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集中所選譯的,都是近六十年來有名的作家的作品。
本書簡介：
本書為比利時近代短篇小說精選集，由我國現(xiàn)代文壇著名詩人戴望舒先生精心選譯。
本書主要選譯比利時的著名作家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其中包括用佛蘭芒語寫作的皮思、德林克、都散、倍凱爾曼、曷佛爾、蒂麥爾芒、克尼思等人，以及用法文寫作的特各司德、梅特林克、維爾哈侖、德穆爾特、克安司、勒穆尼、海倫思等人的作品共20篇。
作者簡介：
戴望舒，中國現(xiàn)代著名詩人、翻譯家。1905年11月15日，出生于浙江杭州；1922年8月，首次公開發(fā)表小說《債》；1927年，發(fā)表成名作詩歌《雨巷》；1929年4月，出版第一本詩集《我的記憶》；1936年10月，與卞之琳、馮至等人創(chuàng)辦《新詩》月刊；1950年2月28日，病逝于北京，安葬于北京香山萬安公墓。
目錄：
孤獨者西里艾爾皮思………………………………………001
貝爾洛勃的歌艾爾芒德林克……………………………017
遲暮的牧歌弗囊都散………………………………………027
溺死的姑娘加雷爾房丹曷佛爾………………………041
圣誕節(jié)的晚上洛德倍凱爾曼………………………………057
住持的酒窖費里克思諦麥爾芒……………………………067
烏朗司畢該爾查理特各司德………………………………073
法布爾德格朗丁之歌保爾克尼思………………………093
薇爾村的靈魂加彌易勒穆尼………………………………113
善終旅店愛彌爾魏爾哈侖…………………………………121
嬰兒殺戮穆里思梅德林克…………………………………129
朗勃蘭的功課曷琴德穆爾特………………………………143
紅石竹花于爾拜克安司……………………………………159
公雞魯易特拉脫…………………………………………177
新聞魯易特拉脫…………………………………………181孤獨者西里艾爾皮思………………………………………001
貝爾洛勃的歌艾爾芒德林克……………………………017
遲暮的牧歌弗囊都散………………………………………027
溺死的姑娘加雷爾房丹曷佛爾………………………041
圣誕節(jié)的晚上洛德倍凱爾曼………………………………057
住持的酒窖費里克思諦麥爾芒……………………………067
烏朗司畢該爾查理特各司德………………………………073
法布爾德格朗丁之歌保爾克尼思………………………093
薇爾村的靈魂加彌易勒穆尼………………………………113
善終旅店愛彌爾魏爾哈侖…………………………………121
嬰兒殺戮穆里思梅德林克…………………………………129
朗勃蘭的功課曷琴德穆爾特………………………………143
紅石竹花于爾拜克安司……………………………………159
公雞魯易特拉脫…………………………………………177
新聞魯易特拉脫…………………………………………181
沖擊保爾安特列…………………………………………185
魔燈白朗妤吳素…………………………………………193
名將軍奧阿士逢奧弗爾…………………………………199
秋暮昂里達(dá)味農(nóng)…………………………………………207
小笛法朗茲海倫思………………………………………221
國圖典藏版本展示…………………………………………231
孤獨者
西里艾爾皮思
西里艾爾皮思(CyrielBuysse)于一八五六年九月二十日生于東部弗朗特爾之奈佛萊(Nevele),是女詩人和女小說家羅莎麗洛佛琳(RosalieLoveling)及維吉妮洛佛琳(VirginieLoveling)的內(nèi)侄,曾和維吉妮洛佛琳合著長篇小說《生活的教訓(xùn)》(Levensleer,一九一二)。他是《今日與明日》(VanNuenStraks)雜志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又是GrootNederland的編者。
所著長篇及短篇小說約有四十種,最著名者為《窮人們》(Vanarmemenschen,一九二)、《小,驢馬》(HetEzelken,一九一)、《如此如此》(Zooalshetwas,一九二一)、《叔母們》(Tantes)等。這篇《孤獨者》,即從他的短篇集《窮人們》中譯出。
孤獨者
002
濮佛爾的小屋子是孤立在莽原之中……涂著赭黃色的粉的,凸凹龜裂的四面小小的破墻;一個半坍的,在西邊遮著一片幽暗的長春藤的,灰色的破屋頂;有青色的小扉板倒懸著的兩扇小玻璃窗;一扇為青苔所蝕的蒼青色的低低的門;便是我們在那凄涼而寂靜的曠野中所見到的這所小屋子……在那無窮的高天的穹窿之下,這所聳立在那起伏于天涯的樹林的遼遠(yuǎn)而幽暗的曲線上的小屋子,便格外顯得渺小了。它在那兒聳立著,在一種異常憂郁的孤獨之中,在那刮著平原的秋天的寒冷而灰色的大風(fēng)之下。
那認(rèn)識他或只聽別人講起過他的幾個人,稱他為“濮佛爾”。沒有一個人記得他的真姓名。他過著一種完全的隱遁生活,離開人煙之處有十二哩(同“英里”),離最近的村子有十六哩。人們所知道的,只是他和他的父母一同住到那個地方去。那已經(jīng)是很長遠(yuǎn)的事了,那時樹林一直延伸到他的孤獨的茅舍邊。他的父親是做一個有錢人的獵地看守人而住到那里去的。可是那有錢人因為窮了,便把一大部分的樹林砍伐了變賣。只有那個不值錢的小屋子,卻還留在那里。濮佛爾的父母在那小屋中一直住到死,在父母死后,他還一個人住在那兒,因為他已習(xí)慣于這一類的生活,他并沒有其他欲望,因為他已不復(fù)能想象另一種生活了。
比利時短篇小說集
003
他有幾只給他生蛋的母雞,一只他所漸漸飼肥的小豬,一只他用來牽手車的狗,一只給他捕鼠的貓。他也有一只關(guān)在小籠中在晨曦之中快樂地唱歌的金絲雀,和一只貓頭鷹——這是一位陰郁的怪客人,它整天一動也不動地躲在一個陰暗的巢里,只在黃昏的時候出來,張大了它的又大又圓的貓眼睛,滿臉含怒地飛到小玻璃窗邊去,等濮佛爾把它的食料放到它的爪間去:田蛙、瓦雀、耗子。
此外,他周圍便一個生物也沒有了。在他親自開墾的荒地的一角上,他種了馬鈴薯、麥子、蔬菜。他到很遠(yuǎn)的樹林中去打菜升火。一大堆由四塊粗木板支維著的干草和枯葉,便算是他的床。他的衣衫是泥土色的。
他的身材不大也不小,微微有點佝僂,手臂異常的長。他的胡須和頭發(fā)是又硬又黑,他的顴骨凸出的瘦瘦的頰兒,呈著一種鮮明的酡紅色,而在他的鮮灰色的眼睛中,有著一種獰猛和不安的表情。
永遠(yuǎn)沒有或幾乎永遠(yuǎn)沒有一個人走到他住所的附近去。如果不意有一個到來的時候,濮佛爾便膽小地躲在屋子里不敢出來,好像怕中了別人的咒語似的。這樣,他竟可以說失去了說話的習(xí)慣了。他只用幾個單字喚他的牲口的名字。他的狗名叫杜克,他的貓頭鷹名叫庫白,他的貓名叫咪,他的金絲雀名叫芬琪。在他的心靈中,思想是稀少而模糊的,永遠(yuǎn)限制在他的孤獨生活的狹窄的范圍中。他想著他的母雞,他的豬。
孤獨者
004
馬鈴薯,他的麥子,他的工作,他的狗,他的貓,他的貓頭鷹。在夏天的平靜的晚間,他毫無思想地蹲在他門前的沙土上,眼光漠然不動地望著遠(yuǎn)處,抽著他的煙斗。在冬天,他呆看著爐火,陷入于一種完全的無思無想的狀態(tài)中。他有時長久地望著那縮成一團(tuán)打著鼾的貓,有時在那從小窗中穿進(jìn)來的蒼茫的夕照中坐到那貓頭鷹旁邊去,看它吞食著田蛙和小鳥兒。
他沒有錢,他甚至連錢的顏色也沒有看見過,可是每當(dāng)他的豬肥胖得差不多了的時候,或是他的雞太多了的時候(這是每隔四五個月會有一次的事),他便把它們帶到一個很遠(yuǎn)的村子里去,去換各種的食物。他很怕這種跋涉,因為他一到的時候,那平時很平靜的村子頓時熱鬧起來了。
頑童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他帶著那牽著裝滿了東西的小車的狗到來的時候,便立刻大嚷著:“濮佛爾來了,濮佛爾來了!”于是他們便喧嚷著成群結(jié)隊地跟在他后面,有的人學(xué)著他的犬吠,有的人學(xué)著他的豬叫,有的人學(xué)著他的雞鳴。那時濮佛爾又害羞又害怕,紅著臉兒,加緊了步子,眼睛斜望著別人。他跑得那么的快,以致他手車的輪子碰到了他的狗的尾巴,而使它哀鳴起來。他盡可能快地穿過了一排追逐著他的頑童,和一排站在門口嘲笑他的鄉(xiāng)民,趕緊跑到豬肉雜貨鋪去躲避。
在那里,他躲過了殘酷的嘲弄。人們稱他的豬,人們和他論豬價,接著他便用他的豬價換了各種的貨物:第一是一只他。
比利時短篇小說集
005
可以重新飼養(yǎng)大來的小豬,其次是豬油和香料,內(nèi)衣或其他的東西,牛油、面粉、咖啡、煙草,一切他長期的孤獨中所需要的東西。此外,雜貨鋪的老板和老板娘還請他喝一大杯咖啡,白面包餅和干酪,然后送他到門口,祝他平安(話語之間卻不免也混著一點冷嘲)。接著,喜劇便又開始了:濮佛爾剛托起了他的手車的扶柄,開口趕他的狗的時候,站在路對面的那些游手好閑的人們便哄然笑起來了。有一個游手好閑的人在車輪下放了一塊磚頭,因此他怎樣拉也不能把車?yán)瓌印Ｋ薮赖匚⑿χ?搖著他的頭,好像這每次都是一般無二的惡作劇,還很使他驚訝似的。接著他放下了扶柄,費勁兒搬開了磚石,然后動身上路,不久又像初到時似的跑起來,身后跟著一大群的頑童,一直到離村子很遠(yuǎn)的地方才沒人跟他。他這樣的在一種完全的孤獨中過度了許多年單調(diào)的生活,一直到一個奇特而混亂的日子,那一向離他很遠(yuǎn)的人類生活,似乎親自走近到他身邊去。
有一天早晨,許多人在他的寒傖的茅屋附近顯身出來。那是一些很忙的人,在荒地上跑來跑去,手中拿著長鐵鏈和紅漆的桿子。他們把那些桿子?xùn)|也插一根,西也插一根,接著他們又很小心地遠(yuǎn)遠(yuǎn)望著那些桿子。
那驚惶失措的濮佛爾躲在他的小玻璃窗后面。他一點不懂得那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他不久看見一個穿著城里衣裳的人,后面跟著一個工人,向他的小屋子走過來。立刻,有人敲他。
孤獨者
006
“有人嗎?”別人在外面叫。濮佛爾先是裝作聽不見,不愿意去開門�？墒峭饷娲蜷T打得愈急了,他只得走出去。
“朋友,”那位先生很客氣地說,“你可以設(shè)法給我們幾根細(xì)木棒嗎?我們現(xiàn)在正在測量那要從這里經(jīng)過的新鐵路�！�
“啊,可以,先生�！卞Х馉栍盟亲约阂猜牪磺宄牡偷偷泥囊艋卮稹Ｋ剿男∥莺竺嫒フ伊藥赘�(xì)木棒來交給那工人。
“謝謝你,”那陌生人微笑著說,“你可要抽一根雪茄煙?”
“你太客氣了�！卞Х馉栍媚峭瑯拥泥穆暬卮�。
那陌生人拿了幾枝雪茄煙給他,接著用一種勝利的聲音對濮佛爾說,好像他的話會使濮佛爾很快活似的:“以后這里不會這樣荒涼了,我對你說!”那眼睛蒼白,畏人而充滿了不安的濮佛爾沒有回答。
“我們在此地筑路�！蹦悄吧搜a(bǔ)說著,作為上面一句話的解釋,同時向那個奇特的人斜看了一眼�？墒清Х馉栠�是一句話也不說。于是,說了一聲“再見,我們晚上把你的木棒拿來還你”,那陌生人便帶著他的工人走了。
一條鐵路!濮佛爾想著,他害怕起來。這條鐵路在尚沒有存在以前就深深地使他不安了。
比利時短篇小說集
007
他多么地愿望那條鐵路不通過來!過著隱遁生活的他,很怕那些老是嘲笑他的人們來臨。然而,在他的心中卻起了一種好奇的情感,這好奇的情感不久又漸漸地變成了一種熱烈的愿望了。他先逃到樹林中,可是他的恐懼漸漸地減小下去,竟至不久去看那些人們工作,甚至和那些實在對他無害的陌生人們說起話來。
“呃,濮佛爾,”他們開著玩笑說,“路一筑成之后,這里可要變成很有味兒的了,可不是嗎?那時你便會老看見那些漂亮的火車開過,車?yán)镒鴩鮽儭⑼踝觽�、公主們�！?br/> “那么附近會有一個車站嗎?”濮佛爾問�！安�,這條路只是用來縮短特別快車的路程的�？墒�,”他們開玩笑說,“只要你用你的手帕打一個號,火車便隨時會停下來�！�
“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火車�！卞Х馉柣卮稹Ｓ谑撬愠了及愕鼗氐竭|遠(yuǎn)的樹林那邊去。他不久看見火車來到了:那是一些小小的機(jī)關(guān)車,叫起來聲音很尖銳,曳著一長列的沒頂貨車。人們從那里卸下一大堆一大堆的沙土、枕木和鋼軌。他并不害怕,只是他一點也不懂,又十分驚佩。最使他驚異的是那些沉重的車子那么聽話地沿著那兩條鐵軌走,而永遠(yuǎn)不翻倒�！霸鯓訒羞@樣的事!”濮佛爾想。于是他常常去看,心想那車子隨時會鬧出一件意外事來。
孤獨者
008
沒有意外事鬧出來。成著直線,穿過了荒地和樹林,那條路線不久便從這一端地平線通到那一端地平線,最后竟可以通行華麗的大火車了。行落成典禮的時候,濮佛爾也在場。__他是在鐵路的路堤下面,和幾個筑鐵路的工人在一起。在那鐵路迤邐而去的天涯,有一件像是一頭喘息著的黑色小牲口似的東西在動著,又似乎異常匆忙地趕來;接著,它好像被怒氣所漲大了似的一點點地大了起來,飛快地跑上前來。它不久變成了一個怪物,把火吐在地上,把煙噴到空中,像一個騷響的大水柱似的經(jīng)過,帶著一片蒸氣和鐵的震耳欲聾的聲音,簡直像是一個大炸彈。
濮佛爾喊了一聲,腿也軟下去了。他張開了他的臂膊,好像受了致命傷似的,暈倒在地上。那些做著手勢,向那經(jīng)過的火車高聲歡呼著的鐵路工人們,嘲笑著那不幸的濮佛爾�！笆裁炊紱]有碰碎嗎?你還活著嗎?”那害羞的濮佛爾一聲也不響地站了起來,蹣跚地向他的小屋子走過去。
那些幾個月以來在那個地方工作而生活的人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走了。濮佛爾又恢復(fù)了他的完全的孤獨,只有每天四次,早晨兩次和下午兩次,受著那從兩面開來的國際大列車騷擾。而那不久已克制住自己的最初的恐懼的濮佛爾,常常去看她們。
比利時短篇小說集
009
有規(guī)則地經(jīng)過。在那大怪物要出現(xiàn)的時候,他既不能留在荒地中,又不能留在他的茅屋中。他走到路堤上去,望著天涯,俯臥在地上,耳朵貼著鐵軌。于是他便聽到鐵軌歌唱著。它們?yōu)樗衿娴母�。它們唱著一個濮佛爾所沒有到過,也永遠(yuǎn)不會插足的荒誕的世界,一個廣大無窮的世界。它們永遠(yuǎn)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唱著它們的溫柔而哀怨的歌。可是當(dāng)火車走近來的時候,它們的歌便變成生硬而格外有力了,好像它們突然被從它們永恒的夢的溫柔中趕了出來一樣。它們不久便戰(zhàn)栗起來,發(fā)出了苦痛,暴怒和復(fù)仇的尖銳的呼聲�；疖囈言谀沁吜�。黑斑點也在天涯現(xiàn)出來了。那是永遠(yuǎn)像第一次一樣的:一頭喘息著的小小的黑色的牲口,像被自已的怒氣所鼓脹起似的,動著而漸漸地大起來,大到像一個巨大的怪物,像雷霆一樣地滾著,用它的尖銳的聲音撕裂了空間,接著便隱沒在一種鐵器和蒸氣的地獄一般的聲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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