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后宮:落盡梨花春又了(全集)


作者:水凝煙     整理日期:2023-01-01 12:48:57

  不受寵的庶女被送入皇宮,成為父親向上攀爬的棋子。宮闈之內(nèi)爾虞我詐,步步驚心,她唯愿獨(dú)守淡泊,避居后宮一隅,固守那份青梅竹馬的癡念?上觳凰烊嗽,綠楊蔭里,湖心橋頭,誤將白衣男子推落水……無心插柳,卻奪了君心。后妃的嫉意和朝臣的謀算如懸梁鋼刀,冷冷向她獰笑。層層陰謀,重重漩渦……偌大的后宮,卻似牢籠,無從退避。他說,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僧(dāng)她走投無路、被逼親手掐死在自己懷中歡笑的愛子時(shí),翼已斷,枝已折。鋪天蓋地的恨吞噬了她的人生——回不去了,再無回頭路!用溫婉飾去冷漠,用微笑掩住仇恨,借著他的愛,她無往不利。當(dāng)她踏著仇人的鮮血,破繭成蝶,鳳冠霞衣地站在那巔峰之上時(shí),卻不知,大廈將傾…… 決然轉(zhuǎn)身的一刻,漫天梨花如雪,那將她擁入懷中的人,是他,還是他?她這一生,被人推著倉促開場,卻到底,是猜不透這結(jié)局…… 落盡梨花春又了,滿地殘陽,翠色和煙老。眼見婉思柔情盡成空,不過一場,夢鎖深宮!
  第一章:陡生險(xiǎn) 風(fēng)雨來襲
  承乾十六年。
  春。
  天很陰,有幾點(diǎn)昏鴉低低地劃過天空,擦著金檐翹角一掠而過。風(fēng)聲呼嘯,七巧如意的瑣窗被撲地刮開,“砰”地一聲,重重撞到了墻壁上。
  “莫不是要下雨了?”蔣秀急急走過去關(guān)窗,轉(zhuǎn)頭道,“天兒有些涼,小主,要不要加件衣裳?”
  我斜靠在軟榻上正看書,抬頭看一眼這窗外,輕聲道:“不用了!
  蔣秀窗戶關(guān)了一半,向外探了一眼,驚異道:“咦,青姑娘怎么了?”
  我才一愣,門已被“砰”的撞開,小青喘吁吁的沖進(jìn)來,尖聲叫道,“小姐,小姐……”
  不等我開口,蔣秀已忙忙過去,“怎么了?”
  小青的眼里已經(jīng)滴下淚來,“小姐,趙主子肚子里的龍裔,沒了!
  “什么,”我驚得手一抖,書“啪”的落在了地上。
  窗外,雨點(diǎn)終于落下,我十指緊揪,只覺得心痛如絞,紫芫,你到底沒能躲得過。
  錦元宮。
  瑾貴妃一臉冷冽的坐著,嫵媚而又凌厲的面容此時(shí)更見陰沉,“趙容華昨兒中午還好好的,晚上就叫肚子疼,不等御醫(yī)趕到就見了紅,她肚子里的龍裔,沒了!
  眾妃面面相覷,個(gè)個(gè)面露驚悸,卻誰也不敢開口接話。
  她狹長的丹鳳眼在眾妃臉上冷冷一掃,又道:“皇后娘娘如今病著,皇上命本宮協(xié)理六宮事務(wù)。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太后和皇上震怒,本宮自是不敢輕忽,定是要查個(gè)清楚明白的,有得罪各位妹妹的地方,少不得先在這兒說聲抱歉了!
  堂上除瑾貴妃以外,位份最尊者是良昭儀,她忙道:“龍裔損毀,茲事體大,貴妃娘娘只管放開手去查,嬪妾等絕不敢有怨晦娘娘的地方。”
  眾妃忙也跟著稱是,瑾貴妃的臉色這才稍松了一松。她端起手邊的茶碗輕抿一口后,突然目光一抬,揚(yáng)聲道:“嫻貴人!
  我位份低微,本是排在門邊的,殿內(nèi)氣氛雖凝滯,我心里卻只惦記著紫芫。猛聽瑾貴妃這一聲,我心下一驚,忙越前幾步跪下,“貴妃娘娘!
  瑾貴妃放下茶碗,身子微微前傾,“清音館的奴才們回說,你曾給趙容華送過豆糕?”
  “回貴妃娘娘話,嬪妾送過,”在這樣的時(shí)候被問這樣的話,我心下只覺得不好,忙道,“只是,那豆糕并非趙姐姐一人吃,嬪妾當(dāng)時(shí)也跟著用了兩塊的!
  果然,瑾貴妃已經(jīng)沉下臉來,“你送的那豆糕自然是沒事的,可是,趙容華因吃著好,就要了你屋子里的小安子去清音館教她的廚子做,慎刑司的人已從那豆糕里撿出了紅花,嫻貴人,你怎么說?”
  “啊,”屋子里頓時(shí)響起一片抽氣聲,眾妃立時(shí)低聲唏噓起來。我無異于當(dāng)頭響了個(gè)炸雷,驚得忘了規(guī)矩,“什么?”
  瑾貴妃的臉上有著森冷的笑,“你們是去年秋一齊選進(jìn)宮的。趙容華深受皇寵,你卻至今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過,所以你心中嫉恨,就讓人在她的吃食里下了紅花,打掉了她肚子里的龍?zhí),是不是??br/>  她的話字字如刀,眾妃頓時(shí)都露出了然的樣子。和我同住一宮的麗貴人義正言辭,“唉喲,嫻貴人,你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要說,去年本不是選秀的時(shí)候,太后特例選你們進(jìn)宮,為的就是皇上膝下單薄,要你們綿延子嗣來的。如今趙姐姐好容易懷上了,闔宮上下正歡喜,你怎么能因自己那點(diǎn)子私憤,下這樣的手呢?”
  她這番話瞧著只是憤慨,實(shí)則,已是將我的罪給定實(shí)了!
  我跪在地上,只覺得又驚又怕,渾身顫抖,我再想不到,紫芫的落胎,居然會算到我的頭上來。
  瑾貴妃說的對,我和紫芫同時(shí)中選,進(jìn)宮后,紫芫倍受皇寵,我,卻至今尚未得見君顏,若說我心中不嫉恨,只怕誰也不會信?
  承乾十五年秋,太后見后宮空泛,皇帝膝下單薄,心下著急。因不是選秀時(shí)節(jié),便懿旨命從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家中,選其毓秀女子入宮侍駕,以為皇家開枝散葉。而同批進(jìn)宮的六人中,以此次落胎的趙紫芫最為受寵,她才侍寢便由正六品貴人升為從五品小儀,不到三兩個(gè)月,就又有了身孕,皇帝大喜,一道旨意晉至正五品。一時(shí),風(fēng)頭無人可及。
  她雖受寵,難得卻并不因自己有寵而矜高倨傲。對同批進(jìn)宮的姐妹很是照拂,亦常來淺梨殿看我,一來二往,我和她很是有些交情。
  她有孕后,亦是歡喜的,我卻擔(dān)心,明里暗里的叮囑道,“姐姐肚子里如今有了這個(gè)寶貝疙瘩,皇上和太后自然是高興的,只是看在別人的眼里就都成了釘子,姐姐高興歸高興,心里還是要放明白些的好?”
  我這話,已是說得無比赤裸,趙紫芫神色一凜,繼而點(diǎn)頭,“你放心,我省得的。”
  可縱是這樣的提醒,她卻還是著了人的道兒。
  下手的人狠辣之余更是聰明至極,竟只憑一塊糕,便讓我當(dāng)了她的替罪羊!
  抬眼看向堂上穩(wěn)穩(wěn)端坐的瑾貴妃,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道:“回貴妃娘娘,嬪妾冤枉,嬪妾絕不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娘娘明鑒。”
  瑾貴妃的臉色就更冷,“你是說,本宮冤枉了你?”
  她是太后的嫡親侄女,生性潑辣難惹,若不是先皇明諭指定了皇后人選,當(dāng)今皇后就該是她的了。
  如此,除了皇上和太后,便是皇后,她也從不放在眼里。
  我一個(gè)小小的貴人。當(dāng)著堂中眾妃的面說她冤枉了我,豈不是老虎嘴邊擼虎須。
  只是生死關(guān)頭,我哪里還顧得這些,“咚”的一個(gè)頭磕下去,我言辭有力,“嬪妾只請貴妃娘娘細(xì)想,若果然是嬪妾要給趙容華下紅花,又如何會讓那奴才下在自己做的豆糕里?”
  瑾貴妃卻并不為我這句話所動(dòng),她譏諷的笑了起來,“所謂虛者實(shí)之,焉知你這樣做,不是為了此時(shí)對本宮說這樣的話?”
  竟是無論如何,也不給我辯駁的了。
  我又急又怕,眼里已流下淚來,“娘娘此言固然有理,可若是有人嫁禍,豈不是趙姐姐白失了龍裔,嬪妾又白丟了命,更被下手的人在背后恥笑娘娘的愚昧可欺?”
  我話音才落,瑾貴妃手一揚(yáng),將茶碗當(dāng)頭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戴著金琺瑯指套的手直直指向我,“你放肆!
  茶水濕漉漉潑了我一頭一臉,我更是豁了出去,伏地高聲叫道:“嬪妾是太后娘娘懿旨特例進(jìn)的宮,嬪妾要見太后娘娘!
  堂下頓時(shí)響起一陣抽氣聲,繼而,離我最近的祥嬪就恍然大悟,“貴妃娘娘,嬪妾道她有什么依仗呢,卻原來是在這里?”
  進(jìn)宮小半年,這樣的落井下石我不是沒見過,只是此時(shí)發(fā)生在我自己身上,更讓我有一種刻骨徹膚的痛。我耐不住轉(zhuǎn)頭看向祥嬪,她正對著瑾貴妃一臉恭謙,轉(zhuǎn)眼對上我的目光,她的臉色陡然一變,想說什么時(shí),卻又停住,只從鼻子里“嗤”出一聲。
  瑾貴妃就冷笑起來,“嫻貴人,你也好意思要見太后娘娘么,去年秋殿選時(shí),太后見你衣著簡素,舉止有度,就想著你沈家是個(gè)清廉的。她老人家有心要給天下人立個(gè)樣子,這才特旨封了你為貴人。是你自己福薄,才進(jìn)宮便犯了胎里癥,一直不能侍寢。你若是個(gè)明白的,便該安生的養(yǎng)著身子,病好了總有翻你牌子的時(shí)候,偏你自己眼皮子淺等不及,做下這等喪盡天良的事來,不說自己羞愧,竟還有臉提太后娘娘給你的恩典?”
  我已是連齒尖都冷了下來,“貴妃娘娘口口聲聲要查明真相,如今只憑紅花是從那豆糕里查出,便定了是嬪妾所為,嬪妾死不足惜,只是卻可惜了趙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死的冤枉。”
  說到這兒,我深深一個(gè)頭磕下去,“嬪妾如今百口莫辯,只求他日水落石出時(shí),貴妃娘娘能想一想嬪妾此時(shí)的話,”對死的畏懼讓我恐怖絕望到了極點(diǎn),我的身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冷,終于,軟癱在了地上。
  想是我這番話說得實(shí)在沉重,屋子里竟有瞬間的沉默。瑾貴妃嘴角笑意微露,對著邊上一擺手,喝命,“先拖下去,待本宮回過皇上再做定奪!
  邊上的太監(jiān)們五大三粗如狼似虎,抓著我的胳膊就向外拖,就在此時(shí),只聽外面一聲喊,“皇上駕到!
  “給皇上請安,”在瑾貴妃帶領(lǐng)下,屋子里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我軟顫著身子卻有些懵,勉力抬頭看時(shí),心頭頓時(shí)一震,是他!
  金線描花的月白色錦袍,團(tuán)云黑花長靴,紫金玉冠。
  半個(gè)月前,雁心湖的小橋上,他的打扮和此時(shí)的沒什么太大不同。
  我身子卻瞬間軟得更厲害,我看見他伸手挽起瑾貴妃,叫她,“貴妃,趙容華落胎之事,你可查得明了?
  “回皇上話,臣妾已有眉目,淺梨殿的嫻貴人曾派屋子里的奴才去教清音館的廚子做豆糕,那紅花粉就是從那豆糕里撿出來的,”瑾貴妃一改之前的冷厲,笑得如花嬌媚。
  他就順著瑾貴妃的目光看過來,“淺梨殿的嫻貴人?”
  突然,他的眉頭一跳,隨即兩步跨過來,彎腰一把捏住我的下顎,卻是哈哈大笑,“好啊,原來你在這里?”
  我身子抖得更兇,“你……你竟是……”
  “你以為呢?”他的笑一斂,隨即狠狠一把將我甩在地上,喝道:“你可知罪?”
  我本已在絕望頂點(diǎn),此時(shí)被他這樣狠命一搡,頭“砰”的撞在了一邊的桌腿上,頓時(shí)眼冒金星,然而是誰說的,人到絕處膽兒肥,我突然就不怕了,身子一挺直起腰,“若那日臣妾冒犯的是皇上,臣妾有罪,但若臣妾冒犯的是普通男子,臣妾就無罪,”說罷,我目光落在他月白色的衣服上,“只是,帝王者皆著明黃,怎么皇上御用的卻是白衣?”
  他先是一愣,隨即,便像是聽了什么極好笑的話,“朕在上朝以外只穿白色,闔宮上下朝野之中,誰人不知,你既已做了朕的嬪妃,卻如何連這一點(diǎn)都沒用心?如此愚蠢不知時(shí)事,可怎么哄得朕寵幸你呢?”
  四周原本靜寂無聲,他這話頓時(shí)讓屋子里有了低低的哧笑之聲,氣氛竟緩和了許多。在一邊愣了許久的瑾貴妃回過神來,忙問,“皇上,嫻貴人竟冒犯過龍顏?”
  他直起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瑾貴妃的臉就冷了下來,轉(zhuǎn)頭對我道,“你毒殺龍裔,冒犯龍顏,真真是膽大包天,罪不可赦,”她一甩袖子,冷聲吩咐,“將這作死的東西拖下去。”
  宮人們便又撲了過來,我此時(shí)已再無生路,心下絕望,倒也不掙不扎,任由人將我拉扯。卻聽他喝了一聲,“慢!
  “皇上?”瑾貴妃好看的眉毛微微挑起,有些不解。
  他慢慢的踱到我面前,又低頭細(xì)細(xì)的看了看我的臉,便搖頭,“紫芫的孩子不是她做的!
  “什么?”
  他這話一出來,不但瑾貴妃一驚,滿堂妃嬪更覺得意外。我猛抬頭看他,不敢置信。他大步走到座前坐下,用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對瑾貴妃道,“一個(gè)為了爭寵連龍裔都能毒殺的人,會連朕日常的小習(xí)慣都不打聽?”
  “可是,”瑾貴妃眉頭微蹙,顯然有些猶豫。他已經(jīng)不耐煩,一擺手道:“朕將這件事交給你,是要你找出真正的下手之人,而不是讓人只用一塊豆糕就牽了鼻子走。”
  他這話說得無比的重,當(dāng)著滿堂妃嬪的面,瑾貴妃的臉頓時(shí)就白了,她嘴唇輕顫,到底還是低下頭去,低低的應(yīng)了聲,“是!
  淺梨殿大門敞開,院子里狼籍一片,顯然早有人來搜查過。
  我站在門口,恍如做夢。小青抬頭看見我,“哇”一聲大哭著撲過來一把抱住,“小姐,你可回來了,嚇?biāo)琅玖,嚇(biāo)琅玖恕?br/>  我顫著手扶著她的肩,一時(shí)卻又不知要說些什么?蔣秀正扶著我,她一把拽過小青,“你可真是不懂事兒,小主都虛脫成這樣兒,也不說趕緊扶進(jìn)去。”
  小青這才回神,抹一把眼淚托住我的身子,一步一移的將我攙進(jìn)了屋,服侍著我在軟榻上臥了。屋內(nèi)亦是亂的,我四面看了一眼,只覺得心有余悸。
  今日,實(shí)在好險(xiǎn)!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那日被我推落水中的輕薄男子,居然竟是當(dāng)今天子——大肅朝第四代君王,英宏!
  蔣秀沉著,命小青帶人將屋子里草草收拾后,給我端上一碗?yún)p聲道:“小主,喝了壓壓精神吧!
  我將參湯推開,看著她,“秀兒,皇上愛穿白衣?”
  蔣秀一怔,便點(diǎn)頭,“是的,皇上偏愛白衣,除了上朝,從不穿其他顏色的衣服,”說到這兒,她有些詫異的看著我,“怎么,小主您不知道?”
  我頓時(shí)哭笑不得,自進(jìn)宮來,我每日窩在這淺梨殿中閉門不出,于宮中情形從來都不聞不問,竟連這人盡皆知的事兒我都不知道。
  蔣秀放下茶碗,回頭示意小青將人都帶出去,便身子一沉,撲通跪了下來,“按理,主子的事兒輪不到做奴婢的說嘴,只是今兒小主這場兇險(xiǎn)實(shí)在駭人,奴婢拼了落個(gè)犯上的罪,也要說幾句了!
  我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許久,才問:“你要說什么?”
  蔣秀一改往日的謙卑恭敬,此時(shí)的表情竟有股壯士斷腕的堅(jiān)決,“小主進(jìn)宮有半年了,整日蔫蔫的沒有精神,太醫(yī)院雖診了小主脈象平和,瞧了小主這樣子也不敢就說是個(gè)無恙的,這事兒報(bào)到敬事房那里,敬事房自然就不能再上小主的綠頭牌,”說到這兒,她目光一閃,“小主,您其實(shí),是故意的,對嗎?”
  她這話雖是在問,語氣里卻根本就是不容我反駁的,我不意自己的心事竟會被一個(gè)宮女看得如此清透,心里止不住一陣駭然。就見她又道:“好糊涂的小主,您只以為整日窩在這偏僻的淺梨殿中,不爭不搶,別人就會放過您嗎?您怎么就不想想這里是什么地方,有寵的固然刀劍所指,可無寵的也只會被人當(dāng)了出氣筒擋箭牌踏腳石呵!
  我的拳頭在袖子里漸漸握緊,嘴角卻溢出絲笑來,“秀兒,你到底是早幾年進(jìn)宮的人,看事體竟比我通透這樣多。”
  蔣秀容色不變的磕下頭去,“奴婢放肆,不過是在宮里多瞧了幾年世態(tài)炎涼,只希望小主能早些看明白身處的這個(gè)地兒,早些為自己打算了才是!
  “你倒是忠心耿耿,難得又如此的聰明透利,想必你從前的主子一定是極寵你的,”我強(qiáng)忍住內(nèi)心的驚駭,斜斜靠在軟墊里,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話音才落,就覺得她身子輕輕的顫栗了一下,但隨即就恢復(fù)了平靜,伏身下去言語恭敬的道,“奴婢伺候主子理該盡心盡力,都是主子們的恩典。”
  滴水不漏!
  我默然,人一但進(jìn)了這里,便無一不修煉成人精,上到妃嬪下到宮人,無人沒一本自己的帳,每當(dāng)此時(shí),我都覺得自己置身于白茫茫一篇濃霧之中,伸出手,卻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在那場平地而生的禍?zhǔn)卤挥⒑暌痪湓捇庵螅瑢m里眾人看我的眼色便有了不同,首當(dāng)其沖便是瑾貴妃,她那樣倨傲矜貴的人,那日被英宏當(dāng)著眾人的面叱責(zé),一腔子火自然是要算在我頭上,第二日一早我去請安時(shí),她便問我,“嫻貴人,你……冒犯過皇上?”
  她的語氣悠然輕忽,卻分明有著萬金之重,我自然明白這語氣的背后隱藏著怎樣的殺氣,忙越前跪倒,“回娘娘話,嬪妾……嬪妾半個(gè)月前往榮壽宮給太后請安時(shí),曾遇見過皇上,因皇上身穿白衣,嬪妾有眼無珠不識圣駕,只以為是宮外的哪位皇親,竟是禮也未行便匆匆避開,嬪妾御前無禮,請娘娘責(zé)罰。”
  這番話是我昨日就想好了的,英宏當(dāng)著眾人的面直指我曾御前冒犯,無論是瑾貴妃還是其他妃嬪,自然是要查問個(gè)明白的,可我又實(shí)在不敢據(jù)實(shí)以告,思襯良久,只得半真半假含糊以對。
  當(dāng)日情形只有我和英宏知道,若他有心治我的罪,我怎么樣也躲不過,若他無心,那么,也自然不會揭穿我的話。
  生死相關(guān)之即,我只能硬著頭皮賭一把了。
  宮中妃嬪遇見外男自是要避開,瑾貴妃臉上雖隱有不甘,卻也對我這個(gè)說詞無可奈何,最后,她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只是你到底御前失禮,總不是一句不認(rèn)識就罷了的,否則明兒你也不認(rèn)識,后兒她也不認(rèn)識,還有什么規(guī)矩。罰你半年月例吧!
  我忙磕頭謝恩,麗貴人卻一甩手上的絹?zhàn)樱百F妃娘娘太仁厚了,御前沖撞本是罪該萬死,卻這樣就饒了她!
  她話音一落,在她上首的祥嬪就冷笑起來,“照你這么說,是指貴妃娘娘賞罰無度,執(zhí)法不明了?”
  麗貴人頓時(shí)變了臉色,當(dāng)即撲通跪倒,“嬪妾絕沒這個(gè)意思,貴妃娘娘向來聰慧,這樣做定是有娘娘的深意,嬪妾不敢置喙!
  “既知道貴妃娘娘自有深意,不該你置喙,方才又快的什么嘴?”瑾貴妃之下位份最高的是良昭儀,性子是極溫婉的,此時(shí)淡淡說來,卻又自有一番威儀。麗貴人的臉上連血色都沒了,只得“咚咚”磕頭,再不敢分辨半個(gè)字。
  瑾貴妃將茶碗端起來,輕輕嘬了一口,才道:“罷了,這幾天太后為趙容華的事兒正鬧心,皇上也在氣頭上,皇后娘娘又病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說著,她俯身看向麗貴人,“要說你原也沒什么大錯(cuò)兒,只是這樣的時(shí)候,人人都在謹(jǐn)言慎行,你這樣輕狂不知事兒,也罰你半年月例吧!
  我跪在麗貴人身旁,看著她瑟瑟發(fā)抖面如土色,卻哪里敢說個(gè)不字,唯有磕頭謝恩不已。只覺得心驚不已,這本沒有她什么事兒,不過是幸災(zāi)樂禍得過了頭,就適時(shí)的被人反將一軍,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深宮之中,生死果然只在言笑之間,翻云覆雨?duì)栍菸以p,令人,防不勝防!
  帶著一身冷汗回到淺梨殿,小青已經(jīng)知道信兒了,借著替我更換衣服身邊沒人時(shí),她便落下淚來,“小姐進(jìn)宮至今,步步小心,為了躲是非不惜裝病好讓敬事房停您的綠頭牌,如今病裝了,綠頭牌也停了,卻并不是小姐當(dāng)日想的那般無寵就無爭對,她們的刀子一樣指著咱們,咱們一樣躲不過去!
  “小青,”我見她越哭越起勁,眼見著不得停了,到底喝住了她,“我便是有寵又如何?紫芫便是我的鏡子,她今兒僥幸只是沒了孩子,若是那紅花下得再狠一些,她只怕便連命都沒了。”
  “那……既然左右都不得好兒,咱們又何苦做那只被人欺的人,豁出去拼一拼,說不定倒能殺出一條血路來,”小青停住替我系腰帶的手,小小的臉上竟前所未有的堅(jiān)定。
  我有一瞬間的怔愣,竟連小青這樣單純的人,也覺得應(yīng)該去拼去沖了么?后宮,竟是如此的能改變?nèi)诵模?br/>  正怔著,裁雪在門外回,“小主,敬事房傳旨。”
  我一驚,忙收拾好出來。敬事房的公公正等在院子里,干凈雪白的模樣,一臉的精詐卻不見傲橫,見我出來,立刻瞇眼笑著躬身行禮。
  我有些不解,宮中向來是踩低迎高的,我一直無寵又不受人待見,他怎么還有這般的好臉色給我看?
  那公公見了我,笑得更加燦爛,見禮道,“奴才給小主請安,恭請小主今兒上晚妝!
  我又是一驚,“我還在病著,怎么敬事房就上了我的綠頭牌?”
  “回小主話,敬事房并未上小主綠頭牌,小主的晚妝是皇上欽點(diǎn)的,奴才這里恭喜小主了,”那公公態(tài)度恭敬,笑得更是謙卑。
  “……皇上欽……點(diǎn)……”
  敬事房的人走了許久,我才回過神來,面對著一屋子向我道喜的奴才,我讓小青取些銀子賞了,便只留蔣秀一人問,“秀兒,皇上不按翻牌子的規(guī)矩直接讓我上晚妝,這在宮里可有前例?”
  蔣秀搖頭,“奴婢進(jìn)宮這么多年,都沒遇過。”
  我便木住了,只覺得滿心的無力,“如此,想來宮里這時(shí)候已經(jīng)……”
  “小主,您……躲不過了,”蔣秀將鎏金的熏香爐朝我跟前推了推,語氣淡薄得似那裊裊的煙,風(fēng)不吹就散了。
  夜很快降臨,三更時(shí)分,我被送到了英宏的清心殿。
  英宏一襲白衣,閑閑的坐在案邊看書,我耐住內(nèi)心的不安,依禮請下安去,他卻頭也未抬,將手里的書翻得嘩啦嘩啦的響。
  漫了桐油的金磚硬得像鐵,咯得我的膝蓋刺刺的疼。我微微皺眉,卻又不敢出聲,只好咬牙悶著頭跪著,不知道等了多久,翻書聲終于停住,他像是才看見我般,“你來了,”卻并不叫我起來。
  我的膝蓋早已麻木了,掙扎著點(diǎn)頭,“是!
  他鼻子里“哧”一聲笑,起身來到我面前,微微俯身道,“不是說你病著么?那力氣可不見小!
  我心知他依舊耿懷著那日的事,今時(shí)今日卻哪里還敢說半句,只得伏身而拜,“臣妾冒犯龍顏,請皇上責(zé)罰!
  “你也知道自己錯(cuò)了?”他好整以暇,分明是戲老鼠的貓。
  我咬牙,“臣妾知錯(cuò)!
  “好,好的很,”他語氣突然一冷,“欺君之罪罪在九族,既是你也認(rèn)了罪,朕便不是那妄殺無辜之人了,來人……”
  我萬沒想到他竟陡然翻臉至此,一驚之下猛的抬頭,“皇上,您……”
  “怎么,你還有話說?”他臉上冷冽如冰,眉眼間盡是殺氣。
  “皇上要治臣妾的罪?”我不知道是怕狠了還是被嚇傻了,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
  他唇齒間盡是森森冷笑,“欺君之罪,罪誅九族!
  說話間,門外已經(jīng)有人應(yīng)聲,“皇上。”
  我耳邊“嗡”的一響,沖口說出一句,“但不知皇上怎么處置臣妾的夫家?”
  他才要挺起身子,聞聽一怔,繼而一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你倒是牙尖嘴利!
  我的膝蓋已疼得打顫,身上被冷汗浸得透濕,他手上力氣極大,我又急又怕又疼,直覺得眼前一陣迷糊,終于,身子一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shí),我已在淺梨殿中,蔣秀和小青都紅著眼睛守在床前,見我睜開眼,小青撲過來一把抱住我,哭道,“這是怎么說的,小姐好好兒的去侍寢,大家正歡喜呢,小姐就又被送回來了,說竟是暈倒了?”
  蔣秀也是滿眼不解,然而她到底沉穩(wěn)些,伸手拍一拍小青,便喚人傳進(jìn)太醫(yī)來給我把了脈,直等太醫(yī)出去,她才掩上門問,“小主是怎么了?您那身子不是……”
  她話只說了一半,眼神里卻帶了絲絲責(zé)怪和不以為然,我便知道她誤會了,“這次倒真不是我裝的,皇上……皇上他……,”英宏冷若冰霜的臉又在眼前,想到他說的那句“欺君之罪,罪誅九族,”我心下瞬間又是一陣絞痛,臉上已是淚流滿面,擺擺手,“你退下吧!
  “小主,”她這才滿臉驚慌的起來,“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無力搖頭,只說道,“你放心,我總是要盡力安排好你們的,”然而我嘴上這樣說,心里卻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句空話。
  我深恨自己心淺眼拙,在這樣殺戮只在眨眼間的地方,竟是蠢笨得連宮中最基本的形勢都不打聽,如今給自己給全家給九族招來這樣的塌天大禍,我還哪里能顧得了別人?
  至那日起,我便心灰意冷,每日只悶在淺梨殿內(nèi)等著賜死的旨意,然而卻連著幾日都不見動(dòng)靜,我心下雖奇怪,卻并不敢抱有幻想,經(jīng)由那日錦元宮和清心殿的兩面,我已知這位九五之尊是位喜怒無常根本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人,對于這樣的人,我根本不敢有幻想!
  只是終究是有些不甘心的,這幾天,我絞盡腦汁的想要送出信去,讓父母族人逃得一個(gè)是一個(gè),然而我進(jìn)宮以來,一直龜縮在這偏僻的淺梨殿中,竟于宮中下人間無半點(diǎn)打點(diǎn),這樣危急時(shí)刻,竟是半個(gè)能幫忙的人也找不到的。
  我的異常看在小青眼里,終于有天她耐不住,問道,“小姐,您這幾日愁眉苦臉的到底怎么了?”
  我看著她,輕輕搖頭,苦笑道,“沒什么。”
  她卻是不信的,歪著頭看了我半晌,猜測道,“是為侍寢后,皇上沒有按規(guī)矩給小主賞賜么?”
  宮中規(guī)矩,妃嬪第一次侍寢,但凡無大錯(cuò),內(nèi)務(wù)府都要送一份皇帝的賞賜來,而我自然是沒有的。聽蔣秀說,宮里眾妃原本為皇帝居然不按規(guī)矩傳我晚妝而留心著動(dòng)靜,第二天內(nèi)務(wù)府竟沒半個(gè)銅子兒送來,眾妃頓時(shí)都松了一口氣,就有人添油加醋起來,道我原是沖撞了御前,被皇帝怒斥驅(qū)逐出來的。
  宮內(nèi)眾妃對這個(gè)傳言自然是樂見的,我再去錦元宮請?jiān)绨驳臅r(shí)候,每位宮妃的臉上除了滿是興味的譏笑,倒也沒因?yàn)槲冶换实厶乩贤韸y而擠兌我,相對這個(gè),我竟不知是不是該慶幸了?
  在忐忑焦慮中,我又煎熬了三日,終于在這天中午,小福氣喘噓噓的進(jìn)來回,“娘娘,內(nèi)務(wù)府的公公來傳旨!
  我的身子頓時(shí)一片寒涼,滅我滿門的圣旨,終于來了!
  來傳旨的太監(jiān)干凈雪白的模樣,分明一臉的精詐,見了我卻并無傲橫,瞇眼笑著躬身行禮,“奴才給小主請安!
  我心里就有些不解,宮中向來是踩低迎高的,我已經(jīng)到了這般地步,他怎么還有這般的好臉色給我看?
  然而此時(shí)的我除了怕,就是心灰如死,倒也顧不得多想,只垂了眼皮跪下接旨,木然聽那公公尖著嗓子念道,“正六品貴人沈氏,賢良溫容,德姿俱佳,恬靜有禮,當(dāng)為后宮之表率,今封正五品容華,封號嫻!
  我猛抬頭,死盯著這位公公的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不是要誅殺我九族的么?怎么卻是……
  “小姐,快謝恩呀,”身后,小青在輕輕的拽我的袖子。那公公已媚笑著雙手將圣旨捧送到我面前,賀喜道,“嫻主子大喜!
  我木木的接過圣旨,小青已送上了一大錠銀子作賞,他喜笑顏開,假意推送兩下后,便接了銀子,屁顛兒的走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xì)g喜難耐,紛紛上來向我道喜,我卻并無一點(diǎn)點(diǎn)歡喜,只呆坐著發(fā)愣,蔣秀見我如此,上前小心道,“主子怎么了?”
  我抬頭看著她,“秀兒,你不覺得這旨意來得奇怪么?”
  “要說奇怪,奴婢也覺得是呢?”蔣秀便蹙了眉,“往年皇上要晉封誰,都是在侍寢第二日早上下旨,怎的這次卻拖了這么久?還一下子就連升兩級?”
  我絞著手里的絹?zhàn)樱庇X得心里壓抑得喘不過氣,“前兒不顧規(guī)矩破例傳我的晚妝,本就讓宮里的人掉了眼珠子,才說后面的無封無賞算是避過了她們的眼刀子,今兒卻又陡然的來這一出,明兒照了面,她們的眼里就只是刀子了!
  蔣秀握住我的手,沉默半晌后道,“主子,有的事兒,不是您想避就避得過的!
  “唉……,”我知道她說得有理,但相對于那些宮妃們眼里的刀子,更讓我疑惑的,卻是英宏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明明說,我欺君犯上,當(dāng)誅滅九族!
  宮中規(guī)矩,妃子晉位后得去聽皇后訓(xùn)示;屎笊碜与m不好,這件事卻是不能讓別人代勞的,于是第二日一早,我身著正五品淺絳色宮服,頭戴雙鳥朝鳳冠,端端正正進(jìn)了皇后所居的寧瑞宮。
  寧瑞宮正殿里,皇后由小宮女扶著靠坐在當(dāng)中正位上,雖臉上微有憔悴,卻絲毫不影響她雍容端莊的氣勢,笑如三月和煦春風(fēng)的看著我。
  我盈盈上前,伏身行三拜九嗑大禮,皇后言語親切,只象征性的稍作了幾句訓(xùn)示,即叫人扶了我起身賜坐,溫言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皇上和本宮都很擔(dān)憂呢?”
  進(jìn)宮這些日子,我并沒見過她幾次,然而作為后宮之主,宮中形勢她顯然了如指掌。我忙起身恭敬回道,“嬪妾區(qū)區(qū)綿薄賤體,卻勞煩皇上和娘娘費(fèi)心勞神,實(shí)在是萬死之罪,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嬪妾這些時(shí)身子好多了,”說到這兒,我微微抬頭看向皇后,“皇后娘娘今兒的氣色也是好很多了呢。”
  “本宮是老毛病了,也沒什么好不好的,”皇后微微一笑,“快坐下罷,今兒是你大喜日子,別盡顧著拘禮,”說到這兒,她輕輕轉(zhuǎn)頭,卻是向一邊的瑾貴妃說道,“靜延宮尚未有主位,嫻容華是那里位份最高的,今后,靜延宮就暫交她打理罷?”
  雖是詢問,語氣間卻絕無詢問的意味,瑾貴妃面無表情的低頭只管看著手上的杯子,淡淡道,“皇后娘娘既有此意,嬪妾自然無話。”
  我在邊上已惶恐起來,忙起身推辭,“嬪妾無能,哪里能擔(dān)得起呢?”
  皇后臉上的笑便一收,“若是推辭,便是偷懶的托詞,”說完一笑,又拉了我的手,細(xì)細(xì)的問我平時(shí)的飲食,并平日用的什么藥,卻把那瑾貴妃晾在了一邊。
  瑾貴妃并不在意的樣子,她面色平和的一口一口喝完了茶,慢條斯理的抽出絹?zhàn)狱c(diǎn)一點(diǎn)嘴角,突然抬頭向我道:“沈容華,你侍寢那晚,敬事房的人并未在問素綃上找到落紅,這是怎么回事兒?”
  她的聲音如春風(fēng)般和暖,輕柔無比,一雙盈盈鳳眼溢著萬分的親和,笑意瑩然,
  那神情就像是只說了一句最家常的話兒,再隨和不過的。
  如此溫柔的人,用最溫柔的口氣,說出了這句刀子般的話,盯著這張滿溢著笑的臉,我不由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梁蔓延至全身,身上陡的起了陣陣?yán)浜,皇后的笑臉亦跟著一停,看著我,半晌方道,“是么??br/>  她又轉(zhuǎn)了身子對著瑾貴妃,“沈容華侍寢的日子已經(jīng)過了好些天,怎么妹妹今兒才得了這消息?”
  瑾貴妃眼皮也不抬的,“嬪妾執(zhí)掌后宮,事物繁多,有些事一時(shí)顧不上,也是自然的。”
  皇后宛然一笑,“妹妹這樣一說,本宮真是慚愧的很,只恨這身子不得好,少不得明兒啟奏了皇上,那些事務(wù)還是本宮自己來處理罷,”說話間她笑臉一收,滿面瞬間罩上寒霜,“來人呢,將敬事房的人傳來。”
  眼見皇后冷下臉來,我亦并不為自己辯護(hù)什么,只起身靜立一邊。
  而邊上瑾貴妃被皇后那一嗆,卻已是變了臉色了。
  未待得一時(shí),就有一名太監(jiān)急慌慌的進(jìn)來,進(jìn)門就拜,口里猶在氣喘不已,皇后輕瞟他一眼,問道,“沈容華侍寢的問素綃上,有沒有落紅?”
  那位公公像是一愣的樣子,眼睛向我一掃,忙又低了頭恭敬回道,“回皇后娘娘,沈容華侍寢的問素綃上,未見落紅!
  滿殿的人立時(shí)全都倒吸了口冷氣,皇后‘啪’的一揮手,手邊小茶幾上的杯盞全都嘩啷啷的摔在了地上,她卻不看我,指了那太監(jiān)怒道,“大膽柳壽,這么大的事也不向皇上和本宮稟報(bào),你怎么當(dāng)差的,活膩了嗎?”
  柳壽身子一軟,不由癱在了地上,額上冷汗淋漓,口里連喊冤枉,“……皇后娘娘饒命,皇上……皇上是知道的。炕噬稀噬线說,無妨……”
  “……什么……皇上說……無妨?”皇后愣了。
  瑾貴妃也是一怔,挺直了腰身,望向柳壽,聲音冷冽,“你說……皇上知道?”
  “回娘娘,奴才依了規(guī)矩看問素綃時(shí),見上面未有落紅,立時(shí)就稟報(bào)了皇上,皇上搖了搖頭,說不妨,”柳壽頓了頓,喘了口氣又說,“當(dāng)時(shí)沈容華身子不適,暈闕過去,像是……像是并未侍寢!
  皇后的臉色回緩,看向我,道,“原來如此,差點(diǎn)冤了妹妹了!
  瑾貴妃卻一挑眉,冷冷道,“既是尚未侍寢,怎的就晉起位份了呢?祖宗的規(guī)矩是這樣的嗎?”
  “奴才接旨時(shí)也問過皇上,可皇上說,早晚的事,太后看上的人定是沒錯(cuò)的,又說,落紅的事亦不必張揚(yáng),亦是早晚的事!”
  皇后不理柳壽,只低了頭端詳著手指上的鑲玉鳳紋護(hù)甲套,淡淡的一句,“妹妹是在責(zé)備皇上嗎?”
  瑾貴妃面上一僵,神色尷尬起來,半晌,方訕訕笑道,“皇上這樣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的,妹妹駑鈍,又哪里能明白得了,姐姐大量,莫怪妹妹嘴拙才是!
  皇后眼皮不抬的,“本宮哪里敢怪妹妹呢,平日行事,本宮有不妥當(dāng)?shù),還望妹妹多指點(diǎn)呢!
  正在氣氛漸漸冷冽的時(shí)候,突然外面有人高唱,“皇上架到……,”一群太監(jiān)宮女簇?fù)碇⒑甏蟛竭M(jìn)來,滿屋的人忙伏跪在地,恭然接架。
  “平身吧,”他的聲音醇厚磁實(shí),平和得像暖風(fēng),洋洋的灑在眾人心頭。我忍不住偷眼看他,不想他的目光深遂悠暗若黑色水銀,正好看過來,我心內(nèi)一跳,慌忙低下頭去,緊盯著散落在地面的絳色裙擺,再不敢動(dòng)。
  眾人款款起身,英宏攜了皇后的手至主位而坐,轉(zhuǎn)頭看見侍立在一邊的柳壽,英宏英眉一挑,面向皇后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他來做什么?”
  語氣淡淡卻又不失威嚴(yán)!
  皇后伸手接過宮女端上來的茶,捧到英宏面前,尚未答言,瑾貴妃已是咯咯兒的一笑,“姐姐說嫻妹妹今日晉封容華,特地叫了柳公公來,當(dāng)面囑咐了叫好生服侍呢!”
  說著話,眼光對著柳壽一掃,凌厲至極。
  柳壽身兒一顫,這邊英宏已經(jīng)淡然問道,“……哦,是嗎?”
  “是,啟奏萬歲,貴妃娘娘說的是,”柳壽的腦門上滲出細(xì)密的汗。
  皇后似笑不笑的一瞟瑾貴妃,“臣妾駑鈍,倒還是妹妹提醒的呢!”
  忽的,皇后話風(fēng)一轉(zhuǎn),對著瑾貴妃問道,“對了,毒害龍裔的事,妹妹查得怎么樣了?”
  皇后話音一落,就見英宏的眼睛便瞇了起來,眉眼間瞬間攏了一股煞氣的盯著瑾貴妃,等著她回答。
  瑾貴妃的臉色就難看起來,起身離位,半晌方道,“臣妾駑鈍,尚未有眉目!
  “咣啷”一聲,英宏手上的白色官瓷描金茶盞甩手摔在了地上,茶水濺了一邊的柳壽滿頭滿臉。
  他用手指著瑾貴妃,咬牙一字一字道,“攏共就那么點(diǎn)子事兒,你查了這樣久還沒半點(diǎn)端倪,你有什么用?”
  瑾貴妃“撲通”跪倒,顫著聲兒叫道,“皇上……”
  皇后忙輕輕一拍英宏的手,“皇上,這不怪貴妃妹妹,原也是下手的人太過狡猾了,”說到這兒,她語氣歉疚,“說來也怪臣妾這身子不爭氣,偏趕上那時(shí)候不好,若臣妾多留點(diǎn)心,想來那龍裔也不至于……”
  她微微低頭哽咽,英宏反手將她的手握住,“皇后不必自責(zé),這哪里能怪得了你呢!
  皇后用絹?zhàn)狱c(diǎn)一點(diǎn)眼角,唏噓道,“好在太醫(yī)院盡心,臣妾的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再不敢躲懶懈怠,后宮事務(wù)上臣妾當(dāng)盡心竭力,務(wù)求再不讓這樣的事兒發(fā)生。”
  “姐姐身子還未大好,正是該靜心休養(yǎng)的時(shí)候,后宮事務(wù)有妹妹操持著,姐姐就別擔(dān)心了,”不等英宏開口,瑾貴妃急忙接話道。
  皇后臉上的歉疚就更濃,“這后宮事務(wù)乃是本宮的職責(zé),如今卻累得妹妹你遭皇上斥責(zé),分明是本宮帶累了你,如今本宮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哪里還敢再讓妹妹你勞心呢!
  瑾貴妃忙搖頭,“為姐姐分憂本是妹妹份內(nèi)之事,姐姐還是先安心的養(yǎng)好身子吧,好容易有了起色,再累病了就……”
  “好了,”英宏不耐煩的打斷她,回頭溫和的看向皇后,“你的身子……果然無礙了?”
  皇后端然而笑,“本就只是些老毛病,服了趙院首的藥,早好得差不多了!
  “如此,皇后就多辛苦了,只是身子若扛不住就別硬撐,盡早來回朕,”英宏輕拍著皇后的手,語氣里盡是體恤。
  皇后溫謙點(diǎn)頭,笑眼流轉(zhuǎn)間,瑾貴妃的臉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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