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長調(diào)


作者:千夫長     整理日期:2014-08-26 11:37:19

《長調(diào)》不是專門寫蒙古草原音樂的小說。應(yīng)該說,是小說里的元素形成了一首蒙古長調(diào)。你們聽到的那個有聲音的長調(diào),轉(zhuǎn)換成文字,就是由這些瑣細(xì)的精神肌理構(gòu)筑成了故事。這就是命運,一個民族的命運,實際上也是一個人的命運。
  作者簡介:
  千夫長,屬虎,獅子座,蒙古人。1962年7月28日出生于內(nèi)蒙古科爾沁草原。出版著作:專欄作品集《野腔野調(diào)》、長篇小說《紅馬》、《中年英雄》、中國首部手機(jī)短信小說《城外》。廣東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新作定為深圳市重點文學(xué)創(chuàng)作項目,F(xiàn)居深圳。
  目錄:
  第一部旗鎮(zhèn)
  第二部牧場
  第三部阿茹
  第一部:旗鎮(zhèn)
  第一節(jié)
  天還是黑的,阿媽就喊醒了我。阿媽起得更早,她已為我煮熟了滾燙的羊雜湯。我喝了一身熱汗,熱呼呼地就出了家門。阿媽為我找好進(jìn)旗鎮(zhèn)的馬車,已等候在院子的大門外。趕車人在門口走來走去,把馬鞭子甩得啪啪作響,醉意十足。每匹馬的籠頭上,都佩戴著九只黃銅鑄的虎頭鈴鐺。每只金黃的虎頭銅鈴鐺,都張嘴含著朱砂色的鐵珠,晃動起來清脆悠揚,氣勢威猛。四匹馬個個精神抖擻,駕轅的紅馬和左套的青花馬,比賽似地各自翹起尾巴,屙出了一堆糞便。大便的同時,馬兒也開始撒尿。紅馬是騸過的騍馬,一時,在滾圓的屁股上,瀑布般地屎尿俱下,一派熱氣騰騰的景象;青花馬是公馬,撒尿就像肚子底下,吊起了一只黑色的粗水管子在噴水,稀里嘩啦,煞是壯觀。看來它們確實是吃飽了夜草。
  家里的狗也都被驚動起來,叫了一陣,在阿媽的勸阻下,好像搞明白了來者的用意,也就不吭聲了,但還是警惕地守候在大門口。
  我背著阿媽為我準(zhǔn)備帶的東西,裝了半個麻袋,用牛皮繩捆得緊緊的。阿媽和懷孕的黃母狗跟在后面送我。
  我走出家門,感覺到好多眼睛都在看我,有些不知所措。狗的眼睛在看我,馬的眼睛在看我,圈里的牛羊在看我,趕車人也在看我,天上的星星也睜著困乏了一夜的眼睛,在惺忪地看我。還有朦朧的早晨,空氣中各種眼睛似隱似現(xiàn),都在看我,羊圈、牛圈,家中大小房屋的門窗,也好像在睜開眼睛看我。就連腳下的土地凍成的一條條裂縫,都像脒著的傲慢的眼睛。我有些膽怯地和這些眼睛們打著招呼,驚恐地看著這些眼睛,也盡力地回避著這些眼睛。我覺得渾身不自在,就低下頭,看由熱轉(zhuǎn)冷,正在凝結(jié)成冰的馬的糞尿。
  我感覺垂在褲兜邊的手,被一個柔軟的東西熱乎乎地舔了一下,低頭,發(fā)現(xiàn)是老得掉了毛的老黑狗雙喜也起來了。老雙喜很憂傷,沉悶不語,步履蹣跚。它昏花的目光很慈祥,是唯一讓我感到心安的眼神。雙喜已經(jīng)太老了,它的年齡比我大,是阿爸還俗從查干廟里帶回來的伴侶。我阿爸是查干廟還俗的五世尼瑪活佛,他兩歲半坐床成為活佛,在十三歲的時候還俗回家。十四歲娶了我十八歲的阿媽,十五歲時,我出生,他就離開家去了旗鎮(zhèn)的歌舞團(tuán),就是原來的查干廟,當(dāng)長調(diào)歌手。阿爸多年不回家,一直到今年,我已經(jīng)長到了十三歲,阿媽讓我今天早晨上路,去旗鎮(zhèn)尋找阿爸。
  狗的年齡真是不可思議,據(jù)阿媽說雙喜只比我大兩歲,我剛是翩翩少年,它就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了。雙喜本來是純黑色的牧羊犬,現(xiàn)在身上很多地方的毛已經(jīng)脫落,露出的皮膚粗燥不堪,像曬干的老榆樹皮。有毛的地方,黑毛也已老成了灰毛和白毛。
  據(jù)說它叫雙喜這個名字,還是阿爸還俗回來之后才取的。政府說尼瑪活佛還俗,成為社會主義新公民是一喜,和阿媽結(jié)婚是二喜,一共雙喜臨門。我阿爸說,那為了紀(jì)念就給這條叫馬弁的黑狗改名叫雙喜吧。雙喜早年為我們家牧羊護(hù)院,曾經(jīng)立下過汗馬功勞,它老了,已經(jīng)兩年不管家事,平時這個時辰趴在狗窩,兔子跑到嘴邊它都懶得去理。我們家照樣養(yǎng)護(hù)它,從來沒把它當(dāng)狗,像老爺子一樣照顧。雙喜今早卻起來送我,怪不得阿媽說它最通人性。我感到很有面子,馬上就覺得自己來了精神。
  黃狗的乳房已經(jīng)一只一只脹了起來,連綿起伏,一共九只,按照常識這窩應(yīng)該出生九只狗崽。黃狗體質(zhì)很強(qiáng)壯,這是第一胎,我想小狗出生一定會有充足的奶水。我蹲下摸它飽滿的乳房,它的目光還很羞澀,不好意思地把頭扭過一邊,然后乳房朝天趴在了地上,很溫柔的樣子。我感覺黃狗肚子里有十八只迷朦的眼睛,在幼稚地看著我。我就沒了興致,搬著黃狗的腰,讓它站了起來。
  阿媽顯得很莊重,她把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穿了一套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來送我,腳上還穿了一雙很少上腳的新鞋,好像要出遠(yuǎn)門的是她。我感覺讓我去見阿爸,是替阿媽去向阿爸遞交一份關(guān)于我長大成人的答卷。阿媽的目光,戀戀不舍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我看她時,她又會把目光從我的身上移開,假裝在看套在車上的紅馬。
  趕車人,是我們花燈牧場牧業(yè)隊的馬車隊長色音巴雅爾,牧民們都叫他色隊長。阿媽請求色隊長一定要把我送到旗鎮(zhèn)歌舞團(tuán),不要丟在半路,給凍死或者讓狼吃掉。我的孩子沒有出過遠(yuǎn)門,她不放心地對色隊長說;仡^又囑咐我不要在車上凍壞了腳,路上要下車去勤跑一跑。阿媽把我頭上戴的狐貍皮帽子,身上穿的羊皮襖又都系緊了一遍。要勒緊一點,別讓冷風(fēng)進(jìn)去。阿媽說著又拉過我的手,你的手是熱的,放在兜里暖著,手涼人就冷了。阿媽的手很涼,我心里就有些難過,我沒有離開過家,也沒離開過阿媽。要進(jìn)旗鎮(zhèn)去找阿爸,我很興奮,也很猶豫。旗鎮(zhèn)和阿爸對我都是陌生的,就像牛羊沒去過吃過草的草原,有些膽怯。剛才摸到阿媽冰涼的手,難道阿媽的心是冷的嗎?我從來在阿媽的臉上看不明白喜怒,也不懂她內(nèi)心的哀愁。她太平靜了,我和阿媽的生活,可以說沒有什么波瀾。
  色隊長把扎著漂亮紅纓的馬鞭子,插到車轅子的黑鐵鞭座上,榆木鞭干和狗皮鞭子上的紅纓,迎風(fēng)飄揚。紅纓是用白馬的馬鬃染成鮮紅,很好看。他瞇著醉眼,漲紅臉膛,滿嘴酒氣拍著車上拉的羊皮說:這是一百多張羊皮,比家里的被窩都暖合,你就放心吧,我的佛娘。色隊長是一個脾氣暴躁,沒有耐心的人,但是對我阿媽還是很尊敬。其實全牧村的人對我阿媽都很尊敬,都叫她佛娘。他回頭見我還站在地上,和阿媽戀戀不舍的樣子,就睜開眼睛喊:小子,快上車呀,你不想去了嗎?
  我蹲下身子,親熱地抱了一下雙喜,它那淌著涎水的老嘴,又伸出柔軟、熱乎乎的舌頭,很慈祥地親兩下我的手,把我的手弄得粘糊糊的。我戀戀不舍地站起來,黃母狗也要跑過來親我,被阿媽攔住了。我從左側(cè)向馬車走去,路過青花馬的身邊,它很不友好地用后蹄刨了一下地,好像是對我的恐嚇。這是馬的一貫伎倆,見到陌生人都想殺殺人的威風(fēng),結(jié)果都是人把馬馴服。我走進(jìn)了青花馬的眼睛里,馬眼看人低,馬眼里,我看見我的臉膛和身體顯得很矮小,也很丑陋變形。青花馬蔑視地昂揚起頭,閉了一下眼睛,我感覺被擠得全身骨頭都痛。
  我上了車,色隊長在羊皮垛中間,給我留出了一個位置,搭了一個窩,坐進(jìn)去四面都是粗麻繩勒緊的羊皮。又安全、又暖和,凍不著了,我滿意地對阿媽說。
  色隊長甩起紅纓鞭子,就趕車出了牧村。馬車離開了我家的院子,我看到家里外屋的燈熄滅了,里屋的燈也熄滅了,但是我感覺阿媽的目光還在院子里,向我們的馬車眺望。紅纓鞭子一串接一串的長響,幾乎驚醒了牧村里所有的狗。狗吠聲連成一片,就像我們學(xué)校寒假演出的大合唱。馬戴的鈴鐺上也栓著紅纓,顯得喜氣洋洋,一片飄紅。這是我們牧場的習(xí)慣,進(jìn)旗鎮(zhèn)辦事都比較講究,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喜事。色隊長說這次拉羊皮進(jìn)旗鎮(zhèn)是去辦年貨,到收購站賣掉羊皮,要換一車白酒回來。過年了,每家都要分幾斤高度老白干。草原的冬天,只有酒能溫暖牧民們寒冷的心。
  我討好色隊長說:我們家的酒從來都沒人喝,今年的酒就送給你喝了。色隊長不買我的帳,他說:你這小子怪會做人情,還是讓你阿媽留著供佛吧。
  我說今年場部通知不讓供佛了,你當(dāng)隊長的還不
  知道嗎?色隊長說:你阿媽的佛在她的心里,我們都知道。你們家沒人喝酒,按規(guī)定是不給分酒的,每年都分酒給你們家,就是為了讓佛娘供佛。
  我不了解這些情況,阿媽從來不講。阿媽從來不講別人的是非、恩怨、得失這些事情,好像在她的眼里,人從來就不分好壞。我討好色隊長碰了壁,心中卻有些感激。牧村里的人就是這樣,對我和阿媽從來都是很照顧。阿媽雖然不說,但是我知道她心知肚明。
  沒出發(fā)前,我心情急迫,就想馬上出發(fā)。對阿媽的再三囑咐都顯得啰嗦,F(xiàn)在出發(fā)了,坐在車上,漸漸地離阿媽遠(yuǎn)了,心中倒有些不舍,涌現(xiàn)出一股酸楚的滋味來了。雖然肚子吃得很飽,心里卻感到有些空落落的。離開每天生活在一起相依相伴的阿媽,去找陌生的阿爸,心中很悵然。我是個猶豫不決的人,阿媽決定了讓我去找阿爸,我就同意了,同時,也對到了旗鎮(zhèn)之后的生活充滿幻想。可是說完同意,在心里又打了退堂鼓,不想離開家、離開阿媽。馬車向前路奔跑,我就像飄落進(jìn)不可知的萬丈深淵。現(xiàn)在色隊長如果掉轉(zhuǎn)馬頭,回牧村,我一定就像被拯救了一樣,跳下車,跑回家里,就再也不離開了。我在心里堅定地想。
  色隊長一會兒吆喝馬,一會兒又跟我說話,好像怕他的嘴不說話,嘴唇就會被凍在一起張不開?墒,他的嘴唇我聽著還是有些越來越僵硬了。我有些迷糊了,他見我很遲緩地沒有回答他的話,可能覺得我睡著了,就破著嗓子唱起歌來,可能他的舌頭還柔軟,長調(diào)唱得還算悠遠(yuǎn)。我意識到自己睡著的時候,就已經(jīng)醒了。打了一個盹兒,打了一個冷顫,就感到冷了。馬車在雪野里狂奔,天漸亮,黑夜里隱藏的世界,漸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做了一個很短的夢,卻好像經(jīng)歷了一段很漫長的人生。阿媽也坐在馬車上,一邊不停地說著話,還一邊笑著,笑聲響亮,動作還前仰后合的,很張揚的樣子,有點不像平時的阿媽。阿爸趕著車,背對著我,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卻聽他醉醺醺地唱著長調(diào),無所顧忌地甩著鞭子。天氣很暖,好像是春天,我們一家人很快樂地趕車在草地上奔跑。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知道去干什么?醒來,癔癥一下,我從羊皮窩子里鉆出來,看到色隊長趕車的背影,很像夢中的阿爸,就一下子對色隊長有了親近感。
  太陽像一塊圓形的冰,被凍在了冰川一樣的天空,懸掛在頭頂,跟著馬車奔跑。星星都合上眼睡去了。我感覺,天空像有一個寒冷的人,睜著一只獨眼,在冷漠地注視著我。
  零下四十度的天氣,白毛風(fēng)透進(jìn)了羊皮窩里,開始順著我的帽縫、脖領(lǐng)、袖口、往我的身體里灌,鉆進(jìn)懷里、腰里、褲襠里,一直到褲腳。冷風(fēng)在我的身體里上竄下跳,像江湖上刀客的蛇刀,割得我又涼、又癢、又痛。腳也開始凍了,色隊長給我搭的羊皮窩可能為了安全、穩(wěn)妥,一直通到車板上,腳下卻沒有墊羊皮。冷風(fēng)從車輪間卷起,然后從車板的木縫鉆進(jìn)我的毛氈靴子里。我這毛氈靴子是用羊毛打成的,又厚,又硬,很難凍透。但還是凍透了,車輪子卷起的冷風(fēng),溫度還要更冷幾度。
  冷風(fēng)往我的身體里擠得越多,我的衣服就越顯得空曠、肥大,阿媽系緊的帶子也顯得松弛了。身上的皮肉越冷就越緊,臉上的表情也就顯得越猙獰。我在被凍的麻木中一下子醒過神來,凍得有些模糊的神志告訴我,不是像阿媽擔(dān)心的那樣凍壞了腳,我驚恐的是會被凍死。我的手都涼了。所以,我就不敢睡覺了,怕睡著了,心涼了醒不過來。我們科爾沁草原,在野外睡著了凍死的每年都大有人在。我喊色隊長,我說太冷了,我要下車去跑一會兒。喊了幾遍,色隊長才聽明白給我停下車。我真擔(dān)心把他也凍死,我說色隊長你也下車跑一會兒吧。
  我從停下的車上跳下來,雙腳麻木,站不穩(wěn),落地就摔倒在雪地里了。色隊長不理我,趕著馬車?yán)^續(xù)跑。我爬起來,一拐一瘸就跟著馬車奔跑。
  色隊長這個醉鬼,把車趕得飛快。我只有兩條腿,還麻了一條。每匹馬都有四條腿,我怎么能追趕上四匹馬十六條腿拉的馬車?一會兒,馬車就把我甩到了后面。
  我邁著凍僵的步伐,麻木地趕路。道路往西北方向伸展,剛好是頂風(fēng)。我牙關(guān)緊閉,低頭彎腰,屈膝邁步前行。我試圖睜大雙眼,但是冷風(fēng)卻凍得我眼睛睜不開,冷風(fēng)吹進(jìn)眼里,立刻就有淚水流出,然后在臉上結(jié)成冰碴。我著急了,想要看清馬車跑到了哪里?漸漸馬車在白雪中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我大聲呼喊也沒有用,呼嘯的西北風(fēng)裹挾住我的聲音,吹到了相反的方向。
  第二節(jié)
  我的眼睛只有一條窄窄的縫隙,看著地面前行。我恍惚在地上看到,當(dāng)年阿爸還俗回來,在路上留下的印記。阿爸也是走的這條路,我們牧場通往旗鎮(zhèn)從來就是一條路。一個方向,一直前行,從來都不會走錯路。阿爸在路上留下的印記,我肯定看不見了,被風(fēng)吹走了,被雪覆蓋上了,也被歲月忘記了。阿爸在這條路上留下的是一條活佛的印記,雖然是還俗的活佛,在科爾沁草原上,活佛永遠(yuǎn)都是活佛。
  阿爸回來的時候,阿媽說正是春天,草地上的人們都聚集來到這條路上看望阿爸,看望這個詞是政府允許叫的,政府不能阻止人們來看望曾經(jīng)神秘的活佛,但是不能用參拜這個詞,更不能有下跪、摩頂這些動作。
  阿媽說,阿爸還俗時是一個神靈活現(xiàn)的少年。那時雙喜還很年輕,它當(dāng)時的名字叫馬弁,是阿爸在廟里養(yǎng)的狗,一條很有靈性年輕的狗。阿爸還俗,它也跟著還俗回來了。有一句蒙古諺語,也可能是佛家偈語:狗在廟里呆三年,也會念佛經(jīng)?梢婋p喜是經(jīng)過修煉已經(jīng)有佛性的狗了。雙喜撒著歡兒跟著阿爸的馬車奔跑。最令阿爸興奮的是他看見了電線桿,一根一根,從遠(yuǎn)處走來,向更遠(yuǎn)處伸展,上面連接著幾條黃銅的電線。我阿爸驚訝萬分:這么長的琴弦掛在空中,可以讓草原上所有的人都來騎在馬上彈奏、唱長調(diào)了。
  政府的人告訴他,這些琴弦可以給每戶牧民帶來光明,可以把長調(diào)傳進(jìn)每一只耳朵,一個人說話,一千里外的人都可以聽到,能量無邊。
  阿爸很是興奮,他說我不能當(dāng)活佛了,就唱長調(diào)給草原上的人們聽吧。這話被旗政府的人報告給了烏蘭浩特自治區(qū)政府。兩年后,阿爸又回到旗鎮(zhèn),回到他兩歲半就住進(jìn)去的查干廟。不過他不是活佛了,他是長調(diào)歌手,查干廟也改成歌舞團(tuán)了。政府的安排讓阿爸心滿意足。
  正在走的這段路,我記得被雪覆蓋的是一條冰河,漢語叫遼河,蒙古語叫西拉沐倫。我在廣播喇叭里,聽說書人白黑小講,這條河的名字,比忽必烈的大元朝和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國還要早,是一個叫黑契丹的民族建立的遼國的河流,所以叫遼河。遼河洶涌澎湃,在流出草原,進(jìn)入黃海,有一段路卻顯得溫順、寧靜,所以走出草原的那個省份就叫遼寧省,遼河帶給了他們幸福、安寧。我在猜想的河沿上行走,似夢似幻,但我的每一步都是清醒的。一步一個深深的雪坑。前路雪上無痕,白毛風(fēng)刮了起來,已經(jīng)快速地掃凈了馬車剛剛壓過的轍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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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調(diào)的作者是千夫長,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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