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天空無處不在


作者:珍迪•尼爾森,崔蒙     整理日期:2014-08-17 12:29:24

我到底是怎么啦!
  什么樣的女孩會想要在葬禮上親吻每個男孩,在前一天晚上和已經(jīng)去世的姐姐的男朋友親吻后,又在樹上對一個男孩調(diào)情?
  說到這兒,究竟什么樣的女孩會和她姐姐的男朋友親吻?而什么樣的女孩又會在姐姐去世后不久,居然就再次感覺到快樂?
  我是列妮——不再有姐妹,會做烤寬面條,為希斯克利夫著迷,在愛情里絕望……
  ——我應該正在悲傷,而不是愛上某人……
  作者簡介:
  關于作者:
  珍迪?尼爾森住在舊金山,在那兒她和列妮一樣,把時間分為兩半:一半用來待在她的樹上,另一半則在漫無目的地跑過公園。珍迪是一位文稿代理、出版詩人,她在喬治布朗學院、康奈爾大學和佛蒙特大學均獲得了美術學學位。她十分迷信而又徹底的浪漫,近乎狂熱地愛著地處大陸邊緣的加利福尼亞!短炜諢o處不在》是她的第一本小說。
  她說:“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整個故事里最古怪的部分都是真實發(fā)生的:長了斑點的植物,金字塔,清除房子的厄運,還有最重要的是:在小鎮(zhèn)里到處撒下詩歌的那個承受著悲傷的女孩兒。
  個人網(wǎng)址:www.jandynelson.com
  關于譯者:
  崔蒙,鐘情語言和文字,對錯落的音節(jié)和巧妙的文字游戲有異乎尋常的熱情和執(zhí)著。同時獲得北京師范大學及日本金澤大學文學碩士學位。隨著翻譯的進行,理解了列妮的迷茫、悲傷和青春悸動,也希望看這本書的你,能和列妮一樣,找到內(nèi)心深處的廣闊天空。
  關于作者:
  珍迪?尼爾森住在舊金山,在那兒她和列妮一樣,把時間分為兩半:一半用來待在她的樹上,另一半則在漫無目的地跑過公園。珍迪是一位文稿代理、出版詩人,她在喬治布朗學院、康奈爾大學和佛蒙特大學均獲得了美術學學位。她十分迷信而又徹底的浪漫,近乎狂熱地愛著地處大陸邊緣的加利福尼亞。《天空無處不在》是她的第一本小說。
  她說:“告訴大家一個秘密:整個故事里最古怪的部分都是真實發(fā)生的:長了斑點的植物,金字塔,清除房子的厄運,還有最重要的是:在小鎮(zhèn)里到處撒下詩歌的那個承受著悲傷的女孩兒。
  個人網(wǎng)址:www.jandynelson.com關于譯者:
  崔蒙,鐘情語言和文字,對錯落的音節(jié)和巧妙的文字游戲有異乎尋常的熱情和執(zhí)著。同時獲得北京師范大學及日本金澤大學文學碩士學位。隨著翻譯的進行,理解了列妮的迷茫、悲傷和青春悸動,也希望看這本書的你,能和列妮一樣,找到內(nèi)心深處的廣闊天空。 “它浪漫而毫不做作,催人淚下而毫不裝模作樣。讀者還會想要別的什么嗎?”
  ——《兒童圖書中心公報》星號評論
  “一個關于如何面對失去的私密故事,尼爾森的第一部小說溫柔、浪漫、充滿激情!
  ——《號角書評》
  “……異常豐富的洞察力和令人屏息的浪漫!
  ——《洛杉磯時報》
  “……一個卓越的富有洞察力的故事!
  ——《丹佛郵報》
  “無論是文學上還是藝術上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恰如其分的。”
  ——《柯克斯評論》“它浪漫而毫不做作,催人淚下而毫不裝模作樣。讀者還會想要別的什么嗎?”
  ——《兒童圖書中心公報》星號評論
  “一個關于如何面對失去的私密故事,尼爾森的第一部小說溫柔、浪漫、充滿激情!
  ——《號角書評》
  “……異常豐富的洞察力和令人屏息的浪漫!
  ——《洛杉磯時報》
  “……一個卓越的富有洞察力的故事!
  ——《丹佛郵報》
  “無論是文學上還是藝術上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恰如其分的!薄犊驴怂乖u論》一、列妮在小鎮(zhèn)各個地方隨手寫下的詩歌賞析——
  1、
  貝莉死的那天早上
  她把手指放進我耳朵里
  來叫醒我
  我非常討厭她這么做。
  然后她開始試襯衫,問我道:
  你喜歡哪件,綠的還是藍的?
  藍的。
  你根本都沒看,列妮。
  那好吧,綠的。真的,我一點兒都不在乎你穿哪件襯衫……
  我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后來我才知道她還是穿了那件藍色的
  而且這些就是我和她說過的最后的話
 。▽懺谝粡?zhí)羌埳希l(fā)現(xiàn)于通向雨水河的小徑。)
  2、
  四月一個周五的下午四點四十八分
  我的姐姐在排練朱麗葉這個角色
  不到一分鐘之后
  她死了。
  讓我驚訝的是,時間沒有跟著她的心跳
  一起停止。
  人們上學,工作,去餐廳;
  在他們的海鮮雜燴里加入碎餅干,
  因為他們的考試而焦躁不安;
  在他們搖下車窗的汽車里大聲唱歌。
  一天又一天,雨點重重地敲擊在
  我們房子的屋頂上——
  證實上帝犯下了
  一個可怕的錯誤。
  每天早上當我醒來
  聽著那不知疲倦的敲擊聲
  看著窗外的陰霾
  都會感到一絲寬慰
  因為至少太陽表現(xiàn)還算得體
  知道要離我們遠一些
 。▽懺谝粡垬纷V上,發(fā)現(xiàn)于飛人峽谷一條低矮的樹枝上。)
  3、
  貝莉戲劇班上的一個人
  在演出結(jié)束后大聲喝彩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
  開始鼓掌
  我記得自己琢磨屋頂會不會
  被我們手上的雷聲震破
  悲傷是一個房間,里面滿是
  渴望又絕望的燈光
  我們用了十九年的時間
  為一個擁有貝莉的世界鼓掌喝彩
  我們從未停止過
  無論太陽落下,月亮升起
  還是人流帶著食物和慌亂的哀傷
  涌進我們的房子時
  我們從未停止過
  直到拂曉,
  我們在托比面前
  關上了門
  他走上回家的悲傷之路
  我知道我們必須向前
  必須洗漱、睡覺、吃飯
  但是在我心里,葛蘭,比格和我
  好像連續(xù)幾個星期都不曾動過
  只是盯著緊閉的門,
  手中除了空氣
  一無所有
 。▽懺谝豁摴P記本紙上,被風吹落到主街。)
  4、
  每個人都說我和貝莉長得像,
  但我長得和她并不像。
  我的眼睛是灰色的,她的是綠色的,
  我的臉是橢圓形的,她的是心形的,
  我更矮、更瘦、更蒼白,
  更扁平、更單調(diào)、更乏味。
  我們唯一相同的就是一頭得了精神病的卷發(fā)
  我把它用馬尾囚禁起來,
  而她讓它們
  瘋狂地
  在腦袋周圍亂跑。
  我不在睡覺的時候唱歌
  不吃花瓣
  也不會不去躲雨專去淋雨。
  我是不喝酒的那個,
  是做助手的妹妹,
  藏在她的陰影里。
  男孩們到處跟著她。
  他們擠滿了她打工的
  飯店,
  在河邊圍繞著她。
  有一天,我看到一個男孩從她身后走上來
  拽了拽她的一綹長發(fā)。
  我明白這些——
  我有同樣的感受。
  在我們一起拍的照片里,
  她總是看著鏡頭,
  而我總是在看著她。
 。▽懺谝粡埊B起來的紙上,在通向雨河的小路上半埋在松葉中。)
  二、正文片段賞析——
  1、
  重返學校的第一天和我預料的一樣,我走進門廳時,人群像紅海一樣在我前面分開。對話戛然而止,眼神游弋不定,到處都充滿了緊張的同情,每個人都死死盯著我,就好像我手里正抱著貝莉的尸體似的。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的,她的死籠罩著我,我能感覺得到,每個人也都能看得到。在這個明媚的春日里,痛苦就像一件巨大的黑色外套一樣緊緊包裹著我?墒怯屑率俏覜]有料到的,在我缺席的這個月里,來了一個叫做喬?方丹的男孩,他引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轟動。不管我走到哪兒都能聽到同樣的問題:
  “你見過他了嗎?”
  “他看起來像個吉普賽人!
  “像個搖滾歌手!
  “一個海盜!
  “我聽說他玩樂隊,那樂隊叫潛水!
  “他是個音樂天才!
  “有人說他以前住在巴黎!
  “他曾經(jīng)在街頭表演過。”
  “你見過他了嗎?”
  我已經(jīng)見過他了,我回到自己的樂譜架那里,那個位置我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占著了,而他就坐在那兒。令人難過的是,甚至在震驚中,我的目光依然在他身上游走,從他黑色的靴子開始向上,經(jīng)過被牛仔布包裹的足有幾英里長的雙腿,越過無盡的身軀,最后定格在他的臉上。他的臉龐是如此的生氣勃勃,讓我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打斷了一場他和我樂譜架之間的對話。
  “嗨,”他說著跳了起來,個子高得就像一棵樹,“你一定是列儂!彼噶酥敢巫由衔业拿郑拔衣犝f——我很難過。”我注意到他拿單簧管的方法,并不是很珍愛的樣子,而是緊緊握著管頸,像握著一把劍。
  “謝謝。”我說,然后他臉上每一寸肌膚都展開了微笑——哇。他是從另一個世界被風吹到我們學校來的嗎?這家伙看起來和一個毫不害臊的萬圣節(jié)南瓜燈一樣開心,對我們這些努力表現(xiàn)得悶悶不樂的人來說,他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再外國化不過了。他有一頭濃密、臟兮兮的棕色卷發(fā),隨意地散開著。他的睫毛像蜘蛛腿一樣又長又粗,眨眼的時候就好像他那雙明亮的綠眼睛直接擊中你似的。他的臉龐比一本攤開的書還要坦率,真的很像一墻涂鴉。我意識到自己正用手指在大腿上寫下“哇”,覺得自己最好張嘴說點什么,好讓我們擺脫這場即興的瞪人比賽。
  “大家都叫我列妮。”我說。這不是什么原創(chuàng)稱呼,不過比“瘋狂”強多了,除了“列妮”之外他們還會那么叫我,而那個外號還大獲成功。他低頭看了會兒自己的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組織了第二回合的瞪人比賽。
  “實際上我剛才在琢磨,是約翰?列儂的列儂嗎?”他問道,再次迎上我的目光——我覺得自己非常有可能暈倒,或者整個人燃燒起來。
  我點點頭,“我媽媽是個嬉皮士。”畢竟這里是北部加州的北部,古怪分子的最前線。在我們十一年級里就有一個女生叫電子,一個男生叫魔法公交車,用花的名稱做名字的更是多得數(shù)不清:郁金香、秋海棠和罌粟——這些都是他們出生時父母給起的正式名字。郁金香是一個活像兩噸載重卡車一樣的大塊頭男孩兒,如果我們是那種有橄欖球隊的學校,他肯定是球隊的明星。不過可惜,我們不是那種學校。我們是那種早上在體育館組織自愿性冥想的學校。
  “是嗎,”喬說,“我媽媽也是,還有爸爸、舅舅、阿姨、兄弟、表兄弟……歡迎來到方丹嬉皮士團!
  我大聲笑道:“明白了。”
  這時我再次對自己說“哇”——我應該這么輕易地就笑得這么開心嗎?我應該感覺如此之好嗎?這種感覺就像慢慢地滑進清涼的河水似的。
  我轉(zhuǎn)過身,想知道有沒有人正在看我們,這時我看見薩拉正巧走進——其實更像是闖進了音樂教室。自從葬禮之后我還沒有見過她,現(xiàn)在她的出現(xiàn)讓我感到了一陣極度痛苦的內(nèi)疚。
  “列妮。。 彼覀兠蜎_過來,穿著過去哥特全盛期的那種女牛仔裝:曲線畢露的經(jīng)典款黑色連衣裙,耐臟的牛仔靴,染得太黑以至于看起來有些發(fā)藍的金發(fā)被高高地梳了起來,壓在一頂斯泰森氈帽下面。我意識到她的靠近速度很可能帶來讓我摔斷脖子的危險,有那么一瞬間我還琢磨她會不會真的跳進我懷里來著,但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那么做了,這讓我們倆都滑向了喬,好在他總算成功地維持了自己和我們倆的平衡,我們?nèi)齻人才沒有都從窗戶飛出去。
  這就是薩拉,還算克制的她。
  “好極了,”我在她耳邊低聲說,盡管她長得嬌小得像一只小鳥,但這時她像一頭熊一樣大力抱著我,“差點就放倒了新來的帥哥。”她哈哈大笑,有一個人在我懷里因為大笑而不是心碎而顫抖,這讓我感到既詫異又困惑不安。
  薩拉是這個地球上最滿腔熱情而又憤世嫉俗的人。如果她不是那么討厭“學校精神”這個說法的話,她本可以成為最完美的啦啦隊長的。她也是個文學狂熱者,這點和我一樣。只不過她喜歡讀的書比我喜歡的要陰郁得多,十年級的時候她就讀過薩特的《惡心》了了,就是在那時她開始穿黑色衣服(就是在沙灘上也穿)、抽煙(盡管她看起來是你見過的最健康的姑娘)和思考她的存在危機(就算在晚會上玩到深更半夜時也是如此)。
  “列妮,歡迎回來,親愛的!绷硪粋聲音說道。是詹姆斯先生,不論從他的外在形象還是內(nèi)在音樂能量來說,我都在心里把他看做尤達大師。他站在鋼琴旁邊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種深不可測的憂傷。最近我已經(jīng)習慣從大人們那里看到這種表情了!拔覀兌几械椒浅ky過!
  “謝謝!蔽艺f,也不知道是一天里的第幾百次這樣說。薩拉和喬也都在看著我,薩拉臉上帶著關切,而喬臉上的微笑像美國那么大。他看所有人的時候都是這樣嗎?他是個白癡嗎?好吧,不管他是什么、或有什么,都很讓人著迷。在我明白過來之前,我已經(jīng)回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甚至大過他的。我看起來一定很像那個快活的哀悼者。天啊,這還不是全部,因為現(xiàn)在我正在考慮吻他會是什么感覺,去真的吻他,哦。這是個問題,一個新的、完全不像我會有的問題,這個問題是在葬禮上開始出現(xiàn)的。(真他媽的變態(tài)?。┠菚r我就要在黑暗中窒息了,而突然之間,房間里所有的男孩都開始發(fā)光。貝莉在大學和工作時認識的男性朋友——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我都不認識——不斷地走過來告訴我他們是多么難過。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和貝莉長得很像,還是因為他們真的為我感到難過。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們中的有些人用一種急切而充滿感情的方式看著我,也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回望向他們。好像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腦子里想的都是以前從沒想過的事,而那些事在教堂里想都是不應該的,就更不用說在我姐姐的葬禮上了。
  這個男孩就在我面前閃閃發(fā)光,像是在一堂只屬于他自己的課上一樣容光煥發(fā)。他肯定來自銀河系里非常友好的一部分星球,我試圖使自己臉上瘋狂的笑容變得柔和些,而且差一點就對薩拉脫口而出“他長得像希斯克利夫”,因為我也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他像的,好吧,除了快樂微笑那部分——但是突然間,我的呼吸被奪去了,重新跌倒在名為“現(xiàn)在的生活”的冰冷堅硬的水泥地面上,因為我記起放學后我再也不能跑回家給貝莉講這個樂隊里新來的男孩了。
  這一整天里,我的姐姐死了一次又一次。
  “列?”薩拉碰了碰我的肩膀,“你沒事吧?”
  我點點頭,希望這失控的悲傷列車可以全速離我而去。
  在我們身后,有人開始彈奏電影《大白鯊》的主題曲《靠近狂鯊》。我轉(zhuǎn)過身,看見蕾切爾?布拉齊爾正向我們緩步走來,也聽見她低聲對盧克?雅柯布斯說“非常有趣”。他吹薩克斯風,負責伴奏,也是樂隊里蕾切爾隨手丟棄的眾多獵物之一。男生們總是輕易地就被欺騙,而看不到在那勾魂攝魄的身體里其實住著一個極端傲慢的討厭鬼。然后他們又會進一步被大大的充滿情欲的棕色眼睛和長發(fā)公主那樣的金色長發(fā)所迷惑。薩拉和我都確信上帝在造她的時候一定處在一種嘲笑挖苦的狀態(tài)。
  “看來你已經(jīng)見過咱們的音樂大師了!彼龑ξ艺f,滑進椅子的時候若無其事地碰了碰喬的后背。她是首席單簧管,可那位置本該是我的。
  她打開箱子,開始組裝她的樂器!皢淘诎l(fā)國的一家音樂學院學習過。他告訴你了嗎?”她當然不會說法國,這樣她說的“法國”就不會像普通的美式英語使用者說的那樣能和“跳舞”押上韻了。我可以感覺到身邊的薩拉已經(jīng)氣得怒發(fā)沖冠了。自從她得到了首席單簧管的位置之后,薩拉對她就忍無可忍了,但是薩拉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沒有人知道。
  蕾切爾開始系緊吹口的帶子,像要把她的單簧管勒死似的!澳悴辉诘臅r候喬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次席!彼选俺錾边@個詞拖得長長的,簡直可以從這兒拖到埃菲爾鐵塔。
  我并沒有對她發(fā)火說:“真高興事事都讓你稱心如意,蕾切爾!蔽沂裁炊紱]說,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縮成一個球,滾動到別的地方。但是薩拉就不一樣了,看起來她非常希望手邊能有一把戰(zhàn)斧。
  房間里已經(jīng)充滿了散亂的音符和旋律,嘈雜無比!罢{(diào)音結(jié)束,今天我想在響鈴時準時開始,”詹姆斯先生在鋼琴旁說,“拿出你們的鉛筆,我對改編曲做了一些修正!
  “我最好去敲點什么!彼_拉說著扔給蕾切爾一個厭惡的表情,然后怒氣沖沖地去敲她的定音鼓。
  蕾切爾聳了聳肩,對喬微笑著——哦,天啊——不是微笑,是眨了眨眼,“哦,我是說真的,”她對他說,“那時你是——現(xiàn)在也是——非常出色的!
  “不是那樣的,”他彎下腰整理他的單簧管,“我只不過是臨時補缺而已。現(xiàn)在我可以回到自己的地方去了!彼脝位晒苤噶酥搞~管組的位置。
  “你太謙虛了,”蕾切爾說著,甩了一下她垂到椅背后面的童話故事般的長發(fā),“你的音調(diào)調(diào)色板是那么的絢麗多彩!
  我看了看喬,希望能發(fā)現(xiàn)一些跡象可以證明他正因為這些低能的詞語而遭受到精神折磨,但我看到了另外一些跡象。他也正燦爛地向蕾切爾微笑著。我覺得自己的脖子變得滾燙。
  “你知道,我會想你的。”她撅著嘴說。
  “我們會再見的,”喬回答說,又在他的全部表演上添了一個眨眼,“像歷史上說的,下一個時代!
  我不復存在了,這真的很好,因為突然間我不知道該對我的臉、身體和破碎的心做些什么。我坐了下來,意識到那個來自發(fā)國的微笑的眨眼傻瓜根本就不像希斯克利夫。我弄錯了。
  我打開自己的單簧管箱,把簧片放在嘴里弄濕,而沒有把它咬成兩半。
  2、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飛快地過去了,放學鈴聲響起之前我就偷偷地溜了出去,躲進了樹林里。我不想從街上走回家,不想看見學校里的任何人,特別是薩拉。據(jù)我對她的了解,我藏進樹林的時候,她一定在鉆研生命的逝去。所有的專家都認為,這正是我該說出自己感受的時候。但是關于這個問題,無論是薩拉、葛蘭還是那些專家都不明白一點:我做不到。
  我需要一個全新的字母表,一個由急速墜落、快速變換和可吞噬一切的極度黑暗所組成的字母表。
  走在紅杉樹林里的小路上,我的運動鞋吸滿了多日來積蓄的雨水。我不知道剛剛痛失親人的人為什么還要費心考慮喪服的事,在他們衣柜里所有的衣服上,悲傷都是那么顯而易見、毋庸置疑。今天沒有看見我悲傷的人——除了蕾切爾,她不算——只有那個新來的男孩兒。他只認識這個剛剛失去了姐姐的我。
  我看到地上有一張足夠干燥、可以寫字的碎紙片,于是我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拿出一直放在后面口袋里的筆,在紙上草草寫下一段我和貝莉曾有過的對話,然后把紙片折起來,埋進了潮濕的泥土中。
  走出樹林來到回家的路上,我感到放松了許多。我想回到家里,在那兒貝莉幾乎依然活著,我依然可以看見她從窗戶探出身來,凌亂的黑發(fā)在臉旁飄動,她說:“快點,列,咱們馬上就去河邊!
  “嘿,你好。”托比的聲音讓我嚇了一大跳。他是貝莉交往了兩年的男朋友。他是個牛仔,也是個努力的滑板健將,還完全拜倒在我姐姐的裙下?墒亲罱M管葛蘭邀請了許多次,可他卻完全沒有出現(xiàn)過。葛蘭總是說:“我們現(xiàn)在真得找到他!
  此刻他就躺在葛蘭的花園里,鄰居家的兩條狗露西和埃塞爾,也攤開四肢趴在他身邊睡著了。這是春天里常見的景象,曼陀羅和丁香開放的時候,葛蘭的花園絕對可以讓人昏昏欲睡。只要在花叢里待上幾分鐘,即使是最有活力的人也會躺下來數(shù)天上的云彩。
  “我剛才,呃,在幫葛蘭除草!彼f,顯然為自己躺倒在地的姿勢感到尷尬。
  “是啊,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會這樣!蓖斜扔袥_浪運動員一樣垂墜的金發(fā),寬闊的臉膛上長著大量雀斑,可以說他從人變成獅子都不需要改變物種屬性。貝莉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我們正在外面“街讀”。(我們都在街邊看書,這條街上只住著為數(shù)不多的住戶,他們都知道我們家人的這個習慣,開車回家的時候總是小心慢行,以防我們中的哪一個讀入了迷地在街上徘徊。)那時我像平常一樣在看《呼嘯山莊》,貝莉在看《巧克力情人》,這是她最喜歡的書。這時一匹漂亮的栗棕色馬經(jīng)過我們身邊向街道盡頭小跑而去!斑@馬挺不錯的!蔽蚁耄缓笥只氐絼P茜和希斯克利夫的故事中,幾秒鐘之后,我聽到貝莉的書掉落在地上發(fā)出的響聲。
  抬頭一看,她并沒有坐在我身邊,而是停在我身后幾步的地方。
  “你怎么了?”我邊問邊把姐姐拉了過來。她遲鈍得像是突然做了切除前額腦葉手術。
  “你看見那個小伙子了嗎,列?”
  “哪個小伙子?”
  “天哪,你是怎么了,那個騎在馬上的漂亮小伙子,他簡直像是從小說里跳出來的。真不敢相信你竟沒看到他,列妮!彼(jīng)常因為我對男孩子沒興趣而感到惱怒,而我也經(jīng)常因為她對他們的高度關注而感到氣憤!敖(jīng)過我們身邊的時候,他轉(zhuǎn)身對我微笑——他真是太好看了……就像這本書里的革命者。”她彎腰撿起了書,拍掉了封面上的灰,“你知道,他把赫特魯?shù)纤谷拥阶约旱鸟R上,在激情的沖動下把她偷走了——”
  “隨便吧,貝莉!蔽乙贿呣D(zhuǎn)身往回走,一邊繼續(xù)閱讀。我走向門廊,深深地坐進一把椅子里,迅速地迷失于英國曠野中那一對戀人讓人神迷的激情中。我喜歡安然存在于小說里的愛情,卻不喜歡我姐姐心里的愛情,那總會讓她連著幾個月都不理我。不過我經(jīng)常看到她坐在街道盡頭路邊的石頭上,裝出一副正在看書的樣子,實在是假得太明顯了,我都不敢相信她還是個演員呢。她在那兒一待幾個小時就為了等她的革命者回來,而他竟真的回來了,不過是從另外一個方向,他在別的地方用馬換了一個滑板。原來他根本不是從她的小說里走出來的,而是和我們一樣來自三葉草高中。只不過他一直和農(nóng)場上的孩子還有玩滑板的人一起玩,而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戲劇女主角,所以直到那一天他們才終于有了交集。但在那個時候,他從哪里來、腳下是馬還是滑板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他縱馬飛奔的英姿已經(jīng)深深印在貝莉的心里,把她理智思考的能力也偷走了。
  我從來就不是托比?肖粉絲俱樂部的成員。雖然他具有牛仔氣質(zhì),在滑板上可以連著做轉(zhuǎn)體180度翱驪動作和倒滑衰磨動作,但這些都無法彌補一個事實:他把貝莉變成了一具永久的愛情僵尸。
  還有一點就是,他對我就像對一只烤土豆一樣毫不在意。
  “你沒事吧,列?”他躺著問道,把我的思緒帶回了此時此刻。
  出于某種原因,我對他實話實說了。我搖著自己的腦袋,向前、向后,向前、向后,從懷疑到絕望,然后又回到原點。
  他坐起來說:“我明白!睆倪@短暫的回答中我可以看出,他說的是真的。我想要感謝他沒有讓我說一句話,讓一切仍舊如常,但是我依然保持沉默。太陽將光和熱像潑水似的都傾倒在我們困惑不解的頭上。
  他輕輕地用手拍了拍草地,示意我坐到他身邊。我有點兒想過去坐下,可又十分猶豫,畢竟以前我們從未單獨相處過。
  我指了指房子,“我得上樓了!
  這是事實,我很想回到“密室”里,它的全稱是“內(nèi)部南瓜密室”,不久之前由我命名的。幾個月之前,貝莉成功地說服我相信咱們臥室的墻壁一定得是橙色的,一種毋庸置疑的明晃晃的橙色,從那時開始走進我們的房間就可以戴上太陽眼鏡了。今天早上去學校之前,我特意鎖上了房門,希望能把葛蘭和她的紙板箱擋在外面。我想讓密室保留它原來的樣子,和從前完全一樣?墒歉鹛m似乎覺得我的做法意味著:我已經(jīng)瘋了,馬上就會漫無目的地跑過公園。這就是葛蘭式的對精神病的看法。
  “小甜豆。”她來到門廊,穿著一件滿是雛菊圖案的淺紫色連衣裙。她手里拿著一把油漆刷子,貝莉死后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拿刷子。“回學校的第一天過得怎么樣?”我走到她身邊,聞著她身上熟悉的香味:廣藿香、油漆和花園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還不錯!蔽艺f。
  她近距離地仔細查看我的臉,像她準備畫素描時常做的那樣。沉默在我們中間滴答作響,近來常常如此。我能感覺到她的沮喪,她多么希望能像抖動一本書一樣地抖動我,好讓所有的話語都被抖出來。
  “榮譽樂隊里新來了一個男孩兒!蔽抑鲃诱f。
  “哦,真的?他演奏什么樂器?”
  “大概是所有的樂器吧。”中午我躲進樹林之前,看見他和蕾切爾一起走過庭院,手里拿著一把吉他。
  “列妮,我一直在想……現(xiàn)在這對你大概有好處,會是真正的安慰……”哦,我知道她想說什么,“我是說,你跟著瑪格麗特上課的時候,你簡直沒法把樂器從手里放下來——”
  “情況不一樣了!蔽掖驍嗨f。我沒法繼續(xù)這場對話了,沒法再一次談論這個。我試圖繞過她走進屋里。我只想待在貝莉的衣柜里,把自己埋進她的衣物中,埋進縈繞不去的香味里:河邊的篝火、椰子防曬霜、玫瑰香水——還有她的味道。
  “聽著,”葛蘭平靜地說,用她空著的那只手理了理我的衣領,“我邀請了托比來吃晚飯。他徹底瘋了。去陪陪他,幫他除除草。”
  我覺得她很有可能也是這樣對托比說我的,所以才總算是讓他過來了。唉。
  然后她干脆利落地用油漆刷子在我的鼻子上點了兩下。
  “葛蘭!”我大叫,不過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進屋去了,只留給我一個背影。我努力用手擦掉臉上的綠色。被葛蘭用沾了綠顏料的恃強凌弱的油漆刷子偷襲,這事貝兒和我都經(jīng)歷過許多次了。注意,從來就只是綠色。葛蘭的油畫布滿了家里所有的墻面,甚至在地板、天花板、沙發(fā)后面的書架、椅子、桌子下面、壁櫥里面,到處都是。這些畫的每一幅都是她對綠色不朽熱愛的證明。她有綠色系中所有的顏色,從石灰綠到森林綠,而且主要用它們來描繪同一個對象: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看起來一半像美人魚,一半像火星人!八俏业呐,”她對我和貝莉說,“走在去某處的半路上!
  按照她的指示,我放下單簧管箱和書包,來到溫暖的草地上,坐在仰天而臥的托比和睡著的小狗旁邊來幫他“除草”。
  “部落標記。”我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他在花朵引起的昏睡中不感興趣地點了點頭。我就是一個綠鼻子的烤土豆。棒極了。
  我蜷縮起來,豎起膝蓋頂?shù)叫乜,用它們之間的空隙支撐著頭部。我的眼睛順著花園格架從瀑布似的柴藤向下看,幾叢黃水仙正在微風中閑聊,仿佛在訴說著這樣一個不爭的事實:就在今天,春天已經(jīng)脫下了它的雨衣,歡樂地四處跳躍著。這讓我感到惡心,在我們身邊發(fā)生過什么,世界已經(jīng)忘了。
  “我是不會把她的東西收進紙板箱里去的,”我不假思索地說,“永遠不會!
  托比翻了個身側(cè)躺著,把手放在臉前擋住刺眼的陽光好讓他可以看清我,然后他說了一句讓我吃驚的話:“你當然不會!蔽尹c了點頭,他也點了點頭。我松散開來躺倒在草地上,交叉雙臂擋在臉上,這樣他就不會看到我在胳膊下面偷偷地微笑了。
  接下來我發(fā)現(xiàn)太陽被一座山擋住了,而這座山就是高高地站在我們前面的比格舅舅。托比和我必須得逃走。
  “我覺得自己像好女巫葛琳達,”比格說,“在奧茲國郊外的罌粟地里俯視著多蘿西、稻草人和兩只小狗托托!睅追N春天里醉人的花草完全不是比格那軍號嗓子的對手,“要是你們再不起來,我就要讓雪下在你們身上了!蔽疫肿煨α,朝上看著他和他嘴唇上巨大的八字胡,那簡直就在聲明他是一個顯眼的怪人。他像拿公文包似的拿著一個紅色低溫盒。
  “分配工作進行得怎么樣了?”我邊問邊用腳碰了碰低溫盒。我們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火腿困境之中。葬禮結(jié)束之后,三葉草鎮(zhèn)好像被下了某種特別指令似的,要求每個人都得帶著火腿來拜訪我們。家里到處都是火腿,它們裝滿了冷凍室、冷藏室,塞滿了櫥柜、火爐,就連水池和烤箱里也都放著火腿。人們前來拜訪致以問候的時候,比格舅舅就去應門。葛蘭和我一次又一次地聽見他隆隆的聲音說:“哦,火腿,您太費心了,謝謝,快請進!彪S著時間的推移,為了引起我們的興趣,比格對火腿的反應變得越來越戲劇化了。每次他驚叫“火腿”的時候,葛蘭和我都會對視一眼,拼命壓抑住一陣不合時宜的笑聲。現(xiàn)在比格的任務是確保方圓二十英里范圍內(nèi)的所有人每天都能吃到火腿三明治。
  他把低溫箱放在地上,伸出手拉我起來,“只有這么短短幾天而已,我們還不太可能變成沒有火腿的人家!
  我站了起來,比格親了親我的腦袋,對托比伸出了手。等托比也站起來以后,比格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懷里,我看了看托比,他本身就是一個大塊頭了,可是現(xiàn)在卻消失在這個巨大的擁抱里!澳氵好嗎,牛仔?”
  “不太好。”他承認道。
  比格松開了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搭在我的肩上。他看了看托比和我,“絕不能逃避,要堅持到底……對我們?nèi)魏稳藖碚f都是如此。”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摩西,所以我們都點了點頭,好像被贈與了一種偉大的智慧。“給你們來點松脂吧!闭f著他對我眨了眨眼。比格很會眨眼——他的五次婚姻證明了這一點。在深愛的第五任妻子離開他以后,葛蘭堅持認為他應該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她說:“要是在失戀的痛苦狀態(tài)里待得太久的話,你可憐的舅舅準會讓自己挨餓的。對菜肴來說,一顆悲傷的心就是毒藥。”
  這句話的正確性經(jīng)過了事實的證明,不過這是對葛蘭來說的,現(xiàn)在她做的任何東西吃起來都像是灰燼。
  托比和我跟在比格身后走進房子。比格在一幅油畫前面停了下來,那是他的姐姐,我不知所蹤的媽媽:佩奇?沃克爾。十六年前她離開的時候,葛蘭正在為她畫一幅肖像,雖然這幅畫她最終沒能畫完,但還是掛了起來,就懸掛在客廳壁爐臺的上面,“未完成的媽媽”,長長的綠色頭發(fā)像水一樣環(huán)繞著沒有畫完的臉龐。
  葛蘭總是對我們說媽媽會回來的,“她很快就回來。”說得就好像媽媽是去商店買雞蛋,或者是去河里游泳了。很長一段時間里,葛蘭經(jīng)常帶著極大的確信這樣說起。在我們對事情了解得更多之前,我們沒有質(zhì)疑過這句話,只是用了很多很多時間來等待電話鈴響起、門鈴作響和信件的到來。
  我輕輕地拍了比格一下,他正盯著“未完成的媽媽”,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傷心欲絕的對話。他嘆了口氣,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搭在托比肩上,我們一起沉重緩慢地走進廚房,像一大塊三頭六臂、重達十噸的悲傷。
  不出所料,晚飯是火腿和一道砂鍋菜,味道像是灰燼,我們都沒怎么動。
  吃完飯,托比和我在客廳的地板上露營,我們一邊聽著貝莉的音樂,一邊翻看著多得數(shù)不清的相簿,我們的心都變成了無數(shù)殘破的碎片。
  我一直從房間另一頭偷偷地看他。我?guī)缀蹩梢钥吹截悆涸谒磉厷夂艉舻刈邅碜呷,從他身后走上前,把胳膊繞在他脖子上,她以前經(jīng)常這么做。她會在他耳邊低聲說一些讓人討厭又尷尬的事兒,他也會取笑她,他們兩個旁若無人,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
  “我能感覺到貝莉,”我終于還是說了,對她的這份感覺終究還是征服了我,“她就在這間屋子里,跟我們在一起!
  他從膝上的相冊里抬起頭,驚訝地說:“我也是,剛才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這真是太好了!蔽艺f出來覺得心里好受多了。
  他笑了笑,微笑讓他瞇起了眼睛,好像有陽光照在他臉上似的!按_實很好,列!蔽蚁肫鹭惱蛟鴮ξ艺f過,雖然托比跟人說不了多少話,可是在農(nóng)場上卻能只用幾個字就讓受驚的馬兒安靜下來。“聽起來像是圣方濟各。”我對她說。而且我相信這件事是真的——他的聲音低沉平緩,具有讓人平靜下來的力量,就像是夜晚海岸邊層層疊疊的波浪。
  我繼續(xù)看貝莉的照片,三葉草小學演出《小飛俠》時拍的,她扮演溫蒂。盡管我們都沒有再提起過,但貝莉就在我們身邊的這個想法所帶來的慰藉整個晚上一直陪伴著我們。
  晚些時候,托比和我站在花園里互道再見?諝庵锌M繞著讓人心醉神迷的玫瑰花香。
  “跟你一起待著真的很好,列妮,我感覺好多了。”
  “我也是,”說著我摘下一片薰衣草花瓣,“感覺好多了,真的!蔽逸p輕對著玫瑰叢說,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讓他聽見這句話,不過我扭頭偷看了他的臉,發(fā)現(xiàn)他表情和悅,獅子般的臉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像獅子了,而像一只年幼的小獸。
  “是啊。”他看著我說,黑色的雙眼既閃閃發(fā)亮又悲傷欲絕。他抬起了手,有那么幾秒鐘我以為他想要摸我的臉,但他只是把手插進自己像凌亂陽光一樣的頭發(fā)里。
  我們用慢動作走下最后幾級臺階來到路邊。剛走到那兒,露西和埃塞爾就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向托比身上撲,于是他不得不也對它們說再見。他一手拿著自己的滑板,另一只手撫摸著小狗,沖它們?nèi)彳浀钠っ吐曊f著些讓人難懂的話語。
  “你真的是圣方濟各,是嗎?”我一直對圣徒們很崇拜——崇拜那些奇事圣跡,而不是禁欲苦行。
  “經(jīng)常被人這么說,”一道輕柔的微笑溪流在他臉頰上蜿蜒而過,匯聚到他的眼中,“主要是你姐姐!币凰查g我很想告訴他這個說法是我想到的,不是貝莉。
  結(jié)束了告別,他站起身,把滑板放在地上,用腳維持著平穩(wěn)?墒撬
  沒有繼續(xù)。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幾年的時間。“我得走了!彼f,但仍然沒有走!笆前。”我說。又有幾年過去了。跳上滑板離開之前,他用一個擁抱來說再見。在漆黑而沒有星光的悲
  傷夜空下,我們緊緊抱住對方,我覺得我們的心碎是一樣的。突然,我感到一個硬東西頂著我,是他的……那個。真他媽的該死!
  我迅速地后退,說了聲再見,就跑回房子里了。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對他的感受。我什么都不知道。
  3、
  樂隊排練過程中,喬?方丹做首次小號獨奏的時候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我是第一個起身離開的,我撞倒了蕾切爾,接著她推倒了卡西迪?羅森塔爾,后者又撞翻了扎克瑞?昆特納,而他摔倒在薩拉身上,薩拉又倒向了盧克?雅柯布斯——到最后,樂隊里的每個人都倒在地板上壓成一堆。然后屋頂飛走了,墻壁崩塌了,我看了看外面,發(fā)現(xiàn)近旁的紅杉樹林正抽起地下的根須,為我們教室前的庭院讓開去路,那一群高大的木制巨人一起用他們的枝條拍著手。雨河沖出河岸,忽而拐向左邊,忽而取道向右,最后它找到了通向三葉草高中音樂教室的路,在那里把我們所有人都卷進滔滔洪流之中——喬?方丹的演奏就有這么好。
  我們這些不那么精通音樂的凡人最后還是設法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完成了曲子的其他部分。但等練習結(jié)束、大家把樂器收好以后,整個教室就像一所空教堂一樣寂靜無聲。最后還是詹姆斯先生重新獲得了說話的能力,剛才他一直盯著喬,好像他是一只鴕鳥似的。詹姆斯先生說:“很好,很好。你們可能都會說,這實在差勁兒透了!贝蠹夜笮。我轉(zhuǎn)身看看薩拉是怎么想的,可只能看到她那頂巨大牙買加帽下面的一只眼睛。她用口型對我說:太他媽的難以置信了。我看了看喬,他正滿臉通紅地擦拭著自己的小號,他的臉紅也許是因為大家的反應,或者是因為剛才的演奏,至于究竟是哪個原因我就不知道了。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了我的目光,充滿期待地對我揚了揚眉毛,好像剛才從他小號里飛出的風暴都是為了我?蛇@是為什么呢?為什么我總能發(fā)現(xiàn)他在觀察我演奏呢?他不是出于興趣,我是說,不是我知道的那種興趣。他冷靜又專注地觀察著我。以前在單簧管課上,瑪格麗特想知道我到底哪兒有問題的時候,也這樣觀察過我。
  “你就別惦記了,”我轉(zhuǎn)回身時蕾切爾說,“那個小號手是為音樂而生的。而且不管怎么說,你都配不上他,列妮。我是說,你上次交男朋友是什么時候?哦,對了,你從來就沒有過男朋友。”
  我想把她的頭發(fā)點燃。
  我想起中世紀的刑具,特別是拷問臺。
  我想告訴她首席競選試音的時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可是我沒有那么做。和往常一樣,我沒搭理她。我擦拭著單簧管,希望自己能被喬?方丹搶先占有,而不是先和托比之間發(fā)生什么——每次想起他壓向我身上的那種感覺,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全身顫抖——面對你姐姐男朋友的勃起,這種反應是絕對不合適的!然而更糟糕的是,在腦海深處,我并沒有像實際上發(fā)生的那樣迅速推開他,而是在那片寧靜的夜空下留在他的臂彎中,這種想法讓我羞愧得滿臉通紅。
  我合上了單簧管箱,希望自己也能封閉對托比的那些想法。我掃視房間——其他的號手都圍在喬身邊,好像他的音樂魔力能傳染給他們似的。從回學校的第一天起,我和他就沒說過一句話。其實我和學校的其他人也沒怎么說過話,甚至和薩拉也是。
  詹姆斯先生拍了拍手讓大家集中注意力。他開始用激動、易碎的聲音說起暑期樂隊訓練的事,因為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學校就要放假了!皩δ切┳≡诟浇耐瑢W,練習從六月開始。我們會根據(jù)參加練習的人數(shù)決定演奏曲目。我在考慮爵士樂。”他像個弗拉明戈舞者似的點了點手指,“可能是奔放的西班牙爵士樂,但我也歡迎大家提出其他建議!
  他像教眾面前的神父一樣舉起手臂,“找到節(jié)拍然后保持住,我的朋友們!彼看味加眠@句話來結(jié)束一堂課?墒沁^了會兒他又拍了拍手,“差點忘了,明年打算參加全美樂隊試音的人請把手舉起來!迸,不。我扔掉自己的鉛筆并彎下腰去撿,以此來避免與詹姆斯先生之間任何可能發(fā)生的眼神接觸。結(jié)束了對地面謹慎的檢視之后我坐起身來,這時我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我扭頭看向薩拉,她露出來的那只眼睛都快從她腦袋里掉出來了。我摸出手機看到她的短信:
  “你為什么不舉手???獨奏讓我想起你——那天的你!今晚過來嗎???”
  我再次扭頭看她,用口型說:去不了了。她拿起一只鼓棒,裝出用手把它刺入腹部的樣子。我知道這個切腹動作背后有一種東西叫做成長的傷痛,但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才好。在我們的生命中,我還是第一次待在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而我也沒有一張能夠指引她找到我的地圖。
  我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東西好避開她,這很容易做到,因為盧克?雅柯布斯纏住了她。這時,她提到的那一天電光石火一樣地閃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那是一年級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都被選入了榮譽樂隊。詹姆斯先生對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惱火,他跳上一把椅子沖我們大喊大叫:“你們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們都以為自己是音樂家嗎?你們得讓自己的屁股在風里吹吹!”他接著說,“好了,來吧,跟我來。那些會演奏的,拿起你們的樂器!
  我們排隊走出教室,沿著小徑走進樹林,來到奔流咆哮的河邊。我們站在岸邊,他爬上一塊石頭對我們說:
  “現(xiàn)在,聽、學,然后演奏,只是演奏。發(fā)出聲音,彈點什么,來些音樂!”然后他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樣開始指揮河流、風聲和林間的小鳥。從震驚中冷靜下來以后,一個接一個地,我們中帶著樂器的人開始演奏。不可思議的是,我是第一個開始的。片刻以后河流、風聲、小鳥、單簧管、豎笛和雙簧管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組成了一陣巨大的刺耳噪音,詹姆斯先生把注意力從樹林轉(zhuǎn)回我們身上,他身體晃動,兩手左右搖擺,高聲說道:“就是這樣,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就是那樣;氐浇淌遥材匪瓜壬叩轿颐媲,遞給我一張瑪格麗特?圣丹尼斯的名片,“給她打電話,”他說,“馬上!
  我想起今天喬大師級的演奏,覺得那種感覺就在我的手指上,我握緊了拳頭。不管那種感覺——那天詹姆斯先生帶我們?nèi)淞掷飳ふ业母杏X是什么,無論它是縱情還是激情,是創(chuàng)造抑或只是單純的勇氣,喬都擁有那種感覺。
  他的屁股的確在風里,而我的只坐在次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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