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夢》故事緣起于南岳衡山小阇利性真機緣巧合之下與衛(wèi)夫人座下八位仙女相逢而生思凡之心，其師叱其往酆都轉(zhuǎn)世為唐朝淮南道楊處士之子楊少游，八仙則謫為兩公主、六美人，九人歷遍紅塵繁華。楊少游功成名就、位尊丞相之時，突遭其師點化，驚覺獨坐庵中蒲團之上，方悟溫柔富貴鄉(xiāng)皆春夢一場，遂看破紅塵，重依佛門。
《九云夢》最初由金萬重以朝鮮國語寫成，后由作者堂孫金春澤譯為漢文。兩百年來，朝、漢兩種文本并行于世。其中不少情節(jié)酷似湯顯祖《邯鄲夢記》，是為朝鮮“夢小說”之發(fā)端。
作者簡介：
金萬重，字重叔，號西浦，本籍光山，為朝鮮王朝中期的文臣及文學(xué)家。謚號文孝。他的兄金萬基的女為朝鮮肅宗的正妃仁敬王后。其生存活動年代相當(dāng)于我國清朝康熙在位的前三十年。
陳慶浩，法國社會科學(xué)研究中心研究員，法國遠東學(xué)院、巴黎第七大學(xué)教授。
目錄：
九云夢卷之上
老尊師南岳講法妙小沙彌石橋逢仙女
華陰縣閨女通信藍田山道人傳琴
楊千里酒樓擢桂桂蟾月鴦被薦賢
倩女冠鄭府遇知音老司徒金榜得快婿
詠花鞋透露懷春心幻仙莊成就小星緣
賈春云為仙為鬼狄驚鴻乍陰乍陽
金鸞直學(xué)士吹玉簫蓬萊宮仙娥乞佳句
宮女掩涕隨黃門侍妾含悲辭主人
九云夢卷之下
白龍?zhí)稐罾善脐幈赐ズ埦鐙煽?br>元帥偷閑叩禪扉公主微服訪閨秀
兩美人攜手同車長信宮七步成詩
賈春云巧傳玉語楊少游夢游上界九云夢卷之上
老尊師南岳講法妙小沙彌石橋逢仙女
華陰縣閨女通信藍田山道人傳琴
楊千里酒樓擢桂桂蟾月鴦被薦賢
倩女冠鄭府遇知音老司徒金榜得快婿
詠花鞋透露懷春心幻仙莊成就小星緣
賈春云為仙為鬼狄驚鴻乍陰乍陽
金鸞直學(xué)士吹玉簫蓬萊宮仙娥乞佳句
宮女掩涕隨黃門侍妾含悲辭主人
九云夢卷之下
白龍?zhí)稐罾善脐幈赐ズ埦鐙煽?br/> 元帥偷閑叩禪扉公主微服訪閨秀
兩美人攜手同車長信宮七步成詩
賈春云巧傳玉語楊少游夢游上界
合巹席蘭英相輝應(yīng)獻壽筵鴻月雙擅場
樂游原會獵斗春色油壁車招搖占風(fēng)光
駙馬罰飲金卮酒圣主恩借翠微宮
楊丞相登高望遠真上人返本還元
一日，崔夫人召小姐乳母錢嫗，謂之曰：“今日即道君誕日，汝持香燭往紫清觀，傳與杜煉師，賜以衣段茶果，致吾戀戀不忘之意�！卞X嫗領(lǐng)命，乘小轎至道觀。煉師持其香燭，供享于三清殿，且受三種盛饋，百拜而謝。齋供錢嫗而送之。此時楊生已來到別房，方撗琴奏曲矣。錢嫗留別煉師，正欲上轎矣。忽聽琴韻出于三清殿迤西小廂之上，其聲甚妙，宛轉(zhuǎn)清新，如在云霄之間矣。錢嫗停轎而立，側(cè)聽頗久，顧問于煉師曰：“我在夫人左右，多聽名琴，而此琴之聲，果初聞也。未知何許人所彈也？”煉師答曰：“昨年小女冠自楚地而來，欲壯觀皇都，姑此淹留。而時時弄琴，其聲可愛，貧道聾于音者，不知其工，焉知其拙。今媽媽有此嘉獎?wù)�，必善手也�！卞X嫗曰：“吾夫人若聞之，則必有召命。煉師須挽留此人，勿令之他�！睙拵熢唬骸爱�(dāng)如教矣�！彼湾X嫗出洞門后，入以此言傳楊生。楊生大悅，苦待夫人之召矣。錢嫗歸告于夫人曰：“紫清觀何許女冠，能做奇絕之響，誠異事也�！碧烊嗽唬骸拔嵋嘤宦犞�。”明日，送小轎一乘、侍婢一人于觀中，傳語于煉師曰：“小女冠雖不欲辱臨，道人須為之勸送�！睙拵煂ζ滏咀�，謂楊生曰：“尊人有命，君須勉往�！鄙唬骸板诜劫v蹤，雖不合晉謁于尊前，而大師之教，何敢有違？”于是具女道士巾服，抱琴而出，隱然有魏仙君之道骨，飄然有謝自然之仙風(fēng)矣。鄭府丫鬟欽嘆不已。
楊生乘轎至鄭府，侍婢引入于內(nèi)庭。夫人坐于中堂，威儀端嚴。楊生叩頭再拜于堂下。夫人命賜坐，謂之曰：“昨日婢子往道觀，幸聽仙樂而來，老身方愿一見，得接道人清儀，頓覺俗慮之自消�！睏钌芟鴮υ唬骸柏毜辣臼浅g孤賤之人也。浪跡如云，朝東暮西。茲因賤技獲拜于夫人之座下，是豈始望之所及哉？”夫人命侍婢取楊生手中之琴，置膝摩挲，乃稱嘆曰：“真?zhèn)�妙材也！”楊生答曰：“此龍門山上自枯之桐木，性已盡于霹靂，堅強不下于金石，雖以千金賭之，不可易也。”酬答之頃，砌陰已改，而漠然無小姐之形影矣。楊生心甚著念疑慮，自起告于夫人曰：“貧道雖傳古調(diào)，而今之不彈者多。貧道亦不能自知其聲之非今而古也。茲因紫清觀眾女冠而聞之，則小姐之知音，即今世之師曠。愿效賤技，以聽小姐之下教也�！狈蛉耸故替菊行〗�。俄而繡幕乍卷，薌澤微生，小姐來坐于夫人座側(cè)。楊生起拜畢，縱目而望之：太陽初涌于丹霧，芳蓮正映于綠水矣。神搖眼眩，不能定視。楊生嫌其座席稍遠，眼力有礙，乃告曰：“貧道欲受小姐之明教，而華堂廣闊，聲韻散泄，恐或不專于細聽也�！狈蛉酥^侍兒曰：“女冠之坐可移于前也�！笔替疽葡堊�。雖已逼側(cè)夫人之坐，適當(dāng)小姐之坐席側(cè)隅，反不如直對相望之時也。生大以為恨，而不敢再請。侍婢設(shè)香案于前，開金爐，爇名香。生乃改坐援琴，先奏《霓裳羽衣》之曲。小姐曰：“美哉此曲，宛然天寶太平之氣像也！此曲人雖解之，而曲臻其妙，未有如道人之手段者也。此非所謂‘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罷霓裳羽衣曲’者乎？稽亂之淫樂，不足聽也，愿聞他曲。”楊生更奏一曲。小姐曰：“此曲樂而淫，哀而促，即陳后主《玉樹后庭花》也。此非所謂‘地下若逢陳后主，豈宜重問后庭花’者乎？亡國之繁音，不足尚也。更奏他曲！”楊生又奏一闋。小姐曰：“此曲如悲如喜，如感激者、如思慮者然。昔蔡文姬遭亂被拘，生二子于胡中矣。及曹操贖還，文姬將歸故國，留別兩兒，作《胡笳十八拍》以寓悲憐之意。所謂‘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者。其聲雖可聽也，失節(jié)之人，曷足道哉！請新其曲。”楊生又奏一腔，小姐曰：“此王昭君《出塞曲》也。昭君眷系舊君，瞻望故鄉(xiāng)，悲身世之失所，怨畫師之不公，以無限不平之心，付于一曲之中。所謂‘誰憐一曲傳樂府，能使千秋傷倚羅’者也。然胡姬之曲，邊方之聲，本非正音也。抑有他曲乎？”楊生又奏一轉(zhuǎn)，小姐改容而言曰：“吾不聞此聲久矣！道人實非凡人也！此則英雄不遇時，托心于塵世之外，而忠義之氣，一郁于板蕩之中，得非嵇叔夜《廣陵散》乎？及其被戮于東市也，顧日影彈一曲曰：‘怨哉！人有欲學(xué)《廣陵》者，吾惜之而不傳矣。嗟呼，《廣陵散》從此絕矣！’所謂‘獨鳥下東南，廣陵何處在’者也。后人無傳之者。道人必遇嵇康之精靈，學(xué)此曲也。”生膝席答曰：“小姐之靈慧，出人上萬萬也。貧道嘗聞之于師，其言亦與小姐一也。”又奏一翻，小姐曰：“優(yōu)優(yōu)哉，諷諷哉！青山峨峨，綠水洋洋，神仙之跡，超脫塵臼之中。此非伯牙《水仙操》乎？所謂‘鐘期既遇，奏流水而何慚’者也。道人乃千百歲后知音者也。伯牙之靈如有所知，必不恨鐘子期之死也�！睏钌謴椧徽{(diào)，小姐輒整襟危坐，曰：“至矣！盡矣！圣人遭遇亂世，遑遑四海，有濟百姓之意，非孔宣父，誰能作此曲也？必《猗蘭操》也。所謂‘逍遙九州，無有定處’者，非其意乎？”楊生跪坐添香，復(fù)彈一聲，小姐曰：“高哉，美哉！《猗蘭》之操雖出于大圣人憂時救民之心，而猶有不遇時之嘆也。此曲與天地萬物，熙熙同春，嵬嵬蕩蕩，無得而名也。是必大舜《南薰》之曲也。所謂‘南風(fēng)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者，非其詩乎？盡善盡美，無過于此者。雖有他曲，不愿聞也�！睏钌炊鴮υ唬骸柏毜缆劊骸畼仿删抛�，天神下降。’貧道所奏者只八曲也，尚有一曲，請玉振之矣�！狈髦{(diào)弦，閃手而彈，其聲悠揚愷悅，能使人魂佚而心蕩。庭前百花，一時齊綻，乳燕雙飛，流鶯互歌。小姐蛾眉暫低，眼波不收，泯默而坐矣。至“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之句，乃開眸再望，俯視其帶，紅暈轉(zhuǎn)上于雙頰，黃氣忽消于八字，正若被惱于春酒者也。即雍容起立，轉(zhuǎn)身入內(nèi)。生愕然無言，推琴而起，惟瞪視小姐之背，魂飛神飄，立如泥塑。夫人命坐之，問曰：“師傅俄者所彈者何曲也？”生詐對曰：“貧道雖傳得于師，而不知其曲名，故正俟小姐之命矣�！毙〗憔枚怀觯蛉耸故替締柶涔省Ｊ替具�報曰：“小姐半日觸風(fēng)，氣候欠安，不能出來矣�！睏钌笠尚〗阒X悟，蹙蹙不安，不敢久留，起拜于夫人曰：“伏聞小姐玉體不平云，貧道實切憂慮矣。伏想夫人必欲親自診視，貧道請退去矣�！狈蛉顺鼋鸩p之。生辭而不受曰：“出家之人，雖粗解音律，不過自適而已，敢受伶人之纏頭乎？”仍頓首而謝，下階而去矣。夫人憂小姐之疾，即召問之，已快愈矣。小姐還于寢室，問于侍女曰：“春娘之病，今則何如？”侍女曰：“今日則已差。聞小姐聽琴，新起梳洗矣�！�
原來春娘姓賈氏，其父則西蜀人也。上京為承相府胥吏，多有功勞于鄭司徒家矣，未久病死。春娘年才十歲矣。司徒夫妻憐其無依，收置府中，使與小姐同游，其齒于小姐較一月矣。容貌粹麗，百態(tài)俱備，端莊尊貴之氣像，雖不及于小姐，而亦絕代佳人也。詩才之奇，筆法之妙，女紅之工，足與小姐相上下。小姐視如同氣，不忍暫離。雖有奴主之分，實同朋友之誼。本名則楚云，而小姐以其態(tài)度之可愛，采韓吏部詩“態(tài)度春空云”之句，改其名曰“春云”。家內(nèi)之人，皆以春娘呼之。春云來見小姐而問之曰：“朝者諸侍婢皆言，中堂彈琴之女冠，容如天神，手彈稀音，小姐大加稱贊。小婢忘卻在病，方欲玩賞矣，其女冠何其速去也？”小姐發(fā)紅于面，徐言曰：“吾愛身如玉，持心如磐，足跡不出于中門，言語不交于親戚，乃春娘之所知。一朝為人所詐，忽受難洗之羞辱，自此何忍舉顏對人乎？”春云驚曰：“怪哉，此何言耶？”小姐曰：“俄來女冠，容顏果然秀矣，琴曲極其妙矣……”，即囁嚅不畢其說。春云曰：“其人第何如也，有何言耶？”小姐曰：“其女冠始奏《霓裳羽衣》，次奏諸曲，其終也奏帝舜《南薰曲》，我一一評論，遵季札之言，仍請止之。女冠言又有一曲，更奏新聲，乃司馬相如挑卓文君之《鳳求凰》也。我始有意而見之，則其容貌氣止與女子大異，是必詐偽之人，欲賞春色，變服而來矣。所恨者，春娘若不病，一見必辨其詐也。我以閨中處女之身，與所不知男子半日對坐，露面接語，天下寧有是事耶？雖母親之間，我不忍以此言告之也。非春娘，誰與說此懷也？”春云笑曰：“相如鳳求凰，處子獨不聞耶？小姐必見杯中之弓影也�！毙〗阍唬骸安蝗�。此人奏曲皆有次第，若使無心求凰之曲，何必奏之于諸曲之末乎？況女子之中，容貌或有清弱者，或有壯大者矣，氣像之豪爽，未有如此人者乎。余意則國試已迫，四方儒生皆集于京師。其中或有誤聞我名者，妄出探芳之計也。春云曰：“其女冠果是男子，則其容顏之秀美如此，其氣像之豪爽如此，其精通音律又如此，可知其才稟之高矣。安知非真相如乎？”小姐曰：“彼雖相如，我則決非作卓文君也�！贝涸圃唬骸靶〗阄銥榭尚χf。文君，寡婦也；小姐，乃處子也。文君有意而從之，小姐無心而聽之。小姐何以自比于文君乎？”兩人嬉嬉談笑，終日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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