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不惑之年的大提琴演奏家查理·施諾涅取消了全球各地的多場演奏會,退居位于故鄉(xiāng)德國符騰堡的祖?zhèn)魃除垺;貞浫绯彼可闲念^,將他逐漸淹沒。 接踵而來的回憶中,分量最重要的要數摯友弗洛朗·塞納瑟,兩人在部隊服役時相識。漸漸地,查理與弗洛朗的妻子伊貝爾墜入情網,直接導致了弗洛朗的婚姻終結,兩人的友誼支離破碎。查理無法擺脫沮喪,感情生活不斷遭遇挫折,他將自己埋葬在音樂的汪洋大海中。直到十年后,他和弗洛朗再度相逢…… 《符騰堡的沙龍》是基尼亞爾用音樂和生命的力量寫就的一部小說,既有意識流的無拘無束,也有觸景傷情的唯美和細膩;既有歐洲特色的藝術氣息,也有東方哲學的神秘和空靈。 作者簡介: 帕斯卡·基尼亞爾PascalQuignard,法國著名小說家和散文家,被譽為當代法國作家中最具實力和創(chuàng)新性的一位,作品深度和廣度兼?zhèn)洌≌f和隨筆深受讀者喜愛。少年時期曾患自閉癥,這對他日后的創(chuàng)作生涯影響重大。1969年開始寫作,出版了《尚博爾的樓梯》、《符騰堡的沙龍》、《美國占領時期》、《世間的每一個清晨》、《阿瑪利婭別墅》等膾炙人口的暢銷小說,并時常受到電影導演們的垂青!睹孛苌睢繁环Q為不朽杰作,獲法國文化大獎;《羅馬陽臺》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游蕩的影子》榮膺龔古爾獎。第一章圣日耳曼-昂萊的房子 塞納瑟在圣日耳曼一昂萊的房間光線出奇的亮。房間在二層。這是一棟十九世紀初拙樸的建筑,被一架結實的樓梯穩(wěn)穩(wěn)固定在花園里。樓梯邊長著低矮的月桂、小巧的丁香,綴滿了花朵。房間里,兩個位于高處的窗子面朝花園,可以看到一些榛樹、兩塊田地和森林。這一層其余的部分都是奧比爾小姐的,她還保留了樓上的那些房間。我記得這個大房間的光線是玫瑰色的。窗子上方,寬大的藍色帷幔被釘在英國銅制成的金屬桿上,以一種繁復、厚重的方式垂下來,黃色天鵝絨束帶在帷幔上扎出了一個老式的大褶裥。夏天,耀眼的日光慢慢吞噬著帷幔的輪廓。墻壁也許被刷成了略帶玫瑰紅的白色,兩三百年前的人們習慣刷成這種顏色。這里以前是飯廳。有一張供八到十人就餐的長桌,木頭都快成黑色的了。桌上攤著塞納瑟的字典,疊著他的一摞摞書,擺著各色的吸墨水紙,紅色或黃色的鉛筆。事實上,弗洛朗·塞納瑟沒有把這些東西胡亂堆放:他細心地把它們擺得整整齊齊。他喜歡這張桌子,對它抱有一種珍愛的心態(tài)。他本來是想給人一種錯覺,好像很多人住在這里,坐在桌旁,同時工作著。他不能忍受別人碰這張桌子——甚至想把手搭上去都不行。那是件魔力寶貝,是會飛的魔毯,把手搭上去可能會遭受魔力消失的厄運。三盞旁邊裝有油罐的油燈在桌上擺成一個三角形。就像在圖書館的閱覽室里一樣,照著各個位置。塞納瑟常坐在那——背對著墻——儼然是個戴著舊式的圓框眼鏡,拿著刮字刀的老僧侶。通紅的鼻子,套著灰色的露指手套,伸出來的指尖摩挲著一本拉丁文的手抄本。那——面對著窗——坐著一個亞述人,仔細辨認著他的黏土塊,追憶著逝去的時光,那時侯,人們講著亞美爾的語言,美人如玉,民風親切。那——背對著床——坐著一個中國清朝大臣,手中慢慢展開一方絲綢手絹,蘸著墨水,想起了深愛女子的面容,那個明眸善睞、輾轉難眠的佳人。 桌子旁邊圍著六張椅子,黝黑的椅腿,黃色的支架,因為太低不怎么實用。這張深色桌子長長的桌面上攤著書和鉛筆,油燈照出三個暈圈,白紙,吸墨水紙上綠色或藍色的墨跡,給人一種溫暖、光輝、熱情、安寧的感覺。 桌子挨著墻,墻上有一座窄小樸質的壁爐,上方嵌著一枚銹漬斑斑的灰色鏡子,鑲金的邊框,向前傾著。式樣簡潔的托座上,用灰墁制成的素坯,一尊路易十四時期風格的水澤仙女和一尊半人半獸的林神。壁爐已經廢棄不用了,由一個嘎登牌的醬紫色火爐取而代之。四張鑲著楔形木片的低矮扶手椅,圍在火爐旁邊。扶手椅已經嘎吱作響。我們經常從椅子里站起身來,整理一下格子花呢的長巾或粗毛線衫,把椅子弄得舒舒服服的,一起聊聊天。他喜歡熬夜,而我痛恨錯過黎明,仿佛是自己的過度懶惰讓我失去了永恒——或者更進一步說——只要我努力,白晝對我來說就會顯得很長。我們低聲交談。通常,我走得比他希望的早,我們再次相聚又總是比大家期望的要晚。六點多時,白晝將盡,圣日耳曼的夜幕降臨,此時我回到這兒,F在我突然想,我有足夠的時間細細描繪這種無與倫比的粒子狀的光,在我的記憶里閃爍著玫瑰色的光芒,浸潤了這個房間。我一直睡在士尼耶蛋糕房附近的露易絲和安德烈,瓦拉斯家里。那時我們都還年輕,那是1964年。如果我處在他的位置,能體會到我對他忠貞的友情,設身處地,我也感覺到他對我懷有熱烈的情感。 1963年3月,我在第一軍區(qū)的總部認識了弗洛朗,塞納瑟。那時我是郵件收發(fā)員的司機。牙醫(yī)剛拔了我的一顆臼齒。左下方的一顆。我把舌頭伸過去,就只剩下一個空槽。說實在的,寫這一章挺容易:只要把舌頭伸到那個牙洞里,記憶就如水般涌來——當然我的牙沒法嚙合,也是我記憶猶新的原因。那時,我肯定自己開小差不會被發(fā)現。就跑到總部理發(fā)店旁的一個小房間去打盹。理發(fā)店的一個理發(fā)師貝爾納聲稱自己口袋里有休假單,而我呢,無比真誠地宣稱是他的朋友。我在栗色的小床上打著盹兒,天氣真是太熱了。 一個士兵跑進來,把他的貝雷帽放在屋子中間的桌上,蹲下,解開鞋帶,又站起來,從口袋里拿出一把酸味糖果和荷蘭咖啡硬糖。他坐在一張鐵凳子上,開始小心翼翼地把糖擺在桌上,一會兒是三角形,一會兒是菱形,一會兒是阿拉伯魔方。他沒看見我。對的,我不想說話,我已經躺下了,嘴上還蓋了塊手帕。 “咔嚓、咔嚓、咔嚓,”他唧唧噥噥地吐音咬字,“哩嘎啦,哩嘎噦! 然后他展開一顆咖啡硬糖的糖紙,把那顆略苦的黑色方糖放進嘴里,繼續(xù)心不在焉地邊唱邊在想象出來的棋盤里擺弄著他的糖: “咔嚓、咔嚓、咔嚓……” 過了一會兒,他壓根沒注意到我,但是這幼稚的游戲和蹩腳的歌聲終于讓我按捺不住了。“不!”我突然惱火地大叫一聲,立刻感到手帕把我弄疼了!安皇沁@個調子!”年輕的士兵驚訝地轉過身。“跑調了,”我接著說,“調子不對,而且歌詞也唱錯了!彼⒅铱矗絹碓襟@慌。剛才的惱怒和插嘴讓我尷尬了會兒。我爬起來,坐在床上,想解釋一下,但面對那雙驚恐地盯著我的大眼睛,發(fā)現自己的嘴巴氣喘吁吁,不太好使!俺貌粚,”我說道,“我口齒不清,”我接著說,“是因為剛剛拔了一顆牙。歌詞錯了,應該是咯嘎噠……”大舌頭讓我唱起歌來很費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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