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草子》是一本文學(xué)散文隨筆集，大約成書于1001年。作者在宮廷任職期間所見所聞甚多，全書有三百余篇，分為類聚、日記、隨想三大內(nèi)容。 類聚是羅列生活中不同性質(zhì)與類別的事物，如“山”、“�！�、“掃興的事”、“高雅的東西”，涉及地理風(fēng)貌、草木花鳥、內(nèi)心情感、生活情趣等等，非常豐富地體現(xiàn)出作者細(xì)膩的觀察和審美趣味。 日記記錄了作者在宮中的生活，其中有反映她與皇后藤原定子感情深篤的經(jīng)歷，以及她在宮中生活的片斷，這部分內(nèi)容深映古典風(fēng)貌，可從中了解日本平安時代皇室貴族的生活狀態(tài)和品味素養(yǎng)。 隨想則是對自然與人生的隨感，尤其可見作者明快、自由的生活態(tài)度。
第壹卷 桃花初綻 柳色欣然
四時的情趣
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漸漸發(fā)白的山頂，有點亮了起來，紫色的云彩微細(xì)地橫在那里，這是很有意思的。
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時候，這是不必說了，就是暗夜，有螢火到處飛著，也是很有趣味的。那時候，連下雨也有意思。
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陽很輝煌地照著，到了很接近山邊的時候，烏鴉都要歸巢去了，便三只一起，四只或兩只一起地飛著，這也是很有意思的。而且更有大雁排成行列地飛去，隨后變得看去很小了，也是有趣。到了日沒以后，風(fēng)的聲響，以及蟲類的鳴聲，也都是有意思的。
冬天是早晨最好。在下了雪的時候可以不必說了，有時只是雪白地下了霜，或者就是沒有霜雪也覺得很冷的天氣，趕快地生起火來，拿了炭到處分送，很有點冬天的模樣。但是到了中午暖了起來，寒氣減退了，所有地爐以及火盆里的火，都因為沒有人管了，以至容易變成了白色的灰，這是不大對的。
時節(jié)
時節(jié)是正月，三月，四五月，七月，八九月，十一月，十二月，總之各自應(yīng)時應(yīng)節(jié)，一年中都有意思。
句子集
春天是破曉的時候最好。漸漸發(fā)白的山頂，有點亮了起來，紫色的云彩微細(xì)地橫在那里，這是很有意思的。
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時候，這是不必說了，就是暗夜，有螢火到處飛著，也是很有趣味的。那時候，連下雨也有意思。
翻訳文 春はあけぼの。
やうやう白くなり行く、山ぎは少しあかりて、紫だちたる云の細(xì)くたなびきたる。
夏は夜。月のころはさらなり。やみもなほ、ほたるの多く飛びちがひたる。また、ただ一つ二つなど、ほのかにうち光りて行くもをかし。雨など降るもをかし。
正月元旦
正月元旦特別是天氣晴朗，而且很少有地現(xiàn)出霞彩，世間所有的人都整飭衣裳容貌，格外用心，對于主上和自身致祝賀之意1，是特有意思的事情。
1- 對主上致祝賀之意即指朝拜，對自己的祝賀則指新年的有些儀式，如新正三日例有“固齒”之習(xí)慣。
正月七日，去摘了在雪下青青初長的嫩菜2，這些都是在宮里不常見的東西，拿了傳觀，很是熱鬧，是極有意思的事情。這一天又是參觀“白馬”3的儀式，在私邸的官員家屬都把車子收拾整齊，前去觀看。在車子拉進了待賢門的門檻的時候，車中人的頭常一起碰撞，前頭所插的梳子也掉了，若不小心也有折斷了的，大家哄笑，也是很好玩的。到了建春門里，在左衛(wèi)門的衛(wèi)所那邊，有許多殿上人4站著，借了舍人們的弓，嚇唬那些馬以為玩笑，才從門外張望進去，只見有屏風(fēng)立著，主殿司5和女官們走來走去，很有意思。這是多么幸福的人，在九重禁地得以這樣熟悉地來去呢，想起來是很可羨慕的�，F(xiàn)在所看到的，其實在大內(nèi)中是極狹小的一部分，所以近看那舍人們的臉面，也露出本色，白粉沒有搽到的地方，覺得有如院子里的黑土上，雪是斑剝地融化了的樣子，很是難看。而且因為馬的奔跳騷擾，有點覺得可怕，便自然躲進車?yán)镞吶�，便什么都看不到了�?br/> 2- 原文“若菜”，指春天的七草，即是薺菜，蘩蔞，芹，蕪菁，蘿菔，鼠 麹草，雞腸草。
3- 中國舊說，馬為陽獸，青為陽春之馬，故正月七日看青馬，可以禳除一年中的災(zāi)害。
4- 殿上人指公卿中許可升殿者，其品級須在五位以上。
正月八日是女官敘位和女王給祿的日子，凡是與選的人都去謝恩，奔走歡喜，車子的聲響也特別熱鬧，覺得很有意思。
正月十五日有“望日粥”6的節(jié)供，進獻于天皇。在那一天里，各家的老婦和宮里的女官都拿粥棒7隱藏著，等著機會，別的婦女們也用心提防著后邊，不要著打，這種神氣看來很有意思。雖是如此，不知怎地仍舊打著了，很是高興，大家都笑了，覺得甚是熱鬧。被打的人卻很是遺憾，那原是難怪的。有的從去年新來的贅婿8，一同到大內(nèi)來朝賀，女官等著他們的到來，自負(fù)在那些家里出得風(fēng)頭，在那內(nèi)院徘徊伺著機會，前邊的人看出她的用意，嘻嘻地笑了，便用手勢阻止她說：“禁聲禁聲。”可是那新娘若無其事的樣子，大大方方地走了來。這邊借口說：“且把這里的東西取了來吧，”走近前去，打了一下，隨即逃走，在那里的人都笑了起來。新郎也并不顯出生氣的模樣，只是好意地微笑，新娘也不出驚，不過臉色微微地發(fā)紅了，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又或是女官們互相打，有時連男人也打了。原來只是游戲，不知是什么意思，被打的人哭了發(fā)怒，咒罵打她的人，有時候也覺得是很好玩。宮中本來是應(yīng)當(dāng)不能放肆的地方，在今天都不講這些了，什么謹(jǐn)慎一點都沒有了。
5- 主殿司為后宮十二司之一，專司宮中薪炭燈油的事，皆由女官任之。
6- 正月望日也是節(jié)日，煮粥加小豆，稱“望日粥”，此種風(fēng)俗至今也還留存。
7- 煮粥用過的木材，稱為粥棒，或曰粥杖，用以打女人的背后，云可宜男。
8- 日本古時結(jié)婚，皆由男子往女家去，稱為“往來”，寫作“通”字。在《源氏物語》及中國唐代傳說中，多說及此事，與平常的入贅情形有別。
9- 原文“除目”系用中國古語，除謂除舊官，后轉(zhuǎn)稱拜官曰除，除書曰除目，猶后世所謂推升朝報。唐人詩云，一日看除目，三年損道心。日本古時除官，有內(nèi)外之分，正月九日至十一日，為地方官任免日期，文中即指此事。國司例用五位以下的官，但亦兼用四五位的。
10- 申文系本人自敘履歷愿望，遇官職有闕，申請補用，亦有請文章博士代撰者，《枕草子》第一七○ 段列舉“文”之美者，于《白氏文集》及《文選》之外，有“博士的申文”，即指此，例用漢文，參照唐時公文程式而成。
其二 除目的時候
有除目9式的時候，宮中很有意思。雪正下著，也正是冰凍的時候，四位五位的人拿著申文10，年紀(jì)很輕，精神也很好，似乎前途很有希望。有的老人，頭發(fā)白了的人，夤緣要津有所請求，或進到女官的司房，陳說自身的長處，任意喋喋地講，給年輕的女官們所見笑，偷偷地學(xué)他的樣子，他自己還全不知道。對她們說：“請給好言一聲，奏知天皇，
句子集
桃花這時初開，還有楊柳，都很有意思，自不待言說。又柳芽初生，像是作繭似的，很有趣味。但是后來葉長大了，就覺得討厭。
不單是柳葉，凡是花在散了之后，也都是不好看的。把開得很好的櫻花，很長的折下一枝來，插在大的花瓶里，那是很有意思的。
翻訳文 桃の花の今咲き始むる、柳などをかしきこそ、さらなれ。それも、
まだまゆにこもりたるは、をかし。広ごりたるは、うたてぞ見ゆる。
おもしろく咲きたる桜を長く折りて、大きなる瓶(かめ)にさしたるこそ、をかしけれ。
11- 這里是指夾衣，三月里穿的。直衣是指貴人的常服，與禮服相對�！爸薄豹q言平常，但非許可升殿的人不能著用�！把O”意云里衣，謂穿在直衣底下的衣服，常時衣裾納入裳內(nèi)，其露出在裳外者稱為出袿。請給啟上中宮吧！”這樣托付了，幸而得到官倒也罷了，結(jié)果什么也得不到，那就很是可憐了。
其三 三月三日
12- 青朽葉系賀茂祭時所穿的服色，乃是經(jīng)線用青、緯線用黃所織成的絲織物，夾衣的里子系用青色。二藍(lán)為藍(lán)與紅花所染成的間色，即今的淡紫色，若織物則經(jīng)線為紅，緯線為藍(lán)。
三月三日，這一天最好是天色晴朗，又很覺得長閑。桃花這時初開，還有楊柳，都很有意思，自不待言說。又柳芽初生，像是作繭似的，很有趣味。但是后來葉長大了，就覺得討厭。不單是柳葉，凡是花在散了之后，也都是不好看的。把開得很好的櫻花，很長地折下一枝來，插在大的花瓶里，那是很有意思的。穿了櫻花季節(jié)的直衣和出袿11的人，或是來客，或是中宮的弟兄們，坐在花瓶的近旁，說著話，實在是很有興趣的事。在那周圍，有什么小鳥和蝴蝶之類，樣子很好看的，在那里飛翔，也很覺得有意思。
其四 賀茂祭的時候
13- 末濃謂染色上淡下濃，多系紫或紺色。村濃用一種染色，處處濃淡不一樣，村或作斑，二字讀音相同，卷染為絞染之一種，用絹線隨處結(jié)縛，及染后則縛處色白，中國古稱 纈。
賀茂祭的時候很有意思。那時樹木的葉子還不十分繁茂，只是嫩葉青蔥，沒有煙霞遮斷澄澈的天空，已經(jīng)覺得有意思，到了少為陰沉的薄暮的時候，或是夜里，聽那子規(guī)那希微的鳴聲，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有時似乎聽錯似的，幾乎像沒有，這時候覺得怎樣的有意思呢？到得祭日逼近了，做節(jié)日衣服用的青朽葉色和二藍(lán)12的布匹成卷，放在木箱的蓋里，上面包著一些紙只是裝個樣子，拿著來往的送禮，也是很有意思的。末濃，村濃以及卷染13等種種染色，在這時候比平常也更有興趣。在祭禮行列中的女童在平日打扮，洗了頭發(fā)加以整理，衣服多是穿舊了的，也有綻了線，都已破舊了的，還有屐子和鞋也壞了，說：“給穿上屐子的紐袢吧！”“鞋子給釘上一層底吧！”拿著奔走吵鬧，希望早日祭禮到來，看來也是有意思。這樣亂蹦亂跳的頑童，穿上盛裝，卻忽然變得像定者14一樣的法師，慢慢地排著行走，覺得是很好玩的。又應(yīng)了身份，有女童的母親，或是叔母阿姊，在旁邊走著照料，也是有意思的事情。
14- 定者即香童，大法會在“行道”的時候，由沙彌執(zhí)香爐前導(dǎo)，祭禮中以女童充任。
15- 此節(jié)謂言語內(nèi)容雖同而格調(diào)各別，貧賤的人因文化缺少，故言詞拖沓。
言語不同
16- 修驗道系日本佛教真言宗[密宗]的一支，專修祈禱符咒，跋涉山谷，為種種難行苦行，以求得法力，修驗者稱為“山伏”，在中古時代甚有勢力。
言語不同15者，為法師的言語，男人的與女人的言語，又身份卑賤的人的言語，一定多廢話的。
愛子出家
使可愛的兒子去做法師，實在是很可憐的。這雖然很是勝業(yè)，但世人卻把出家的看作木塊一樣的東西，這是很不對的事情。吃的是粗惡的素食，睡眠也是如此，其實年輕的人對于世上萬事，都不免動心吧，女人什么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嫌忌似的不讓窺見，若是做了便要了不得地加以責(zé)備。至于修驗者16的方面，那更是辛苦了。御岳和熊野17以及其他，沒有足跡不到的地方，要遇到種種可怕的災(zāi)難，及至難行苦行的結(jié)果，漸漸聞名，說有靈驗了，便這里那里的被叫了去，很是時行，愈是沒有安定的生活。遇有重病的人，去給降伏所憑的妖鬼，也很吃力，到得倦極了瞌睡的時候，旁人就批評說：“怎么老是睡覺，”也是苛刻，在他本人不知道怎樣，但是也覺得是可憐的。不過這已經(jīng)是很從前的事情了�，F(xiàn)在法師的規(guī)矩也廢弛了，所以已是很舒適的了。
17- 御岳即大和之金峰山，熊野在紀(jì)伊，其山皆甚險峻，為修驗道之靈地。
18- 大進是官職的名稱，這是中宮附屬的官，品級不過“從六位”，但是屬于親近的侍從。生昌為平珍材的兒子，由“文章生”任為中宮大進，后仕至郡守，兄平惟仲任中納言，執(zhí)行太政官的職務(wù)。中宮為藤原定子，系關(guān)白[古代官名，輔佐天皇，位在太政大臣之上]藤原道隆的女兒，正歷元年[九九○]為一條天皇的中宮。
大進生昌的家
19- 四足門即謂有四只腳的門，實際上于門枋之外，左右各添兩柱，故實有六足，日本舊時唯高貴人家始得有此，蓋以備停車之用。
20- 檳榔毛車文字雖說是檳榔。其實卻是用蒲葵葉蓋頂?shù)能囎�，蒲葵乃炎熱地方的植物，似棕櫚而大。檳榔毛車是四位以上的官吏所坐的車，女官們亦得乘用�?br/> 當(dāng)中宮臨幸大進生昌18的家的時候，將東方的門改造成四足之門19，就從這里可以讓乘輿進去。女官們的車子，從北邊的門進去，那里衛(wèi)所里是誰也不在，以為可以就那么進到里面去了，所以頭發(fā)平常散亂的人，也并不注意修飾，估量車子一定可以靠近中門下車，卻不料坐的檳榔毛車20因為門太小了，夾住了不能進去，只好照例鋪了筵道21下去，這是很可憤恨的，可是沒有法子。而且有許多的殿上人和地下人22等，站在衛(wèi)所前面看著，這也是很討厭的事。
21- 筵道猶言席道。系在院外或室內(nèi)鋪席作道路，席邊用絹作緣。或于其上加鋪毯子綢緞。
22- 地下人與殿上人相對，指五六位以下的人，干例不許升殿。
后來走到中宮的面前，把以上的情形說了，中宮笑說道：
“就是這里難道就沒有人看見么？怎么就會得這樣的疏忽的呢？”
“可是誰都看慣了我們的這一副狀態(tài)的人，所以如果特別打扮了，反而著目叫人驚異的。但是這么樣的人家，怎么會得有車子都進不去的門的呢？見著了主人翁，回頭且譏笑他看�！�
說著的時候，生昌來了，說道：
“請把這個送上去吧�！睂⑽姆克膶殢挠煹紫滤土诉M來。便對他說道：
“呀，你可是不行哪！為什么你的住宅，把門做得那么的小呢？”生昌笑著說道：
“什么，這也只是適應(yīng)了一家和一身的程度而構(gòu)造的罷了�！庇謫柕溃�
“但是，也聽說有人單把門造的很高的哩�！鄙鲶@道：
“啊呀，可怕呀！那是于定國23的故事吧。要不是老進士24的話，恐怕就不會懂得這個意思。因為偶然于此道稍有涉獵，所以還能約略懂得呢。”我便說道：
“可是你這個道25可就不很高明了。鋪著筵道，底下的泥濘看不出來，大家都陷下去了，鬧得一團糟呢。”生昌答說：
“天下雨了，所以是那樣的吧。呀，好吧，若在這里，又有什么難題說出來也不可知。我就此告辭了吧�！本屯顺鋈チ�。之后中宮說道：
“怎么樣了？生昌似乎很是惶恐的樣子？”我回答說：
“沒有什么。不過說那車子不能進來的事情罷了�！闭f完了便即退了下來。
23- 此指前漢于定國的父親于公的故事。據(jù)《蒙求》說，于公為縣之獄吏，決獄平允。共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謂曰：“可稍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車。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封西平侯，孫永為御史大夫，封侯世襲。
24- 日本古時，仿中國唐代制度，以文章取士，先由各地方的國學(xué)，選拔學(xué)生，進于大學(xué)，再經(jīng)考試，及第者稱“擬文章生”，隨后更經(jīng)宣旨，由式部大輔即文部大臣考過，成為正式的“文章生”，亦稱進士云。
25- 生昌說“于此道稍有涉獵”，是指學(xué)問之道，現(xiàn)在便借用了，來說“道路”，所以說這不很高明。
26- 用木作格子，上糊薄紙，今譯為紙門，其用厚紙者今譯為紙障，原來同樣的稱為“障子”。
那天夜里，同了年輕的女官們睡了，因為很是瞌睡，所以什么事也不知道地睡覺了。這屋乃是東偏殿的一間，西邊隔著廂房，北面的紙障26里沒有閂，可是因為太瞌睡了，也沒有查問。但是生昌是這里的主人，所以很知道這里的情形，就把這門打開了，用了怪氣得有點沙啞的聲音說道：
27- 幾帳為屏風(fēng)之屬，設(shè)木架，上掛帷帳凡四五幅，高五尺余，冬夏用材料不同。
“這里邊進去可以么？”這樣的聲音說了好幾遍，驚醒來看時，放在幾帳27后面的燈臺的光照著，看得很清楚，只見紙障打開了約有五寸光景，生昌在那里說話。這是十分可笑的事。像這樣鉆到女人住屋來似的，好色的事情是決不會干的人，大概因為中宮到家里來了，便有點得意忘形，想來覺得很是有趣。我把睡在旁邊的女官叫醒了，說道：
“請看那個吧。有那樣的沒有看慣的人在那里呢！”女官抬起頭來看了，笑說道：
“那是誰呀，那么全身顯現(xiàn)的？”生昌說道：
“不是別人，乃是本家的主人，來跟本房主人有非商談不可的事情，所以來的�！蔽揖驼f道：
“我剛才是說門的事嘛。并沒有叫你打開這里的紙障的呀。”生昌答說：
“不，也就是說關(guān)于那門的事。我進來成么，成么？”還是說個不了，女官說道：
“噯，好不難看！無論怎么總非進來不可嗎？”笑了起來。生昌這才明白，說道：
“原來這里還有年輕的人們在呢�！闭f著，關(guān)了紙障去了以后，大家都笑了。凡是男子將女人的房門開了之后，便進去好了，若是打了招呼，有誰說“你進來好吧”的呢。想起來實在好笑得很。次日早晨走到中宮面前，把這事告訴了，中宮說道：
“生昌平日并沒有聽說這種的事，那是因為昨夜關(guān)于門的這番話感服了，所以進來的吧，那么地給他一個下不去，也實在可憐的�！闭f著就笑了。
在公主28身邊供奉的女童，要給她們做衣服的時候，中宮命令下去，生昌問道：
“那女童的衵衣29的罩衫是用什么顏色好呢？”這又被女官們所笑，因為那不是有汗衫的正當(dāng)?shù)拿Q么？又說道：
“公主的食案30，如用普通的東西，便太大了，怕不合適。用小形食盤和小形食器好吧�！蔽覀兙驼f道：
“有這樣的奇怪的食器，配著穿衵衣的罩衫的童女，出現(xiàn)在公主前面，這才正好哩�！敝袑m聽了說道：
“你們別把他當(dāng)作平常的人看待，這樣的加以嘲笑。他倒是非常老實的人哩。這么笑他實在太可憐了�！卑盐覀兊某靶χ浦沽耍苁怯幸馑嫉氖�。
28- 公主指一條天皇第一皇女修子內(nèi)親王，其時年方四歲。
29- 衵衣本系中國古字，訓(xùn)作里衣，罩在衵衣外面的衣服，日本卻稱為“汗衫”，生昌不用這正式名稱，卻說是“衵衣的罩衫”，所以為女官們所笑了。
30- 日本食案即中國古代所謂“案”，其大小高低皆有一定的尺度，今如改作小形的，便顯得奇怪。
正在中宮面前有事的時候，女官傳達(dá)說：
“大進有話要同你說呢�！敝袑m聽見了，說道：
“又要說出什么話來，給大家笑話吧�！闭f得很有意思。接著又說道：
“你就去聽聽看吧。”我便出來到簾子旁邊，生昌對我說道：
“前夜關(guān)于門的那番話，我同家兄中納言說了，他非常地佩服，說怎么樣找到適當(dāng)?shù)臋C會，想見面一回，領(lǐng)教一切�！本褪沁@個，此外別無事情。我心想把生昌在夜里偷偷進來的時候的事拿來，戲弄他一番，心里正躊躇著，他卻說道：
“一會兒在女官房里會見，慢慢地談吧�！本娃o去了。我回來的時候，中宮問道：
“那么，有什么事呢？”我便把生昌的話，一五一十地照說了，且笑說道：
31- 日本古時女官的名稱，官位在四五位以上，中國舊時用于官吏之妻，日本襲用之，至近時才廢止。這里系用以稱呼御貓，《花柳余情》引《小石記》云：“長保元年[九九九]九月十九日，大內(nèi)御貓生子，皇太后及左右大臣有隔日賜宴等事，又任命貓乳母馬命婦，時人笑之，真怪事也�！�
“本來沒有值得特別通報，來叫了出去說的什么事情，那樣子只要等候在女官房里的時候，慢慢地來談，豈不就好了么？！”中宮聽了卻說道：
“生昌的心里覺得頂了不得的哥哥稱贊了你，你也一定很高興吧，所以特別叫你出去，通知你一聲的吧�！边@樣的說了，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御貓與翁丸
32- 貓的乳母系看管貓的人。馬命婦為乳母的名字，通例大率以其父兄或丈夫的官職連帶為名，這里稱馬命婦，大概因她有直系親屬在馬寮[御馬監(jiān)]任職的緣故吧。
33- 藏人為藏人所的官員，專司宮中雜役事務(wù)。忠隆即源忠隆，長保二年任藏人之職。
清涼殿里飼養(yǎng)的御貓，敘爵五位，稱為命婦31，非常可愛，很為主上所寵愛。有一天，貓出來廊下蹲著，專管的乳母馬命婦32看見，就叫它道：
“那是不行的，請進來吧！”但是貓并不聽她的話，還是在有太陽曬著的地方睡覺。為地要嚇唬它，便說道：
“翁丸在哪里呢，來咬命婦吧！”那狗聽了以為是真叫它咬，這傻東西跑了過去，貓出了驚，逃進簾子里去了。正是早餐的時候，主上在那里，看了這情形，非常地吃驚。他把那貓抱在懷中，一面召集殿上的男人們，等藏人33忠隆來了，天皇說道：
“把那翁丸痛打一頓，流放到犬島去，立刻就辦！”大家聚集了，喧嚷著捕那條狗。對于馬命婦也給予處罰，說道：
“乳母也調(diào)換吧。那是很不能放心的�！币虼笋R命婦便表示惶恐，不再敢到御前出仕。那狗被捕了，由侍衛(wèi)們流放去了。
女官們卻對于那狗很覺得憐惜，說道：
“可憐啊，不久以前還是很有威勢的搖擺走著的哩！這個三月三日的節(jié)日，頭弁34把它頭上戴上柳圈，簪著桃花，腰間又插了櫻花，在院子里叫走著，現(xiàn)在遇著這樣的事，又哪里想得到呢�！庇终f道：
“平常中宮吃飯的時候，總在近地相對等著，現(xiàn)在卻覺得怪寂寞的�！边@樣說了，過了三四天的一個中午，忽然有狗大聲嗥叫。這是什么狗呢，那么長時間地叫著？正聽著的時候，別的那些狗也都亂跑，仿佛有什么事地叫了起來。管廁所的女人走來說道：“呀，不得了。兩個藏人打一只狗，恐怕就要打死了吧！說是給流放了，卻又跑了回來，所以給它處罰呢！”啊，可憐的，這一定是翁丸了。據(jù)她說是忠隆和實房這兩個人正打那狗，叫人去阻止，這才叫聲止住了。去勸阻的人回來說道：
“因為已經(jīng)死了，所以拋棄在宮門外面了�！贝蠹艺杏X得這是很可憐的，那天晚上，只見有遍身都腫了，非常難看的一只狗，抖著身子在院子里走著。女官們看見了說道：
“啊呀，這不是翁丸么？這樣的狗近時是沒有看見嘛。”便叫它道：
“翁丸！”卻似乎沒有反應(yīng)。有人說是翁丸，有人說不是，各人意見不一，乃對中宮說了。中宮道：
“右近35應(yīng)該知道，叫右近來吧�！庇医@時退下在私室里，說是有急事見召，所以來了。中宮說道：
“這是翁丸嗎？”把狗給她看了，右近說道：
“像是有點相像，可是這模樣又是多么難看呀。而且平常叫它翁丸，就高興地跑了來，這回叫了卻并不走近前來。這好像是別的狗吧。人家說翁丸已經(jīng)打死，拋棄掉了，那么樣的兩個壯漢所打的嘛，怎么還能活著呢。”中宮聽了，顯得憐惜的樣子。
34- 太政官的弁官，兼任藏人頭之職者，其時的頭弁為藤原行成。
35- 即下文的右近內(nèi)侍，內(nèi)侍為女官名稱，右近為右近衛(wèi)府的略稱，蓋因其家族有任近衛(wèi)府官員的緣故。
36- 在清涼殿內(nèi)，“早餐間”的南面，凡三間，系安放食器的地方。
天色暗了下來，給它東西吃也不吃，因此決定這不是翁丸，就擱下了。到了第二天早晨，中宮梳頭，漱口，我在旁邊侍候，拿了鏡子給看，那個狗在柱子底下趴著。我就說道：
“啊，是昨天翁丸給痛打的吧。說是死了，真是可悲呵！這回要變成什么東西，轉(zhuǎn)生了來呢？想那被打殺的時候，是多么難過呵！”說著這話的時候，那里睡著的狗戰(zhàn)抖著身子，眼淚滾滾地落了下來，很出了一驚。那么，這原來是翁丸。昨夜，因為畏罪的關(guān)系，一時隱忍了不露出來，它的用心更是可憐，也覺得很有意思。我把拿著的鏡子放下，說道：
“那么，你是翁丸么？”狗伏在地面上，大聲地叫了。中宮看著也笑了起來。女官們多數(shù)聚集了攏來，并且召了右近內(nèi)侍來，中宮把這事情說了，大家都高興地笑了。主上也聽到了這事，來到中宮那里，笑說道：
“真好奇怪，狗也有這樣的惶恐畏罪的心呢。”天皇身邊的女官們也聽說跑來，聚集了叫它的名字。似乎這才安心了樣子，立起身來，頭臉什么卻還是很腫的，我說道：
“做點什么吃食給它吧�！敝袑m笑著說道：
“那么終于顯露了說了出來了�！敝衣÷犝f，從臺盤所36里出來，說道：
“真的是翁丸回來了嗎？讓我來調(diào)查一下吧！”我答道：
“啊，不行呵，這里沒有這樣的東西�！敝衣s說道：
“你雖是這么說，可是總有一朝要發(fā)見的吧。不是這樣隱瞞得了的�！钡沁@以后，公然得到赦免，仍舊照以前的那樣生活著。但是在那時候，得到人家的憐惜，戰(zhàn)抖著叫了起來，那時的事情很有意思，不易忘記。人被人家憐惜，哭了的事原是有的，但是狗會流淚，那是想不到的。
37- 俗信菊花能延年，故于重陽前夜，用絲棉蓋在菊花上面，次晨收取朝露，以拭身體，謂能卻老。
五節(jié)日
正月元日，三月三日，都是天色非常晴朗的好。五月五日整天的陰晦。七月七日天陰，到了傍晚在晴空上，月色皎然，牽�？椗男且部梢钥匆�。九月九日從破曉稍為下點雨，菊花上的露水也很濕的，蓋著的絲綿37也都濕透了，染著菊花的香氣特別地令人愛賞。早上的雨雖然停住了，可是也總是陰沉，看去似乎動不動就要落下來的樣子，是很有意思的。
38- 古時謝恩例用拜舞，蓋是手舞足蹈的拜，以表示喜悅之意。
敘官的拜賀
敘位任官之后的拜賀的禮儀，看去很好玩的。衣裳后面的衣裾拖在地上，執(zhí)著朝笏，在御前直立著的樣子，隨后是拜了舞踏38那種動作呵！
定澄僧都
舊大內(nèi)被燒了之后，在現(xiàn)今一條院的東邊，平常稱作北陣的。在那里有一顆楢樹，很高地立著，就是遠(yuǎn)方也看得見，平常人總問道：
39- 六尺為一仞。
40- 枝扇系一種扇子，以木有三叉者作之，以一叉作柄，兩叉糊紙，因定澄身材甚高，故有此戲言。
“這樹有幾仞39的高呵？”權(quán)中將成信曾說道：
“把這從根邊砍了，拿來給定澄僧都當(dāng)枝扇40用倒好。”過了幾時這定澄被派為山階寺別當(dāng)41，要入內(nèi)謝恩，權(quán)中將是近衛(wèi)府官員也出場了，定澄個子很高，又著了那高屐子，更顯非常的高大。在儀式完了退出之后，我對權(quán)中將說道：
“你為什么不把那枝扇給他拿著的呢？”權(quán)中將笑著答說：
“你倒是沒有忘記�！�
41- 僧都為僧官的名稱，在僧正之次，與四位的殿上人相準(zhǔn)。別當(dāng)亦官名，寺的別當(dāng)即一寺最高的官長。
山42
42- 書中凡類聚名物事項的各段，據(jù)說是受《義山雜纂》的影響，如此處各節(jié)都是說有意思的山川，有些皆不可考，今為免避煩瑣起見，不加注釋。
43- “方去”是古語，意謂避路。
山是小倉山，三笠山，葉暗山，不忘山，入立山，鹿背山，比波山。方去43山，仿佛是說對誰謙讓，避在一邊的樣子，很有意思。五幡山，后瀨山，笠取山，比良山，鳥籠山，“不要告訴我的名字”，古代天皇曾經(jīng)歌詠，很有意思。伊吹山，朝倉山，以前見過的人呵，現(xiàn)在隔著山漠不相關(guān)了，有這樣的歌，也是很有意思的。巖田山，大比禮山也有意思，這令人聯(lián)想起石清水的臨時祭禮，奉大比禮樂，派遣敕使的事情。手向山，三輪山，很有意思。音羽山，待兼山，玉坂山，耳無山，末松山，葛城山，美濃御山，柞山，位山，吉備中山，嵐山，更級山，姨舍山，小鹽山，淺間山，片敷山，鹿蒜山，妹背山，也都是有意思的。
峰
峰是讓葉峰，阿彌陀峰，彌高峰。
原
原是竹原，甕原，朝原，園原，萩原，栗津原，棃原，稚子原，安倍原，篠原。
市
市是辰市，椿市是在大和的許多市集中間，凡到長谷寺禮拜的人，必在那里停留，所以似乎與觀音有緣，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小房市，飾磨市，飛鳥市。
淵
淵是賢淵，這是有多么深的本性，給人家看見了，所以起了這個名字，想起來很有意思；勿入淵，是什么人教誰不要這樣的呢？青色的淵又最有意思，藏人們服裝的染料似乎是從這里出來的樣子。稻淵，隱淵，窺淵，玉淵。
海
海是近江的水海，與謝海，河口海，伊勢海。
句子集
七月七日天陰，到了傍晚在晴空上，月色皎然，牽�？椗男且部梢钥匆姟＞旁戮湃諒钠茣陨詾橄曼c雨，菊花上的露水也很濕的，蓋著的絲棉 也都濕透了，染著菊花的香氣特別地令人愛賞。早上的雨雖然停住了，可是也總是陰沉，看去似乎動不動就要落下來的樣子，是很有意思的。
翻訳文 七月七日は、曇り暮して、夕方は晴れたる空に、月いと明く、星の數(shù)も見えたる。九月九日は、暁方より雨すこし降りて、菊の露もこちたく、おほひたる綿なども、いたく濡れ、うつしの香ももてはやされたる。つとめてはやみにたれど、なほ曇りて、ややもせば降り落ちぬべく見えたるも、をかし。
渡
渡是志賀須香渡，水橋渡，古利須磨渡。
陵
陵是鶯陵，柏原陵，天陵。
家
家是近衛(wèi)御門，二條院，一條院也很好。染殿之宮，清和院，菅原院，冷泉院，朱雀院，洞院，小野宮，紅梅殿，縣之井戶，東三條院，小六條院，小一條院。
清涼殿的春天
44- 大納言即謂藤原伊周，是關(guān)白道隆的兒子，中宮定子的兄長。
在清涼殿的東北角，立在北方的障子上，畫著荒海的模樣，并有樣子很可怕生物，什么長臂國和長腳國的人。弘徽殿的房間的門一開，便看見這個，女官們常是且憎且笑。在那欄桿旁邊，擺著一個極大的青瓷花瓶，上面插著許多非常開得好的櫻花，有五尺多長，花朵一直開到欄桿外面來。在中午時候，大納言44穿了有點柔軟的櫻的直衣，下面是濃紫的縛腳褲，白的下著，上面是濃紅綾織得很是華美的出袿，到來了。天皇適值在那房間里，大納言便在門前的狹長的鋪著板的地方坐下來說話。
45- 古人磨墨用墨挾子，因為墨短了不好磨，故以夾子挾之，便于把握。
御簾的里面，女官們穿著櫻的唐衣，寬舒的向后邊披著，露出藤花色或是棣棠色的上衣，各種可喜的顏色，許多人在半窗上的御簾下邊，擁擠出去。其時在御座前面，藏人們搬運御膳的腳步聲，以及“噓，噓”的警蹕的聲音，可以聽得見。這樣的可以想見春日悠閑的樣子，很有意思。過了一會兒，最后搬運臺盤的藏人出來，報告御膳已經(jīng)預(yù)備，主上于是從中門走進御座坐下了。大納言一同進去，隨后又回到原來櫻花的那地方坐了。中宮將前面的幾帳推開，出來坐在殿柱旁邊，與大納言對面，這樣子十分優(yōu)美，在近侍的人覺得別無理由的非�？梢韵矐c。這時大納言緩緩地念出一首古歌來：
日月雖有變遷，
三室山的離宮
卻是永遠(yuǎn)不變。
這事很有意思。的確同歌的意思一樣，希望這情形能夠保持一千年呀！
御膳完了，侍奉的人叫藏人們來撤膳，不久主上就又來到這邊了。中宮說道：
“磨起墨來吧�！蔽乙驗橐恍目粗旎剩詭缀醢涯珡哪珤蹲�45里滑脫了。隨后中宮再拿出白色的斗方來疊起來道：
“在這上邊，把現(xiàn)在記得的古歌，各寫出一首來吧�！边@樣的對女官們說了，我便對大納言說道：
“怎么辦好呢？”大納言道：
“快點寫吧。這是對你們說的，男子來參加意見是不相宜的吧�！北惆殉幣_推還了，又催促道：
“快點快點！不要老是想了，難波津也好，什么也好，只要臨時記起來的寫了就好�！蔽也恢雷约簽槭裁磿@樣的畏縮，簡直連臉也紅了，頭里凌亂不堪。這時高位的女官寫了二三首春天的歌和詠花的歌，說道：
“在這里寫下去吧�！蔽揖桶烟僭挤康摹豆沤窦防锏囊皇坠鸥鑼懥耍柙疲�
“年歲過去，身體雖然衰老，
但看著花開
便沒有什么憂思了�！敝粚ⅰ翱粗ㄩ_”一句，變換作“看著主君”，寫了送上去，中宮看了很是喜歡，說道：
“就是想看這種機智嘛，所以試試看的�！边@樣說了，順便就給這個故事：
“在從前圓融天皇的時候，有一天對殿上人說道：‘在這本冊子上寫一首歌吧�！腥苏f不善寫字，竭力辭退，天皇說道：
‘字的巧拙，歌的與目前情形適合與否，都不成問題�！蠹液苁菫殡y，但都寫了。其中只有現(xiàn)今的關(guān)白46，那時還是三位中將，卻寫了一首戀歌：
‘潮滿的經(jīng)常時海灣，
我是經(jīng)常的，經(jīng)常的
深深的懷念著吾君47。 ’
只將末句改寫為‘信賴著’，這樣便大被稱贊。”
這么說了，我惶恐得幾乎流下冷汗來了。像我那首歌，因為自己年紀(jì)老大了，所以想到來寫了，若是年輕的人，這未必能夠?qū)懸参纯芍伞Ｓ行┢綍r很能寫字的人，這一天因為過于拘謹(jǐn)了，所以有寫壞了的。
46- 關(guān)白即謂藤原道隆。這典故出在中國，《漢書·霍光傳》云：“諸事皆先關(guān)白光，然后奏御天子�！比毡局贫�，由大臣任關(guān)白，輔佐天皇，凡事率先關(guān)白，然后奏聞。
47- 原歌里的“吾君”，君字系指戀歌的對方，有時可指女性。
48- 宰相君乃藤原重輔的女兒，為中宮的上級女官。
其二 宣耀殿的女御
49- 左大臣乃藤原師尹，小一條系所住的地方。
中宮拿出《古今集》來放在前面，打開來念一首歌的上句，問道：
“這歌的下句是什么呢？”這些都是晝夜總擱在心頭，記住了的東西，卻不能立刻覺得，說了出來，這是怎么的呢？宰相君48算是能答出十首來，但是那個樣子，能夠算是記得了么，至于記得五六首的，那還不如說一首也不記得更好了。但是女官們說：
“假如一口說不記得，那么辜負(fù)中宮所說的意思么。”這件事也很有意思的。等得中宮把沒有人知道的歌，讀出下半首來，大家便說：
“啊，原來這都是知道的。為什么記心這樣的笨呢！”便覺得很悔恨，其中也有些人，屢次抄寫過《古今集》，本來就應(yīng)當(dāng)記得了。
中宮隨后給我們講這故事：
“從前在村上天皇的時代，有一位叫宣徽殿女御的，是小一條的左大臣49的女兒，這是沒有不知道的吧。在她還是做閨女的時候，從她的父親所得到的教訓(xùn)是，第一要習(xí)字，其次要學(xué)七弦琴，注意要比別人彈得更好，隨后還有《古今集》的歌二十卷，都要能暗誦，這樣地去做學(xué)問。天皇平常就聽見過這樣的話。有一天是宮中照例有所避忌的日子50，天皇隱藏了一本《古今集》，走到女御的房子里去，又特別用幾帳隔了起來，女御覺得很是奇怪，天皇翻開書本，問道：
‘某年，某月，什么時候，什么人所做的歌是怎么說呢？’女御心里想道，是了，這是《古今集》的考試了，覺得也很有意思，但是一面也恐怕有什么記錯，或是忘記的地方，那也不是好玩的，覺得有點憂慮。天皇在女官里邊找了兩三個對于和歌很有了解的人，用了棋子來記女御記錯的分?jǐn)?shù)，要求女御的答案。這是非常有趣的場面，其時在御前侍候的人都深感覺到欣羨的。天皇種種的追問，女御雖然并不怎么敏捷地立即回答全句，但總之一點都沒有什么錯誤。天皇原來想要找到一點錯處，就停止考驗了的，現(xiàn)在卻找不到，不免有點懊惱了。《古今集》終于翻到第十卷了，天皇說道：
‘這試驗是不必要了�！谑菍瀶A在書里，退回到寢殿去了。這事情是非常有意思的。過了好久醒過來時，想道：
‘這事情就此中止，不大很好吧。下面的十卷，到了明天或者再參考別本�！f道：
‘且在今夜把這完畢了吧�！憬邪褵襞_移近了，讀到夜里深更�？墒桥步K于沒有輸了。在天皇走到女御屋里去以后，人家給她父親左大臣送信，左大臣一時很為憂慮狼狽，到各寺院里念經(jīng)祈禱，保佑女御不要失敗，自己也對著女御的方向，一夜祈念著，這種熱心，實在是可佩服。”
這樣地說了，天皇也聽了覺得感心，說道：
“村上天皇怎么會這樣地讀得多呀！我是連三四卷也讀不了�！贝蠹揖驼f道：
50- 中古陰陽家的一種迷信，凡鬼星游行的方面，犯之者有災(zāi)禍。每遇是日照例不外出，不見客，亦不接受書簡，宮廷中一律停止政務(wù)，亦不召見臣工。
51- 別本第二十段里此處為止，下節(jié)別為一段，即第二一段，此本系從《春曙抄》十二卷本，故今亦不分段。
“從前就是身份不高的人，也都是懂得風(fēng)流的。在這個時候，很不容易聽到那樣的故事了�！逼鋾r侍候中宮的女官們和天皇方面的女官許可到這里來的，都這樣地說，其時的情形真是無憂無慮的。51
其三 女人的前途
前途沒有什么希望，只是老老實實的守候僅少的幸福，這樣的女人是我所看不起的。有些身份相應(yīng)的人，還應(yīng)當(dāng)?shù)綄m廷里出仕，與同僚交往，并且學(xué)習(xí)觀看世間的樣子，我想至少或暫任內(nèi)侍的職務(wù)。有些男人說，出仕宮廷的女人是輕薄不行的，那樣的人最是可厭。但是，想起來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到宮廷出仕，天皇皇后不提也罷，此外公卿，殿上人，四位，五位，六位，還有同僚的女官們更不必說，要見面的人著實不少。此外女官們的從者，又從私宅來訪問的人，侍女長，典廁，石頭瓦塊等人，又怎能都躲避不見呢。倒是男子或者可以和這等卑賤的人不相見，但是既然出仕，這也大概是一樣的吧。宮廷里出仕過的女人，娶作夫人，因為認(rèn)得的人太多，覺得不夠高雅，這雖然似乎有理，但若是這是典侍，時時進宮里去，或者在賀茂祭的時候充當(dāng)皇后的使者前去，豈不也是名譽么？而且此后就此躲在家里，做著主婦，也是很好的。地方官的國司在一年五節(jié)的時候，將女兒來當(dāng)舞姬，如果其妻有過出仕宮廷的經(jīng)驗，那就不會像鄉(xiāng)下佬的樣子，把有些不懂的事情去問別人的必要了。這也就是很高雅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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