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軍公子周爾雅學(xué)成歸國,在輪船上與青年韓虞結(jié)識,從此開始了磕磕絆絆又默契無間的合作,破解無數(shù)神秘懸案。 第一章 印度洋上的慘案 當(dāng)風(fēng)平浪靜的時候,印度洋海面在傍晚某些時候會呈現(xiàn)奇異的金色。 康沃爾號郵船平靜航行在水道,無聲分開海面,就像是用鋒利炙熱的餐刀切開大塊牛油。 這艘從英國駛向中國的快船雙煙囪高聳,夕陽下折射耀眼的光芒。在之前十來天,康沃爾號已經(jīng)穿過紅海與蘇伊士運河,目前走了有一半的旅程。 一次大戰(zhàn)落幕,但世界并沒有變得更好。 聰明人都能感覺到暗潮洶涌,危機四伏,熱愛咆哮的印度洋也只偶然間才會小憩片刻。 此時正是晚餐的閑暇時分,二等艙只有寥寥幾個中國人和幾個洋人在悠然自得的用餐。 餐廳的小舞臺上,有一名個子高挑瘦削而精致的黑發(fā)女子在歌唱。 “……當(dāng)我躺臥在土中,但愿我所造諸惡,不致引你苦惱。記得我,但,請忘了我的命運……” 音色清亮,如金石一般,如泣如訴的旋律與歌聲扣人心扉,前排桌子上的幾個洋人都拍掌贊嘆。 “Bravo!” 喝彩聲此起彼伏。 她演唱的是亨利普塞爾歌劇《黛朵與埃涅阿斯》中的選段,講述迦太基女王黛朵悲劇的一生,這一首正是女王臨終的詠嘆調(diào),為世人所傳唱。 “作為一個中國女人,將洋鬼子的歌唱得這么好,也是難得。” 幾個中國人雖然因為文化的差異,沒有那么深的感觸,但這嗓子這唱功還是讓人嘆為觀止。 “狄薇小姐在意大利也是小有名氣的聲樂家,她要是留在歐洲,應(yīng)該能有更大的成就。不過她憂心時局,毅然回國,實在也是女中巾幗,令人敬佩! 一個商人提著一張華文報紙,頭條就刊載著“知名歌星狄薇小姐返國”的消息,配著一張黑白照片。 他的同伴推了推眼鏡,仔細(xì)端詳著照片,又死死盯著臺上的狄薇,對比半晌,垂涎三尺的說道:“狄小姐本人比照片上還漂亮,真是大美人。” 狄薇今年二十五歲,面容帶著中國人的婉約與西方人的精致,身段好,腿又長,確實找不出什么缺點。 她在意大利生活已有十年,與傳統(tǒng)保守的中國女子不同,性格開放猛烈,別有一番妖嬈的情致,在船上不過幾天的功夫,已經(jīng)讓不少難人神魂顛倒。 “她那個同伴不也是美人么?” 頭一個說話的商人擠眉弄眼,眼角余光瞟向隔壁桌穿著白色洋裝的少女。 少女的額頭光潔,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著狄薇,為她興奮歡呼,掩飾不住的崇拜和愛意,而狄薇也在臺上對她點頭回應(yīng)。 她們倆同住一個艙室,白衣少女名叫榮佳梵,在佛羅倫薩學(xué)油畫,聽說與狄薇是在畫展上認(rèn)識,成了關(guān)系極好的朋友。 “這兩個姑娘,隨便給我哪個都好! “聽說一等艙里面也有幾個姑娘很妙啊,還都是有錢人家的閨秀,要是能碰到……” 兩名商人的言語漸趨猥瑣,他們像是議論青樓粉頭一樣議論著同船的女客。 韓虞皺了皺眉,放下刀叉,向旁邊讓了讓。 這兩位同胞庸碌而俗氣,實在是讓人想避而遠(yuǎn)之。 他是歸國的公派留學(xué)生,在德國學(xué)習(xí)機械,離鄉(xiāng)已有四年,這一次回國,前途難卜,心情本來就不太舒暢。 二等艙的中國人少,能夠交流思想的伙伴更是難覓,幸好他在一等艙結(jié)識了一個好朋友,不然這船上的日子只怕更加難熬。 對方晚餐還是在頭等艙吃,不過吃完飯,就可以一起到甲板上坐坐聊天了。 這個朋友見聞廣博,見解獨到,與他聊天是人生快事,也是韓虞船上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韓虞抱著期待,飛快吃完了小牛肉與豌豆湯,連甜品都不想等,在熱鬧的歌聲中起身離去。 踏上甲板,呼嘯的海風(fēng)掩去了喧囂,汪洋落日一片殷紅。 大部分人還在餐廳打發(fā)時間,享受甜品,甲板上的人很少,一個穿著月白色綢緞的少女靜靜靠在欄桿上,身邊站著一個老婦人。 她的側(cè)臉線條很溫柔,黑發(fā)鍍上一層金色神圣的光芒,那雙眼睛映照著夕陽的光芒,里面閃動著某種被禁錮的渴望。 韓虞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并不是因為她的美麗,而是和她年輕柔美的面龐不匹配的是一種堅韌孤獨的氣質(zhì)。 在靠近船艙的地方,一個穿著黑色窄袖西服的年輕男子靜靜閉目養(yǎng)神,在他面前,擺著半局西洋棋。 夕陽已無法照射到這個角落,年輕男子身側(cè)的壁燈亮著,映照著那張俊秀高雅的面容,他眉宇間的冷淡疏離帶著一絲神秘,令人想靠近探究,又不敢驚擾。 韓虞從少女身上收回眼神,走過去,看到他面前的棋盤。 棋子寥寥,已入殘局。 “周兄,今天左右手誰占優(yōu)勢?” 韓虞一向很熱情,那張端正的臉沒有任何陰霾,一看就是充滿陽光的正義青年。 年輕男子聽到聲音,睜開眼睛,長而深邃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閃著洞察人心的寒芒。 “平手! 他漠然回應(yīng)。 左手與右手下棋,很難分出勝負(fù)。 即使左手白棋最犀利的攻勢,也能被右手黑棋厚實穩(wěn)健的防御抵消,最后終于不了了之。 韓虞摸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殘局,想找出破局的方法。 可惜,試了良久也無法打破這平局的局面。 “小姐,風(fēng)大,別受涼了,快回屋吧。”甲板上陪著少女的老婦人衣著講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嬤嬤,她低低說道。 站在欄桿邊的少女看著落日被大海吞噬,海風(fēng)漸漸變涼,點了點頭,有些落寞的轉(zhuǎn)身離開甲板。 老婦人一直絮絮叨叨的和少女說著什么,少女則是心不在焉的聽著,路過兩個男人時,一陣疾風(fēng)吹過,少女衣襟里塞著的手帕被風(fēng)揚起,呼啦啦往韓虞那邊飛去。 韓虞還在對棋局苦思冥想,倒是被稱為“周兄”的俊秀男子眼疾手快,左手一伸,捏住了手帕一角,而少女還毫無察覺,滿懷心事的往前走著。 韓虞看了看手帕,又看了眼少女的背影,立刻站起來想喊她。 就在此時,二等艙里突然傳來一聲聲尖厲的慘叫,隨即有人從里面沖出來,大喊船醫(yī)。 老婦人看到混亂,立刻推著少女迅速往一等艙里走,邊走邊說:“快先回去,君子莫站危墻下! 坐在棋盤前抓著手帕的年輕男子聽到尖叫聲,已經(jīng)站起身,和韓虞飛快的往二等艙內(nèi)沖去。 二等艙的餐廳里,剛才被幾個商人議論的白衣少女榮佳梵,連人帶椅子摔倒在羊毛地毯上,渾身開始控制不住抽動起來,口中發(fā)出尖利的叫聲。 “佳梵!” 臺上的狄薇中止了歌唱,直奔下來,拉著被身邊人扶起的榮佳梵,急得幾乎要哭出來。 榮佳梵的面色青紫,口吐白沫,原本姣好的面容變得扭曲,雙眼翻白,露出充滿血絲的眼球。 她看到狄薇過來,拼命掙扎著想要坐起,但身體已經(jīng)不受控制,眼淚橫流,卻說不出話。 “好像是中毒……” 混亂中,一個長得斯文儒雅,但看上去卻很怯弱的中年男子口氣猶疑站在一邊,小聲開口。 “中毒?” 周圍人驚呼一片,不少人都打碎了碗盤,場面更加混亂。 韓虞沖了進去,聽到這話,問道:“刑醫(yī)生,你能確定么?” 那中年男子刑志力是外科醫(yī)生,在歐洲進修,為了結(jié)婚與未婚妻同船回國,和熱情直爽的韓虞聊過幾次,也算相熟了。 刑志力看了看周圍,他雖然是醫(yī)生,但性格軟弱,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也不想惹太多麻煩,面色蒼白,語聲顫抖:“像是急性砷中毒的癥狀! “砷中毒?” 幾個中國人面面相覷,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就是砒霜。” 韓虞的神色冷了下來。 砒霜幾乎是普羅大眾最熟悉的毒藥,有極高的致死率與知名度,但對于普通人來說,其實并不容易接觸到。 在這條郵輪的餐廳食物中,更沒有理由混入砒霜。 從其他人都沒有出現(xiàn)異常的情況來看,那就是榮佳梵被人刻意投毒了。 和韓虞一起的年輕男子,一直沒有開口,置身事外般的細(xì)細(xì)觀察四周。 不理會身邊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韓虞追問刑志力:“能搶救么?” 這是一場謀殺無疑,但當(dāng)務(wù)之急不是找兇手,而是看這小姑娘還有沒有救。 刑志力怕?lián)?zé)任,身子向后縮了縮:“如果及時洗胃,再用特效藥,或許有機會——不過,船上什么條件都沒有,等船醫(yī)來了再看看吧?” 這種怕事的態(tài)度不像是個負(fù)責(zé)任的醫(yī)生,但他說得也不能算有錯。 五分鐘之后,船醫(yī)趕到現(xiàn)場,經(jīng)過診斷,他也與刑志力有同樣的結(jié)論,認(rèn)為是急性砷中毒,而且用量還相當(dāng)多,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致死量。 ——也就是說,投毒的人心狠手辣,根本不想給榮佳梵活下來的機會。 同樣,條件有限,不管是韓虞,還是一直冷漠旁觀的年輕男子,都沒有什么有效的治療方法。 狄薇一直拉著榮佳梵的手哭泣不止,眾人七嘴八舌,用各種偏方想要救命,但是全無效果。 榮佳梵只緊緊的握住狄薇的手,一直崇拜她的眼神痛苦而迷茫。 大約一個小時之后,榮佳梵終于不再掙扎,瞳孔放大,目光渙散,死在了狄薇的懷里。 “她死了。”韓虞恨自己束手無策,悲傷的說。 這是康沃爾號上第一個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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