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循著小說的閱讀脈絡回溯了伊斯蘭教的靜謐精致、東正教的嚴肅幽遠,以至多神教時代古希臘式的原始優(yōu)雅……而腳步踏遍了巴爾干和小亞細亞的大片地區(qū),*后她發(fā)現(xiàn),在這條歷史-地理脈絡上,不管是在起點還是終點,她始終徜徉在帕維奇的“捕夢之鄉(xiāng)”之中。作為一個讀者來說,能夠帶上自己喜愛的一本書,前往一片與這本書互為匹配的土地,享受閱讀和旅行帶來的喜悅感動抑或是寂寞憂傷,是一種幸運。陳丹燕與她的讀者分享了這份幸運。這本書緊緊貼合了當下的“塞爾維亞熱”“土耳其熱”,同時又跳脫出一般旅行書的模式,融入作者自己的深刻思考,捧書閱讀時可以感受到作者在旅途中與世界、歷史、文學真摯的感情交流,而放下書便難以按捺跟隨文字行路遠方的激動和渴望,如果想看看這個靜謐宗教與喧囂炮火交織的異域世界,一定繞不開陳丹燕的《捕夢之鄉(xiāng)》。 本書簡介: 捕夢之鄉(xiāng)——<哈扎爾辭典>地理閱讀》是陳丹燕旅行匯系列作品,陳丹燕的地理閱讀帶來了與以往不同的旅行和閱讀模式。因著對小說《哈扎爾辭典》的喜愛,陳丹燕帶上小說前往作者帕維奇的故鄉(xiāng)塞爾維亞,從那里找尋和重獲文本里或虛構或真實的時間與空間的痕跡,用陳丹燕自己的話說“帶著自己的身體走進小說壞境里,這樣的閱讀總是激起讀者心中奇異的夢幻感。而將自己的身體帶到貝爾格萊德,帶到作者的家里,來到小說最初出發(fā)的源頭——作者的床上、枕上、筆記本邊上,短暫占有這些私人領地,一個讀者瘋狂的夢想實現(xiàn)了。”當陳丹燕踏上這個靜謐宗教與喧囂炮火交織的異域世界,對歷史與現(xiàn)實的思考指引著這位東方作家的旅行,而那些遺落在小說《哈扎爾辭典》里的蛛絲馬跡也開始在現(xiàn)實世界的真實中一一顯露。 作者簡介: 陳丹燕是當代都市文化的代言人,她也是中國作家中第一個走出國門的背包客。1990年至今,旅行地域很廣。她邊走邊寫20余年,堅持著作為一個背包客的隨性灑脫,珍惜旅途中每一個冥冥的際遇;她也堅持著作為一個職業(yè)作家對歷史與現(xiàn)實、時間永恒等問題應有的思慮與考量,這些文字是一位癡迷行走的作家呈現(xiàn)給讀者的真正的旅行文學。陳丹燕代表作有《上海的風花雪月》《慢船去中國》《我的旅行哲學》等,她的作品獲多種國際文學獎項。 目錄: 第一章窮而性感之所/1 一、貝爾格萊德:凌晨/4 二、三座銅像/14 三、貝爾格萊德:窮而性感/30 四、“三月,轟炸開始了。”/46 五、他只描寫地獄,忘記了天堂。/59 第二章捕夢之鄉(xiāng)/67 第三章斯特凡/95 一、那些摩拉瓦河谷的修道院/98 修道院補遺:摩拉瓦河谷的濕壁畫世界/108 二、斯特凡也在墻上/122 三、要塞里的青銅像/143 四、阿德里安堡/151 第四章伊斯坦布爾秘境/163 一、佩拉宮酒店/165第一章窮而性感之所/1一、貝爾格萊德:凌晨/4二、三座銅像/14三、貝爾格萊德:窮而性感/30四、“三月,轟炸開始了。”/46五、他只描寫地獄,忘記了天堂。/59第二章捕夢之鄉(xiāng)/67第三章斯特凡/95一、那些摩拉瓦河谷的修道院/98修道院補遺:摩拉瓦河谷的濕壁畫世界/108二、斯特凡也在墻上/122三、要塞里的青銅像/143四、阿德里安堡/151第四章伊斯坦布爾秘境/163一、佩拉宮酒店/165二、宗教交織之地/175拜占庭精神遺澤:伊斯坦布爾的基督教堂/178和煦潔凈的奧斯曼氣息:伊斯坦布爾的清真寺/194哈扎爾的秘密:伊斯坦布爾的猶太教/213第五章時不我與的哀愁/235一、拜占庭之前的世界/241二、“佩特庫坦和卡莉娜的故事”書影/256三、希臘化城市露天劇場廢墟/262結語:一個歐洲小說的愛好者:偉大夢想與實踐/269致謝辭/275譯名對照表/286 第一章窮而性感之所 在未到達巴爾干最重要的城市貝爾格萊德前,我?guī)缀醪涣私膺@座城市。在我旅行的地理里它異常遙遠,比柏林、巴黎,甚至舊金山都要遠得多,我覺得它應該藏在一些大山的皺褶里。通常人們對自己陌生,而且從未想去看一看的地方,都有千里之遙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一部我深感興趣的長篇小說,我大約一輩子也不會去這座城市和它代表的巴爾干。我對那里的印象,就只是炮火連天。世界如此之大,之豐富,在我五十歲以后,它慷慨地向我敞開了無數(shù)精美豐富的城市與地理,我像個窮孩子突然站在敞開的糖果柜子前,香甜的氣味從四面襲來,令我不知所措,貪婪地直咽口水。如果沒有米洛拉德·帕維奇的長篇小說《哈扎爾辭典》,我想我不會頻頻造訪誕生了小說和小說作者的城市貝爾格萊德,我也不會像握有一柄利劍那樣,握著《哈扎爾辭典》,來認識這座城市。漸漸地,我劇烈地愛上這座城市,從一年一次去那里住一下,到半年一次。如今在我上海家中想起它來,心中長出千萬條微笑帶來的皺褶。地理閱讀一本書,有時也是閱讀大地。讀與理解又總是與愛惜聯(lián)系在一起。 一、 貝爾格萊德:凌晨 貝爾格萊德在凌晨時分竟然非常安靜。我坐在莫斯科大飯店樓上客房的寬大窗臺上俯瞰樓下的街道,1860年紀念塞爾維亞公國再次宣告獨立的紀念碑噴泉在凌晨發(fā)出嘩嘩的流水聲。十九世紀的塞爾維亞公國其實好小,疆土也就是現(xiàn)在的貝爾格萊德這么大而已,但對十四世紀科索沃之戰(zhàn)后,已失去王國五百年的塞爾維亞人來說卻意義重大。啪噠啪噠,這是奧斯曼軍隊在戰(zhàn)爭古道上的行進聲。咚噠咚噠,這是奧斯曼軍樂的鼓聲和喇叭聲。哆來咪,哆來咪,哆來咪來哆西拉西哆來,這是維也納的莫扎特寫的《土耳其進行曲》,一團天真,他戴著白羊毛做的巴洛克假頭套,完全不懂巴爾干。1860年代,南面的奧斯曼帝國式微,戰(zhàn)敗,陸續(xù)喪失了對希臘和巴爾干諸國的統(tǒng)治,也終于撤出塞爾維亞公國?墒,北面的奧匈帝國又來了。奧匈帝國的兵士直接占領斯特凡·拉扎列維奇公爵的修道院。那時,斯特凡·拉扎列維奇的濕壁畫肖像上,不喜歡具象的奧斯曼士兵用泥巴涂沒了斯特凡十四世紀的眼睛,奧匈帝國的士兵又在肖像下,用小刀刻下自己的名字——佛朗茨·沙烈斯科維奇,以及他的地址,如今這個叫普萊斯帕克的,是位于捷克境內(nèi)的一座小城。這里真是巴爾干火藥桶上的開關,巴爾干之鑰。每雙強悍的手都會伸向它,企圖將它占為己有。來貝爾格萊德以前,我準備好應對久經(jīng)戰(zhàn)火的地方,可遇見的卻是一團黎明前深重的寧靜。又長又寬的黃色電車從一團漆黑的寬闊大街深處浮現(xiàn)出來,燈火通明地停靠在樓下莫斯科咖啡館門前,在明亮的車窗前,零星落座的乘客一動不動望著窗外。能隱約看到他們被淺色的頭發(fā)環(huán)繞的面孔,男人長著一個結實多肉的斯拉夫大下巴。那些臉和肩膀,水滴般倒映著內(nèi)在的靜默與忍耐,這就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塞爾維亞人。公車開門時發(fā)出響亮的氣閥聲,吹過整條深夜寂靜的街道。這安靜之處到底還是1999年被美軍戰(zhàn)機轟炸了七十八個夜晚的城市嗎?還不算1941年為使貝爾格萊德投降,德國空軍在此實施的轟炸,那次轟炸將薩瓦河邊的國家圖書館炸成一個大洞,里面的塞爾維亞檔案悉數(shù)盡毀。也不算1944年,為趕走德軍,英軍飛機對貝爾格萊德實施的轟炸。這次轟炸選在了復活節(jié),期間炸毀了一輛正在行進中的火車,造成的死亡人數(shù)甚至超過了德軍幾年前的轟炸。因此,在我的印象里,這是個空中時不時要落下炸彈的城市,可它迎頭給了我一個寧靜的深夜,令我驚奇。有個穿深色外套的高個子男人從車上下來,無聲地跳上街道邊上的月臺。這個人讓我想起卡拉季奇。2008年,塞爾維亞前總統(tǒng)卡拉季奇也是在貝爾格萊德的一個公交站上被捕的。他現(xiàn)身時,原先額上一大把灰色的頭發(fā)已然全白,在頭頂上扎成一個發(fā)髻。他留著一把雪白的大胡子。據(jù)說他瘦削專注,與世無爭的樣子,很像一個從摩拉瓦河谷那些古老修道院里來貝爾格萊德辦事的東正教修士。海牙國際法庭指認卡拉季奇為屠殺波斯尼亞7500名回教徒的戰(zhàn)爭罪犯,九十年代初他力圖阻止波斯尼亞獨立而血洗薩拉熱窩,犯下了歐洲自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最嚴重的戰(zhàn)爭罪行。自1995年以來,他一直作為塞爾維亞頭號戰(zhàn)爭罪犯被通緝。被通緝的十三年里卡拉季奇其實并未離開貝爾格萊德。他甚至成為塞爾維亞語詩人和貝爾格萊德的執(zhí)業(yè)精神科醫(yī)生,他也一直生活在73路公共汽車沿線的新城區(qū)。隱居的這些年,他出版詩集,為病人看病,甚至他還是貝爾格萊德的精神衛(wèi)生雜志《健康生活》的長期作者。1999年,他與人們一起經(jīng)歷北約對塞爾維亞各地的大轟炸,那次,爾維亞再次失去了科索沃。電車站前的地面上用黃色油漆劃出公交專用線,寫著大大的英文:BUS。和舊金山加福尼亞大道上的汽車站地面一模一樣。這真是神奇的地方。在黎明,我出門,沿著大坡往下走,路過巴爾干飯店,路過安德里奇先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寫作“波斯尼亞三部曲”的普萊茨倫大街7號,路過金色大白鯨咖啡館,這個咖啡館曾是1914年窮困的塞族少年普林西普得到暗殺斐迪南大公夫婦用的手槍和炸彈之處,它在貝爾格萊德的多次轟炸中奇跡般地保留了下來,隔著玻璃窗,還能看到當年“自由波斯尼亞”讀書小組的少年們玩臺球的地方,如今還放著臺球桌;這個咖啡館好像被轟炸和歷史以及普世價值觀統(tǒng)統(tǒng)遺忘了一樣。然后,我見到了黎明前的大橋。在1999年,為了阻止美軍飛機炸毀這座大橋,貝爾格萊德市民拖家?guī)Э谡驹跇蛏希信仙俅┥嫌≈行臉酥镜慕y(tǒng)一T恤。這才將這座橋保留下來。橋的四周如今畫滿了涂鴉,持之以恒地顯示著一種憤怒而詩意的無政府狀態(tài)。走上大橋時,我看到路燈勉強照亮的咖啡館墻上,畫著快樂地騎在各種腳踏車上風馳電掣的人們,女人和孩子。然后我看到山坡上貝爾格萊德老城的塞族隔都街區(qū)。這是奧斯曼統(tǒng)治貝爾格萊德時強迫塞族人集中居住的街區(qū),那些已經(jīng)被天長地久磨得異常光滑的鵝卵石街道,被晨露打濕,閃爍著堅硬的微光,那里如今是老城最有詩意的地方,充滿了鋪天蓋地的涂鴉和手寫的詩歌,以及憤怒的咒罵。我看見了在1944年被炸毀的國家圖書館那坍塌的院落,以及從大彈坑里長出來的大樹。然后,我看見一輛綠色的有軌電車緩緩穿過遠處的街道,那是1999年轟炸后,巴塞爾市政府捐贈給貝爾格萊德市的老式有軌電車,那年,巴塞爾城里的電車要更新成子彈頭式,瑞士就將更替下來的老式電車給了貝爾格萊德。然后,我走上了如今空無一人的大橋。我獨自站在了大橋的中央,想象自己身穿一件印有靶心的T恤,赴湯蹈火奔赴在過去與未來之間的微小裂隙之中,那是帕維奇在1982年時就在小說中鄭重指出的塞爾維亞未來,也就是真實的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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