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一望破城


作者:未名蘇蘇     整理日期:2014-08-17 11:16:48

她,十七歲,即將迎來高考,青春宛若花朵般綻放。
  他,二十九歲,萬眾矚目的新銳影帝,處在娛樂圈的風(fēng)口浪尖。
  本是兩條永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但史詩戰(zhàn)爭愛情巨片《破城》的拍攝,卻讓彼此在戲中相遇。戲內(nèi),一位國破家亡的落難公主,被困于最后的城。敵軍重重逼近之中,最后的勇士守衛(wèi)著公主,也守衛(wèi)著一份無望之愛。
  而戲外,一場不可能的愛情,也悄然而生,仿若在輪回中注定,隔著幾世蒼涼。他們隔著生命的河流,對望,愛情熾熱如煙花般綻放,如此美麗。但橫亙在兩人中間的世俗落差,卻成為了無法逾越的藩籬。
  將軍麾下的孤城將破。她心中的那座城,也岌岌欲破。
  在終極抉擇到來之時,他們唯愿泅渡到對岸,共同經(jīng)歷一場生死。
  作者簡介:
  未名蘇蘇
  上海小女子,北大科班編劇,自由作家。曾任職于機關(guān)、銀行。熱愛大海、陽光、鯨與海豚。癡迷宇宙與時間的彎曲;相信維度的無限延展與無限可能;相信溫柔忍耐是最大的美德,愛與信心是一生的功課。執(zhí)著于用文字傳遞這些柔軟的信息。
  已出版:《遇見,在最憂傷的年華》《我只是忘了忘記你》。
  目錄:
  序
  楔子?墜落
  第一章馬踏紅塵相見
  第二章漠上一片含羞
  第三章戲如人生夢醉
  第四章夢中為歡幾何
  第五章日暮蒼山城破
  第六章待君醉時花開
  第七章滄海明月有淚
  第八章戀戀歸程何處
  尾聲夢非
  序
  楔子?墜落
  第一章馬踏紅塵相見
  第二章漠上一片含羞
  第三章戲如人生夢醉
  第四章夢中為歡幾何
  第五章日暮蒼山城破
  第六章待君醉時花開
  第七章滄海明月有淚
  第八章戀戀歸程何處
  尾聲夢非
  我是從《我只是忘了忘記你》追過來的,我可是看了整整7遍呀,個人認為,這小說早超過那些所謂的名家了,實在太經(jīng)典了。
  ——朵朵
  最愛蘇蘇,這個《一望破城》實在太棒了,戲里戲外,全是淚水呀!比《我只是忘了忘記你》還要好!支持蘇蘇!
  ——此去經(jīng)年第一章馬踏紅塵相見
  忽然間,她感覺生命如花朵般盛開。
  1.
  蘇夢非記得,一切始于十七歲生日那天。
  那天與往日并無不同。下午四時,陽光斜斜透入教室的窗戶。夢非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垂首看著課本上密密麻麻的x、y、k,以及坐標軸與雙曲線。中年男教師的講課聲遠遠傳來。紙上的符號與等式在霧蒙蒙的光線中似乎要游離、飄浮起來,幻化成空氣中的細微粉塵,最終消失不見。
  她在這令人頭痛的數(shù)學(xué)課上,昏昏欲睡。
  這是一天里的最后一堂課。人人心不在焉,只等著下課鈴聲響起。夢非眼望著課本上的符號與等式,心里惦念著的卻是嘉里城書店的那場簽售會。她最愛的丹麥詩人將在這天下午與讀者見面,簽售他的最新詩集。
  Iremembermakingpromisestoyououtside.
  Wewerewatchingflowersthathadn’topened……
  她在心里默念著丹麥詩人寫過的詩,心思飄出課堂。
  “蘇夢非!
  “蘇夢非!”
  恍惚間,她感到同桌顧芳芳在用手肘觸碰她。她回過神,抬頭望見數(shù)學(xué)老師正嚴肅地盯著她,“蘇夢非,你來回答,如果雙曲線的實半軸長為2,焦距為6,那么雙曲線的短軸長為多少?”
  她慌慌忙忙地站起來,一時沒找到題目在課本上的位置,也算不出標準答案,只好茫然地站著,低低地垂下頭。
  “2倍根號5!彼牭筋櫡挤級旱吐曇籼崾局鸢福瑫r用筆尖在課本上悄悄指出題目的位置。
  “2……”
  她正要開口回答,數(shù)學(xué)老師嚴厲的聲音卻已響起,“上課思想不集中,整天在想些什么?你們這些人哪,讀書是為誰讀哇?為我讀嗎?黑板上天天寫,離高考還有多少多少天,寫給誰看的呀?寫給我看嗎?有沒有一點緊迫感?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教室里安靜極了。同學(xué)們都把頭垂得低低的,只有夢非一人孤零零地站著,聽著數(shù)學(xué)老師痛心疾首的批評。就在此時,下課鈴響了。
  數(shù)學(xué)老師停止了訓(xùn)責(zé),像是對一切都灰心了般搖了搖頭,宣布下課。
  夢非坐下來收拾課桌,把令人反胃的坐標軸與字母公式通通裝進書包。她看看手表,四點五十,還來得及趕去簽售會。
  這時,班主任走進了教室,跟著進來的還有校長。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班主任看看大家,又和校長交換了一個眼色,“全體女生留下,男生可以走了!
  大家有些詫異,卻不敢議論。男生們紛紛背起書包離開教室,留下女生們緊張地坐在位子上面面相覷。
  班主任接著指示道:“全體女生排好隊,去操場!
  操場上,其他班級的女生們也出來集合了。夢非遠遠望去,看到有個攝影師在給女生們一個一個拍照,就像入學(xué)時拍證件照那樣。
  身邊的同學(xué)們小聲議論:
  “這是做什么?拍照片?”
  “又要換圖書證嗎?”
  “為什么只給女生拍?”
  “估計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猜測著,有些緊張,有些好奇,還有些興奮。
  夢非并不在意這些,只盼著能早點解散,還得趕去簽售會呢。
  輪到夢非的班拍照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攝影師又多拿了一塊反光板來。班主任敦促女孩們互相幫著整整衣領(lǐng)、梳梳頭發(fā)。
  攝影師對每個站到鏡頭前的女生都說:“笑。笑得好看些!
  輪到夢非的時候,攝影師拍了兩三張都不滿意,嚷起來:“你怎么就不笑呢?小小年紀這么憂郁。”
  夢非很無奈地對著鏡頭。
  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本想給自己一件最好的禮物,可就因為要拍這個莫名其妙的照片,浪費了整整一個小時。這下恐怕趕不上簽售會了。
  她再次對著鏡頭擠出了一個憂傷而無可奈何的笑。
  攝影師揮揮手,“算了算了,下一個!
  此時的蘇夢非并不知道,她的人生在這一刻已經(jīng)被改變了。
  2.
  蘇夢非和顧芳芳一起坐地鐵,去往城市的另一端。
  列車如巨龍從黑暗的地下隧道呼嘯而過,伴著帶有金屬質(zhì)感的風(fēng)聲與轟鳴。車廂外的廣告燈箱發(fā)出明亮的光線,一波一波透過玻璃車窗照射過來。
  這是一座巨大而喧雜的城市,車廂里的陌生人都很沉默,仿佛早已習(xí)慣了噪音與光影的叫囂,只低頭看著手機屏幕,自成孤島。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冷漠面孔,一模一樣的寂寞心靈。
  夢非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置身于龐大的人群中,她感受到內(nèi)心的安靜里夾雜著淡淡的失望與迷茫。
  兩個女孩趕到嘉里城書店,簽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工作人員正在撤走展柜。未能見到心儀的詩人,也沒有買到最新的詩集,夢非失望,黯然不語。
  夢非自幼喜歡讀書,也喜歡在書店里漫無目的地瀏覽書籍。她有時觀察陌生人,看看他們都讀些什么書;有時也傾聽旁人的交談,猜測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周末的時候,她常常獨自一人去書店,找一個小角落,靠著書架坐在地上,將帆布書包丟在一旁,就這樣捧著書一讀就是一個下午。
  就是在這個書店,夢非讀遍了那個丹麥詩人的詩歌、散文和畫冊。
  書店旁邊是個影城。此時,顧芳芳不愿跟著夢非在書店繼續(xù)流連,要拉她去影城門口看電影海報。
  她們看到一部新近上映的戰(zhàn)爭片的海報,海報上是一個戰(zhàn)爭英雄。
  “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席正修,我的偶像!狈挤及V癡笑著,“很帥吧?”
  夢非看著那張海報說:“有一點像外國人!
  “他外祖母是英國人。”芳芳起勁地介紹,“他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tǒng)!
  “哦,是嗎?”夢非神情索然。
  “不是你那杯茶,對不對?”
  “我不喜歡明星!
  “那你今天來簽售會做什么?”
  “不一樣,我喜歡的是詩人!
  “有什么不一樣?”
  夢非沒接話,又望了一眼海報上的男子,英朗帥氣的一張臉,眉宇間透著從容而堅韌的神情,不知為什么卻有一絲憂郁。
  3.
  夢非回到家。母親正在做飯,問夢非:“怎么這么晚?”
  夢非說出早就編排好的謊言,“去顧芳芳家做功課了!
  母親看了夢非一眼,沒說話。
  夢非放下書包,換了鞋,又聽母親在廚房說:“非兒,去給你父親打個電話,叫他早點回家,今天你生日!
  夢非猶豫了一下,說:“父親這幾天開研討會,你又不是不知道!
  母親一語不發(fā)地切著青菜。
  夢非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外看著母親。母親剛滿四十,身影卻已蒼老。
  夢非輕輕開口,“媽媽,你就體諒他一下,不要盯得那么緊!
  沉默少頃,母親說:“你是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我只是希望你們和睦,不要爭吵!
  “不是我要吵,是他……唉……”母親嘆了口氣,“說了你也不懂,做功課去吧!
  夢非想說:我怎么不懂?但她不想與母親爭執(zhí),便忍住,沒有再說什么。
  成年人總這樣自以為是,以為孩子永遠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們總是不愿相信,孩子已經(jīng)長大,能夠洞徹事理、明辨是非。
  夢非關(guān)上小房間的門,攤開作業(yè)本。數(shù)學(xué)習(xí)題像一座座復(fù)雜的迷宮。
  門外傳來菜下油鍋的聲音,刺啦一聲——這個聲音是每個一成不變的晚上、每個世俗家庭千篇一律的生活寫照。每一個亮著燈的窗口下,都有一位辛勞且慈愛的母親。這所有的刺啦聲連成一片,構(gòu)筑起每一個十七歲少女身邊溫暖堅實的圍墻。
  然而,少女的眼睛卻望向窗外深紫色的遼闊天空,渴望跳出這圍墻。
  夢非合上作業(yè)本,翻開一本蒼綠色封皮的筆記本,讀她摘抄的英文詩句。
  Weunderestimatedamagedonetothesky,
  Whenweallowwordstoslipawayintotheclouds.
  她一行一行緩慢地閱讀,心里很安靜。
  她并非討厭自己的家庭。事實上,她很愛自己的父母。
  她只是常常感到寂寞,覺得身邊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她知道,十七歲,意味著自己長大了,不再是孩子了,要學(xué)會獨自處理自己的情緒。一些內(nèi)心的想法,是無法對父母袒露的。對身邊的朋友也無話可說,即便是最要好的女同學(xué)。當(dāng)然,蘇夢非算不上孤僻的人,與一眾同學(xué)亦可友好相處,有時甚至相談甚歡,但那仍舊只是流于表面。
  根本上,她們看重的東西和她不一樣。娛樂明星的緋聞八卦、某個品牌服裝的特賣消息、鄰班男生偷偷遞來的情書或者演唱會門票,她對這些并不關(guān)心。身邊同齡人們喜歡的,她都不屑。而她喜歡的,他們又不理解。
  所以她總是感覺孤獨。
  沒有一個人可以和她進行真正的對話,進行靈魂相契的溝通。
  她有時在紙上自己和自己對話,把一些隨時隨地冒出來的思想和詩句寫下來,封存于鐵皮盒子中。
  或許也只有安靜冰冷的鐵皮盒子愿意收容她無處安放的自言自語。
  她抬頭望向暮色沉沉的天空,知道這一天又這樣過去了。明天,太陽照常升起,什么都在原地,什么都沒改變,生活將一直這樣下去。
  當(dāng)晚,父親沒有回家吃飯。夢非和母親一起吃生日面。母親很沉默,吃得很少。夢非也沒什么食欲,面條太燙,漸漸脹開,一碗面越吃越多。
  深夜,夢非聽到父母在隔壁房間小聲爭吵。父親為母親檢查他的手機而不快。母親在爭執(zhí)后低聲抽泣。父親嘆氣,去陽臺上抽煙。
  同樣的內(nèi)容,總是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地上演。
  夢非有時甚至想,或許某一日他們突然宣布離婚也好,至少生活能有些激情、有些改變,好過這樣日復(fù)一日的沉淪,永無止境的糾纏折磨。
  她縮在被窩里,借著臺燈的微光,在一張紙上寫下短短一句話:
  非兒,生日快樂!
  她寫下日期,然后把紙片折起,放進一個手掌大小的圓形鐵盒。
  十七歲,她聽到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不能陷在這樣的生活中。
  她渴望某種改變或突破,來解救或者證明自己。
  但如何做?如何改變?如何突破?沒有答案。
  她熄滅了臺燈,躺下去,在黑暗中流下了眼淚。
  4.
  三天后的早晨,班主任走進教室,手中拿著一沓照片。她不做任何解釋,只一個個報女生的名字,讓大家把自己的照片領(lǐng)回去。
  女生們拿到自己的照片,并不是預(yù)想中的一寸小照,而是六寸的半身像,都拍得不錯。大家看著照片,有些高興,也有些困惑。
  夢非等著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可名字一個個報過去,就是沒有她。
  到最后,班主任手中還剩下僅有的一張照片,她停下不發(fā)了。
  大家緊張而好奇地等待著。許多人都發(fā)現(xiàn)了,那張照片背后被人用紅色記號筆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
  “蘇夢非,”班主任微笑著,“你跟我來!
  夢非誠惶誠恐地站起來,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在一片竊竊私語中,跟著班主任走出了教室。
  教學(xué)樓下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一位陌生男子正與校長站在車邊講話。
  班主任對夢非笑笑,說:“去吧,等會兒聽校長安排就好!
  此時,另兩名鄰班女生也朝這邊走來。
  校長轉(zhuǎn)向三位女生,滿面慈祥,“祝賀你們,三位幸運的同學(xué),你們通過了初選。接下來可要好好表現(xiàn),為學(xué)校爭光喲!”
  女孩們對校長的話一知半解,暫且聽從安排,跟著那位被校長稱為“趙老師”的陌生男子上了汽車。
  汽車開出了學(xué)校,一路開往城郊。
  夢非坐在前面的座位,隱約聽到那兩個女生在后面小聲說,這輛車的牌子叫Bentley,要一千多萬呢。兩個女孩似乎很快樂,竊喜地議論著。
  夢非默不作聲,已大致猜到她們的處境。那兩個女生是年級里最漂亮的,被并稱為校花。至于她自己,雖說不上漂亮,但皮膚很白,五官清秀,常被人稱贊端莊文雅。這大致會是怎樣一件事,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些數(shù)了。
  她拿不準自己會不會喜歡這件事,但至少,它是平淡無奇的生活中突然出現(xiàn)的一抹亮色,帶來了刺激和新鮮感,或許還有某種改變。
  此刻,汽車在城郊小道上飛馳著。路的兩旁可見大片金色花田,在風(fēng)中泛起波浪。天光云影間,花浪美得幻惑。夢非從玻璃窗后望著這一切,一顆心猶如初初獲得自由的鳥兒一般,展翅飛翔起來。
  5.
  汽車在城郊一片原野停下。女孩們下車,發(fā)現(xiàn)遠處的壯觀情景。
  上百匹戰(zhàn)馬奔騰而來,揚起漫天塵土。騎兵身披鎧甲、手握長劍,如中世紀騎士。那馬隊由遠及近,橫掃而來,鐵蹄震得大地顫動,隆隆作響。忽然間,有彈藥四處爆破,塵土飛上幾十米高空,黑色的硝煙滾滾而起。不少騎士紛紛落馬,還有人隨馬匹倒下。而那闖在最前方的數(shù)十鐵騎卻毫無懼色,勇往直前,踏過火光,沖出濃煙,直奔而來。那陣仗,排山倒海,氣勢如虹。
  如此驚心動魄的宏大的場面,讓三個女孩驚得目瞪口呆。
  夢非失神觀望,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幾步。
  眼見著馬隊即刻奔至面前了,女孩們心神慌亂,一時無措。
  那最前面的男子似是將領(lǐng),騎一匹高頭大馬,穿一身玄色鎧甲,手握重劍,飛馳而來。那一人一馬來勢兇猛,速度極快,眼看就要撞到夢非了。千鈞一發(fā)之際,騎士用力一勒韁繩,馬兒嘶鳴著高高揚起前蹄。
  夢非受了驚嚇,徹底呆了,失神地跌坐地上。身邊的同伴將她扶起來。
  大家都未料到那馬匹速度如此之快,幾乎轉(zhuǎn)瞬就到了面前。若非騎士及時拉緊韁繩,夢非定然不及避開,后果堪虞。
  那騎士翻身下馬,看了夢非一眼。
  夢非呆呆地望著他。
  男子渾身充滿殺氣和力量,下馬動作瀟灑利落,自有一股威勢,而看她的那一眼,卻透著淡定從容,甚至還有隱隱關(guān)切。
  夢非完全被震懾住了。那人的氣場、動作、眼神,一切都讓她感到恍惚,還有少許的畏懼。
  她隔了一會兒才恢復(fù)了正常的呼吸。
  后來女孩們看清了,原來是一個劇組正在拍攝一部古裝電影。
  那位開車帶她們過來的“趙老師”,原是這部電影的制片主任。
  他們到得不巧,剛好撞上一個關(guān)鍵的沖鋒鏡頭正在拍攝中。片場的工作人員都在集中精神做自己的工作,等發(fā)現(xiàn)這幾位闖入者,主演的馬幾乎要將人撞翻了。
  趙主任領(lǐng)著三個女孩去見導(dǎo)演。導(dǎo)演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正坐在監(jiān)視器前看先前那個鏡頭的回放。一群工作人員站在導(dǎo)演身后,剛才那位險些撞傷夢非的騎士亦在列。
  每個人都在忙,一時無人理會趙主任與三個女孩,也無人關(guān)心剛才的險情是否讓女孩受了驚嚇。所有工作人員都只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等待導(dǎo)演給出定論,剛才那條片子是否通過。
  女孩們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拍電影的場面,無不唏噓:果真又緊張,又刺激,又危險。而且,這些電影工作者們都是好大的架子,好冷酷的樣子。
  三個女孩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委屈。
  片刻后,導(dǎo)演宣布這一條通過了,現(xiàn)場人員都松了口氣。
  換場休息的間隙,導(dǎo)演總算騰出空,來會見三個女孩。他只沉默地打量了她們幾眼,并不說話。他身邊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自稱姓金,副導(dǎo)演,給三個女孩每人發(fā)了幾頁紙,讓她們準備一下,一會兒試鏡。
  試鏡!女孩們暗暗驚訝。先前雖隱隱猜到有這種可能,卻也不敢當(dāng)真。做演員,拍電影,當(dāng)明星,那是太過美好而又遙不可及的夢。
  夢非低頭看著紙上印的短短幾行臺詞,心中默念:
  我出去,全城百姓便得救。
  為我族人而死,死亦無憾。
  我會記得你,生生世世記得你對我的好。
  一位國破家亡的落難公主,被困于最后的城池中,敵軍重重逼近。公主身邊,最后的勇士在守衛(wèi)著她,守衛(wèi)著一份無望的愛。倒是個凄美悲壯的故事。夢非不由得有些感慨。但她知道,這故事與她無關(guān)。
  她對自己無聲微笑。不過是幾句簡單的臺詞,念就是了,她低著頭,并不抱什么期待。她知道自己不善表演,也沒有能力駕馭這些事。
  另兩名女孩則非常積極,裝作見慣世面的樣子,毫不怯場,一遍遍朗聲念著臺詞,抑揚頓挫,轉(zhuǎn)換著不同的聲調(diào),試著尋求一種最具表現(xiàn)力的嗓音。
  稍事準備后,導(dǎo)演讓三個女孩輪番登場。夢非是最后一個。
  前兩名女孩表現(xiàn)甚佳。她們在學(xué)校里就是活躍分子,做過新年晚會的主持人、參演過英語話劇等,很出風(fēng)頭,所以此時都表現(xiàn)得很上臺面。
  夢非雖對此事并不在乎,卻也不由得緊張。她在學(xué)校里很少當(dāng)眾講話。
  可她自己也沒想到,當(dāng)攝影機對準她的那一刻,自己竟然瞬間就平靜下來了。她突然理解了一位陷入生死與愛情雙重絕境的公主。心中的委屈、焦灼、緊張、恐懼、對生的渴望、對自由的向往,她都能夠體會。那一刻,她把自己想象成這位公主——不,她就是這位公主。
  她的聲音并不響亮,甚至過于低沉、哀婉。她沒有去刻意表演,只是用自己的心,用最真實、最樸素的態(tài)度,說完了那幾句臺詞。
  導(dǎo)演聽完,什么都沒說,表情嚴肅地沉思著。
  算是完成任務(wù)了,夢非長吁一口氣。另兩名女孩則屏氣凝神地等著結(jié)果。
  此時,遠處有人舉著擴音喇叭喊:“各部門就位,準備下一個鏡頭,第×場,第×鏡!
  導(dǎo)演在副導(dǎo)演耳邊簡單而快速地交代了幾句,便轉(zhuǎn)身看監(jiān)視器去了。
  副導(dǎo)演對著三個女孩親熱地笑著,“來,咱先回車上,休息一會兒,等消息!庇譀_遠處的誰吆喝,“給女娃兒們弄點吃的來!再弄點水!”相比導(dǎo)演的沉默、冷傲,這位金副導(dǎo)演倒是非常熱情。
  6.
  女孩們坐回車上。一個劇務(wù)走過來,遞給她們每人一個盒飯、一瓶礦泉水。
  那兩個女孩客氣地笑笑,接過來。劇務(wù)一走,她們就把盒飯蓋上了,只喝礦泉水。夢非聽她們在后面小聲說著:“盒飯油大,吃下去胖一圈!
  “就是,萬一待會兒導(dǎo)演還要咱們試鏡呢,滿嘴油,像什么。”
  夢非聽她們這么議論著,倒有些不好意思動筷,但實在覺得餓了,也就不顧忌什么,兀自吃起來。
  副導(dǎo)演讓女孩們在車上等消息,但消息卻遲遲沒來。
  午后的陽光暖意融融,輕風(fēng)陣陣拂來,夢非靠著車座,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她似乎又看到那張臉。在那驚險一刻,他收緊韁繩,馬兒揚起前蹄。她跌倒,他翻身下馬,看著她……所有這些畫面,在她腦海重新浮現(xiàn)。那張臉是陌生的,卻又是熟悉的。她并不認識他,卻似乎是見過他的。還有那目光……那目光如此銳利,卻如此溫柔,她從不能想象這樣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可以并存。她感到一顆心被某種溫暖的撼動包圍著。
  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她太累了,陷入沉沉睡眠。
  夢里不知光陰幾何。忽然一陣喧嘩,夢非被吵醒了。她睜開眼睛,恍惚間不知身在何處。車里只剩她獨自一人。從車窗望出去,只見遠方煙塵四起。一些劇組工作人員來回奔忙,均是火燒眉毛的樣子。上百名身穿古裝戰(zhàn)服的群眾演員茫然而散亂地站著,手中的長矛長劍東倒西歪。幾名副導(dǎo)演各執(zhí)擴音喇叭叫喊指揮,好些人在打電話。夢非隱約聽到人們的對話:
  “醫(yī)務(wù)組!醫(yī)務(wù)組的人都死哪兒去了?”
  “燒傷太嚴重,醫(yī)務(wù)組處理不了!”
  “送縣城醫(yī)院夠嗆,路上要一小時!
  “還有什么辦法?趕緊送吧!”
  這時,那兩位女同學(xué)從遠處跑過來。她們告訴夢非:片場出事了。
  剛才在拍一個大場面鏡頭,她們前去看熱鬧。開拍之前,現(xiàn)場埋下了若干爆破點。拍攝過程中,可能是煙火師操作失誤,一個爆破點提前引爆,把一個群眾演員炸傷了。也可能是這個群眾演員跑錯了路線,沒有避開爆破點。
  兩個女孩子只在片場待了片刻,此刻已滿嘴專業(yè)術(shù)語。
  夢非聽得懵懵懂懂。抬眼望去,只見黑煙滾滾,并沒有看到受傷的人。又聽兩個女同學(xué)說,剛才場面太可怕了,那人從濃煙里跑出來,渾身漆黑,衣衫襤褸,頭發(fā)都快燒沒了,只剩短短一層卷曲的頭發(fā)緊貼著頭皮,像個非洲人。他跑了幾步,就直直地倒下去,連喊都沒能喊出一聲。
  只是聽描述,夢非已覺得心驚膽戰(zhàn)。
  遠處仍是混亂一片。導(dǎo)演扯著嗓子在罵人:“這他媽怎么回事!咱們廠每年拍戲傷亡是有指標的!老吳你干了十幾年煙火還犯這種低級錯誤!”
  有個聲音憤憤地爭辯道:“明明是他自己踩錯點了!”
  兩人爭吵不休,另有幾個人在勸。
  夢非心里紛亂如麻。她下車觀望,卻也不敢走近去看。
  那兩個女孩仍在議論。一個說,拍電影還挺危險的。另一個說,可不是嘛,前不久那個誰誰不是拍戲被燒傷,毀容了。
  少頃,一輛車載著那位受傷的演員離開。
  現(xiàn)場恢復(fù)了秩序。副導(dǎo)演舉著擴音喇叭指揮群眾演員重新就位,各部門準備好。導(dǎo)演坐回監(jiān)視器前,錄音師戴上耳機。大場面鏡頭要再來一遍。
  現(xiàn)場所有工作人員重新投入工作中。夢非看著這一切。
  剛剛有人受了重傷,渾身燒焦,可現(xiàn)場的人似乎已經(jīng)忘了那一幕,轉(zhuǎn)眼就投入工作。他們竟都如此鎮(zhèn)定?有人痛得要死,生命垂危,可他們照樣在這里演戲、拍戲,照樣指揮著、吆喝著,照樣說說笑笑、打打殺殺。
  正所謂,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在夢非眼里,這里的每一個人都非常冷血。
  這時,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了一個人身上。她的心微微一顫。適才那個差點撞到她的騎士,此刻也站在監(jiān)視器前看著屏幕。他目光專注,眉尖微蹙,似乎有些憂郁。這一刻,夢非忽然認出了他。他就是顧芳芳喜歡的那個電影明星,叫什么修……
  “你們倆過來!币粋聲音打斷了夢非的思緒。
  夢非轉(zhuǎn)過頭,看到金副導(dǎo)演在對那兩個女生說:“你們可以走了!彼f著拉過一個司機,“小劉,你送她倆回學(xué)校。”
  夢非連忙上前說道:“還有我!
  “你?”金副導(dǎo)演笑笑,“你再待一會兒,導(dǎo)演要找你談話!
  談話?夢非呆住了。
  那兩個女生的失望自不用說,她們拖拖拉拉、滿臉不情愿地上了車。
  夢非望著汽車絕塵而去,心中惶惶惑惑,不知所措。
  難道……她竟成了被選中的那一個?
  7.
  在學(xué)校里,蘇夢非是極為普通的女生。中上的成績,中上的相貌,安靜,內(nèi)向,守紀律,喜歡閱讀、寫作。成績有偏科,語文和英語出色,數(shù)學(xué)拖了后腿。交友不廣,最要好的同學(xué)是顧芳芳,除此之外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
  可以說,她是那種容易被忽視的學(xué)生。她所在的那所重點中學(xué),有太多成績優(yōu)異、能力突出的尖子生,也有許多機敏活潑、風(fēng)采各異的漂亮女生。而她,始終默默無聞。
  所以此刻,忽然成為眾人的焦點,她感到萬分局促。更何況,現(xiàn)在她面對的不是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而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一個成年人的世界。
  導(dǎo)演姓費,平?偘逯,不茍言笑,此時卻對夢非和顏悅色。
  費導(dǎo)夸夢非聰慧、清婉、素凈,氣質(zhì)中卻暗藏著自由、灑脫,無拘無束,最重要的,心地純真,毫不矯揉造作。
  他說她特別適合若翎公主這個角色。
  這樣的贊美夢非從未聽過,似乎很文藝,也很空洞,缺乏實在感。而周圍人對她的笑容和贊許,也未必是真的。
  她不太懂這些人情,只是聽著,并不說話。
  費導(dǎo)問夢非,愿不愿意來拍戲,演若翎公主一角。他以為小姑娘一定高興得不得了。這個角色讓多少年輕女孩夢寐以求。
  夢非卻只平淡地說:“讓我考慮一下!
  在場的人都一愣,費導(dǎo)臉上流露出一絲尷尬。
  金副導(dǎo)演馬上說:“別擔(dān)心,學(xué)校那邊,我們?nèi)ゴ蛘泻簟D惆謰尩乃枷牍ぷ魑覀円矔プ!?br/>  夢非看了金副導(dǎo)演一眼,知道他們都把她當(dāng)小孩看。
  她說:“不是的,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決定。我只是不想落下太多課。我這學(xué)期數(shù)學(xué)成績不太好!彼f的都是實話。
  現(xiàn)場靜了一瞬,接著爆發(fā)出一陣大笑。原來是這樣的理由。
  費導(dǎo)笑得合不攏嘴,大家從沒見過他這樣平易近人,“丫頭,咱給你請個最好的數(shù)學(xué)老師跟在組里,一有空就給你補課,包你期末回去拿一百分!
  一百分,哪個年代的行情了?現(xiàn)在的滿分是一百五十分。
  夢非低下頭,沒有說話。
  8.
  學(xué)校炸開了鍋。蘇夢非一夜之間成為名人。
  這個平日不聲不響的小女生竟要和當(dāng)紅明星席正修一同出演古裝大片《破城》,扮演一位逃亡的公主。這簡直是神話!
  課間,鄰班的同學(xué)紛紛圍在教室門口,要看看這位幸運的灰姑娘究竟如何美若天人。一些竊竊私語傳到夢非耳朵——
  “也就一般嘛,哪里好看啦?”
  “還不如幾班的某某、幾班的某某某呀!
  “就是啊,她憑什么呀?真看不懂喲!
  “聽說選演員都有‘潛規(guī)則’的!
  “呀,難道?”
  “噓……”
  人心就是這么奇怪。外面不相干的路人甲乙丙,隨便他們?nèi)ヒ灰钩擅、一夜暴富,從不覺得礙事?缮磉吺煜さ娜耍呐轮猾@得一點點出眾的成就,便容不下了,非得詆毀幾句,否則難解心頭之恨。
  夢非當(dāng)沒聽見,只埋頭寫作業(yè)。
  同班的人,反應(yīng)最強烈的是顧芳芳。她賭著氣,接連幾節(jié)課都不跟夢非說話。
  夢非知道,芳芳是氣她言行不一,說不喜歡明星,卻攤上這樣的好運,還裝得若無其事。要不是自己用心爭取,這樣的事會找上門嗎?
  夢非不想辯解?傊挤际菒懒耍远酂o益。
  當(dāng)然,芳芳不掩飾自己的羨慕與嫉妒,也算一種坦誠。這事的確太美了,美到氣人的程度了。即使芳芳要跟自己絕交,夢非也覺得在情在理。
  整整一天,夢非只能對著課本想心事。女孩子之間的意氣之爭,最沒有道理可講。煩惱無用,唯有順其自然,平靜處之。
  然而快到放學(xué)時,芳芳卻突然拉住夢非的胳膊,湊到她耳邊悄悄說:“你幫我遞信給他,可不可以?”
  夢非愣了一下,本能地覺得此事不妥,但一看芳芳期盼的眼神,便不好意思拒絕。她點了點頭。
  芳芳從課桌下面把一個封得嚴嚴實實的信封塞到夢非手中。
  兩個女孩相視一笑,算是盡釋前嫌了。
  放學(xué)路上,被同校學(xué)生指指點點,夢非表面上處之坦然,內(nèi)心仍不免恍惚。
  其實她一向不熱衷這些事,對娛樂圈和演藝明星的認識近乎為零。她愿意嘗試這次機會,并非貪慕虛榮,只是對每天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感到厭倦。
  一樣的校服,一樣的書包;每天在同一時間到校,排隊做早操,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口號;然后背課文、背公式,在一模一樣的作業(yè)本上寫下一模一樣的句子,對同一個問題必須有一模一樣的認識。
  每一天、每一個人,都是一樣的,都是被早早設(shè)計好、安排好的。孩子們就像流水線上的一件件產(chǎn)品,必須按照統(tǒng)一標準被加工,稍有與眾不同或張揚個性的,就只能被當(dāng)成次品了。她對這樣的程式化感到恐懼。
  她希望跳出這沉悶的生活,希望看到生命里更豐盛的內(nèi)容,希望體驗不同的東西,希望真正地活一回。
  9.
  夢非回到家,母親和父親正在爭執(zhí)。
  母親不同意夢非去拍戲,“到劇組這種地方去瘋過,心還收得回來嗎?屆時成績一落千丈,再交一群壞朋友!
  父親說:“別只往壞處想。我覺得這是很好的鍛煉機會!
  “鍛煉什么?跟那些演藝圈的人混在一起,要不了一個月就混油了!
  “這是正規(guī)劇組,又不是戲班子,不可混為一談!
  “非兒將來不吃這碗飯,何苦耽誤這半年?別人家孩子這會兒都開始備戰(zhàn)高考了。”
  “高考不還有一年多嗎?你想想,這樣見世面的機會不常有,讓女兒體驗新鮮事物、人情百態(tài),多好。這是學(xué)校課堂幾年都學(xué)不來的。”
  他們持續(xù)爭執(zhí),夢非在旁邊靜靜聽著,一語不發(fā)。
  然后他們停頓下來,一齊看向夢非。
  夢非看母親一眼,又看父親一眼,很輕但堅決地說:“我決定去!
  母親想說什么,夢非搶白道:“媽媽放心,我一邊拍戲一邊補習(xí),一定不耽誤功課!
  母親氣急,“你這孩子,就是不聽話,非要做些不妥的事情叫大人擔(dān)心!
  夢非低下頭,“我答應(yīng)你,期末考試拿班級前十名!闭f完,她便提起書包走進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她聽到母親在外面小聲埋怨父親,“你不該偏袒她!
  父親說:“孩子大了,要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她才多大?懂什么?明知是錯也隨她去?”
  “怎么是錯呢?學(xué)校也支持!
  “學(xué)校只想借此出名!
  “別說了。孩子得到認可,我們應(yīng)當(dāng)鼓勵。你越壓制,她越叛逆!
  “這才多大,就叛逆了?”母親的聲音憂傷起來。
  父親低聲安慰了母親幾句。母親長長地嘆氣。
  當(dāng)晚,父親替夢非在工作合同上簽字蓋章。
  十七歲的蘇夢非正式被攝制組聘用,成為一名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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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破城的作者是未名蘇蘇,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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