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采茶錄


作者:阿蕓     整理日期:2023-01-01 14:39:59

  應(yīng)家和南家均為八代茶葉世家,應(yīng)家更專注做茶,而南家則擅長經(jīng)營。清乾隆十年,茶圣第五十四代男孫陸尋在自己名噪一時的《煎茶日記》中將南家茶莊評為天下第一茶莊,不久南家宗主借著和親王的勢力,成為天下第一大茶商幫。南狄自此內(nèi)心膨脹,想要續(xù)弦芳名遠(yuǎn)播的韋家女兒韋清月,但韋清月卻屬意于應(yīng)家三少應(yīng)安,斷然拒絕。第二年南家獨步天下的碧螺春又被以武夷巖茶聞名于世的應(yīng)家用碧螺春打敗,大失顏面。南狄懷恨在心,將韋清月推薦給和親王。和親王對韋清月并一見傾心,并將她強行占有。韋清月在奶娘的籌劃下成功出逃,嫁給應(yīng)安,生下女兒應(yīng)昱,被應(yīng)安視若珍寶,將其當(dāng)成兒子養(yǎng)大。大清實行一口通商,廣州商行行首的人選事關(guān)多派利益,應(yīng)家被卷入繼后烏拉那拉氏與和親王的利益搏弈中。南狄為斗倒應(yīng)家,將韋清月逃離嫁給應(yīng)安一事告知和親王,和親王將韋清月騙進王府,再度強行占有。和親王的嫡福晉深知丈夫?qū)f清月的心意,害怕自己失去地位,定下毒計,將應(yīng)家男人全部投入大獄,并逼迫應(yīng)家人將韋清月沉潭。應(yīng)安因此精神失常,而他和韋清月生下的女兒應(yīng)昱走上了帶領(lǐng)家族重新創(chuàng)業(yè)和復(fù)仇的道路。
  采茶錄1:山傾玉碎 第一章 喊山
  清乾隆十年驚蟄日,江蘇洞庭山東山上,蘇州知府朱高舉香過頭,虔誠地對著通仙井下跪,口中念念有辭:“萬望上天垂憐,賜我通仙井水滿而清,讓我等得以制作貢茶,完成額貢。”
  祈禱完畢,朱高抬腿想要站起來,但算不上粗壯的小短腿跪得太久發(fā)麻了,撐不住他胖大的身子,,他想用手去撐地,但看到手上拿著點燃的高香不敢放下,更不敢讓香碰到地,他張嘴想要驚呼一聲,但剛張開嘴胖臉就著地了,發(fā)出“撲”的一聲悶響。他用不持香的手撐地抬身,“呸呸呸”地吐著唾沫,吐了幾口后惱怒地轉(zhuǎn)頭瞪著身后跪著的同知龐承光罵道:“你扶我應(yīng)該扶我的胳膊,而不是扶著我的腚!”
  龐承光抬起一張毫無特色的“路人臉”好脾氣地說:“您跪的是第一排,撲得又太快,下官的手只來得及救下您的香臀……”
  造孽呀!他是臉著地又不是香臀著地,香臀……這都什么詞呀!這種買官的玩藝兒跟他們這種考出來的根本沒法比!
  朱高不耐煩地喝道:“龐承光,你給我閉嘴!”
  龐承光賠著笑臉,“得咧!不過大人您可不能生氣,今天是‘喊山’的大日子,生氣不吉利!
  朱高怒喝一聲:“閉嘴!本大人……本大人豈會跟你一般見識?”朱高用袖子抹掉嘴上的唾沫嚴(yán)肅地走到通仙井前,將香插進香爐里,又拜了幾拜這才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墒钱(dāng)他看到跪得黑壓壓的一眾下屬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么多人跪在他身后,竟然讓他摔了個狗啃屎,全是廢物!他兩手插在腰上指著眾人正想問候他們的祖宗,但指了一會兒后他的臉上又涌起奇怪的笑容,手勢改為掌心向上不停地抬起,“一個一個來,走!”
  府衙的眾人按官職大小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排著隊朝通仙井走去,上香,祈禱。祭祀完畢,朱高松了一口氣,整個身子往下一垮,焉了叭嘰地走到一邊的椅子旁深深地窩進去。
  龐承光恭敬地走到他身邊矮下身子問道:“大人?”
  朱高擺了擺手。
  龐承光點點頭走到放在一邊的大銅鑼旁,拿起木槌猛地“哐”了一下。正摸著自己嘴唇的朱高驚叫一聲從椅子上彈起來再“叭”的坐到地上。
  朱高指著龐承光,“你他媽……”
  龐承光伸長脖子用力喊道:“茶發(fā)芽!”
  一時間金鼓齊鳴,洞庭山東山各個入口處傳來茶農(nóng)們整齊劃一,氣勢恢宏的回應(yīng),“茶發(fā)芽!”,一浪接一浪,經(jīng)久不息。
  朱高被人扶起來后,恨恨地瞪了龐承光一眼,也扯著嗓子用力喊“茶發(fā)芽!”
  “喊山”結(jié)束,天色未明,500個年輕的姑娘背著竹簍走到官差面前領(lǐng)腰牌進山,她們穿梭于一行行茶樹間,靈巧的雙手像雞啄米一樣,采摘著夜露未干的茶芽。官差在茶園四處巡邏,嘴里不停地提醒,“要一芽一葉初展,半寸長短的雀舌,用指尖采,不準(zhǔn)用指甲掐,掐壞了茶芽小心賠得你爹當(dāng)褲子!”
  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姑娘被官差的吆喝嚇了一跳,手一哆嗦就扯下了一根連著五、六片葉子的莖條,嚇得臉都白了。她趁著官差不備將那根莖條塞進前襟里,兩手絞在一起咬著下唇大氣都不敢出。過了一會兒,她發(fā)現(xiàn)沒人注意到她,這才松了一口氣,可是她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委屈地朝一個路過的官差嘟嚷。
  “官爺,為什么南家茶莊的人今年又沒來?去年他們是碧螺春貢茶炒制督導(dǎo),免除茶役也就算了,可今年明明不是他們當(dāng)督導(dǎo)……”小姑娘說不下去了,噘著嘴,捏著腰,還恨恨地跺了一下腳,顯然她采的這片茶園本來是南家的茶役。
  官差先是“喲嚯”一聲,接著舉起手里的鞭子教訓(xùn)道:“丫頭心不小嘛!你家也是開茶莊的?想跟南家比?”官差兩手抱拳側(cè)舉于腦邊,“浙江巡撫今年專門到咱們蘇州府來請南家茶莊的南狄去為皇上炒制胡公廟前那十八棵‘御茶’,既為皇上辦事,自然可以免除茶役!丫頭你不服?不服讓你爹也去炒‘御茶’,那你就不用服茶役了!
  小姑娘吐了一下舌頭,趕緊低頭采茶,速度快得讓人沒法看清動作。
  東方微明,地平線上透出縷縷紅霞,一點紫紅緩緩升起,由暗到明,一輪紅日微微一躍噴薄而出,頃刻彩霞滿天。此時金鼓齊鳴,姑娘們紛紛停下采摘的動作直起身子,或捶著腰,或揉著胳膊,說說笑笑地涌到茶園各個出口交茶葉和腰牌。貢茶不準(zhǔn)多采,金鼓一響必須停采,否則是要挨鞭子的。
  一直在各處巡視的龐承光回來了,他用寬大的手掌托著一個核桃大小的紫砂杯來到朱高面前,“大人,喝杯茶吧?”
  “這么小的杯子?”朱高挺起大肚子湊上前去,“武夷茶?”
  “對,應(yīng)家的!
  “噢噢!”朱高趕緊接過茶杯呷了一小口,然后咂咂嘴滿意得搖頭晃腦,“嗯……武夷奇茗冠天下,果然名不虛傳!應(yīng)家茶莊果然名不虛傳!這杯茶銳則濃長,清則幽遠(yuǎn),如梅如蘭,齒頰留芳,”朱高分三口品完后感慨道:“竊以為,兩相對比龍井雖清而味薄矣,豆綠雖佳而韻遜矣!”
  龐承光豎起大拇指贊道,“大人真有學(xué)問,這么有文采的話,我是決計說不出來的!”
  你當(dāng)然說不出來,你個買官貨!朱高得意地一挑眉,將空杯子遞到龐承光面前。龐承光趕緊跑到一邊拿來一把拳頭大小的仿供春紫砂壺為朱高續(xù)茶。水為茶之母,通仙井的水沒有辜負(fù)應(yīng)家的好茶,上善!朱高又喝了一杯后,享受地窩進椅子的軟靠里,再度將杯子伸到龐承光面前。龐承光殷勤地為他續(xù)茶,然后念念叨叨地說開了。
  “大人,剛才我下去巡邏的時候聽到姑娘們議論,她們似乎對南家不湊‘喊山’的費用、不服茶役很不服氣。您說您要是把南狄扣下來炒碧螺春,那不比借給浙江炒龍井更好嗎?這樣既有人湊錢,又能做出更好的茶來,您說如果今年咱們的碧螺春超過龍井,在大內(nèi)走紅,入了皇上的眼,那咱們不是……”他東張西望了一番,證實左右沒人后才壓低聲音說:“咱們要拿來買官的銀子不是省下來了嗎?
  朱高嫌棄地白了他一眼,將茶杯遞到他面前。
  龐承光續(xù)上茶后忍不住接著叨叨:“您看看咱們這洞庭山,東山邊上就是太湖,西山直接就是湖里的一個島,冬暖夏涼,霧氣環(huán)繞,空氣濕潤,土質(zhì)松軟,那就是出好茶的寶地呀!我覺得咱的碧螺春哪點也不比龍井差,您怎么就把最好的茶師給讓出去了呢?可惜了了!”
  雖然朱高經(jīng)常提醒自己要比買官貨文雅,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罵道:“你懂個屁!”
  朱高罵完又有些自責(zé),感覺自己這脾氣老收不住也不是個事兒,但轉(zhuǎn)頭對上龐承光甘之如怡,洗耳恭聽的表情,又舒坦了,毫無負(fù)擔(dān)地窩進椅子里輕聲說:“碧螺春和龍井到底哪個更好,這不是由我說的,也不是由你說的,得由皇上說,他喜歡龍井,那龍井最好,他喜歡碧螺春,碧螺春就最好。”
  龐承光恍然大悟,興奮地問:“這就是您說的上有所好,下必……下必……”
  “甚焉!
  “對,就是這個甚焉。”
  朱高嫌棄地把臉轉(zhuǎn)向一邊,不過既然打開了話匣子,他又忍不住多說幾句,“這幾年為什么南家茶莊的勢頭越來越盛,應(yīng)家的越來越弱?同為八代茶葉世家,南家炒碧螺春天下一絕,應(yīng)家焙大紅袍無出其右,不就是因為和親王喜歡碧螺春,皇上為了多賞點給他,讓咱們加大額貢嗎?大紅袍母樹茶咱是沒喝過,但就憑應(yīng)家做出的二代、三代大紅袍,就能知道這種以‘澀而生津’名動天下的母樹茶堪比瓊漿玉釀。大紅袍是哪點不如碧螺春了?”他豎起胖短的手指,指指天,“不就是因為上邊的口味嗎?”
  龐承光點點頭,“懂了!”
  朱高指了指他的腦門教訓(xùn)道:“你當(dāng)我為什么要把南狄讓給浙江?我那是為了江蘇百姓!”
  “啊?這個……下官腦子不好使,大人能否明訓(xùn)?”
  “大清的名茶多的是!安徽、四川、江蘇、浙江、福建、湖南甚至廣東,哪兒沒有?要想把碧螺春做到最大,就得推一個以做碧螺春為主的天下第一茶莊出來,只要南家拿下這個名號,那就會帶動咱們整個江蘇茶業(yè)的發(fā)展。炒‘御茶’不就是最快的法子嗎?上有所好嘛!”
  龐承高豎起大拇指,“大人英明!這就是您說的往自己口袋里扒拉銀子的時候,還要注意政績的意思吧?”
  朱高皺眉,他什么時候說過這么直白的話了?
  龐承光高興地問:“大人,這次喊山,我們又能扒拉進不少銀錢吧?”
  朱高“嘖”了一聲,“瞧你那點出息,少不了你那份!老規(guī)矩,我六成,你和兄弟們四成!
  龐承光搓著兩只有力的大手猥瑣地低笑,“大人想湊錢買個巡撫,我也想湊錢買個知府呀!”
  “買?”朱高眼睛一瞪,“我跟你們可不一樣,雖然我也要花錢打點上峰,但我是有政績的,我對得起想要的官職!”
  “您說的是!我一直把您當(dāng)楷模。不過,我還是覺得放過南家有些可惜,南家是大頭,南狄去炒龍井,我覺得不應(yīng)該影響攤分‘喊山’費!
  朱高得意地低笑,“我會放過他?早就收過了。”
  兩人一齊發(fā)出猥瑣的低笑。龐承光又左顧右盼一番后把聲音壓得更低:“大人,巡撫是封疆大吏,吏部可沒有貨,咱們籌夠了銀子要到哪里買?總不能找皇上買吧?”
  “嘖!”朱高清嫌棄地翻了個大白眼,然后朝龐承光招招手。龐承光附耳上前。朱高哈著氣說:“現(xiàn)在能拿到這種貨的只有皇上的親弟弟和親王。”
  “只有他嗎?皇上不是有兩個弟弟,還有一個圓明園阿哥弘曕嗎?”
  “弘曕還小,根基不穩(wěn),皇上對他也沒那么器重。和親王的就不一樣了,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噢……那咱們什么時候去?”
  “進廟得捧著豬頭,現(xiàn)在首先得找到好豬頭!
  “什么是好豬頭?”
  “銀子,這是肯定的!美人……也行!”
  龐承光茅塞頓開,喜滋滋地說:“下官明白了,最好是銀子和美人都有,銀子就好比托盤,美人就好比豬頭,捧豬頭進廟得放在托盤上才好看。不過廟里的主子黑,不僅收豬頭,盤子也是不帶還的!”
  “……”朱高無言以對,他感覺跟龐承光說話是個力氣活,不喝碗人參湯氣會倒不上來。
  龐承光見朱高不答話,以為自己說對了,繼續(xù)得意地說:“那簡單,盤子咱們已經(jīng)有了,豬頭窯子里多的是,咱們?nèi)ベI一個好的!”
  朱高實在忍不住了,他恨恨“呸”了一聲,“那么大的廟能咽下那發(fā)餿的豬頭嗎?”
  “發(fā)餿?”龐承光完全不能理解,“不能夠吧?我看到您每次一對上那些豬頭,都會朝著豬嘴狠狠地咬上去。”
  龐承光這句話的聲音不小,守在四周的衙役都不由自主地看過來,朱高又羞又怒,用扇子在龐承光的腦袋上敲了一下,怒道:“我什么時候……有錢吃香豬頭,沒錢吃餿豬頭,這不是天經(jīng)地儀的事嗎?”
  “呃……大人正解。”
  大紅袍的采摘時間比碧螺春要晚,但應(yīng)家三少爺應(yīng)安也該從蘇州回泉州了,父親應(yīng)凡的手從去年起就經(jīng)常發(fā)抖,今年的大紅袍母樹茶顯見是不能炒了,所以得由他來代勞,他要是再不回去,會耽誤貢茶的焙制。這大半年來他一直呆在蘇州,名義上是來看望調(diào)香世家的世交兄長韋大哲,實際上是來考察碧螺春的種植和制作的,他看到有幾個茶園不錯,便順手買了下來。清代《野史大觀》中記載“洞庭東山碧螺峰石壁產(chǎn)野茶數(shù)株,土人稱曰‘嚇煞人香’,康熙年間撫臣宋犖購此茶進貢,上以其名不雅馴,題之曰碧螺春!蹦霞业谋搪荽阂孕蚊,色艷,香濃,味醇而獨步天下,為世人所稱道。想到南家的碧螺春,英挺明俊,卓爾不凡的應(yīng)安露出一個極好看的笑容,頗不以為然地?fù)u搖頭。他上前敲開了韋大哲家的門。韋大哲的父親與自己的父親是故交,所以他們從小就認(rèn)識,但因為泉州與蘇州相距頗遠(yuǎn),來往不多,而韋家小妹韋清月他以前甚至都沒見過,不過她的芳名卻不斷聽人提起,人們都說到韋家提親的人絡(luò)繹不絕,現(xiàn)在已經(jīng)踏破了兩道門檻,但韋清月挑剔,非王侯將相,皇親國戚是不嫁的。
  走進韋家,韋清月的貼身丫環(huán)櫻桃喜笑顏開地迎了出來,“應(yīng)三少爺來了,快請到屋里用茶。”
  “韋兄可在家?”
  “我們家大爺前天就去云南購香料了,現(xiàn)在家里只有大太太和小姐二人。”
  韋家父母均已去世,韋大哲現(xiàn)在已經(jīng)獨立支撐韋家,所以下人們都喚他為大爺。
  “噢,我今天就要回泉州去了,特意來向韋兄告別,既然韋兄不在,那勞煩姑娘幫我把這幾件禮物送給嫂夫人和月妹妹,我這就告辭了!
  櫻桃愣了一愣,走上前來問,“您不坐坐?當(dāng)面跟大太太告?zhèn)別?”
  應(yīng)安說:“多有不便,還是姑娘給帶話吧!”應(yīng)安說完奉上幾個禮盒。
  櫻桃不接禮盒,只是一個勁地擺著手說:“瞧您說的,泉州離這兒得有上千里吧?您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不親口說一聲大太太定會難過的!
  應(yīng)安想了想說:“那就勞煩姑娘給通傳一聲!
  櫻桃咧開大嘴笑,白凈的臉上露出兩只可愛的酒窩,她指著花廳說:“三少爺請在花廳坐一下,我這就去告訴大太太。”
  應(yīng)安捧著禮盒走進花廳,不久櫻桃捧來茶、水果和點心,“大太太正在梳洗,請三少爺稍坐一下,她馬上就來!
  應(yīng)安點點頭。櫻桃捧來的茶是碧螺春,今年的新茶今天才是頭一采,現(xiàn)在奉上來的自然是去年的陳茶,韋家家境富裕,給客人奉上陳茶,看來是不太懂茶,不過韋家保存得倒還算好,看來是把石灰放進布袋里,再把布袋放進缸里,然后放入用紙包好的茶葉,石灰和茶葉隔著放,再把缸蓋密封好,所以其色、香、味猶如新茶,鮮醇爽口。昨天應(yīng)安專門去看了蘇州府舉辦的‘喊山’,洞庭山春意盎然,滿山蒼翠,茶香百里,真正應(yīng)了民間那句贊美,‘入山無處不飛翠,碧螺春香百里醉’。
  應(yīng)安慢慢地品茶,心里也琢磨著茶葉的事。大紅袍是武夷茶的“茶中之圣”,產(chǎn)于天心巖九龍窠的高巖峭壁上,兩旁崖壁直立,日照不長,氣溫變化不大,更奇妙的是巖頂終年有細(xì)小甘泉由巖谷滴落,滋潤茶地,隨水滾落而來的還有能成為大紅袍天然肥料的蘚苔,所以大紅袍得天獨厚,天賦不凡。而碧螺春產(chǎn)于太湖邊的洞庭山,龍井產(chǎn)于西湖邊的獅峰山,都是常年霧氣悠悠,氣溫冬暖夏涼且變化不大,土質(zhì)也均特別適宜茶樹生長,加上福建和江浙均盛產(chǎn)優(yōu)秀茶人,所以天時、地利、人和俱備,名茶自得。
  正想著事,應(yīng)安眼角的余光看到門簾下有條粉紅綢緞羅裙微微一動,他蓋上蓋碗,封住茶香,閉上眼睛靜心捕捉,一股冷香悠悠地從門簾外飄來,氳氤于他的鼻端,似麝非麝,似蘭非蘭,淡而深幽,聞之難忘。那門簾的一角被輕輕地掀起,應(yīng)安故作不知端起茶杯喝茶,那簾子又輕輕地放下了,簾外是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嘆得應(yīng)安眸光變?nèi),心里發(fā)軟。那粉紅羅裙退了出去。
  應(yīng)安眉眼俱笑,走到窗前看到一個窈窕的背影閃進花叢,高興地想:她舍不得我走。一會兒韋大哲的夫人出來待客,應(yīng)安跟她說明來意,又與她敘過家常后起身告辭。走出花廳,穿梭于長廊,應(yīng)安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他,他恍若未知,步履瀟灑地前行。來到一個閣樓面前,他看到一樓的窗簾被急急地放下,不覺的再度漾起笑意。
  “安哥哥!”
  窗簾里有一個女孩在叫他,聲音如花瓣嬌弱,如黃鶯婉轉(zhuǎn)。他停下腳步,像是頗費了一番思慮才走上前作了個揖。
  “是……月妹妹?”
  “是……”韋清月的聲音聽上去幽怨而委屈,“安哥哥要回泉州了嗎?”
  “正是!”
  “那……還,還回來嗎?”
  “一時半會怕是不回了吧!我爹年紀(jì)大了,貢焙里好多事都交給我了,我怕是抽不開身!
  窗簾被掀開,露出少女驚世絕艷的容顏,那雙天然帶水的眼睛蘊滿了驚慌和心痛,她癡癡地望著應(yīng)安,漸漸紅了眼眶,一聲“安哥哥”呼出來的時候,已有哭腔。
  應(yīng)安走到窗前一本正經(jīng)地問:“怎么了?舍不得我呀!”
  “你……你……你明明知道……”韋清月說不下去了,將臉轉(zhuǎn)到一邊,握著窗欞的青蔥玉手因為太用力暴起青筋。
  應(yīng)安心里美滋滋的,他欣賞著韋清月的這副模樣,看夠了才戲謔地說:“不過我會請我爹來一趟,向你哥哥提親!
  韋清月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應(yīng)安,帶淚的臉上涌起嬌羞的笑容,她緩緩地點點頭。應(yīng)安暗嘆不已,真是梨花帶水更明媚,想不到這世間竟有這樣出色的女子,更想不到這樣出色的女子竟屬意于他,何其有幸。
  “快回去吧!你哥哥不讓你在外男面前拋頭露面,讓他知道你來見我,怕是會不高興!
  韋清月乖巧地站起來想要離開,但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走回來,“安哥哥,你今天說的話可不能忘了!
  應(yīng)安柔聲說:“不會忘,你現(xiàn)在還小,也還在服孝,等孝期一過我就求我爹過來!
  韋清月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她從身上解下一只香囊放在窗臺上,在看著應(yīng)安拿起來嗅了一下又揣進懷里,這才放心地走了。
  韋清月走后,一直故灑脫的應(yīng)安掏出手帕抹了抹手心浸出的汗,有幾分滿足又有幾分赧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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