作的那家公司給的一筆清算費(fèi)，前幾天已經(jīng)到手。他已等了四天。辦公室的電話鈴每響一次，都會使他感到一陣震顫，震顫一直傳到他的脊背，而且到處亂竄，直使他喘不上氣來。是的，他想，她手上有那么多錢，蠻可以堅(jiān)持好長時(shí)間，更何況她還可以肯定，只要她一下命令，肯定就能再拿到錢。他想，她可能想到了他是多么痛苦，因而在竊笑。夜里，不管什么時(shí)候醒來，她都會說：“就在此時(shí)此刻，那個家伙一定在想我�！睂λ齺碚f，這該是多么高興的事��！誰能知道，她在多么高興地搓著雙手譏笑他啊，甚至是同她的女友們一起譏笑他。不，也許不是這樣，因?yàn)樗挥幸粋�女朋友，那就是法烏斯塔，她知道法烏斯塔是個什么樣的糊涂蟲，是個什么樣的怪人。她信任她，但到一定限度為止�？梢苍S她會搓著手對這個女友說：那個家伙還想氣我？現(xiàn)在我教訓(xùn)了他，我至少一個月不給他打電話，反正我現(xiàn)在有錢。到了月底，他會乖乖地爬到我面前，恭恭敬敬，溫溫順順，像條小狗，甚至比從前還要溫順。這是最合適不過的教訓(xùn)，難道他會認(rèn)為，由于給了我那幾個小錢，我就得沒白天沒黑夜地拜倒在他面前？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我需要呼吸，我需要有一定的自由，不能慣他，不是嗎？因此，我就得讓他妒忌，讓他妒忌得發(fā)瘋。我知道他是怎么想象的，我的那個小叔叔想象我換了一個男人又一個男人，因此他臉色蒼白，一支接一支地不停地抽煙，甚至由于發(fā)狂而去找姑娘，希望滿足自己的胃口，希望至少有那么幾個小時(shí)能夠暫時(shí)忘掉拉伊德�？墒�，對他來說，結(jié)果反而更壞，這主要是因?yàn)橹車窭恋碌娜藰O為少見，而且，即使承認(rèn)有可能找到比拉伊德漂亮的姑娘，但那絕非易事。正是可能找到的這個姑娘的美貌、臉蛋、小嘴、大腿和乳房會使他想起拉伊德的美貌、臉蛋、小嘴、大腿和乳房，拉伊德的這些東西并非十分漂亮，但卻是世界上獨(dú)一無二的，他需要的就是她的臉蛋、她的小嘴、她的大腿，雖然所有其他女人的這些東西也可能一樣漂亮，但很難找到，會使他感到惡心。就這樣，安東尼奧在設(shè)想拉伊德的想法，越想越恨她，因?yàn)樗溃@些都是真的，甚至比這還要糟，因?yàn)樵诶恋碌挠?jì)謀中，她把自己身體方面的這些資本當(dāng)作撒手锏，而沒有很清楚地考慮到她這樣做對于安東尼奧來說意味著什么，她這樣說話，這樣動她的嘴唇，這樣嬉笑，這樣嗤之以鼻，這樣接吻，以及她那發(fā)“爾”音時(shí)的奇特方式構(gòu)成的米蘭式口音，對他安東尼奧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已等了五天。依然沒有任何音信。已經(jīng)很清楚，拉伊德想大賭一把，反正她不會有任何損失，而且，即使是一個月之后再露面，她也不會給人以后悔投降的形象，而是相反，依然是仁慈的女王，說到底，是她給了她這個卑微的奴仆好臉色，是她給了他生命和陽光，是她給了他期待已久的恩典�？墒牵粋�月之后，如果她打來電話，他是不是該把電話掛斷？一個月之后，他的病是不是會痊愈？一個月之后，對他來說，拉伊德是不是不再是令人不快的記憶？一個月之后，他是不是會找到一個也那么漂亮可人但更溫順、更溫柔、在做愛方面更有欲望、更有本領(lǐng)的姑娘？這都是美夢，安東尼奧知道，這都是美夢，這都是不可想象的奇跡。對他來說，只能是拉伊德，只有拉伊德才能給他帶來安寧，哪怕是再過一年、再過兩年也是如此。他已等了六天。這天早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急需知道，至少知道，她是不是在米蘭，或者是否并沒有同某個男人鬼混。于是，他請一位男同事?lián)芰死恋碌碾娫捥柎a，就說要找一個叫羅馬尼的律師講話�；卮鸬氖且粋�女人。“聲音是什么樣的？”“是個女人的聲音。”“年輕嗎？”“我想是的�！薄笆遣皇前l(fā)‘爾’這個音時(shí)有點(diǎn)特別？”“啊，是的，似乎發(fā)‘爾’這個音時(shí)是有點(diǎn)特別�！薄笆莻�什么樣的聲音？令人高興還是令人討厭？”“不，我覺得，不那么令人感到高興�！薄翱蓽�(zhǔn)確地說，她講了些什么？”“沒說什么。她說，您撥錯號了。你還想讓她說些什么？” 就這樣，他的笑料越來越多，好像這件事成了在他認(rèn)識的人當(dāng)中流傳得相當(dāng)廣的佳話。他可真成了傻瓜。他在想，拉伊德是不是馬上就能猜到這個電話是他打過去的，為的就是試探一番。在她來說，這是多大的勝利啊！她知道，安東尼奧已經(jīng)忍不住了，依然不敢直接給她打電話，但已到了極限，憤怒、不安和嫉妒使他頭昏腦漲。再過兩三天，他就會氣急敗壞地爬到她腳下請求原諒，真是個傻瓜。現(xiàn)在，她仍感到自己極有把握，根本不必急于露面，仍不給他打電話，誰知道會拖到什么時(shí)候。他已等了七天。他希望知道一些情況，于是前去找埃爾梅里娜太太，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他問她，能不能給他介紹一個能干的姑娘。但那個女人馬上便猜了出來，立即向他打聽拉伊德的消息。他回答說：“噢，我有好長時(shí)間沒有見到她了，您呢？”“我也沒有，從4月以來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我給她打過一次電話，那時(shí)我還不知道，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她同您在一起。我想給她介紹一個般配的先生，她同我約好了時(shí)間，但后來卻沒有露面。于是我也沒再堅(jiān)持。這時(shí)，有人告訴我，您對她感興趣。您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就退到一邊了�！薄笆钦l告訴您的？”“我也記不起來了，這樣的事傳得很快，女朋友們互相……我記不起是弗洛拉還是蒂蒂告訴我的。怎么，您也沒有見到她？”“沒什么，她有點(diǎn)太任性�！薄岸际沁@樣。您也太嬌慣她了，因此她就沖昏了頭。都是些傻姑娘，當(dāng)她們找到好機(jī)會時(shí)，總是想盡各種辦法讓機(jī)會給溜走。像您這樣的人實(shí)在難找！我不是在恭維您，不管是什么樣的姑娘，即使是比拉伊德還要好的姑娘，也應(yīng)該把您緊緊抓住不放才對，像您這樣的男人，實(shí)在難得。您也知道，她并不壞……要我說的話，那我就得說，她是個好姑娘�？墒�，您知道是怎么鬧到這種地步的嗎？可能是有那么幾個喜歡吃醋的女朋友，正是她們給她出了些餿主意……她很自信，確實(shí)，她太自信了……同她在一起，先生，您得……您是不是知道……”“知道什么？”“這，就是告訴您，也沒什么不好……一天，本來已給她安排好同您見面，那是在你們見過三四次之后，僅僅三四次，不會太多，您走了之后，開始爭起來……本來是一件小事……是一套女裝，是她從我這里拿走的。不對，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不是一套女裝，而是一件連衣裙，是一件淺褐色針織連衣裙�！薄皩�，我也想起來了�！薄皩�，您真是個好樣的，這您就知道了，我講的不是謊話�？傊�，我還有一萬五千里拉沒有收回……拉伊德堅(jiān)持說……算了，這算不上一回事，不是嗎？我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時(shí)我的嫂子也在場，我嫂子您也認(rèn)識，為了快點(diǎn)解決那件事，我當(dāng)時(shí)對我嫂子說：‘好了，等安東尼奧先生打電話來時(shí)，咱們可以給他安排另外一個姑娘，反正他的口味咱們也都已經(jīng)知道了……’您知道嗎？這時(shí)，拉伊德馬上舉起拳頭說：‘安東尼奧先生？你們真讓我覺得好笑。那個人我早把他攥在手心里了，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得給我干什么！’真是太過分了，我們只好……您懂了吧？剛見了三四次面，她就沖昏了頭腦！”“最近幾天，她到過您這兒嗎？”“據(jù)我所知是沒有……如果她不是在這里一個人都沒有的時(shí)候來過電話的話……但請您放心……這樣一個姑娘，要甩掉并不容易……她們這樣的人我都了解……她們以為只有天知道她們是什么人�？墒�，到了她們需要……您可得堅(jiān)持住，懂嗎？給她打電話，這您連想都不要想。您一定要堅(jiān)持住。您將會看到，她會像一條小爬蟲一樣返回來爬到您的腳下�！彼训攘税颂�。突然出現(xiàn)了一線希望。這天上午，辦公室的電話響了。他抓起電話說了一句，電話那頭卻沒有回答，但很清楚，那邊的人在聽著。后來，那邊把電話掛斷了。他去問電話接線小姐，剛才找他的那個電話是男的打來的，還是個女的打來的。回答說是個女的打來的。很可能是她。她可能認(rèn)為他頂不住了，他前天的那次電話試探可能使她認(rèn)為勝利在握了。兩天過去了，她也沉不住氣了。他已等了九天。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他只要頭腦一轉(zhuǎn)，便徑直轉(zhuǎn)到拉伊德身上，死死地盯著她，中間沒有絲毫的間斷。時(shí)間越是流轉(zhuǎn)，就越是感到羞辱的殘酷。他可是用所有的方式表示了他的愛��！他越想越恨，簡直再也無法像有身份的男人一樣行事。元旦那天夜里，快三點(diǎn)了她才回家，那時(shí)他為什么沒有勇氣給她兩個耳光？不，不是一般的兩個耳光，而是十分響亮的兩個耳光，直打得她爬到地上站不起來，然后，她想怎么鬧就怎么鬧好了。如果他那天這樣教訓(xùn)她一頓，他就會感到自己像換了一個人，即使她從此再不照面也在所不惜。而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失敗的是他，如果她再不回來，那他安東尼奧就得年復(fù)一年地忍氣吞聲，她則有權(quán)蔑視他，在所有的人面前譏笑他，說他是個四肢發(fā)達(dá)、自不量力的鄉(xiāng)巴佬，需要的時(shí)候，這樣的鄉(xiāng)巴佬只能打家里的賤貨兩個響亮的耳光。他已等了十天。他同埃爾梅里娜太太約好，約會定在下午。埃爾梅里娜十分高興，答應(yīng)給他介紹一個膚色淺黑的姑娘，這個姑娘將會“像拉伊德的妹妹”。實(shí)際上，安東尼奧去見埃爾梅里娜是想了解一些情況，埃爾梅里娜通過她手下的那些姑娘總是可以掌握大量情況�！袄恋碌拿妹谩苯新芬兹嫔n白，相當(dāng)恭順，也還令人喜歡，但在床上卻令人乏味。安東尼奧來到客廳時(shí)，埃爾梅里娜太太對他說：“我了解到，前天晚上拉伊德在2號舞廳，有人告訴我，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穿了一身紅衣服，整個晚上一直在跳舞。她是有一身紅衣服嗎？”“是的，是上個月買的。還有別的什么消息嗎？”“別的沒有了……對了，等一下……路易塞拉，路易塞拉！”“來嘍。”那個姑娘在衛(wèi)生間里回答。不一會兒，她穿戴整齊走了出來�！奥芬兹�，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認(rèn)識一個叫拉伊德的姑娘？”“拉伊德？有點(diǎn)黑？長長的頭發(fā)？”“對，就是她。是你的朋友吧？”“怎么可能，我是通過伊里斯才認(rèn)識她的�！薄熬褪悄箍坪哟蠼值哪莻�伊里斯？她們把她也拉進(jìn)去了？”“是的，就是那個伊里斯�！薄翱墒�，路易塞拉，你這樣的人怎么也到伊里斯那里去？她那里可不是人們說的所謂住家。別人對我說過……他們說，那是個不折不扣的妓院……我敢說，她們把她也拉下水了。”“我只去過兩次，后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要一看就可以知道。太太，您講得對，那個地方，真比妓院還糟，人來人往，始終不斷。”“這個拉伊德就是到那個地方去了？”“她一直泡在那里，從下午一點(diǎn)一直泡到晚上�！薄罢埜嬖V我，她接待多少人？”“這我怎么知道？從來來往往的情況看，一天至少十來個。另外還有伊里斯的兒子。我想起來了，他是個沒正經(jīng)的家伙，每天客人來之前，必須伏首聽命地讓他也開開心，算是開開胃口。她在那里可有事好干……可是，您問我這些干什么？”路易塞拉看著安東尼奧。他面色蒼白，對他來說，這些真是可怕的消息�！澳莻�拉伊德是哪里人？”他問對方，心存一絲希望�！安恢溃苍S是那不勒斯的，也許是卡拉布里亞的�！甭芬兹f，“我們都叫她特倫奇娜�！薄班�，幸好是這樣。”安東尼奧說，“我覺得，不可能……”“對，不可能是她�！卑柮防锬日f，顯出她對她的商品了如指掌的樣子。“我一開始就知道不會是她。另外，我知道，拉伊德不是墮落到那種地步的人�！彼训攘耸惶臁，F(xiàn)在他已表明，他能夠堅(jiān)持住。這時(shí)也許可以給她打電話了，這時(shí)打電話也許不會丟臉。安東尼奧試著這樣想了一下。接著他想清了，越晚越不好，時(shí)日過得越多，如果是他首先讓步，他的屈服就越是個嚴(yán)重問題，就越是帶有災(zāi)難性。忍受了這么多的痛苦之后才到手的成果為什么要丟掉呢？對這些事很在行的埃爾梅里娜太太也向他建議，還是要堅(jiān)持下去。可是，太可怕了。電話就在那里，就在只有半米遠(yuǎn)的地方。只要拿起聽筒，撥幾個號碼，那邊就會傳來她的聲音：“喂�！彼孟衤牭搅怂穆曇�，那種冷淡、懶散、厭煩、傲慢卻又親切的聲音。那是動聽的聲音，他還能聽得到嗎？他已等了十二天。這時(shí)，她應(yīng)該露面了，不為別的，為了錢，她也該露面了。毫無疑問，她找到了另外一個男人，那個人或許也可以給她很多錢，也許那個人不在米蘭市，每周來找她一兩次，其余時(shí)間她完全自由，不然的話無法解釋。在近幾天里的某一天，可能他將遇到她，她穿得十分高雅，坐在朱麗葉牌跑車方向盤前，她看到了他，可她連個招呼也不肯打。他已等了十三天。還是沒有音信。他又去找埃爾梅里娜太太，他感覺這是最接近前線的地方，這是可以得到第一手信息的地方。埃爾梅里娜太太給他介紹了一個來自喬恰里亞地區(qū)的姑娘，長得還算不錯，受過訓(xùn)練，但像只野性的動物。那些儀式結(jié)束之后，他在大廳里又遇到另外一個姑娘，是剛剛結(jié)婚不久的新婦。“是不是有點(diǎn)像拉伊德？”他回答說是，這樣回答只是為了讓對方高興，實(shí)際上一點(diǎn)也不像。那個女人蜷縮在沙發(fā)里，心情很壞，一臉的不高興，分開兩條腿，讓人看著她那肥而堅(jiān)硬的大腿，這兩條肥腿同她的身體很不相稱。她冷冷地看著他，那意思就是說，今天，她不喜歡這位先生。后來，兩個姑娘一起走了�！罢垎�，太太，后來又聽到一些消息沒有？”“關(guān)于拉伊德的消息？”“是的�！薄皼]有，一點(diǎn)也沒有�！薄疤�，希望您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薄叭绻赡�，我愿意答應(yīng)�！薄笆沁@么回事，如果拉伊德來電話，請馬上告訴我�！薄翱茨f到哪里去了，一定馬上告訴您。一定�？墒�，您會看到，她不會打電話來的�！薄澳懿荒馨才乓淮螘�，好像我是她的新客人。比如說，我進(jìn)來時(shí)，她已脫了衣服在床上等著，難道她會跳起來？”“不，這個可不行，這您應(yīng)該知道。如果拉伊德打電話來，我會立即告訴您，僅此而已。您是我的朋友，出了那件事之后，我不想再讓拉伊德到我家來�！薄翱墒�，她是街上遇到的那種人當(dāng)中的一個，不是嗎？”安東尼奧覺得好像受到了傷害，好像被觸到了自己的傷疤�！拔也荒苷f不是。同她，同弗洛拉和克里斯蒂娜，我們在去年過得很不錯�！薄罢埜嬖V我，她最后一次來就是同我一起來的那次，對吧？”“是這樣�！薄熬褪撬霭l(fā)前往羅馬那天？”“看您記得多清楚啊，確實(shí)就是那天。可是，只有老天知道她去沒去羅馬�！薄笆俏野阉偷交疖囌镜��！薄澳敲矗胫浪髞淼绞裁吹胤饺チ藛�？”“什么后來？”“就是您送她到火車站之后。”“怎么，她沒有坐火車走？”“她把行李寄存到行李寄存處，立即跑到埃爾西莉婭那里，那是我的朋友，您也認(rèn)識，不是嗎？她急急忙忙跑去，像個妓女�！薄澳窃趺粗赖模俊薄笆前栁骼驄I告訴我的，不是嗎？好事到這兒還沒有結(jié)束。大約四點(diǎn)，或者四點(diǎn)半，她給我打來電話。我問她，你不是要走嗎？她說：‘是的，我今天晚上走，可現(xiàn)在我得到您那里去一趟，請您安排一下，有人陪我去�！覍λf，那你就來吧。那天，我這里沒有別人。沒過十分鐘，她同一個人一起來了，那人可真叫嚇人，我可以告訴您，那是個令人作嘔的老頭子，至少六十歲，肚子有這么大，嘴里沒有一顆牙。只有鬼知道她是從哪里把這么一個人找出來的，也許是在豐塔納廣場，就是那個賣雜貨的市場。她讓我感到真難受，不得不把她拉到一邊。我對她說，拉伊德啊拉伊德，你要干什么？你瘋了？她說：‘我知道，他確實(shí)令人作嘔，可是，我需要錢，您能讓我怎么辦。’總之，托尼諾先生，我敢向您發(fā)誓，如果有人對我說，這是一百萬里拉，你同這個男人上床就是你的了，那我也要發(fā)誓說，我絕不干。而她呢，哪怕只有五千里拉，一萬里拉，她也肯……”他已等了十四天。在埃爾梅里娜太太那里聽到的可怕消息也沒有使安東尼奧喪失對她的興趣。那都是些很久以前的事，當(dāng)時(shí)他還只是拉伊德普普通通的客人，但是，從那以后，拉伊德再也沒有在埃爾梅里娜那里露面，這就說明她同他是真心的。誰知另外有多少姑娘，雖然有一個富人能維持她們的生計(jì)，但這些姑娘還是前往妓院；如果有車，晚上她們會開著車到路上轉(zhuǎn)個沒完。另外，誰能知道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在編造這些故事方面，女人是真正的能手。也許那是真事，只是并非拉伊德的事，從一個人身上移到另一個人身上，這是很簡單的事。從根本上說，埃爾梅里娜的利益完全在于要把他和拉伊德分開，她那種語氣就是，想盡辦法讓他對拉伊德再也不感興趣。難道拉伊德不是使埃爾梅里娜丟了一個很好的主顧嗎？他要信埃爾梅里娜的鬼話就真是個傻瓜了。已經(jīng)十四天過去了，他難以再繼續(xù)堅(jiān)持下去。有時(shí)他覺得好像是生活在噩夢之中，好像是在胡思亂想，是稀里糊涂，是妄想，有時(shí)又覺得好像拉伊德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界，好像她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今后也永遠(yuǎn)不會見到她了�？伤枰瑳]有她，他無法生活；沒有她，世界就是空的，就沒有意義。他像一個機(jī)器人似的來到辦公室，只有天知道他今天能不能好好工作。遲早總會有那么一天，人們終究會知道，他確實(shí)已經(jīng)完蛋。他打開門，很怪，里面的燈開著，他看到拉伊德坐在他的寫字臺前，她在等他。她瞪著圓圓的眼睛在看著他，眼神中含著怯意。她面色蒼白，頭發(fā)蓬亂，無精打采�！拔襾砹�。”她說�！霸趺礃�？”他這樣說，好像已經(jīng)沒有一點(diǎn)力氣。“你想怎么樣？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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