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歲高壽的老奶奶,在門口徐步走出來迎我們,她笑意盈盈,炯炯有神。我將花束捧上前送給老奶奶,輕抱她。她骨骼纖瘦,近看,老奶奶那細細的描眉、一層亮粉色唇彩,打上桔粉色腮紅的面頰,歲月皺紋都顯得細膩而優(yōu)雅。 “我們家是山上的第一家”,老奶奶悠悠地說,“60年了,房子還是當年的老樣子”。繁復雅致的客廳,嗅得出歷史的昧道。冬天取暖的壁爐上,擺放著中國古書畫和精美瓷器,這些都是中國移民的尋根印記。 書房里,擺放著教授的藏書和老照片。一只雕刻精細的樟木箱子,是家里的傳家寶,“這是我曾祖父從中國帶來的”。19世紀中期在加利福尼亞出現(xiàn)淘金熱,來自中國廣東的勞工成為第一批移民。老奶奶說,“我父親后來從加州到夏威夷,成為夏威夷第一批種植水稻的人。” 教授的父親在可愛島出生,家中排行最末,上面有三個姐姐和四個哥哥,是當?shù)貫閿?shù)不多的中國人。老奶奶當年在可愛島當中學老師,1941年的珍珠港事件,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 “珍珠港事件那天,我們正在上課,聽到飛機轟鳴,后來就停課、宣戰(zhàn)了。我半年找不到工作,我和丈夫從可愛島搬到了珍珠港所在的瓦胡島。我開始做民間偵察員,探測軍情,看到底是敵人的飛機,還是我們的飛機……” 老奶奶回憶得真切,珍珠港事件后美國對日宣戰(zhàn),激起了美國全民的愛國情緒和斗志,中學老師不教課而當起偵察員…… 走廊的墻上貼著一幅自制的世界地圖,所有“到達”的幾十個國家,都插上小旗標記,“這是我和先生一起旅行過的地方”,老奶奶說,還有一個盒子專門收藏中國20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紀念章,“我們在中國的所到之處,都會收到這樣的紀念章”,桂林山水、長城、熊貓……和我小時候在爺爺家看到的紀念章一個樣。 夕陽西下,站在陽臺望向山下的海上日落;院里的柚子樹結了果,屋后的香蕉樹已青熟,天邊一道雨后彩虹。我們在院子里聊天,喝酒,老奶奶親自端甜點給我們吃,嘴里還一邊嚼著薯片! 我在她身邊席地坐下,隨她追憶當年。老奶奶一只耳朵不那么靈敏,我聲音盡量慢、盡量大。但她記憶力和反應力都很快,“當年花了一萬一千塊買的這塊地,請中國來的師傅給造的房子,建筑師傅來自廣東……那么多錢啊,我們分5年還清”。老奶奶精神很好,不僅頭腦清楚地和我們談天,還關心我們的工作。問我,“你在這里需要工作嗎?…‘你們都寫什么新聞?”這樣的專業(yè)問題。對于我們對她的贊美,也是點頭笑納。 教授說,“退休之后,就想著要回中國老家看一看”,看能不能做一點貢獻。他做了幾十年的銀行家,不缺錢。從花旗銀行夏威夷分行行長職位退休后,做起客座教授。每年兩個月到廣州,在廣東外語外質大學教MBA課程。“我們的鄰居,都和我曾祖父是一個姓呢,還能找到我家的族譜! “廣州就是我們的第二故鄉(xiāng)”,姑姑從廚房走出來說,來招呼我們開飯。她一直在廚房忙,我要幫忙打下手,她擺手搖頭讓我到院子里和奶奶聊天。 晚餐主餐是兩種口味的意大利面,炸雞、蔬菜沙拉、冰淇淋和甜品,典型的西式自助。老奶奶這么大年齡了,還和我們一起嚼著炸雞、享受冰淇淋的刺激,牙口真好! “您平時怎么保養(yǎng)和鍛煉的?一定有您長壽的秘訣吧?”老奶奶睜大眼睛,一絲欣喜劃過眼角!拔椰F(xiàn)在走路慢了,說話慢了,你們要有耐心啊。現(xiàn)在也不讓我開車了,兩周前差點出事故呢!彼先思已劢秋@出絲絲渾濁,卻抵不住晚境奕奕,神采余暉。 教授說她母親老人家長壽的秘訣是“勤用腦”,“現(xiàn)在每個月都還要讀完一本書,我要負責給她找書讀”。 姑姑兼具東方文化孝順的品質,在外人面前,稱呼自己的老公為“教授”而不是直呼其名,言語中充滿了敬佩。她對待89歲婆婆的態(tài)度,就像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孝順尊敬。她和教授沒有生孩子。教授和前妻的孩子生活在加州。書房里的照片墻上,貼著他們家庭里幾代人、各色混血小孩兒時的照片,很難看出到底像誰。 P131-133 白羽作為帕文訪問學者在東西方中心和夏威夷大學的一年,對夏威夷,對她個人都是恩賜。白羽的新書《我的夏威夷:當東方遇上西方》講述了她與這里的人們和美景邂逅的故事,而夏威夷的掙扎連同成就,都難逃她批判的眼光和敏思。 ————愛德華·舒爾茨,美國東西方中心協(xié)會(EWCA)主席 作為的中國記者,白羽具備出色的跨文化溝通能力,她是一位專家型記者,關于神秘朝鮮已經(jīng)出版了兩本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的書,給外界帶來她在朝鮮常駐期間,作為“圈內人”的平壤故事。白羽對東西方文化有著富有價值的思考,通過她的睿思慧眼來了解獨特的夏威夷經(jīng)歷,我推薦這本書。 ————湯姆·庫珀,美國《媒體倫理》出版人、夏威夷大學客座教授 白羽在美國訪學,卻被夏威夷的蜈蚣意外咬傷,《東西方文化————一條蜈蚣撕開的裂口》等文章由小見大,由近及遠,思緒飛揚。白羽個性率真勇敢,既挑戰(zhàn)了自由潛水和跳傘等極限運動,也剖析思考著藍色天堂里無家可歸人群背后的深層社會問題和美國霸權,文如其人,盛開芬芳。 ————劉洪,公號“牛彈琴”創(chuàng)始人、《環(huán)球》雜志副總編 帕文夫人的晚宴 “喔,你們是帕文學者”,提起帕文,東西方中心的學者、夏威夷的中美友好人士都不陌生。這是一個至今已延續(xù)了35年的新聞記者獎學金項目,資助方是美方的帕文夫婦。 早聽說帕文夫人是位優(yōu)雅又具有遠見卓識的女士,項目主任、夏威夷大學傳播學院Kato教授多次表示,“帕文先生去世后,我們本沒有奢望帕文夫人會繼續(xù)這項資助,但她慷慨而堅定地決定繼續(xù)這個項目。如果有一天他們的基金會真的錢不多了,我們決定哪怕名額縮減到只有兩個人,也要繼續(xù)開展下去! 和帕文夫人謀面,是整個項目的最后一站。夏威夷大學和東西方中心為我們辦研修證書晚宴后的第二天,我們告別夏威夷,飛抵洛杉磯,專程拜見傳說中的帕文夫人。她貼心地讓司機查爾斯開車帶我們逛這座“天使之城”,五月之春,紫色的Jacaranda藍花楹一樹樹,整條街區(qū)地茂盛繁花。帕文夫人的晚宴,就設在她家里。比弗利山莊是洛杉磯的富人和名人居住區(qū),豪華昂貴的別墅群,認真修剪灌溉的芳草地,鄰里都是好萊塢名人。 一位銀色長發(fā)的女士笑意盈盈地走出門,我猜這就是帕文夫人了,走上前去和她握手擁抱,做自我介紹。那雙晶瑩的慈眉善目,完全不像年近八旬的精神矍鑠。她一下子就將我的背景資料從腦海中搜索出來,“大家快來認識下Rainey,她是新華社派駐朝鮮的記者”。幸好早有準備,我將一本圖文集《朝鮮印象》送給她做見面禮,她更是欣喜如小姑娘一般,興奮地告訴她兒子史丹利說,“看,這是Rainey出的書!” 帕文夫人的家,就如一個迷你的博物館,名家畫作、各國雕塑等藝術珍品,落El時分屋外山景樹影婆娑搖曳,屋內光線柔暖,我們舉杯聊敘。 傳說中一個月以前就開吃籌備的晚宴開始,帕文夫人的私家大廚,為我們現(xiàn)場制作一道道精美的菜品,家里的兩只大狗見了我一點也不認生,偎在我椅邊討寵。 在餐桌上,我逐漸從史丹利那里了解到帕文家族和帕文基金會的歷史。最有趣的莫過于“帕文”這一姓氏的來歷。有來自伊朗的朋友說這是波斯名,你們和伊朗有什么淵源嗎?史丹利和帕文夫人哈哈大笑,“這是一個烏克蘭長名字的縮寫哈”。原來,帕文先生早年從烏克蘭來到美國,海關看到一長串不會讀的烏克蘭語姓名,直接自作主張留頭保尾地壓縮成了Parvin。 “帕文先生有著俄羅斯、猶太、烏克蘭血統(tǒng),帕文夫人又是芬蘭后裔,是什么淵源和契機,讓他們決定開展中美記者交流項目呢?” “那時候,尼克松總統(tǒng)已經(jīng)訪問過中國。中美已經(jīng)向彼此開放。還有比新聞更好的方式,可以讓你了解一個鄰居嗎?媒體報道會影響每一個人。”帕文夫人說。 早在上世紀80年代初,夏威夷大學新聞學院院長約翰·盧特爾就給慈善家阿伯特·帕文寫信,表示希望開展一項有深遠影響的領航項目。為中國年輕記者提供培訓深造的機會,和帕文先生希望促進國際合作交流的帕文基金初衷一致。35屆的270多名中國記者中,很多已經(jīng)走上領導崗位。第一屆帕文學者朱靈現(xiàn)任《中國日報》總編輯。第七屆帕文學者周樹春,現(xiàn)任新華社副社長。 帕文夫人說,最樂于看到你們“為中國帶來的變化,以及從你們身上看到中國發(fā)生的變化”。她回憶說,1984年第一次去中國時,三周里他們到了北京、上海、西安和桂林。那個年代,每個人都穿毛澤東似的服裝。“記得那時候,可口可樂還是個幻想”。 1994年,帕文先生因病去世。但帕文夫人決定一如既往地繼續(xù)這項事業(yè)。她隨后有四次來到中國,最近一次是在2010年12月,她73歲生日,帕文學者聚在中國為她慶祝生日。時任新華社副社長周錫生會見了帕文夫人。 席間,我同史丹利聊天時了解到,埃爾伯特·帕文基金會1 960年成立以后,贊助了幾個大的國際教育交流項目,但帕文中國記者新聞獎學金項目,是走得最遠、影響最大的。帕文先生生前還向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捐款100萬美元,作為種子基金,建立了一座生化樓。在那里,生化學院院長保羅·波爾于1 997年獲得諾貝爾化學獎。 “聽到這個消息后,好像我自己也得了諾貝爾獎,”帕文夫人說!熬褪沁@些小小的禮物,給世界送去了喜悅的浪花! 帕文夫人最高興聽我們每一個人的感言。我簡單用三句話概括了訪學期間的最大收獲:一、有很多個第一次。第一次跳傘、第一次潛水、第一次沖浪、第一次看到銀河……二、多元文化和Aloha精神;三、開拓新的學術領域。 我沒有過多地提及在朝鮮的經(jīng)歷,但帕文夫人向大家介紹我時,依然為我做了“貼標簽”的強力推介,“Rainey在朝鮮做過記者,你們可以和她多聊聊。” 既然如此,我點頭繼續(xù)抒胸臆:感謝帕文夫人的遠見卓識,你們看到了中國過去三十多年的巨大變化,對中國記者和新聞業(yè)的支持,毫無疑問地加強了中美友好。而朝鮮,我相信在不遠的未來,也會發(fā)生積極的變化。其中太多的隔閡、互相猜疑和誤讀,作為到過朝鮮也來過美國的新聞人,我希望可以在今后的工作中做出更多有意義的報道。 語末,多名帕文夫人的好友點頭稱贊,“你年紀輕輕就有了如此驕人的成就,相信你一定會有作為的”(英文原話翻譯過來的,看來長輩鼓勵晚輩的話哪里都一樣哈)。 夜已深,同帕文夫人的初見,就要說再見。我們祝福她健康幸福,告訴她,“從此我們都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叫帕文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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