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暗里有光,夢中有你


作者:蓮賦嫵     整理日期:2014-09-27 09:56:06

這是一場他等待已久的重逢。
  她重新回到離心島,重新回到他的視野中,作為他與逝去青春之間唯一的連接。
  在曾經(jīng)最不堪的成見和詆毀中,只有他選擇相信她,靠近她。
  這個和她完全不在一個世界的人,似乎更懂得,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習(xí)慣失望罷了。
  小島燈塔里共享的秘密,卻成了她不告而別的契機。
  逃離離心島,逃離他令人向往又窒息的愛,
  不明所以的真相背后,在愛與夢之間,她能奔赴何方……
  作者簡介:
  蓮賦嫵
  已出版作品:《凰宮滟歌行》《凰宮浮生錦》《長煙縵》《帝姬:鳳棲銅雀臺》《絲婚》
  新浪微博:http://weibo.com/lianfuwu
  目錄:
  PROLOGUE
  “怕嗎?”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值得我怕了。”
  PART.1
  “人在變,記憶總是會淡的!
  “我不會忘!
  “你這樣容易吃虧!
  “我愿意!
  PART.2
  “我們已經(jīng)歷過最好的時光,就算見不到,心里埋藏著一份誰也替代不了的回憶不是更好嗎?”
  “有活生生的人在,我為什么一定要回憶?”
  “所以你是為了有份替代不了的回憶才走的嗎?”PROLOGUE
  “怕嗎?”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值得我怕了!
  PART.1
  “人在變,記憶總是會淡的!
  “我不會忘!
  “你這樣容易吃虧!
  “我愿意!
  PART.2
  “我們已經(jīng)歷過最好的時光,就算見不到,心里埋藏著一份誰也替代不了的回憶不是更好嗎?”
  “有活生生的人在,我為什么一定要回憶?”
  “所以你是為了有份替代不了的回憶才走的嗎?”
  EPILOGUE
  漸老芳華,
  愛火未滅人心變異;
  祈求在那天重遇,
  訴盡千般相思,
  期望不再辜負我。
  EPISODE
  暗里有光,夢中有你
  PROLOGUE
  新加坡。午夜的機場異常冷清,寥寥幾個旅客拖著行李從出站口出來,走在最后的女子神情肅冷,長途飛行讓她顯得有些疲憊,一襲深色套裝掩蓋了原本姣好的曲線。“太太!蹦又t走上前去,隨行的兩個人接過她的行李箱。葉南姝摘了墨鏡問:“那邊怎么樣?”“老爺子在醫(yī)院,恐怕要不行了,姜家人守在那里逼老爺子改遺囑,現(xiàn)在就等你了!薄敖迦剡不死心?”南姝冷笑,眸底凝上一層冰,縱然是莫子謙,也不由得心下一哂,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到底還要帶給他多少驚喜。還記得當(dāng)初在孤兒院第一次見到她,她也是這樣肅然神情,彎下腰對他說:“你可愿意跟我走?”商務(wù)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即刻有記者沖上來,葉南姝在侍從的保護下車,記者隔著人墻發(fā)問:“莫太太,請問莫先生病情如何?遺囑上可有提莫氏集團繼承人的問題?莫太太,請您說兩句……”葉南姝面對記者從容地道:“多謝大家關(guān)心莫先生的健康,至于莫氏的繼承人的問題,我想……莫先生百年之后自有安排,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薄澳@么說,即是否認莫先生病危的傳言了?”南姝一笑不語,業(yè)內(nèi)記者素聞這位橫空出世的莫太太是位冰山美人,身世不明,更是拒絕在一切媒體上露面,唯有一張兩人結(jié)婚時的照片也是模糊的,佳人一笑傾城,立時引得閃光燈咔擦咔擦響個不停。南姝趁亂離去,身后幾位侍從將記者攔在電梯口。“請大家回去,莫先生需要靜養(yǎng)!彪娞蓍T緩緩閉合,葉南姝仰了仰頭,無懼地迎上洶涌而來的相機閃光燈。電梯內(nèi),莫子謙問她:“怕嗎?”南姝嗤笑,扭頭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值得我怕了!彼抗怃估洌瑓s又分明帶著笑意,脂粉不施的臉上五官清淡,說不上驚艷,卻總帶著幾分捉摸不透。莫子謙凝起眉看她,“你到底從哪來?我不信你真的失憶了!薄皬哪膩?”南姝笑著低下頭去,“連我都忘了!贬t(yī)院VIP病房的觀光電梯外,一輪昏黃的月高懸于天際,朦朧的月影隱在幾片云彩后,像罩了一層霧,就像離心島常年彌漫的薄霧……離心島到了早晨露水濃重,漁民晨起勞作,孩子們還在睡覺,她卻要趕在落潮赤著腳在海灘撿螺子,回來泡在鹽水里吐沙,晚上好炒來吃,忙完這一切還要給葉芬做飯,葉芬宿醉后喜歡喝酸湯,她在灶上放一鍋清水,把兩個雞蛋打散倒進去,放上蝦皮紫菜出鍋,最后淋上醋跟麻油,連著鍋端給葉芬,葉芬彼此才剛起床,坐在床上抽煙,總是皺眉說:“怎么總是老三樣,能不能換點別的?”葉南姝冷冷地反譏,“想吃別的自己做!比缓蟊泐^也不回地抓一兩片面包急急忙忙跑去上學(xué)……那些,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離心島已經(jīng)離她很遠了。  PART.1白天的燥熱還未完全退去,曬了一天的沙灘經(jīng)海風(fēng)一吹,蒸騰出徐徐熱浪。婦女們動作迅速地收起攤曬在沙灘上的海菜與蝦醬,迎著夕陽的余暉,出海的漁船也都陸續(xù)返港,對于漁民來說,忙碌的一天就要結(jié)束了,而對于葉芬來說,嶄新的一天才剛剛開始。葉芬在島在經(jīng)營一間小酒館,是島上唯一一間通宵營業(yè)的酒館,用葉芬的話說,這些老光棍們長夜難熬,總要尋些消遣,她就沖著這個才開了這間酒館。乍聽之下仿佛是做了件功德,其實葉南姝覺得真正被解救的應(yīng)該是葉芬自己。葉芬如今已是半老徐娘,漸漸地疏于打扮,經(jīng)常下午睡醒了頂著一頭干枯的燙發(fā)坐在二樓的窗前抽煙,煙酒加上不規(guī)律的作息,讓她的皮膚不再白皙而富有光澤,呈現(xiàn)出一種接近蒼白的蠟色。酒館二樓是葉芬母女起居的地方,窗口正對著島上的大教堂。那座十八世紀末的建筑保存到現(xiàn)在修修補補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榮光,況島上信奉天主教的人并不多,若不是政府念著這處海島教堂歷時悠久,代表著民族與時代的進步,每年都撥款救濟,早就不知淪落成什么樣了。德國人留下的遺跡在這座島上還有很多,歐式的圓頂與鐵制的柵欄比比皆是。夕陽籠罩之下,翠綠的水杉整齊地排列于道路兩旁,像一個個戎裝侍衛(wèi),保衛(wèi)著這座小島。就像葉芬無聲地守候在這座島上,等待著不知名的那個人從遠方回來。葉芬是葉南姝的母親,她從來沒聽她提起過父親,可她直覺地知道葉芬在等待著什么,葉芬那樣漂亮的女人,年輕時總要有點故事,大概是顧忌著葉芬的潑辣,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說葉芬的往事,偶爾有一兩個人說漏嘴,也僅止于葉芬年輕時曾勾引過她家男人之類乏味的故事,按那些人的話說,島上九成的男人都被葉芬勾引過。對于這點,葉南姝深信不疑。隨著南方經(jīng)濟體系穩(wěn)健成熟,時代日漸進步,島上的漁民也開始受不了這里的枯燥與落后,紛紛搬到鎮(zhèn)上生活,只有葉芬沒有要走的意思。葉南姝只好也跟著繼續(xù)混日子。南姝就讀的學(xué)校是從原來的教會學(xué)校延伸出來小中高一體制中學(xué),到高三這一年,班上同學(xué)一個個轉(zhuǎn)走,只剩下二十來個人艱難地支撐,學(xué)校的老師多數(shù)是派來支教的義工或大學(xué)生,在最初的青年熱血及新鮮勁兒過去后,只剩下日復(fù)一日的枯燥與煎熬,大部分老師都受不了這里的清苦請辭離去。挨到這一年,南姝的班上只剩下一位老師,兼并著數(shù)語外三門課程,校長一人獨攬其余物理化學(xué)等五門課程,聽說這位老師也要走,在校長苦口婆心勸說下才答應(yīng)留下來的,約定只教到學(xué)生們高考結(jié)束,而離高考還有不到九個月的時間。高考在即,很少能看見葉南姝這樣大的孩子在外面閑逛的。葉南姝一直懷疑自己不是葉芬親生的,所有高三學(xué)生都在家復(fù)查習(xí)功課的時候,她卻還要為了兩條死魚跑腿?一想到趙胖子家婆娘那滿身的肥肉都覺得世道無比艱難。 “這是你們剛剛送過去的兩條死魚,我媽讓我來換!比~南姝把裝魚的袋子伸到她面前。漁檔散發(fā)刺鼻的腥味,一張兩米見方的榆木案板上攤放著幾條已經(jīng)剝好的青鱗。趙胖子媳婦正蹲在地上就著木盆刮魚鱗,聽到聲音自蓬亂的發(fā)絲底下斜了她一眼,陰陽怪氣地道:“臭丫頭片子,從哪弄來的死魚拿到我這兒說是我賣給你的?想訛人是不是?”“誰訛?zāi)悖@就是你家的魚。”“你怎么就證明這是我賣你的魚。”她一聲冷笑,繼續(xù)低下頭刮魚鱗,南姝屏著氣,盡量不讓自己過分去追究那撲面而來的腥味,“你別想賴賬,這魚是趙胖子剛才送來的,一箱八條魚就死了兩條,掙這份黑心錢你缺不缺德!薄澳阏f誰缺德?”趙胖子媳子拎起刀站了起來,刀尖直指向她,原本緊繃的面孔突然轉(zhuǎn)為冷笑,“誰不知道你媽在島在干的什么營生?專門勾引男人,要說缺德,誰比得過她呀!”她鄙夷地睨了她一眼,用力把刀扎在案板上,雙手叉在腰上,擺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態(tài)。葉南姝臉色漲得通紅,把兩條死魚摜到她臉上,一把揪住她枯黃的頭發(fā),劈頭蓋臉打下去。趙胖子媳婦一身蠻力,葉南姝雖然憑著敏捷機警可以暫時占到上風(fēng),但很快就敗下陣來,被趙胖子媳婦死死壓在身下掌摑,“敢打老娘,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我讓你手賤,瞪什么瞪?”葉南姝受辱,兩邊臉頰很快腫起來,她死死扣住她按在她脖子上的手,好不讓她掐死自己。趙胖子媳婦的罵聲很快引起一干人圍過來看熱鬧,人墻之下,葉南姝更覺呼吸窒悶,趙胖子媳婦放大了的面孔變得猙獰無比,“讓你亂說,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我撕爛你的嘴!壁w胖子在隔壁干貨鋪閑嗑,聽見自己老婆吵架急忙跑了出來,撥開人群見被壓著的人是葉南姝,一把抱住自己氣勢洶洶的老婆,“回去回去,丟不丟人!壁w胖子媳婦被拖走,葉南姝順勢從地上起來,幾下抓爛她的臉,趙胖子媳婦捂著臉號起來:“哎喲,你這個小賤貨……”她叫罵著想要撲過來,被趙胖子死死拽住,“算了算了,快跟我回去。”葉南姝看著她臉上道道血痕,冷笑著后退兩步,揚起一腳踢飛木盆里剛剝好的魚,轉(zhuǎn)身飛快地跑走。身后傳來趙胖子媳婦的咒罵聲與趙胖子的勸解聲。葉南姝只是拼命地跑…… 南姝闖了禍暫時不能回家,葉芬正在氣頭上,一定不分青紅皂白先打她,她只能往山上跑。山上有一座空房子,據(jù)說是島上大戶遺留下來的產(chǎn)業(yè),平時無人居住,只有兩個用人看房子,所以這條路上根本沒人。聽見身后嘀嘀的喇叭聲,葉南姝疑惑地回頭,看見一輛黑色轎車正緩緩駛近,然后超過她揚長而去。南姝停了下來,盯著那輛車子看了許久,目光落向更遠處的老房子,真奇怪,難道那房子的主人回來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突然搬到陌生的環(huán)境,顧夜永對這個海島還有些抵觸情緒,一路上都悶不作聲,靠在車窗上發(fā)呆,母親賀家珍坐在另一側(cè),見他突然起身去搖車窗,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兒子,“怎么了?阿夜?”顧夜永扒著窗子道:“那個女孩臉上在流血,我們幫幫她吧!辟R家珍朝后面看了一眼,可惜車子已經(jīng)走遠了,只隱約能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在跑,穿著校服,尋常女學(xué)生的樣子。她說:“大概是島上的孩子吧,我看她還能跑跑跳跳的,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薄翱墒恰鳖櫼褂肋要說什么,被母親打斷了,“鄉(xiāng)下人小磕小碰的沒什么要緊,你就不要擔(dān)心了。”見兒子不說話,賀家珍又道:“這兩天你先休息,我讓他們盡快給你辦入學(xué)手續(xù)!彼龕蹜z地摸摸他的頭,“就高三了,無論如何功課不能落下。”“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 轉(zhuǎn)學(xué)手續(xù)很快辦了下來,校長親自引了馮家珍母子到辦公室。孩子們好奇地趴在窗子上偷看!昂⒆觽冋{(diào)皮,您別介意!毙iL一面笑著致歉,一面過去將窗簾拉上。賀家珍穿一套職業(yè)套裙,身體筆直端坐在小沙發(fā)上,笑著說:“孩們嘛都這樣!”她回頭招過兒子,“夜永,跟杜阿姨打招呼!”杜英在對面坐下來,溫和地對顧夜永道:“我跟你媽媽是舊友,你可以叫我杜阿姨,也可以叫我校長!鳖櫼褂谰兄?shù)卣局,聽話地說了聲“校長好”。馮家珍笑著道:“這孩子老實,最怕老師!倍庞⑿πΣ徽Z,將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喝水。”一個女人推門進來,“校長,您找我?”“崔老師,你進來!倍庞⑵鹕韺︸T家珍介紹道:“這是高三班班主任崔老師!薄按蘩蠋熀茫瘪T家珍起身打招呼,一面把顧夜永推上前去,顧夜永怯懦地叫了聲“崔老師好”。杜英對崔老師簡單做了介紹,“這位是顧夜永同學(xué),剛從城里轉(zhuǎn)學(xué)過來,正好插到你們班里,他從前學(xué)校的檔案在這里,你拿去看看,先帶他去教室熟悉一下新同學(xué)跟教室!薄笆,你跟我來吧。”崔老師接了資料帶著顧夜永出去。杜英與賀家珍兩人重新坐下,辦公室茶香四溢,格外的靜。杜英放下茶杯問:“怎么突然回來?”賀家珍的身子慵懶靠著,她將一手撐在沙發(fā)上,苦笑著嘆氣:“也不算突然,早想回來清靜清靜,一直沒有時間,今年好容易可以脫身,再加上這孩子身體不好,我想著鄉(xiāng)下環(huán)境好,就索性帶著他搬了回來!薄笆|呢?”“他生意忙,還在那邊!卑司旁碌奶鞖猓惓灍,旁邊有一臺風(fēng)扇吱吱啦啦轉(zhuǎn)著,賀家珍發(fā)現(xiàn)原來房里間倒是有只有一臺老式空調(diào),穩(wěn)穩(wěn)地嵌在窗子上,并沒有開,不知是不是壞了,她啜了一口茶,頓覺滿口馨香,問道:“這是什么茶?”杜英笑著道:“丁香茉莉,我自己曬的,里頭加了些野桂花蜜,味道還喝得慣嗎?”“香味醇厚,味道甘美,比外頭的花茶好了不知多少倍!辟R家珍看著對面的杜英一身樸素的修女服,三九天里也圍得一絲不透,笑著道,“你還是老樣子,對生活上沒有一點要求又要求最高!倍庞⒌拖骂^笑,“我這輩子反正也就這個樣子了!薄安淮蛩阏覀人過嗎?”“不找了,都幾十歲的人了,誰要!”她笑,抬頭看著昔日好友,彼時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現(xiàn)在儼然已是婚姻幸福美滿的闊太太,而自己仍舊孑然一身,她發(fā)現(xiàn)人跟人的命運真是難講!澳隳?這些年過得如何?”賀家珍苦笑著搖頭,“還能怎么樣,不過跟一般尋常人一樣過日子唄!倍庞⒆⒁獾剿樕系穆淠f道:“別不知足,你可比一般尋常人要有錢多了,尋常人要擔(dān)心一柴米油鹽,一日三餐,你只需伸伸手張張口。”她頓了頓,倒笑了起來,“也是該著你有福,當(dāng)年顧家落魄成那樣,誰能想得到他還能起來,也是你有眼光,死活要嫁給他!辟R家珍只是苦笑不語,低頭看著杯里的干花,姹紫嫣紅,像一只只小船,在方寸之間的小小旋渦中沉浮。 崔老師領(lǐng)著顧夜永來到班上,簡單地做過自我介紹后,安排他坐到靠窗的一個空位子上便開始上課。夜永新到一個環(huán)境,對一切都很陌生,好在島上孩子純樸,并沒過多為難他,只是暗地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就算如此,也讓顧夜永如坐針氈,他本來性格就內(nèi)向,現(xiàn)在“萬眾矚目”,半堂課下來已是累極,老師講課的內(nèi)容他在原來的學(xué)校已經(jīng)學(xué)過了,因此也提不起興趣,加上天氣悶熱,倒犯起困來,!皥蟾!币坏狼辶僚暣蚱屏顺翋灥闹v解。顧夜永也從昏昏欲睡中清醒。崔老師的講課被打斷,本來已經(jīng)十分不高興,再回頭看到來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不耐煩地把書撂在講桌上,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叉腰問她:“葉南姝,你怎么又遲到?”站在門口的女孩穿著校服,素靜的臉上皮膚白凈,五官清晰明艷,同樣是穿校服,她卻能穿得異常好看,面對老師的責(zé)問,葉南姝小聲道:“我媽媽病了!贝蘩蠋煱櫫税櫭,這個理由無論是出于人道還是道義都顯然讓她不能再說下去,“進去吧,下次不要再遲到,就快高考了,全班學(xué)生就你一個不拿高考當(dāng)回事,你不當(dāng)回事不要緊,別拖了我們班的后腿,你的成績,也是要列入全年級總評分的。”老師喋喋不休地說著什么,葉南姝似乎早習(xí)慣了這樣的訓(xùn)斥,聞若未聞旁若無人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她拉開椅子,因用力過猛不小心碰到后面的桌子,顧夜永嚇了一跳,抬頭看她,葉南姝也看到了她,四只瞳孔相對,是彼此陌生的兩個面孔,兩人皆是一愣。被她這么毫不顧忌地盯著看,倒是顧夜永先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頭來,葉南姝則沒事人似的,面無表情地坐下,迅速地從書包里拿出課本筆記,開始專心上課。 時間剛剛進入十月,島上的氣候便日漸涼了下來,入夜風(fēng)疾,院子里的幾棵樹被吹得霍啦啦亂響。張媽端著飯菜上樓,習(xí)慣性地朝窗戶外看了一眼,通往半山的小路上還沒車上來,這個時候太太還不回來就是不會來了,一會兒要告訴門房早早鎖門,今晚上風(fēng)大,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后院種的那種雛菊也要讓他們抱進來才穩(wěn)妥,這樣胡亂想著,行至門前,抬手叩響房門,“少爺。”里頭傳來一道溫和語聲,“進來!睆垕屚崎T進去,一間不大的會客室布置溫馨雅致,靠窗的一扇落地?zé)糸_著,少爺靠在沙發(fā)的一側(cè)看書,他腿上搭著薄毯,堪稱清秀的臉龐略顯蒼白,一雙眸子卻清湛明凈。張媽有時候暗自嘆氣,老話里說富貴人生富貴病,這話是有的,少爺好端端一個人,平時檢查身體也沒錯處,可就是三天兩頭地感冒發(fā)燒,太太沒辦法,只得帶著少爺搬回老宅養(yǎng)身子,老爺在城里還有生意,平時不大回來,太太一周過去兩三天安排他起居。張媽是顧家常用的老人,打小看著少爺長大,拿他半個兒子看待,不過到底主仆有別,再親近規(guī)矩上也不能出了差錯,因此人前人后,態(tài)度總是恭和的,“晚飯你沒吃多少東西,這是我讓廚房燉的海參,吃了好睡覺了。”她放下飯菜,轉(zhuǎn)去倒水,“先把藥吃了!鳖櫼褂婪畔聲咀鹕,接過她數(shù)好的藥粒倒進嘴里,就著杯子里水咽下去,常年吃藥,他的動作已十分嫻熟,如家常便飯般,漠然而認命!皨屇?”他咽下水問。張媽答:“外頭像是要下雨,海面有風(fēng),不好開船,夫人今天大概是不回來了!薄班。”顧夜永低頭喝了幾口湯,抬起頭見她看著他,無奈地笑著道,“張媽,我都大了,不用一直盯著我吃飯!睆垕屢话逡谎鄣氐溃骸斑@是夫人吩咐的,我可不敢不照做。”顧夜永無奈地笑,知道母親吩咐過的話他再說也無用,便不再說,乖乖喝了湯,將空碗遞給她。張媽收拾碗盤出去,臨走再次叮囑他晚上可能要下雨,不要開窗。張媽走后,顧夜永從沙發(fā)上起來,走到窗邊看著外頭風(fēng)雨欲來前飄搖不定的海島。他隨母親回到離心島已有月余,這處偏僻海島雖比不上海濱繁華,卻別有一番情調(diào),歐式建筑比比皆是,路面仍由青紅石磚鋪就,筆直的水杉遍植道路兩旁。據(jù)母親說,這處海島曾是德國殖民地,一應(yīng)設(shè)施皆按洋人制度來辦,后來收復(fù)失地國家接管,卻總還遺留著那些抹不去的痕跡。就連他所在的學(xué)校也是由教會學(xué)校改制而來,教學(xué)樓的紅色屋頂上架著大大的十字架。學(xué)校不大,五臟俱全,三樓的音樂教室至今仍保留著一臺德制Sterinborgh鋼琴,老式三腳琴上了年頭又疏于保養(yǎng),音階不大準了,但總歸還能用,修女校長一周兩節(jié)音樂課都由那架鋼琴出力。學(xué)生大都是島上漁民子女。 清晨的陽光沖散薄霧,顧夜永一個人坐在大長餐桌上用早餐,另一頭的空位置上擱著報紙,照例是各類財經(jīng)金融報各一份,規(guī)整地放在一處。父親不常來這邊,母親卻仍舊給他訂了報紙,這些年母親對父親的遷就與忍讓,連顧夜永都看不下去。他小時候只覺得父母之間相處過于一板一眼,稍大一點之后就看出兩人之間的冷淡,父親的事業(yè)這兩年漸漸往上走,不回來的時候居多,每天看著母親孤零零在燈下等侯父親的身影漸漸傴僂下去不是不心酸的,只是父母間的事,他向來插不上嘴,有時候?qū)嵲诳床幌氯,略頂撞幾句,母親總是說,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F(xiàn)在他搬到島上,不用見他們兩人貌合神離地相處,倒覺眼前清凈不少。顧夜永站起身,接過張媽手里的書包,“我上去學(xué)了!薄奥飞闲⌒,中午早點回來!薄班。” 顧家大宅位于半山腰上,左右就這一戶人家,一條路直通家門口,顧家的司機每天專管接送他上下學(xué),一輛黑色別克轎車在不算發(fā)達的小島上已是極盡招搖,顧夜永幾次反抗無效后也就作罷了,家母最后只同意一條——司機不再穿制服戴白手套,F(xiàn)在正是上學(xué)時間,無數(shù)學(xué)生自四面八方涌向?qū)W校,他們大多是走路,住得稍遠便騎自行車,三五成群說說笑笑結(jié)伴而來。顧夜永覺得那才叫學(xué)生,心底不無羨慕。黑色別克轎車平穩(wěn)駛來,緩慢地在人群中沖出一條路來,嘀嘀的喇叭聲叫顧夜永皺了眉,外面一定又有人說他“臭顯擺”。顧夜永扭頭出去看時,眼簾映入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過瘦的身材使校服看上去十分寬大,齊腰的長發(fā)用發(fā)帶綁了個馬尾,臉頰紅紅的,他猜她大概是跑著過來的。顧夜永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永遠在奔跑,仿佛有做不完的事,他來的這一個月里她遲到了六次,每次遲到的理由都不同,媽媽病了,鬧鐘壞了,生病了……沒人知道她這些理由是真是假,因為她幾乎沒有朋友,他從沒看見哪個同學(xué)跟她走得近,大家都有意疏遠她,吃飯的時候,課間活動的時候,就連體育課分組游戲也都避開她。她總是一個人,不光同學(xué)們疏遠她,老師對待葉南姝的態(tài)度似乎也很古怪,動輒諷刺訓(xùn)誡。有些話刺耳至極,連顧夜永這個“外人”都聽不下去,而對于這些,葉南姝卻毫不在乎,仍舊特立獨行。顧夜永能注意到她,一方面是因為她的特別,另一方面是因為葉南姝就坐在他前面,他抬頭看黑板時,免不了要瞄到一兩眼,她大多數(shù)時候是在睡覺,就算醒著也只是在本子上隨便胡亂畫著什么。上課走神,成績自然好不到哪去,上個月末的那次摸底測驗,她只得了五十分,被崔老師好一通羞辱,拿著成績單貼到布告欄上,供全校瞻仰,叫她知恥而后勇,知不足而奮進,多作反省。顧夜永躲在人群后頭聽大家對她竊竊嘲諷,不知為何,卻像他自己被人嘲笑了一樣,突然感到臉上發(fā)燙。他默默退出人群,返身回到教室,看見葉南姝像個沒事人似的趴在桌子上睡覺,更加恨鐵不成鋼。這會兒教室里沒什么人,只有兩個同學(xué)在講臺上追著打鬧,他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像平常一樣打開了書包,一一拿出課本,最后,他掏出了自己平時上課記的筆記本握在手心里,因攥得太緊,指關(guān)節(jié)泛白。遲疑了一會,他終于鼓足勇氣叫她;“喂!”他用手戳戳她的后背,隔著校服,仍可以感覺指尖傳來的淡淡體溫,她身上有種淡淡的香味,像是香皂味,又不太像,他想象不出什么香皂的味道竟那么甜,顧夜永覺得身體里像是有團火在燒,臉上通紅,連聲音都嘶啞得幾乎辨不出。葉南姝好像十分不高興被打擾到睡眠,回過頭來,用一種近乎冷漠的眼神望著他,“你叫我?”顧夜永紅著臉咳了一聲,“這個是我記的筆記,可以借給你看看!比~南姝好像沒聽懂他的話一樣,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嗤笑出聲,顧夜永的臉更紅了。她看看他手里的筆記本沒去接,也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不再理他。顧夜永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手里的本子如重千斤,看著她冰冷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時間臨近上課,同學(xué)們開始陸續(xù)回到教室,顧夜永只好暫且不提,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照常上課,只是一整天失魂落魄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勁,他覺得可能是自己太莽撞了,或許傷了她的自尊?伤剡^頭想,葉南姝若真有“自尊”,怎么崔老師那么百般羞辱她還照樣我行我素?看來她的“自尊”只針對他一人。放學(xué)后,顧夜永失魂落魄地拎著書包跟著人群往外走,葉南姝依然風(fēng)風(fēng)火火,破開人群,從他身邊沖出來飛快地跑走,像一陣旋風(fēng)呼嘯而過,留下一陣香味。他用力吸了兩口,猜測她到底她用的什么洗發(fā)水。身后有同學(xué)小聲議論:“你瞧她,一放了學(xué)就趕著回去接客了!薄鞍,有這種同學(xué)真是丟臉!鳖櫼褂兰医躺鯂,雖說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乖學(xué)生,但男孩子總有途徑得到這方面的知識,聽到接客兩個字,他的血一下子沖到腦子里,強捺著心底的火氣,問他:“你剛剛說的‘接客’是什么意思?”被問的同學(xué)錯愕地看他一眼,隨即笑了,“你不會連接客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另一個同學(xué)好心注解,“接客可不就是接客唄,還能有什么意思。”顧夜永捏著拳頭,極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說:“憑白造這種謠對一個女孩子的顏面有損,再說也有失男人風(fēng)度,還是不要再說的好!蹦侨四樕暇狡龋92弊拥溃骸澳阌胁⊙!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大家都這么說的!钡故且慌缘牧硪粋同學(xué)冷笑著道:“你還不知道嗎?她媽媽是開酒館的,她每天晚上要去酒館陪酒的,跟我們可不一樣!眱扇苏f完拉著同伴走了,留下呆若木雞的顧夜永,難怪!這些天的疑惑都有了解釋,難怪大家會那樣對她。顧夜永像是被人狠狠打了記耳光,有氣無力地往外走。 張媽看出少爺?shù)氖鋪恚盹垥r上前加湯,借機問道:“在學(xué)校跟同學(xué)相處得怎么樣?”“挺好。”“老師呢?對你怎么樣?”“不錯!睆垕尶戳怂谎,便不再說話。顧夜永晚飯吃得不多,只喝了半碗湯便推了碗說聲飽了便上樓去了,晚上賀家珍回來,張媽對她說:“少爺今天好像有心事,飯也不吃就上樓去了!辟R家珍奔波了一天,滿身疲憊,“他剛轉(zhuǎn)了學(xué)換了新環(huán)境,可能還需要時間去適應(yīng),明天我去學(xué)?纯,問問情況!薄皢!”張媽答應(yīng)一聲拿了她脫下的外套退出去。 校長辦公室。賀家珍放下茶杯,笑著對杜英道:“你也不用太客氣,就當(dāng)我們這么些年的朋友,我?guī)蛶湍阋彩菓?yīng)該的,如今學(xué)校艱難,你一個人撐著這么大的開銷不容易,大忙我也幫不上,捐幾臺空調(diào)還是可以的。”杜英將泡好的茶杯放到她面前,退一步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那我真要替孩子們謝謝你,島上夏天炎熱,學(xué)生們上課注意力不能集中,尤其是高三班,眼下是最要緊的時候,耽誤了可是一輩子的事,你這空調(diào)可是幫上大忙了。”賀家珍笑笑不語,低頭喝茶,過了一會問:“夜永這兩天在學(xué)校表現(xiàn)得怎么樣?沒給你們添麻煩吧?”杜英道:“夜永學(xué)習(xí)成績好,性子又溫和,跟同學(xué)相處得很好,連崔老師也跟我說夜永是讓她最省心的學(xué)生!薄斑@孩子性子太悶,我就怕他跟新同學(xué)相處不來!辟R家珍莞爾,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顧夜永,他一直盯著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杜英道:“我看是你多慮!彼χ鴮⒛抗廪D(zhuǎn)向顧夜永,“夜永,你媽媽把你托付給我,在班上若有什么麻煩或跟同學(xué)之間相處有什么困難,你要記得告訴我,知道嗎?”“?”顧夜永冷不丁被叫到名字,回過神來,一臉的茫然。賀家珍蹙眉道:“這孩子,老師跟你說話呢,你發(fā)什么呆呢?”杜英忙幫著打圓場,“算了算了,小孩子嘛。”賀家珍剛想再說,突然聽見外頭一道伶俐的女聲傳來,“我送你來上學(xué),你就給我考這個分數(shù)?”賀家珍也忍不住朝窗外看去,學(xué)校老師的辦公室是個套間,校長獨占一間,外頭大客室擺了幾張桌子,供別的老師辦公用,隔著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賀家珍回頭看一眼顧夜永,才知道他心不在焉的,原來一直在看著外面。賀家珍隔窗望去,只見崔老師的辦公桌前站了母女兩個,母親穿著水綠色絲質(zhì)上衣,下面拖一條寬松藍色碎花裙子,燙過的頭發(fā)胡亂地用發(fā)帶抓起來,她臉上帶著殘妝,一抬手,露出指尖通紅的蔻丹。賀家珍皺了皺眉,看她舉止,并不像一般婦道人家,而被她責(zé)罵的女孩眉目與母親有幾分相像,神情冷然,被訓(xùn)斥仍舊一臉的不屑,仿佛置身事外般,將目光看向別處。賀家珍皺了皺眉,無法想象竟有女孩子如此頑劣不羈。杜英朝她道:“這也是高三班的學(xué)生,倒也不壞,只是性子頑劣了些。”她頓了頓,仿佛替她解釋般,又說,“說到底,有那樣一個媽讓孩子怎么辦?”她嘆了口氣,十分惋惜。賀家珍不禁又朝那孩子多看了兩眼,只見她細長的身量,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發(fā)育得很好,胸脯高高聳起,寬松的校服裙底下,雙腿筆直修長……賀家珍年輕時并不是十足的美人兒,相貌只算中等,此時看著她,仿佛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連她也有幾分嫉妒,何況男孩子呢?賀家珍側(cè)過頭去看兒子,發(fā)現(xiàn)顧夜永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自己覺得不堪,也無能為力?梢娔腥诵男源蠖家粯,無論老少,都愛美人兒,本想訓(xùn)斥兩句,當(dāng)著外人又不好太不給他面子,嘆了口氣,繼續(xù)與杜英說話,思緒卻忍不住被外面的聲音牽引著。母女兩個爭執(zhí)聲越來越大,幾乎吵起來,這讓原本想要訓(xùn)人的崔老師反倒臨時充當(dāng)起和事佬來,“您消消氣,南姝媽媽,這孩子天分不壞,好好努力復(fù)習(xí),還是有機會考上大學(xué)的,就是不考大學(xué),多學(xué)點東西也是好的,將來到城里找份工作,女孩子家有文化傍身才不至于太受苦,不然只好下苦力氣賺錢!闭齽裰,那女孩反倒揭竿而起,冷笑連連,“這會兒倒嫌我成績不好丟人了,我也納悶,你那么摳門為什么還要送我來讀書?花這個冤枉錢……呵,你哪是真心想送我來上學(xué),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怕人家說你虐待我罷了!薄澳阏f什么?”葉芬氣得臉色紫脹,站起身掙了幾掙,仿佛很快就要揮拳打過去,被崔老師攔住了,“南姝媽媽,您別動怒,南姝,快給媽媽道歉!薄八皇俏覌!比~芬氣得發(fā)抖,隔著崔老師,用手指指著她,“好,我不是你媽,你看誰好你跟誰去,賤丫頭,我真是白養(yǎng)你了!比~南姝漠然笑出聲來,平靜地看著她,“別人罵我賤,你也罵我賤,怪不得人家說老葉家一窩賤胚子。”外面吵架,話說得越來越難聽,賀家珍不禁皺眉,住了口,再也聊不下去,索性也朝窗外看去。這一看不打緊,倏地,母親揚手打了女孩一耳光,聲音之巨叫人震驚,連在一旁勸架的崔老師都愣住了。而更讓賀家珍吃驚的是,一直隱忍不發(fā)的兒子此時幾乎奪門而出,被她當(dāng)即喝。骸耙褂,你去哪?”“我……”顧夜永看著母親,吞吞吐吐地不敢去看她的臉色,賀家珍見他怯懦又不忍心再責(zé)怪,過去牽了他的手,溫柔而有力地將他拉回來,諄諄教導(dǎo):“這是人家的家事,你不用管!薄翱墒恰鳖櫼褂肋要說什么,迫于母親那樣嚴厲的目光,終是沒說出口。她拉著他在沙發(fā)上坐下,試探地問:“那個同學(xué),你認識她?”顧夜永搖搖頭。賀家珍大大地松了口氣,替他捋捋頭發(fā),緩下語氣,“你現(xiàn)在是高三了,功課緊,像這樣沒家教的同學(xué)最好少沾惹為妙,也沒必要為了別人家的事情分心,他們自己會處理!倍庞⒁娰R家珍教子大有門第是非之嫌,對那個女學(xué)生的評價也有些不公平,心里對這種看法頗有微詞,可是看著這對母子,什么話都沒說。她朝窗外看了下,女學(xué)生跑走了,崔老師正在安撫女孩母親,葉芬氣呼呼地坐下,胸口劇烈地起伏,她旁若無人地點了一根煙來抽,引來旁邊老師的側(cè)目,她卻毫不在乎,氣憤難當(dāng),不住地說:“氣死我了,這死丫頭! 好容易挨到母親走了,顧夜永飛快跑回班里,在門口看到她的位子是空的,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一種莫名的擔(dān)心從身體深處涌上來,他自己也分不清為什么要擔(dān)心她。這好像,是一種本能。顧夜永轉(zhuǎn)身飛快跑出去。學(xué)校不大,她平時可能會去的地方他都找遍了,最后在海邊一處礁石上找到她,她仿佛剛剛哭過,眼睛紅紅的。顧夜永走過去,并不敢驚擾她,默默站了一會,確定她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才小聲地問:“你……沒事吧?”葉南姝回頭看見是他,冷笑著道:“你來干什么?看我笑話嗎?”“不是的,我……”顧夜永急著分辯,卻越描越黑,“我剛才看見你,我……我不是故意看的,正好我也在辦公室。葉南姝倒無所謂地道:“算了,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明天全校都會知道我挨了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向她保證。葉南姝這才回過頭,認真將他打量了一遍,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向海面,慢慢地說:“聽說你從城里來,為什么要到這里?”“我身體不好,媽媽說鄉(xiāng)下空氣好!比~南姝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冷意稍稍緩和了些,“城里好嗎?”“怎么說呢?各有各的好處吧!”顧夜永欣喜于她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卻也不敢造次,只走在離她很遠的地方面朝大海坐下,“城里比這里繁華,人也勢利,跟那邊的朋友相比,我更喜歡這里,清靜,人也樸實!比~南姝冷笑,“樸實?那是因為你家有錢,他們不敢得罪你,才恭維你!鳖櫼褂罌]法反駁,這些天同學(xué)們對他確實十分友善,就連崔老師看見他都帶著討好的笑容,而這一切又恰好出現(xiàn)在今天母親給學(xué)校捐了空調(diào)之后……他頓了頓,鼓起勇氣道:“我?guī)湍銖?fù)習(xí)功課吧?”葉南姝有些錯愕,隨即低下頭笑了,“難道他們沒跟你說嗎?要遠離我,不然會沾上晦氣的。”顧夜永顯得比她還要生氣,徒然提高了音量,“他們憑什么這么說你?你為什么不解釋?”葉南姝看著他臉上略顯幼稚的氣憤與那過于單純的目光,突然生出一種憐憫,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頭,“你以后就會知道!鳖櫼褂赖纳碜咏┲,像是突然被電了一下,臉上倏地通紅。記憶里母親也常會這樣摸摸他的頭,可是跟她跟媽媽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安还軇e人說什么,我知道這中間一定有誤會,”他臉上發(fā)燙,低下頭道,“你晚上要幫店里做事,那就中午,晚上放學(xué)以后,我替你補習(xí)!比~南姝沒回頭,沉默了許久突然問他,“你為什么要幫我?”顧夜永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答不上來。葉南姝笑著道:“可憐我嗎?”“不是的!鳖櫼褂篮芸斓胤裾J,低下頭小聲地道,“因為,我們是同學(xué)!倍嗝春唵味卑椎睦碛桑B破綻都不需要去尋找。葉南姝笑了笑不再說話。兩人就這么看著大海,沉默了下來。 后來顧夜永問:“她是你母親嗎?”葉南姝冷笑,“我不是她生的就好了。” 顧夜永開始給葉南姝補課,他發(fā)現(xiàn)她并不笨,一道題給她講一遍就會了,那些比較長的英文單詞她也只是念兩遍就記住了,顧夜永有時候真想不明白,明明這么聰明的一個人為什么學(xué)習(xí)成績會那么差?有時候顧夜永打趣南姝,“你這么聰明,只消拿出平時跟人吵架時一半的精力放在學(xué)習(xí)上的話也不至于成現(xiàn)在這樣!蹦湘偸切πφf:“學(xué)了也沒什么用!鳖櫼褂罁(jù)理力爭,“怎么沒用,學(xué)習(xí)好可以考上大學(xué),大學(xué)里才好玩呢!”南姝卻只是平淡地說:“葉芬不會讓我走的!鳖櫼褂辣悴辉僬f話,葉芬是葉南姝的禁忌,每次提到她,她都咬牙切齒,他不去觸她這個軟肋。顧夜永與葉南姝關(guān)系漸漸熟稔起來,但是,也僅止于私底下。平時兩人在學(xué)校里遇到,顧夜永對她打招呼,葉南姝總是把下巴一仰就走開了,仿佛不認識似的,這讓顧夜永的自尊心有些受傷,甚至開始懷疑他們的友誼。顧夜永不懂,葉南姝為何總把自己裹得這么嚴,像個刺猬似的,不讓人親近。 中午放學(xué)后,有不少同學(xué)懶得回家吃飯,就在學(xué)校小食堂里打飯,食堂飯菜多以魚類海鮮為主,搭配簡單的蔬菜,主食是米飯。大鍋飯味道寡淡,也不衛(wèi)生,顧夜永中午有司機接他回家吃飯,不必在這里將就,可是他見葉南姝常在食堂吃,便也跟著去湊熱鬧,主要還是想跟她多接觸一下。這是顧夜永第一次走進食堂,剛進去就被一股異味差點給熏出來,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喘不過氣來。腥味十足的飯菜味加上汗臭味混合起來充斥在不大的空間里,味道與味道經(jīng)過反復(fù)融合、發(fā)酵而成一種酸臭味,顧夜永幾乎要掉頭沖出去,然而看著隊伍前端的葉南姝正一臉漠然地往前挪動,他忍著胃里不斷翻滾攪動的不適,忍耐著往前湊。有同學(xué)認出他來,笑著過來打招呼,顧夜永一一點頭微笑,含糊帶過算作回應(yīng),眼角的余光卻一直注意著葉南姝的動靜。終于挨到了他,夜永才看清打飯窗口前放著兩個大盆里,一只盆里是蝦皮炒海菜,另一只盆里是紅燒魚塊,打飯的大嫂肥膩的大手沾滿了油污,帶著烏黑的口罩,不耐煩地用鐵勺敲著盆沿,“發(fā)什么呆,還要不要吃飯了,把碗拿過來!笔埖纳鬃佑玫镁昧,油漬子膩在縫里,顧夜永從小有廚子司機女傭跟隨,哪里見過這些?盆里的飯菜,不時飄出魚的腥味。顧夜永強忍著胃里欲嘔的沖動,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飯盒遞給她。大嫂動作麻利地給他盛了一勺米飯,飯壓得瓷實,又到菜盆里挖一勺青菜扣進去,最后挑兩三塊魚肉擺在最上面一層,遞給他,目光也不看他,直接喊:“下一個!”顧夜永端著飯盒,四處搜尋葉南姝的下落,最后在飯?zhí)玫慕锹淅镎业剿哌^去在她對面坐下來。葉南姝抬頭看看他,美麗的臉上浮現(xiàn)幾分不耐煩,壓低聲音道:“不是跟你說了嗎,在學(xué)校里要裝不認識我!”顧夜永原本滿懷高興,見她這樣態(tài)度,也有點不高興,“為什么要裝不認識?難道你怕別人知道我跟你是朋友?”葉南姝無暇跟他解釋,看看四周,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對他們指指點點,因此不想再多說下去。“你以后會明白。”她撩下一句話,端了飯盒起身到另外一張空桌子上吃飯。顧夜永心里憋著氣,也沒胃口吃飯,一個人獨坐著,用力戳著面前的飯菜,他實在不懂葉南姝的心思,正生著氣,偏偏有人不請自來。一個人坐到剛才南姝的位置,顧夜永抬起頭,認出是班上的女同學(xué)。“一個人嗎?”她問,也不等他答,便自顧自地坐下。顧夜永跟她不熟,只知道她是班長,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每次考試都跟他不相上下,在班上并沒說過話,只打過幾次照面,她也并沒對他表示出特別的對待,他性子本就害羞,在跟女孩交往方面,他自知實在缺乏技巧,一個葉南姝都讓他摸不著頭腦,因此也不想多事,收拾起飯盒起身道:“我吃好了,你坐吧!彼鹕硪撸侨私凶∷,開門見山地道:“喂,我勸你別跟她走得太近!鳖櫼褂辣緛聿幌敫嘣,聽到這話,反倒坐了下來,葉南姝讓他遠離她,她也這么說,顧夜永盯著面前這個正用勺子挑著碗里米粒的女孩,非常認真地問她:“為什么?”女孩嗤地一笑,看他的表情仿佛在說“你真傻”,她用勺子指指旁邊的人,“你看學(xué)校這么多人,哪個人跟她做朋友?哪個不是躲著她走,我看你是新來的才好心提醒你的,別跟她走得太近,會走霉運的!币娝是不懂的樣子,她湊過來,故作神秘地小聲道:“我聽說她呀,早就出道了。”見他一臉茫然,女孩驚訝地道:“你不會不懂得什么是‘出道’吧?”顧夜永板著臉說:“是不懂的!瘪T寶珠盯著他看了幾秒鐘,他的目光清澈底下透出幾分憤怒,寶珠到底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再大膽些也是有的,低下頭說了句“真傻”。她紅著臉,聲音也明顯比之前小了兩倍,頓了頓又道:“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聽說給她錢就可以跟她睡覺!边郛(dāng)!食堂角落突然發(fā)出一聲巨響,同學(xué)們都好奇地朝那邊看過去。馮寶珠急得滿臉通紅,一面拉著他坐下,一面蹲下身子替他清理地上的飯盒,“你急什么?我也就跟你一說。”“你這些話是從哪聽來的?”“不管從哪聽來的,反正別人是那么說的,你不信就自己晚上去芬芳酒吧看看她每天都在做什么!”她把撿起來的飯菜放到他面前,有點可惜地道:“都臟掉了不能吃了,你吃我的吧?我再去打飯。”她把自己的飯盒推到他面前。顧夜永不說話,更是看都不看她的飯盒一眼,起身就往外走。馮寶珠叫了兩聲不見他回頭,加上他們已經(jīng)引人側(cè)目也就不好意思再叫他,麻利地收拾好兩個飯盒,跟著出去了。 一放學(xué),葉南姝像往常一樣快速地收拾好書包往外走,走時她匆匆塞給顧夜永一張字條:今天有事,明天再補課。看了字條,夜永心里有些失落,看著她走遠了,便匆忙收拾好跟過去,今天中午班長的話一直在他腦子里回蕩,一整個下午上課都提不起精神,他想要當(dāng)著她的面問個究竟。剛走到門口,就被馮寶珠截住了,“你干嗎去?”顧夜永沒時間跟她糾纏,說:“你讓開。”馮寶珠其實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他的動靜,知道葉南姝前腳剛走,有些生氣道:“你又要去找她?”顧夜永也生氣了,“我的事情跟你無關(guān)!彼麄(cè)身想走,馮寶珠橫到他面前,雙手抱胸盯著他,“你別去。”“我為什么要聽你的,你快讓開。”她為什么要管他?意識到這個問題,馮寶珠自己也說不上來,臉上發(fā)燙,支支吾吾地說:“我是班長,有責(zé)任監(jiān)督每一個同學(xué)!币慌杂型瑢W(xué)起哄,“喲寶珠,夠負責(zé)的呀,怎么平時不見你對我們幾個也這么親力親為呀,你是不是喜歡上顧少爺啦?”另一個道:“就是,寶珠,顧少這么多金又帥氣,說不定人家在城里早有女朋友呢!你可別熱臉貼了冷屁股,到時候白高興一場!睂氈榧t著臉,一語頂回去,“我要做什么關(guān)你屁事,鼻涕蟲,你給我滾遠點!北唤斜翘橄x的男孩哈哈笑了兩聲,嬉皮笑臉地走了。馮寶珠掉轉(zhuǎn)頭,重新面對顧夜永,“既然你不死心,我?guī)闳,讓你看看她晚上究竟都做些什么。”她拉著他往外走,顧夜永卻有些遲疑了。寶珠冷哼一聲,雙手抱胸看著他,“怎么,你怕啦?”顧夜永到底還是孩子心性,被她一激,當(dāng)即道:“我有什么不敢!睂⒉弊右还,拎起書包率先朝前走了。 馮寶珠帶著他在小路上繞來繞去,走了半個小時。這還是顧夜永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觀光”這處海島,島上地形不平,陡坡居多,居民住宅的分布也不平均,東一戶西一戶的。顧夜永與馮寶珠兩個人一前一后走著,彼此都沉默著。馮寶珠不時回過頭看他,一樣的校服,他穿起來就顯得干凈斯文,不像鼻涕蟲,穿得像個乞丐。寶珠是島上土生土長的姑娘,打出生就在這處小海島上,她的父親是島上的村長,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她家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父母視為掌珠,嬌滴滴地養(yǎng)著,穿的用的都是班上最好的。在顧夜永沒來之前,寶珠算是這個學(xué)校的土豪,顧夜永來了,寶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個“土豪”。就連從前的年級第一,也被他給占去了,寶珠一開始有點生氣,處處強出頭,逼自己跟他爭個高下,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也總是輸給他。時間長了,寶珠發(fā)現(xiàn)自己對顧夜永的感情發(fā)生了一些變化,這個微妙的變化在她小小的心里膨脹起來,就像顆種子,悄悄萌了芽。寶珠一直覺得自己與這個海島格格不入,她理想中的自己,應(yīng)該是生活在現(xiàn)代化的大都市里,每天過著富裕而多彩的生活,至于怎樣的多姿多彩,她形容不出,直到顧夜永的出現(xiàn),她才赫然驚醒,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每天由專車接送,在同學(xué)羨慕的目光下走進教室,對一切毫不在乎,但自己的一舉一動卻又最受人矚目,隨便學(xué)學(xué)就是全校第一。所以,他對于她來說,算是一種夢想,而唯一一個接近夢想的機會,就是接近顧夜永。到目前為止,寶珠對自己擁有的一切還算滿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她自認長相不差,可跟葉南姝比起來就差了一截,好在南姝不爭氣,學(xué)習(xí)上不用心,這讓寶珠又扳回了一局,從前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可是顧夜永偏喜歡跟葉楠姝址在一起,這讓她不得不重新注意起那個人,更加討厭。顧夜永一路心不在焉,關(guān)于葉南姝的“秘密”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這讓他深深感到了一種壓力。馮寶珠抽了一根草拿在手里,百無聊賴地打著路邊的事物,大概是覺得太過沉悶了,她沒找話找話地道:“喂,你為什么轉(zhuǎn)學(xué)?”顧夜永不理她,馮寶珠繼續(xù)自言自語地道:“城里多好呀,干嗎來這種鬼地方?什么都沒有,每天對著是米紫菜發(fā)呆!薄拔铱茨闫綍r也不跟同學(xué)們走得多近,怎么單喜歡跟她接觸?”她扭頭看了一眼顧夜永,不屑地道,“我媽說啊,世上男人全都喜歡長得妖里妖氣的女的,我沒想到你也那么俗氣,”見他半天不接話,大概是怕自己的話重傷了他的自尊心,寶珠頓了頓又說:“葉南姝那種女孩可不簡單,她打小長在那種環(huán)境里,能學(xué)什么好?你可不要被她騙了,她媽媽專教她騙男人錢!鳖櫼褂烙行┝,打斷她道:“怎么還不到?還有多遠?”馮寶珠停下來,朝下面一棟白頂紅墻的二層小樓指了指道:“喏,就是那里!奔t配白的小樓格外引人注目,二樓陽臺掛著簡陋招牌,上面寫著芬芳酒吧四個大字。年代長了,酒字的三點水掉了,只剩下一個酉。馮寶珠看看腕上的電子表道:“現(xiàn)在才六點,要過一會才會開門,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會吧?走了半天,我都累死了。”她敲著發(fā)酸的腿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顧夜永一言不發(fā),在另一個石墩上坐下。 當(dāng)太陽消失在海平面,離心島也陷入一片昏暗中。月亮升起來,海面上浮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像一片片白霧,蒸騰翻滾,慢慢飄向不知名的遠方。如果說夜晚的離心島是道沉睡的風(fēng)景,那么芬芳酒吧便是這處風(fēng)景上最喧嘩的遺址。不大的酒館里面人滿為患,男人扯著粗獷的嗓門要酒要菜,喧嚷聲幾乎要將整個屋頂掀翻。葉芬從人群里穿梭而過,一手拎了四支啤酒,一共八支,啪啪放到一張桌子上,“喏,你要的酒來了!彼D(zhuǎn)身要走,被一只大手從后面摟住,“別走呀老板娘,陪我喝兩杯!”“作死。”葉芬罵道,一把拍開他放在她腰上的爪子,慢慢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抱胸看著他,化了濃妝的臉妖艷無比,眉峰一挑,帶著幾分冷嘲,“趙胖子,我看你這皮是又癢了!回頭讓你媳婦知道了,看她怎么抽你!”趙胖子滿不在乎,嘿嘿笑道:“她知道又怎么樣?還不是照樣過,你別看她平時那么厲害,我一提離婚她就焉了!绷硪蛔来蛉さ溃骸摆w胖子,你別嘴硬,我看你真離了怎么過?你家的生意全靠你老婆一個人操持著,沒她你行。 薄澳阆拐f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見全靠她一人?沒我下海捕魚,她能做生意?”





上一本:一直忘了說,我有多愛你 下一本:擦肩而過,誰的回眸

作家文集

下載說明
暗里有光,夢中有你的作者是蓮賦嫵,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更多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