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笑傾三國1


作者:夢三生     整理日期:2022-12-31 06:58:59

  包子降生,她竟然成為了曹沖他親娘?!當今圣上挾她進宮,要封為皇后。難道瞎眼阿婆的話真的靈驗了?一代梟雄、絕世神醫(yī),前世的羈絆,糾葛今生。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一切都如同歷史的畫卷。原來,歷史不曾改變,她是否能掙脫命運的束縛呢?現(xiàn)代叛逆孤女穿越千年攪亂三國群雄野心和曹操談戀愛和劉備斗心眼兒和周瑜傳緋聞和諸葛亮玩曖昧烽煙亂世,紅顏傾城妙手空空偷取誰人心?
  第1章 穿越千年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命運同我開了怎樣一個玩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來曾經(jīng)有一個和我一樣的時空過客在這里出現(xiàn)……
  一
  冬日的午后,陽光燦爛,卻仍是寒意十足。
  抬頭望了望天,明媚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留下一絲暖意。不遠處的廣場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我裹了裹身上有些破舊的羽絨大衣,擠進了人群。
  “安若會來吧?我從凌晨三點開始,都等了五個多小時了……”一旁有人抱怨著。
  “今天是風圖集團成立五十周年的慶典,安若是他們公司的代言人,一定會來的!”
  “唉,自從三年前那一次離奇的事故之后,安若居然和莫飛雙雙退出娛樂圈,結婚生孩子去了……真是難以想象……”
  “安若是誰啊?”我湊上前,涎著臉笑道。
  “什么?你連安若是誰都不知道?”有人怪叫,像看傻子一般地看著我。
  “她是偶像派的影視歌三棲明星。 
  “哦!”我一臉頓悟,點了點頭,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入對方腰間的指尖已經(jīng)觸到了可愛的皮夾。
  我微微抿唇,指尖輕勾,趁著后面有人擠過來,順勢往前一步,雙手自然地插入口袋,一氣呵成。
  “安若!安若!安若!……”人群忽然瘋了一般地吶喊起來。
  我嚇了一跳,快速將手中的皮夾塞進破舊的羽絨衣中,隨即若無其事地低下頭,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皮夾的觸感那么的細膩,是真皮啊,看來逮到一只肥羊。
  收了工,心情自然輕松許多,我饒有興致地抬頭,看向不遠處被一群人包圍著走進廣場的女子。
  真是一張漂亮的臉!她便是安若吧?果然有讓人為之瘋狂的本錢。
  “笑笑!笑笑!……”耳邊忽然響起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雖然人群喧鬧異常,但我還是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閃耀的鎂光燈下,對面廣場上的女子驀然抬頭,那一雙漂亮得令人心悸的眸子,隔著黑壓壓的一片人群,看向我。
  我沒有再看她,忙轉身,順著聲音看向身后的人群,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大力地向我揮手,滿面都是笑。
  “笑笑!”他沖我繼續(xù)喊著。
  他有著最明澈的眼睛,是個漂亮的孩子,他的漂亮,甚至不亞于臺上的明星。
  我情不自禁地微笑起來,隨即笑意卻猛地僵在唇邊。
  “讓開,你擋到我了!”身后有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他一下子跌坐在地。
  見到偶像的激動,讓人群瘋狂起來,他的身前身后都擠滿了人。
  “讓開,你們踩到他了!讓開!”我尖叫起來,拼命地往后擠,試圖靠近他。
  “笑笑……笑笑……”他坐在地上,左顧右盼,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樣。
  “阿滿別怕!”我奮力地向他靠近,“讓開,讓開,你們踩到他了!”
  “大家安靜,安靜!注意秩序!”對面,那個漂亮的女子忽然爬上高臺,拿起話筒大聲說道。
  人群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立刻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呆愣地看向那個如星星一般閃耀著光輝的女子,那便是明星呢。
  趁著人群安靜下來,我快步走到阿滿身邊,一把拉起他擠出人群,再回頭看時,安若的模樣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
  “阿滿,有沒有哪里痛?”
  他搖頭。
  “怎么一個人亂跑?”想起剛剛的混亂,我仍是心驚。
  “下雪了……阿婆說你出門沒有戴帽子……”見我生氣,他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頂洗得干干凈凈的針織帽,有些委屈地說道。
  “好了,餓不餓,我去買東西給你吃!苯舆^帽子戴上,我不忍再責怪他,踮起腳尖撫了撫他柔軟的短發(fā),輕輕笑了笑。
  “嗯!彼劬Πl(fā)亮,點頭說:“我要吃蛋卷。”
  “呵呵,好,你在這里等我!蔽铱吹讲贿h處有一個賣蛋卷的小攤販,便跑了過去,“站在原地別走開!”
  “好。”他站在原地,乖乖地點頭。
  我提著滿滿一袋蛋卷,因為擔心阿滿,一路小跑著回去。
  “讓開,白癡!”一輛紅色敞篷跑車停在阿滿身邊,車上,幾名男女嬉笑著。
  阿滿抬頭憨憨地笑了一下,往左挪了一小步。
  “讓開啊,白癡!”仿佛找著了好玩的玩具一般,他們慢慢地驅車逼近,又尖聲斥道。
  阿滿皺了皺眉,仿佛思考了很久,才訥訥地道:“笑笑說,要我在原地等她!
  “哈哈哈……”幾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團團圍住阿滿,“果然是白癡,哈哈……”
  “笑笑說我不是白癡……” 阿滿小聲地分辯著,漂亮的眼睛閃著幾分委屈。
  “哈哈哈……”那些笑聲是那般的刺耳。
  “你們在笑什么?”我一把將阿滿拉出他們的包圍。
  “這個白癡太好玩了……”一個頭發(fā)染得金黃的少年大笑道。
  “阿滿,下回見到他們記得繞路走!”拉著阿滿的手,我開口說。
  “好!卑M乖乖地答應。
  他們笑得越發(fā)得意。
  “記住啊,他們是瘋狗,會咬人的!蔽页读顺洞浇,微笑著。
  “嗯!卑M一臉害怕地點頭。
  “你!”笑聲戛然而止,那些人微微一愣,隨即目露兇光,“你說什么?!”他們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來,狠狠瞪向我。
  我抬起手,狠狠揮向剛剛那個笑得最為張狂的金發(fā)少年,“我說,下回見到我記得繞路走!”
  那金發(fā)少年呆在原地,隨即咬牙逼近我,“臭女人,敢打我……”
  我笑瞇瞇地看著那眼角被我揍得烏青的金發(fā)少年,“瓷器不要和瓦片碰,很明顯,我是瓦片!
  他們全都愣在了原地。
  “笑笑……”阿滿輕輕搖了搖我的手。
  “回家吧。”我若無其事地拉了阿滿,轉身便離開。
  我姓裴,叫裴笑。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因為聽起來像“陪笑”。據(jù)說這個名字是我第一任媽媽取的,但我對那個女人沒有太多的印象。
  我住在城西的福利院里,阿滿也在那兒。
  那個福利院里住著二十多個年紀不等的孤兒,照顧我們的是幾名福利院的社工。
  被送到福利院的,大多是孤兒。
  小時候,每當院里小朋友哭著喊著要爸爸媽媽時,福利院的阿姨便會哄著他們說:“爸爸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你們,他們變成了天使,在天上看著你們。”
  我便舉起小小的手兒,問:“我的爸爸媽媽呢?”
  福利院的阿姨總是語塞,然后憐惜地摸摸我的頭,半晌無語。
  因為,我不是孤兒,我是棄兒。
  阿滿比我大五歲,他也是棄兒。他是十歲時被人丟到福利院門口的,據(jù)說因為生病燒壞了腦子。
  第一次見到阿滿時,我五歲。那時的阿滿天天都坐在福利院門口等,他告訴我,媽媽說會來這里接他。
  這一等,便是十五年,那個傳說中的媽媽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據(jù)說小時候,我見人便笑,很討人喜歡。第一任媽媽就是因為見我笑得討喜才領養(yǎng)我,并給我取了這么一個名字。
  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里便已明白自己是棄兒的命運;又或許,小小的我,潛意識里便已學會刻意地討人喜歡,那么卑微地想抓住一點幸福。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送回福利院,一次又一次地嘗到被遺棄的滋味……
  因為每個領養(yǎng)我的家庭,最后都會遭遇不幸。
  這樣的我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煞星,縱使我笑得如天使一般可愛,也再沒有人敢領我回家。
  我成了被上天遺忘的孩子。
  福利院里有一個瞎眼的阿婆,她的故事比她臉上的溝壑還要多,她喜歡講故事,但聽眾往往只有我和阿滿。
  她的故事總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十歲那年的仲夏夜,福利院的瞎眼阿婆摸著我的手說:“孩子,你這是皇后的命啊,那群凡夫俗子,又豈能壓得住你……”
  我趴在阿婆腿邊,笑得直打顫。
  福利院的孩子們一個個被領養(yǎng)走,我看著他們被新的爸爸媽媽帶回家,再看著比我小的孩子進福利院成為我新的同伴,然后再看著他們被領養(yǎng)走……
  年復一年,都是如此。
  一直待在福利院的,只有我和阿滿。
  對面的大街車流如織,紅綠燈閃了一下,變作了紅燈,我拉住阿滿,站在一邊等。
  微微側頭,我愣了一下,那不是剛剛那個偶像明星安若嗎?雖然她戴著一副大大的墨鏡,還戴了一頂大得有些夸張的帽子,但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有些人天生就是發(fā)光體,比如安若。
  她身旁還站著一個男子,穿著和安若一樣的休閑服,情侶裝一般。
  “仲穎,你早早地把司機趕走,現(xiàn)在可好,我們怎么回去?”側目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她抱怨。
  那男子反倒笑了起來,“那烏龜殼子我坐著頭暈!
  眉毛微微一抖,安若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堂堂的大漢相國,居然會暈車?”
  大漢相國?暈車?拜托,他們在打哪一國的暗號?我聽著都暈。
  “笑笑……”那男子低頭看著安若,笑得無奈,臉上卻滿是寵溺,“要不,我背你回去?”
  笑笑?我微微一愣,安若的乳名么?難怪剛剛在廣場阿滿大聲嚷嚷的時候,安若那么驚訝地抬頭看我,她竟和我同名?
  “你想明天早上又上報紙頭條?”安若大大地翻了個白眼,隨即又笑瞇瞇地靠在他身上,“對了,我剛剛在廣場看到一個十分有趣的女孩。”
  “嗯?如何有趣?”叫仲穎的男子低頭微笑著問。
  “她也叫笑笑呢!卑踩裘虼,笑得神秘。
  “嗯?”那男子微微揚眉,表示好奇。
  “更有趣的是……她給我一種感覺……”安若仰頭看向那男子,笑得有些夸張。
  “什么感覺?”那男子頗有興趣地順著她的話問道。
  “她啊……兩眼無神,印堂發(fā)黑……嘿嘿……和以前的我一樣,一臉要穿越的倒霉相啊……”安若一臉的幸災樂禍地笑道。
  那男子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依然一臉的寵溺,仿佛眼里只看得到那個笑如春風的女子一般。
  眼皮微微跳了一下,我開始嘀咕,那個笑得陽光燦爛的偶像明星口中說的……那個一臉要穿越的倒霉相的家伙……該不會,是我吧……
  “笑笑……”這個聲音不是安若身旁的那個男人的,而是阿滿的。
  我轉身抬頭看向阿滿,一把搶過阿滿手上的蛋卷,塞進嘴里。
  阿滿呆呆地看著我毫無形象地大嚼大咽,不過我本來就沒有什么形象可言。
  穿越……穿越……穿越……
  這兩個字如魔音穿腦一般在我腦海里劃過……福利院隔壁張大叔家的女兒小花最近常常發(fā)花癡,每次都在我面前念叨著這個名詞,然后兩眼閃著綠光作花癡狀……她曾本著傳道授業(yè)以及解惑的精神,十分認真以及詳盡地向我解釋了何為穿越,全文如下:
  穿越,即穿越時空的簡稱。泛指人物(或者其他)因為某種原因,經(jīng)歷某種過程(也可以無原因以及無過程),從自己的時空轉移到另一個時空。穿越的主體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靈魂穿越,一類是身體靈魂一起穿越。所謂靈魂穿越,又可分為以下幾種情況:1、在原來的時空肉體已經(jīng)死了;2、自己的身體被別的靈魂霸占;3、和要穿越時空的靈魂交換肉體;4、肉體處于沉睡、昏迷等狀態(tài)。以上幾類都是只有靈魂穿越到另一時空,肉體還在原來的時空,穿越后,可以進入一個死人(或其他)的身體借尸還魂,亦可投胎到一個嬰兒身上,還可以進入和他交換肉體的身體。而身體靈魂一起穿越,其方式種類十分繁多,包括出車禍、跳樓、上廁所時掉進馬桶、掉進沒有陰井蓋的陰井、睡覺睡過去的、利用高科技見到外星人等。穿越中的主人公原本所在的時代常常為現(xiàn)代,穿越到的時代一部分以清朝康熙、雍正年代居多,另一部分常是虛擬時代。另外,唐朝、漢朝、古埃及等也都是穿越者偏愛的選擇。穿越的主人公亦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女性,穿越后往往能和宮廷皇家沾上邊,或者貴為公主,或者是王府里的婢女。她們最后常常被一群優(yōu)秀出眾的王子、公爵、阿哥、皇帝們不約而同地愛上了,于是展開了一段或俠骨柔情、或纏綿悱惻、或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另一類為男性,穿越后可身懷絕世武功,出入虎穴龍?zhí)叮Q霸天上人間,逞雄異世界,不論人類妖精,各界美女紛紛投懷送抱,齊人之福享之不盡……呃,當然,還有另一種特殊情況,即,穿越后發(fā)現(xiàn)自己附身在一個如花般的男人身上,更不幸的是……另一個花樣美男對自己虎視眈眈,當然,經(jīng)過一番思想掙扎之后,通常也會天上人間,彼此不離不棄,只羨鴛鴦不羨仙。
  解說完畢。以上資料據(jù)說都是張大叔家的女兒小花同志從牙縫里省下早餐錢溜到網(wǎng)吧看了N本穿越小說之后,本著好學不倦的求知精神,在網(wǎng)上搜索到的第一手珍貴資料!
  “笑笑,笑笑……”阿滿見我雙目呆滯,頗受驚嚇地低頭看我,捧著我的臉蛋直叫喚。
  我忙回過神來,仰頭看著阿滿,一手緩緩撫上他的臉頰,目光悲戚萬分。
  “笑笑?”阿滿純真無邪的大眼睛里閃動著困惑。
  “阿滿啊……”
  “嗯!甭犖覇舅M忙認真地點頭。
  “本來想照顧你一輩子的……”
  “嗯!彼c頭。
  “唉……”我搖了搖頭,看著他純真的大眼睛,“如果以后笑笑不在了,記得要照顧好自己……”
  “嗯。”阿滿繼續(xù)乖乖地點頭。
  “晚上睡覺要蓋好被子,早上起床要洗臉刷牙,冬天衣服不能穿太少,夏天衣服不要穿太多,隔壁小花來借錢千萬不能借,還有……不要再坐在門口等媽媽了……”我吸了吸鼻子,感覺萬分酸楚。
  “笑笑要出遠門嗎?”阿滿終于有些反應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那阿滿在門口等你,順便等媽媽來接我。”
  我微微一愣,隨即再度吸了吸鼻子,十分豪氣地從口袋里掏出剛剛摸到手的皮夾,塞到阿滿手里,“肚子餓了要吃東西,但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撐著了會難受!
  “嗯!卑M立刻自動恢復為點頭模式。
  “還有……”我咬了咬牙,狠下心道:“還有,在我床底下的馬桶蓋的夾縫里,有一個油紙包,里有一個小本本,你拿了那個本本到東大街的銀行找張大媽,密碼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你還記得吧?”
  “嗯!彼c頭。
  “記住了啊!痹倏戳怂谎,我不由又嘆氣,從包包里拿出紙和筆,唉,還是立個遺囑好點,不然萬一阿滿被人騙怎么辦……
  “媽媽……”耳邊傳來一個十分好聽的童音。我轉頭,看到那個笑得樂不可支的偶像安若身邊,站著一個小男孩。真是可愛的孩子……此時,那小男孩正笑瞇瞇地靠在安若身上,張著小手要抱。
  “莫纖塵!”那個叫仲穎的男子皺眉,“我來抱你。”
  “不要爸爸,要媽媽!”收回手,小男孩拽拽地看著爸爸,漂亮的下巴揚得高高的。
  仲穎氣結,瞪著兒子,卻是一臉的無可奈何。
  “喂喂,他是你兒子,吃什么醋啊!卑踩粜Φ脹]心沒肺。
  一大一小兩個男子漢,大眼瞪小眼。
  我抬手摸了摸腦袋,啞然失笑。
  不過是安若的一句話,我緊張什么啊……說不定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我竟然當真了,真是的。
  “媽媽,我買了食譜哦,我要學做很多很多的菜給媽媽吃……”小男孩不再理會一旁干瞪眼的男子,轉身撲到安若身上。
  “好好好,纖塵最乖了……”安若抿唇輕笑,彎腰狠狠親了兒子一下。
  “笑笑……”阿滿抓著我的手,輕輕搖晃。
  我回過神來,反手拉住他的手,“呵……呵呵,我們回家吧。”
  “剛剛……”阿滿清澈的大眼睛里再次閃動著疑惑。
  “哈……哈哈……當我什么都沒說……”我干笑著,一把扯過阿滿,打算拉著他一起回福利院。
  “好。”阿滿乖乖點頭。
  “哇,媽媽,有臭豆腐!媽媽最愛吃的臭豆腐!我去買給媽媽吃!”一旁,那個小男孩兀自叫得歡,背著身上的小斜挎包,一蹦一跳地跑向對面小吃街里擺臭豆腐攤的大叔。
  我笑瞇瞇地拉著阿滿,看著可愛的小男孩,把剛剛亂七八糟的念頭拋到了九霄云外。
  那小男孩跑得挺快,不一會兒,就買了滿滿一包的臭豆腐跑了回來。
  “媽媽,媽媽……這個好臭哦,你一定喜歡吃……”那小男孩笑瞇瞇地揚著手里的臭豆腐,十分得意地看向對面大街上那個臉比臭豆腐還臭的老爸。
  我也不自覺地輕笑起來,好幸福的一家人。
  突然,笑意僵在唇邊,一輛藍色的跑車不知從什么地方猛地躥了出來……
  “小心!”我大叫,卻見那車子一點減速的勢頭都沒有。
  那么幸福的一家人……怎么可以變得不幸!
  來不及多想,我一個箭步?jīng)_上前,一把拉住那個小男孩,推向一邊。那小男孩身上的斜挎包和他手里的臭豆腐都掛在了我的身上……
  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我下意識地低頭,卻見那車子碾過了我的身體,而我……我的身體正在漸漸變得透明,然后消失……
  神哪……我要穿越了……不對不對,我正在穿越……進行時……
  “阿滿,記住我剛剛說的話……”驀然,我抬頭向對面呆呆站著的阿滿大叫。
  呃,我是哪種穿法?
  二
  “娘,天上有東西在飛!”一個小娃娃忽然抬著肥嘟嘟的手,指著我嚷嚷。
  小娃娃身旁的婦人順手打了那娃娃一下,“不許胡說。”
  我樂了,實話總是令人無法相信。但……下一秒,我的臉就綠了……因為那個在天上飛的東西……是我啊!
  而我……正在疾速下降中……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神啊……”扯開嗓門,我極度失態(tài)地大聲尖叫起來。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我要降落了。
  在我正下方,有一群人衣著有些怪異的人,大概是聽到了我的叫喚,他們均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仰視我。
  不期然地,我對上了一張很是熟悉的臉。
  狹長的鳳目,白皙的膚色,直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嗚……阿滿!阿滿……”我微微一愣,隨即激動得大叫起來,張開雙臂直直地對準他降落。
  “保護丞相大人!”突然有人厲聲斥道。
  下面立刻亂了套,只見一群侍衛(wèi)裝扮的人皆握緊了手中泛著寒光的兵刃,滿面戒備之色。
  “阿滿……阿滿……”我牙一咬,眼一閉,心一橫,便一頭栽了下去。
  “砰!”沒有如預期中那般跌入溫暖而舒適的懷抱,我的脊梁骨短暫地失去了知覺。
  “哼哼……哼哼……”耳邊,是有些熟悉的聲音;鼻端,是有些熟悉的味道……
  睜開眼,入目的,是兩個大大的鼻孔……兩扇大大的耳朵。
  哀嚎一聲,我終于知道那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了……豬,我掉進了豬窩了……小時候,我曾和阿滿一同打掃過豬圈來著……
  手腳并用地努力了幾回,可脊梁骨上傳來的刺痛讓我無法動彈,四下張望了一下,卻見阿滿正站在豬圈前方不出二十米的一條街道上。
  真是失敗的降落!
  “奉孝,剛剛是什么東西掉下來了?”騎在馬上的阿滿回頭,問身旁一個青衣的男子。
  “阿滿……”我呻吟了一下,奮力地從豬窩里爬了出來。
  “大膽!何人膽敢直呼丞相大人名諱!”一旁,一個滿面肅殺的將領提刀而出。
  我怔了一下,這是什么狀況?一身紫袍的阿滿坐在馬上,正冷冷地俯視著我。
  “阿……滿?”疑惑至極,我仍不知死活地輕聲道。
  “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阿滿沒有再看我,勒緊馬韁,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我立刻僵住,隨即跳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傷痛,一把揪住了他的韁繩,“阿滿你這個沒良心的!居然假裝不認識我!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和你一起打掃豬圈的!”
  他低下頭,冷冷俯視著我,隨即抬袖掩住口鼻。
  見他如此,我低頭掃視了一下自己,臭豆腐的味道、豬圈的味道、汗的味道……總之,我現(xiàn)在身上的味道十分的復雜。
  “五十大板!北〈捷p啟,他淡淡開口。
  一旁,立刻有人上前狠狠一把押住我。
  “阿滿!阿滿!你混蛋!枉我還把十幾年存下的老本都給你,枉我連我的銀行密碼都告訴你!你沒良心!”
  “丞相大人,你當真不認識這個女子?”終于有人發(fā)出了不平之音。
  我一臉感激地看向那個開口的青衣男子,他便是剛剛被阿滿喚作奉孝的男子,他一身寬袖的青衣,十分瘦削的模樣,臉色蒼白,似乎不甚健康。
  “六十大板!钡穆曇魩е蝗菘咕艿耐䥽馈
  我傻眼。
  那一臉病弱的青衣男子輕輕咳了一下,聳了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于是,我被拖了下去,任我張牙舞爪,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還是沒有能夠逃脫。
  “嗯,如此狼狽,不知是從哪里混進城來的難民,還敢來冒犯丞相大人,六十大板便宜你了!”行刑的大叔心狠手辣,不但摧殘我的身體,還無情地摧殘著我的尊嚴……
  “丞相?!輕一點!”咬唇,我頭上冷汗涔涔。
  “說起丞相,這天下誰人不曉!”行刑的大叔十分驕傲,以至于一時興奮,手上的力道更加生猛起來。
  “啊!”我尖叫,“嗯……比皇帝還牛嗎……”咬牙,我痛苦地從嘴里擠出話來,都已經(jīng)這么痛苦了,不挖點有用的資料太對不起自己了。
  “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行刑的大叔詫異,“不過如今連天子都得靠我家丞相庇護,要不然能遷都到許昌來么!”大叔又得意起來,不知那偉大的丞相是否當真那么偉大,仿佛是他力量的源泉一般,只要一提起“他家丞相”,他手上的力道便加足了十倍。
  六十大板,血淋淋的教訓,讓我在痛苦中得出結論。
  我,真的穿越了。
  行刑完畢,我被狠狠扔到大街上,蜷縮作一團。
  “嗡嗡嗡……”連蒼蠅都欺侮我,真是無與倫比的墮落。
  我狠狠瞪著那飛舞的蒼蠅,猛一抬手,掐死它!我開始憤怒,我憤恨那張無良寡情的臉,就算我認錯了人,他大可以微笑地告訴我,“小姐,你認錯人了。”說這句話很難嗎!
  我還憤恨,我還憤恨隔壁張大叔家的女兒的張小花,什么穿越后往往能和宮廷皇家沾上邊?我是沾了,還沾上了當朝丞相!可是……我卻差點被打得半身不遂,還談什么俠骨柔情,什么纏綿悱惻,什么蕩氣回腸的愛情!
  簡直是誤人子弟!
  頭上熾烈的太陽提醒我,這是如火的夏天,而我身上破舊的羽絨衣告訴我,我屬于身體靈魂一起穿越的那一型……
  在以扭曲的姿勢極度困難地脫下羽絨衣后,我感覺汗如雨下,肚子也開始咕咕作響。猛然我想起手上還攥著一袋臭豆腐,忙打開袋子開始狼吞虎咽。
  好在身子骨夠結實,六十大板還不至于讓我殘廢。
  總之一句話,我就是那打不死的蟑螂小強!想整死我,門都沒有!二十年的孤兒生涯都挺過來了,還挺不過這小小的一次穿越?看我不玩得風聲水起我就不是裴笑!
  一邊吃著臭豆腐,我一邊在心底里吼下豪言壯語。
  忽然,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盯得我心里直發(fā)毛。抬頭,我狠狠瞪回去,卻不由微微一愣,看著我的是一個小乞兒,他身旁還站著一個老乞兒,兩個人都眼巴巴地看著我,準確一點說是看著我手里的臭豆腐。
  我的心開始顫抖,看他們瘦骨嶙峋的模樣,一定是餓壞了,低頭看了看手里所剩無幾的臭豆腐,我考慮要不要分一點給他們。
  “爹,這個哥哥好可憐……”半晌,那個小乞兒開口了,“我們把午飯分一點給他好不好?”
  噴,我吐血,我哪一點像哥哥了?雖然沒有傾國傾城之貌,可是我裴笑哪一點長得像一個“哥哥”了?好歹小時候我也是用笑容風靡了整個福利院,那些新爸爸新媽媽哪個不是因為我可愛的笑容而愿意領養(yǎng)我……雖然最后還是退貨了……
  因為剛剛的六十大板,我行動不大利索,低頭看了看自己,該像女人的地方也還是像個女人吧!只不過是隱藏在寬大的黑色T恤下有些看不清而已!
  “爹,這個哥哥一定餓壞了,你看他的眼睛都綠了,還吃那么臭的東西……啊,還被人打了……”那小乞兒一臉哀求地看向老乞兒。
  那老乞兒低頭看了看手中破碗里不多的糧食,嘆了口氣,點頭。
  “這連年征戰(zhàn),苦的是咱們啊!彼∑騼涸谖疑磉呑拢瑢⑵仆肜镉憗淼母杉Z分作三份,推了一份到我面前。
  我低頭看了看眼前的干糧,又往嘴里巴里塞了一塊臭豆腐。
  “吃這個吧!蹦切∑騼号趿烁杉Z放在我嘴邊,眼睛黑亮亮的。
  我伸手,捏了一塊臭豆腐遞到小乞兒嘴邊,“吃這個吧。”
  小乞兒微微一愣,隨即恐懼地盯著我手里的東西,面黃肌瘦的小臉都皺到一塊兒去了。
  我抿了抿嘴,只見那小乞兒一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模樣,小嘴兒一張,便一口吞下了我手里的臭豆腐。
  隨即見他眼睛微微一亮,有些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我。
  “如何?”我想笑得瀟灑一些,卻牽到了臀部的傷……痛痛痛……腦袋里再度浮現(xiàn)那張寡情的臉,我狠狠咬牙,面露兇光。
  那小乞兒大概被我面部扭曲的表情嚇到,退了好大一步,才怯生生地點頭,“好吃!
  “嘿……呵呵,好吃就多吃點!蔽沂执蠓降貙⒊舳垢臃旁谛∑騼菏掷。
  小乞兒忙拿了袋子與他爹一同分享。
  我百無聊賴地低頭靠在墻頭趕蒼蠅,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還掛了一個斜挎包,有些眼熟,大概是救那個叫做莫纖塵的小男孩時不小心掛在我身上的,我忙打開袋子,想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有用之物。
  翻了半天,里三層外三層都翻遍了,繳獲物品如下:一副近視眼鏡、一本食譜、一把瑞士軍刀、一盒精裝巧克力,還有一本簡體版的三國志。
  這都是些什么啊……回憶起自己拼了命救下的小男孩莫纖塵,我的嘴角微微抽搐,真是個特別的孩子……瑞士軍刀……
  不過,還真是個好東西,這種瑞士軍刀是全國限量發(fā)行的珍藏版,我垂涎許久了,只是一直沒舍得買。準確地說,瑞士軍刀已經(jīng)不只是刀了,它是以刀為主的多功能實用工具,它的功能多達30余種。
  只是……我的歷史知識太過貧瘠了。
  天可憐見,我這是掉進哪個時代了?
  “小哥哥……”那小乞兒吃完了,湊上前來同我說話。
  “姐姐,是姐姐!”我咬牙糾正,笑得面部神經(jīng)微微抽搐。
  “。俊币荒樺e愕地看著我,那小乞兒抬手摸了摸腦袋,笑得有些靦腆。
  “這是哪兒?呃,你們丞相叫什么名字?”想了想,我收回猙獰的表情,覺得與捍衛(wèi)自己的女性尊嚴相比,還是問些生死攸關的大事比較要緊。
  “這里是帝都許昌啊!”小乞兒眨了眨眼睛,“當朝丞相是曹操,曹丞相!
  曹操?我想起了剛剛那張寡情的面孔,歷史知識再不濟,曹操兩個大字可是如雷貫耳。
  再想起剛剛的情形,我忍不住抖了三抖,六十大板果然是便宜我了……看過戲里唱的白臉曹操,那句“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讓我至今想起來都冷汗直流,還有那位大人屠城時的狠厲……當真是位人物。
  想起剛剛和那位人物打了個照面,我已經(jīng)開始汗如雨下,汗流浹背了……
  “你很熱嗎?”小乞兒小心翼翼地湊近我。
  我咧了咧嘴,把斜挎包收好,扶著墻有些蹣跚地站起身來,“嘿嘿……那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日相見也算有緣……有緣……那么告辭了……”這么說,應該沒錯吧。說著,我便扶著腰一扭一扭地打算離開。
  曹操啊,許昌啊……我這是掉三國里來了……據(jù)說是個亂世來著……
  太平盛世也有人餓死,何況在這亂世?我得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一下,就算不想那么遠,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也是當前頭等大事啊。
  背上火辣辣地疼,我走路走得跟抽風似的。
  “姐姐,你要回家嗎?”小乞兒追上前來。
  “家?”我愣了一下。
  “姐姐也沒有家嗎?”小乞兒拉了拉我的手,“城北有座破屋子沒有人住,很多乞兒都住那里,姐姐一個人身上又有傷,很危險,不如先去那里養(yǎng)傷吧!
  我低頭看著小乞兒有些臟污的手,比我的小一些。
  “好啊!蔽疫肿煨,有個棲身之所總比風餐露宿要好些。
  小乞兒忙點頭。
  一旁的老乞兒一直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走。
  因為我的關系,一路走得慢騰騰的,走到城北的破屋時,已經(jīng)是傍晚了……
  夕陽西斜,景色很美。
  可是……城北的破屋,果然是破屋,真的很破……
  站在門口,小乞兒扶著我走了進去。
  與其說是屋子,不如說是個很大的草棚,里面已經(jīng)坐了十幾個乞丐,都懶懶散散地各自坐著,見我們進來,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打瞌睡的打瞌睡,摳腳丫子的繼續(xù)摳腳丫子……
  小乞兒墊了厚厚的干草,扶我趴下。
  于是,我穿越后的第一個晚上,便和一堆乞兒同住一個草棚。草棚四處漏風,在這朗朗的夏夜,倒也舒服得很。草棚外蛙鳴蟬叫,草棚內鼾聲如雷……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小乞兒半坐在我身旁,大概也被那鼾聲吵得睡不著。
  “裴笑!
  “笑姐姐啊!”小乞兒點頭。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狗兒。”
  狗兒?這算什么名?
  “幾歲了?”
  “十五!
  我微微有些訝異,側過頭看他,他比我矮半頭,面黃肌瘦,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果然是營養(yǎng)不良。
  那些乞丐中有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半夜,那孩子餓醒了,女人抱著孩子輕聲哄他睡覺。
  狗兒一直看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們。
  “狗兒也有娘的。”狗兒輕輕地開口。
  我應了一聲,仍是閉著眼。
  “狗兒的娘是風月樓里的回風姑娘!惫穬赫f這話的時候,眼里竟是帶了幾分驕傲。
  風月樓這名字一聽就夠“風月”的。
  “笑姐姐有娘么?”沉默半晌,狗兒忽然開口。
  我微微一愣,輕笑,“大概……有吧!
  “大概?”狗兒看向我。
  “嗯,除了孫悟空誰也沒本事從石頭縫里蹦出來啊!
  “孫悟空?”
  “孫悟空啊就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于是,我便開了故事大會。
  狗兒聽得聚精會神。
  “狗兒,不好了,你爹爹被風月樓的人打了!”清晨,半睡半醒中,我聽到有人大叫。
  我猛地睜開眼,抹了一把口水,剛剛在夢里我正對著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頤,吃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呢。
  狗兒咬唇,一下子站起身從草棚里沖了出去。
  “嘿嘿,你猜回風姑娘肯跟狗兒他爹回來么?”一旁,有個乞兒笑道。
  “哼,回來才怪,誰愿意放著風月樓的錦衣玉食不要,跟個乞丐四處乞討啊。”一旁,一個衣服又臟又破的女人不屑地輕斥。
  “哈哈,你羨慕?”旁邊一個中年男人大笑起來,咧出滿口的大黃牙,他一手輕浮地勾住那女人的肩,“不如學學風月樓的姑娘,讓爺痛快痛快如何?”
  “去去去,伺候男人也得伺候個爺,我犯不著作踐自己伺候你這瘌痢頭!”那女人一巴掌拍掉那大黃牙的手,低笑。
  “嘿嘿,就那你模樣?要能進得了風月樓,還會來當乞丐婆?哈哈……”大黃牙大笑起來,“也就爺我愿意委屈一下……”
  “要我說,回風姑娘那是風月樓的紅牌姑娘,一張紅唇千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那個銷魂啊……也難怪狗兒他爹弄得傾家蕩產,女人哪,就是禍水,尤其是那漂亮的女人!”一旁一個瘦老頭陰陽怪氣地開口。
  “嘿嘿,老兒,你嘗過?枕過?說得跟真的似的。”大黃牙咧了咧嘴,仿佛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牙黃似的。
  瘦老頭臉上有些掛不住,憤憤地甩頭不語。
  “唉,狗兒他爹……這回怕是要被打死了……”昨晚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低低地嘆。
  “嘖嘖,為個女人搞到這個地步……”
  我猛地站起身,打斷了眾人的八卦,眾人抬頭看我,以為我有什么高見。
  我把斜挎包掛好,一手拎起羽絨衣,便出了草棚。
  各人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明哲保身,還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出了那破屋,門前有一口水井。
  我汲了水漱口,看了看井里的倒影,一頭長發(fā)亂糟糟地披著,再低頭看看,寬大的黑色T恤和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都已經(jīng)破得不能見人,脊背上還因為昨天的六十大板而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汗味與臭味相交,那味道豈能用一個恐怖來形容,也難怪沒有人覺察我的衣著是否不妥了,因為我現(xiàn)在……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乞兒……
  不過還好,我善于做那無本的買賣,嘿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有一技防身果然不賴……
  哼著小調,我干脆又彎腰沾了些土在臉上抹了抹,便準備開工了。
  一路沿著大街閑逛,這許昌倒也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或許因為是帝都的關系,達官貴人倒也不少,只可恨那些官老爺來來去去都躲在轎子里,他們舒坦了,可憐我半天也找不到人下手。
  肚子早早地開始哀嚎,我眼巴巴地看著那誘人的路邊攤,卻被人一手揮開,還附贈一句:“走走走,看什么看,臭乞丐……”
  縱然氣得磨牙,我也只得含恨走開。
  遠遠見對面走來三人,左側一個發(fā)須皆豎的粗魯漢子,右側的男子面色白皙,身高九尺,樣貌不俗,反觀之,當中那位乍一看卻顯得有幾分平凡,比左側的高些,比右側的矮些,頭戴漆紗籠冠,身著寬袖長袍。
  但我的專業(yè)眼光豈能有差,他絕對是頭大肥羊!
  手開始癢癢,我大步上前,假意一個不留神便撞上了當中的那個男子。
  “走路小心些!”那個粗魯?shù)拇鬂h沖著我吼了一嗓子,吼聲如雷。
  我忙點頭,一臉的懼色。
  “姑娘無需介意,我兄弟并無惡意!碑斨心悄凶游⑿﹂_口,聲音溫潤如玉。
  姑娘?我微微愣了一下,不簡單,還能看出我是個姑娘!這家伙眼睛挺厲害啊,我忙點頭,隨即匆匆離開。
  走到一個拐角處,我笑瞇瞇地低頭看著手里鼓鼓的小包,果然不負我所望啊。
  我樂顛顛地打開小包,隨即失望,里面只有一條素絹,拉出來一看,我怔住,白色的素絹上是點點殷紅的血跡,看模樣應該是一份書信,只可惜那上面的字認識我,我卻不認識它。
  背抵著墻,我有些懊惱,以為是頭肥羊,結果卻遇上個碰不得的主,一分銀錢沒有到手不說,正常人哪會寫血書,八成牽涉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而我……對那秘密一點興趣都沒有。因為,這隨時可能要了我的小命……
  側頭,我看向一旁的小面攤,萬分惆悵。唉,要是能用這血書換碗面吃該有多好……
  那時的我,尚且不知那血書的來頭……它遠比我想象的還要驚天動地……
  肚子餓得咕咕叫,我低頭打開包,剝了一顆巧克力塞進嘴巴里,感受著那濃濃的香味在口腔里化開……唉,巧克力只有十顆,我得省著點吃。
  遠遠地,見剛剛那三人又折返了回來,倒是當中一個男子比較沉得住氣,其余兩人面帶著焦急之色。
  我微微皺眉,在心里盤算了一下,留著那血書說不定會惹禍上身,不如找個借口歸還,說不定還欠我個人情呢。
  想罷,將那寫了血書的素絹塞回小包內,我便急急地沖著他們奔去。
  “公子!公子!”我大叫。
  當中那個男子回頭,看向我,平靜無波的神色間帶了一絲探究。
  “這個是您掉的吧!蔽倚Σ[瞇地將那小包雙手奉上。
  下一秒,脖子上一涼,我立刻嚇得不敢動彈,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湊上了我的脖子。
  “你們……干什么?”我嚇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定定地看向那個拿刀的白面男子,滿面的肅殺之氣,我知道他真的動了殺意。
  “你這賊,定是偷了大哥的東西。說!可曾看到什么?”一旁那個黑臉的大漢粗魯?shù)赝屏宋乙话,怒吼道?br/>  趁著他那一推,我忙順勢坐倒在地,躲開了那把閃著寒光的大刀,“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們怎能如此看輕于我!就算我只是一個小乞兒,也是有尊嚴的!”我咬牙,一臉憤憤地開口。君子是君子,但卻是那梁上的君子。
  “哼!”那黑臉大漢一臉不屑。
  我一臉悲憤,直直地向著那大刀撲去,“士可殺不可辱!小乞兒人窮志不短!撿了東西給你們送來,卻平白無故地被你們羞辱,你們干脆殺了我好了!”
  眼見著就要撞上刀鋒了,那白面的男子卻仍舊沒有收刀的打算,我心里一悸,盤算著這一計不成,便轉身逃跑。
  “喂!喂!”那個黑臉的大漢見我真往刀口上撞,急了,忙一把扯住我。
  疼……我皺眉,當真是個粗魯?shù)募一。不過好在他扯住了我,否則這場戲可就演砸了。
  “二弟。”那個站在中間的男子終于開口了,聲音溫吞吞的,他抬手擋開白面男子手中的那把大刀,“勿需大驚小怪,想來姑娘并無惡意!
  我悄悄在心底吁了口氣,肚子卻不識時機地哀嚎起來。
  “哈哈,這位姑娘真是有趣得緊!”那黑臉大漢大笑起來,“大哥二哥,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些東西吧!
  一聽有東西可以吃,我立刻雙眼放光。
  “三弟。”那拿刀的男子眉微皺,似乎是不想與我這來路不明的家伙多打交道。
  “無妨,就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泵髅飨嗝膊o出彩之處,但中間那男子卻總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氣勢,溫潤如玉,但眼神卻深邃得令我不敢正視。
  這究竟是些什么人物?
  但一想有東西可以果腹,我便沒骨氣地匆匆跟了上去。
  二樓雅座。
  對著一桌的菜肴,我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昨晚的夢境果然成真了啊……
  “哈哈,姑娘真豪爽!”那黑臉的大漢笑得豪邁萬分。
  趁著嘴拼命咀嚼的空擋,我抬眼覷他,他正撕了好大一塊肉塞進嘴里,吃得一點也不比我文雅。
  倒是一旁的白面男子還收斂些,不過吃相最文雅的要數(shù)那溫吞男了,那個吃相,真是令淑女也汗顏。
  “好好一個姑娘家,怎么會弄得如此落魄呢?”那黑面的大漢好奇,大咧咧問道。
  我嘴里塞著肉,愣了一下,忘了咀嚼,就那么包著滿嘴的肉,傻兮兮地看著他們。
  他們也都停了下來,看著我。
  “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我拼命地想該怎么說。
  “姑娘的服飾倒有些奇異。”那溫吞男看著我,緩緩開口,那氣勢……真不是蓋的。
  那眼神,分明在懷疑我……嗚嗚,他在懷疑我……想起剛剛那封血書,我的心涼了半截,偷偷看了那溫吞男一眼,那個家伙一臉溫和地說什么“就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請我吃飯……唉,貪吃惹禍……這個家伙八成就是懷疑我,來探我的底了……
  如果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說不定就會被“咔嚓”掉。
  我開始抖,雖然很餓,但我還不想因為一頓飯就把小命送掉……那也太昂貴了不是……
  “我……從小被爹娘遺棄,收養(yǎng)我的人家嫌我命硬……然后又被遺棄……然后……被賣進青樓……”我滿口包著肉,一嘴的油,滿面的悲,含糊不清地說著,極力為自己胡謅一個悲戚萬分的身世。
  “真是過分!”那黑臉的大漢倒是古道熱腸,聽我這樣說,狠狠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氣得咬牙切齒,“天下豈有那般狠心的爹娘!”
  天下豈有那般狠心的爹娘?
  我心里微微一顫,抬頭看他。
  “三弟,你嚇到姑娘了。”溫吞男依然一臉的溫吞,緩緩開口道。
  他那一掌力如千鈞,豈止是嚇到我……根本是嚇壞了酒樓里所有的客人……
  我側頭,看著旁邊桌上的客人一臉的恐懼,抖抖瑟瑟地躬著腰縮著脖子撤離現(xiàn)場,唯恐遭到池魚之殃……站在門口送客的酒保也是敢怒不敢言。
  “然后呢?姑娘你從青樓里逃了出來?”那黑面大漢坐了下來,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又看向我,殷切問道。
  “被趕出來了……”緩緩咽下口中的肉,我慢條斯理地開口。
  “噗……”那溫吞男和白面男子口中的酒一下子噴出來。
  嘿嘿,我自得起來,他們一個冷面一個溫吞,我還以為面部神經(jīng)麻痹呢,原來也會有別的表情啊。
  “為何?”反倒是那黑面大漢頗為鎮(zhèn)定,“莫非姑娘有何妙法?”
  我抹了抹嘴,抹了一手的油,“非也,自我上門,青樓生意一落千丈,自然也就留不得我這瘟神了。”見他們一臉怪異,我終于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沒聽過么?我命硬!鐵打的命!哈哈……”說著,我舉了舉胳膊,作大力士狀,“別看我瘦得這么精,昨日我被摔得半死,又挨了六十大板,今日還能活蹦亂跳呢!”吃飽喝足,我變得生龍活虎,話也多了起來。
  “。孔蛉赵诮诸^直呼曹操名諱,被打了六十大板的就是姑娘你啊!”那黑面大漢嚷嚷起來,竟是十分高興的模樣,“姑娘好膽量!”
  我訕訕地笑,這么快就出名了?
  “這年頭,姑娘都是扭扭捏捏的,難得遇見你這么爽利的,痛快!”
  自打聽我直呼曹操名諱,被揍了六十大板后,那黑面大漢顯得愈發(fā)熟絡起來,我不禁開始懷疑……這個家伙,跟曹操有仇么?
  “這個朋友交得!我姓張,名飛,字益德。”那黑臉的大漢自我介紹還不過癮,指著一旁的溫吞男,又道,“這是我大哥劉備!睆陀种赶蚰莻白面的男子,“那是我二哥關羽!”
  此言一出,桌上靜默半晌,溫吞男抿唇斜睨了那黑臉大漢一眼,想來是那張飛心直口快,就這么把自己的老底先給泄了……
  本想來探我的底呢,這叫什么來著?偷雞不成蝕把米……
  等等!關羽?
  我瞪大眼睛,看向對面那個一臉冰霜的白面男子,“關……關羽?!關云長?關公?”我大呼一聲,滿面驚奇。
  哦……原來他們竟是桃園三兄弟……
  縱使我歷史爛得非同一般,也知道關公是何許人也!黑幫電影看多了,那些黑幫大佬每回發(fā)誓,那都是對著關公的像發(fā)誓。×x氣!這家伙絕對是義氣的代名詞!
  我大呼一聲,站起身來,跑到關羽身旁,細細地打量,從頭到腳,從左到右,從上到下,里里外外看了個通透……
  眼是丹鳳眼,眉是臥蠶眉,真真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啊……
  “咦?姑娘識得我家二哥?”張飛一臉驚奇。
  “嗯嗯。”我點頭,滿臉都是見到偶像的花癡狀。
  “我家二哥如何?”張飛問道。
  “英勇無敵,義字當先!”我張口便道。
  關羽微微一愣,終于正眼看我了。
  我樂了,正眼看我了不是?嘿嘿,看吧,就算是被后世尊為“武圣”的關羽,也愛聽好話嘛。
  “那姑娘可知道張飛?” 張飛一把扯住我,眼睛亮亮的,滿面期待。
  我抬頭看他,就我如今這副尊容和滿身的異味,他也敢一手抓著我,實屬勇氣可嘉。
  見他如此期待地盯著我,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呃……力大無窮,勇冠三軍……”
  張飛面泛紅光,直點頭,復又抓著我的手,指向劉備,“我大哥呢?我大哥如何?”
  我傻笑著看向那個一臉諱莫如深的溫吞男,嘴角咧得都快抽筋了……那位大哥可是個難伺候的主……
  “儒雅之將,胸懷寬廣,有容人之量……”我小心翼翼地開口,盡挑些沒刺的話來講。
  有容人之量……大人,您就放過小女子吧……
  “不知姑娘芳名?”劉備不為所動,只緩緩開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唉,那樣的眼神,真叫人毛骨悚然,我渾身一個激靈……
  “來而不往非禮也,姑娘不愿告知芳名么?”再度開口,明明聲音平靜無波,我卻聽得心驚膽戰(zhàn)。我知道了,他的潛臺詞是:要活命,就報上名來!
  “裴笑!”幾乎是立正敬禮,我忙告知芳名。
  看他們一臉的怪異,我就知道他們又想歪了……又想歪了……
  “陪笑?”張飛大叫,隨即有些怪異地側目看了看樓下。
  我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向樓下,酒樓對面的大街風景是相當?shù)夭诲e……
  在正對酒樓的地方,不偏不倚有一座宅子,宅子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三個大字,連那字體都仿佛是含著柔,帶著媚。
  幾個香肩半露的女子倚在門前,滿面都是勾人的笑。
  雖然看不懂那字,但我仍是無師自通,知曉那是什么地方了……
  嘴角微微抽搐,我就知道……他們想歪了……
  無力地按了按額,我無從解釋,干脆破罐破摔,隨他們臆想去。
  “回風!回風!”一聲惶然的大叫打斷了我的自怨自艾。
  回風?好熟悉的名字?
  回風?不是狗兒他娘的名字嗎?
  我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在那座大宅的正門北側,一個全身襤褸的男子被打得十分凄慘。
  “回風!回風……”雖然打得極慘,那男子卻一個勁地叫喚。
  那個男子……是那個老乞兒,狗兒他爹!
  “裴姑娘,”劉備拿出一個小錢袋放在桌邊,“今日相見也算有緣,這些權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
  我微微一愣,轉身,瞟了一眼那小錢袋,心里嘿嘿直樂,錢啊……錢啊……真可愛……
  “裴姑娘,這些權當謝過姑娘歸還失物……”劉備溫溫吞吞地看著我,再度開口。
  我仍是盯著那錢袋傻樂。
  “裴姑娘,這些……”劉備再度開口。
  磨了磨牙,我笑瞇瞇地看向那溫吞男,“您好心憐憫小乞兒無衣無食,小乞兒自當感恩思報……下輩子做牛做馬,還您大恩……”
  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這個家伙不就是要拿銀子堵我的嘴嘛!潛臺詞即為:拿了銀子閉上你的嘴,血書一事若再提起,看爺不擰掉你的腦袋!
  “如此甚好。”點頭,劉備起身離開。
  張飛抱了抱拳,道了聲“后會有期”,便和關羽一同離開了。
  “對了……”正在我對著那小錢袋流口水的時候,劉備忽又轉過身來。
  我忙一把抹去口水,作洗耳恭聽狀。
  平靜無波地看了我半晌,他溫溫吞吞地開口,“買身衣服,洗洗換了吧。”語畢,揚長而去。
  留我一人呆愣在原地,半晌,抬起手臂,嗅了嗅,隨即作嘔吐狀。
  真是難為他們跟我同桌吃飯……果然有容人之量……成大事者啊……
  三
  咽了一口口水,我雙手以十分虔誠的姿勢從桌上捧起那可愛的小錢袋,樂滋滋地打開,是滿滿一小袋的錢幣,圓形,有方孔,正宗的“孔方兄”啊,正面和背面都有外廓,外廓同文字一樣高低,可保錢文不受磨損,上面鑄有篆字“五銖”二字,正正宗宗的“五銖錢”!
  “回風!回風……”那樣惶然無望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從窗外傳來。
  “不準打我爹爹!不準打我爹爹!”狗兒的聲音驀然響起。
  正對著手中的古幣發(fā)花癡的我回過神,看著窗外狗兒瘦小的身子撲在他爹身上,試圖擋住那些拳腳。
  “住手。”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那樣凄惶的慘叫中顯得那般的格格不入。
  我微微偏頭,看到那宅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女子,雖算不得絕色傾城,卻也是溫柔嫻靜,別有一番韻味,與身旁其他俗艷妖媚之態(tài)的女子大相徑庭。
  “回風……”被揍得滿身傷痕的男子躺在地上,看著眼前的女子,奮力想爬起身來。
  “我,不喜歡你。”俯視著地上的男子,那被喚作回風的女子聲音很是溫柔,但說出口的話卻如此冰冷。
  在烈日的暴曬下,躺在地上的乞兒甚是狼狽,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滾落,他那般卑微地仰視著這個心心念念的女子。
  “那你為什么……”狗兒他爹微微一愣,喘著氣顫抖著聲音輕問。
  回風微微笑開,轉身,抬頭望著那高懸的匾額,“風月樓……風月樓,呵呵,他為了得到我,不惜毀我至此,我卻偏偏委身于一個再卑微不過的乞丐!彼挠牡亻_口,復又回頭看那個滿面都沾了泥和汗的乞兒,“就算是個最最低賤的妓女,也輪不到他來破處,這樣,是不是最大的諷刺?”
  他,他是誰?
  “我的好姑娘,怎么在這里,黃爺?shù)饶阍S久了!币粋體態(tài)豐滿的女人搖著團扇走了出來,拉了回風便要進宅。
  回風扯動了一下唇角,垂下眼簾,嬌艷欲滴的紅唇上咬下兩個清晰的齒痕,“你啊,不要再做不切實際的夢了,那樣的夢,醒了,也就罷了,休要再糾纏……”
  狗兒一直呆呆地跪坐在他爹身旁,一動也不動,怔怔地看著回風隨那女人進了風月樓。
  那老乞兒匍匐在地,顫巍巍地伸手,睜大了眼睛看著回風絕決的背影,口中猛地涌出血來。
  狗兒仍是不動。
  我嚇了一跳,乖乖,要出人命了!
  我忙轉身,“騰騰騰”地跑下樓。
  沖到對面大街,一把拉起狗兒,“別發(fā)呆了,快扶你爹去找大夫。”
  狗兒仍是怔怔的,被我一把扯到一邊,眼睛還是死死盯在地上,臟兮兮的臉上看不清是何種表情。
  “別瞪了,你瞪著地,它也不會開出花兒來!你爹再不就診就快掛了!”我一把扶起那老乞兒,嚷嚷道。
  “死了,也好!惫穬汉鋈婚_口,聲音很輕。
  我愣住,隨即咬牙,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狗兒被我打得怔住,抬頭看我。
  “子不嫌父丑,就算他是乞丐,就算全天下人都嫌棄他,你不能!”看著狗兒,我一字一頓地開口,“你該慶幸,就算你爹是乞丐,就算他只會四處行乞度日,但他……無論日子多苦,都沒有把你遺棄!”
  狗兒呆呆地看著我,眼睛紅紅的。
  “別發(fā)呆了,我不認識路,找醫(yī)館要緊,你帶路!”我一邊粗聲粗氣地說著,一邊扶著已經(jīng)神志不清的老乞兒。
  狗兒沒有再開口,上前幫忙扶著他爹。
  “去去去,臭乞丐!闭驹卺t(yī)館門口,一個山羊胡的家伙揮手,趕蒼蠅似的。
  “喂,他快死了,你要見死不救嗎?”我有些惱火。
  “嘿嘿,這年頭,像你們這樣的臭乞丐,死一個少一個!鄙窖蚝Φ靡荒樀奶癫恢獝u。
  我磨牙,控制著自己不要用拳頭去招呼他那張極度欠揍的臉。
  “看診要錢,抓藥也要錢,臭乞丐,錢!懂嗎?”山羊胡咧了咧嘴,沒剩幾顆牙的嘴巴黑洞洞的令人惡心。
  狗兒垂著頭,不開口。
  我氣得頭腦發(fā)熱,一把從懷里掏出剛剛劉備給我的那袋錢幣,“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把爺扶進去!”
  那山羊胡微微一怔,隨即一臉懷疑地看著我,“咦?不但是乞丐,還是小偷啊!
  我氣極,上前一步,扯住他的山羊胡,“可惡的老東西,竟然見死不救!”,隨即轉身同狗兒扶著那老乞兒,也不管山羊胡的阻攔,直直地闖進醫(yī)館,放在榻上,“今日若他有個三長兩短,看我不拆了你的醫(yī)館!”
  那山羊胡氣得渾身發(fā)抖,眼看便要發(fā)作。
  我從斜挎包里掏出那把嶄新的瑞士刀放在手里把玩,那鋒利的刀片閃著寒光,晃得人眼疼。
  山羊胡的臉一下子變白了,轉身便去替老乞兒看病。
  這世道,果然還是要有些強盜作風。
  狗兒始終抿著唇,一聲不吭,直直地站在一旁。
  “我……我盡力了……”半晌,那山羊胡面色發(fā)白,抖抖瑟瑟地轉身,“他……斷氣了……”
  “什么?!”我大驚。
  狗兒狠狠一顫,仍是沒有開口。
  老乞兒靜靜地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
  我下意識地看向狗兒,他緩緩上前,俯身背起他爹。
  “我……真的盡力了……”那山羊胡白著一張老臉,恐懼地盯著我手里的瑞士刀。
  我沒有理他,收起刀,便跟著狗兒出了醫(yī)館。
  太陽正烈,狗兒瘦弱的身子背著那樣沉重的軀體走了大半個許昌城,然后跌坐在地,一聲不吭地坐在最最熱鬧的大街上,拿了泥塊在自己面前寫下四個大字,便把他爹放平,然后雙膝下跪。
  我跟在他身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干什么?
  “呃,狗兒,你在干什么?”我蹲在他身旁,問。
  他低頭,仍是不語。
  我低頭看著地上那四個大字,唉,文盲的感覺真不是滋味。
  隨即腦中靈光一閃,我猛地抬頭,“這該不是寫的……賣身葬父?”
  狗兒不出聲,便是默認了。
  天哪,電視里最最惡俗的情節(jié)居然在我面前真實上演?
  “爹流浪了一輩子都沒有家……我不想讓他連死了都當孤魂野鬼……我要好好葬了他!卑肷,狗兒開口,聲音極低。
  “你要多少錢?”抿唇,我開口。
  “二十錢,給爹買一口薄棺,再找?guī)讉人抬著,好好安葬了!
  雙手不受控制地,自動自發(fā)地探進懷里,我摸了摸那小錢袋,數(shù)數(shù),不多不少,二十枚剛剛好。
  啊,天意……
  半晌,長長地吁了口氣,我將錢幣放在狗兒面前,“二十錢!蔽胰掏撮_口道。
  狗兒抬頭,黑亮亮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我。
  “起來吧!蔽宜銎饋。
  在城北的一處荒地上葬了那無名無姓的老乞兒,我站在狗兒身后,看他垂著頭,很安靜。
  太安靜了,從開始到現(xiàn)在,狗兒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太安靜了。
  “想哭就哭吧!蔽易叩剿磉吂蛳,撫了撫他的頭,放柔了聲音道。
  他看著我,慘白的唇被咬出了血痕,卻仍是不語。
  心里微微一緊,我低頭從包里掏出一顆巧克力,剝了糖紙放入他口中。
  “甜嗎?”我伸手,將他擁入懷中,“想哭就哭吧,不要忍著!
  他身子微微一僵,隨即低低地嗚咽起來。
  “我以為那個女人有不得已的苦衷……原來在她眼里……我只是一個低賤的存在……”
  我輕拍著他的肩,心里澀澀的,半晌無語。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得很,我拉著狗兒一路走回風月樓。
  狗兒始終默默的,低頭隨我往前走,也不管我?guī)ツ睦铩?br/>  “喲,今兒個風水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的臭乞丐來光顧我們風月樓啊!遍T口,一個衣冠不整的女子嬌笑著掩鼻道。
  “叫回風出來!甭勚砩夏且魂嚧瘫堑南悖也挥傻冒櫭,這個時代的香粉味道還真不是一般的恐怖,和我身上的怪味有一拼。
  “笑話,回風姐姐豈是你說見就見的?”那女子不屑道。
  “你告訴回風,她兒子的爹被打死了!蔽依淅涞亻_口說。
  聽我這樣說,那女子似乎怔了一下。
  “你問回風,兒子她還要不要了?”我開口,隨即感覺握著我的那只手微微一緊。
  那女子轉身進了風月樓。不一會兒,回風出來了,依然嫻靜,但額前的細密的汗珠泄露了她的心思。
  “他……死了?”咬了咬唇,她看著我開口。
  “嗯!蔽尹c頭。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側頭看向我身后的狗兒,回風有些悲切的眼中染了一絲暖意,她開口,聲音溫柔得如三月春風。
  狗兒沒有抬頭,拉了我的手,轉身便要離開。
  我一把扯住他,“你不是很希望有娘嗎?”
  “我沒有!彼_口,仍是沒有抬頭,聲音很低。
  回風的笑意僵在唇邊,化作一抹凄涼。
  “聽話,有娘的孩子會比較幸福!蔽译p手捧起他的臉,卻沒有在他漆黑一片的眼中看到一滴淚水,讓我覺得有些意外。
  “孩子……”回風輕輕抬手,如玉般纖細的手指在微微發(fā)顫。
  狗兒側頭看向那個站在門口的女人,漆黑的眼睛是深不見底的暗,“我沒有娘!
  “識相點,小子,你想衣食無著,三餐不濟地過日子,然后餓死街頭嗎?”一手將他勾入懷中,狀似安慰,我咬牙切齒地在他耳邊低語。
  狗兒仍是不為所動。
  “哼,不管你了!狈砰_他,我轉身便走。
  花光了我惟一僅有的二十枚五銖錢,唉,那拿命拼來的錢我還沒有捂熱啊……我得好好想想下一頓飯去哪里找。
  轉身的瞬間,我看回風眼角晶瑩的淚水。
  走了幾條街,我刻意忽視身后那個一路尾隨的身影。直到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我才停了腳步,轉身狠狠瞪向那個一路跟著我的臭小子。
  狗兒似乎沒有料到我會突然停下來,被嚇了一跳,在離我半步的地方急急地站住,差點撞上我。
  “別跟著我!”我咬牙。
  “我是你的。”狗兒眨了眨漆黑的眼睛,道。
  我差點沒昏過去,“你……你……”抬手指著他,我連手都在顫抖。
  “我是你的。”仿佛是怕我沒有聽清,狗兒重復。
  “我又不是你娘!”
  “我沒有娘!彼_口,平靜得很。
  “那你跟著我干什么!”我氣得直磨牙。
  “我是你的!
  好家伙,重復三遍了。
  “你買了我,所以我是你的。”
  “你跟著我,遲早餓死!”我恨恨地開口。
  “我會養(yǎng)活你!笨粗遥穬盒攀牡┑。
  這個孩子……嘴角抽搐數(shù)下,真真是個說不通的木魚腦袋。
  “我不會一輩子都是一個低賤的人,我不會一輩子都討飯的。”墨一般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狗兒道:“我會賺錢!
  抬手按了按額,我笑得無奈,還真是個有原則的孩子……
  沒有再理他,我轉身繼續(xù)在大街上閑逛,步調懶散,眼睛卻有意無意地盯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尋找下手的時機。
  “喂!看你穿得那么體面,難不成沒有錢?”罵罵咧咧的聲音隨著夏日的暖風傳來,帶著空氣里說不出的悶熱。
  我好奇地抬頭看著不遠處圍了一群人,嗯!人多好辦事!嘿嘿,越是魚龍混雜,越是好下手啊。
  擠進人群,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一個一看就是暴發(fā)戶的肥男人身上摸出一個鼓鼓的荷包。
  “你這個小偷!沒錢還敢偷拿我的玉佩!”人群里的罵聲越發(fā)的大了。
  我好奇地探頭去看,只見一個男子被推倒在地,一身華麗的紫袍染了塵土,說不出的狼狽。
  此時,他正訥訥地望著那個罵人的商販,一臉的無辜。
  小偷?我撇了撇唇,居然被當場抓住,這個古代同行簡直丟盡了我的臉。
  “我……我沒有!彼_口,聲音也是訥訥的。
  我卻猛地渾身一個激靈,這個聲音……好耳熟!
  六十大板……六十大板……六十大板……
  如鬼魅一般恐怖的聲音在我耳邊回響……啊……我的噩夢……
  就是這個聲音!
  六十大板!
  是他!丞相曹操!
  我疑惑地擠上前,他不是當朝丞相嗎?怎么甘心被一個小商販辱罵?
  “沒有?大家來評評理!我的玉佩本來好好地放在攤位上,怎么會突然不見了!”尖嘴猴腮的小販咄咄逼人。
  “我……”那紫袍的男子坐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喂,你看他……莫不是傻子吧!”人群里忽然有人高聲叫道。
  “是啊是啊,看他這副模樣,真像個傻子!”大家開始起哄。
  “長得這么好看,想不到竟是傻子,可惜了這副好皮囊……”有人不無惋惜地說道。
  “傻子……傻子……”
  “傻子……傻子……哈哈……是傻子……”
  那紫袍男子無措地坐在地上,左顧右盼,卻是找不到話來反駁。
  盯著那張與阿滿神似的臉,我心里開始揪痛。
  “傻子也不行!敢偷我玉佩,我非剁了你的雙手不可!”那小販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玉佩?多年來的職業(yè)習慣讓我的眼睛異常敏銳,只一眼,我便注意到人群里一個鬼鬼祟祟往外擠的身影。
  “狗兒!捉住他!”下意識地,我大叫。
  狗兒聽到我的聲音,連愣也沒愣一下,便直直地向著我指的那個人撲去。
  看不出狗兒雖然瘦小,力氣卻挺大,三兩下便將那人狠狠壓在身下,兩個人扭打起來。
  扭打間,一個通體翠綠的玉佩掉了出來。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一見玉佩露了餡,那偷兒便認命地不再掙扎了。
  我彎腰,從地上拾起玉佩,順手拉起滾了一身泥的狗兒。
  出于多年的職業(yè)習慣,我打量起那玉的成色來,“這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你開個價吧!弊叩侥倾蹲〉男∝溕砼,我道。
  那小販微微一愣,“十錢!
  “頂多也就值三錢!蔽亦椭员。
  那小販搖了搖頭,苦笑,“看小兄弟衣著襤褸,想不到竟是行家,若是你拿得出三錢,我便賣給你了。”
  我伸手探入懷中,掏了三枚錢幣出來,當然,那個被我順手牽羊盜走錢袋的倒霉鬼此時也正湊在人群里,頂著那顆胖乎乎的腦袋看熱鬧呢。
  拿了玉佩,我蹲下身,將那玉佩系在那男子的紫袍上。
  “你沒有偷東西,這是你清白的證明。”
  他抬頭愣愣地看著我,眼睛里竟是一片純澈,全然沒有那一日的漠然。
  我也是一怔,如果不是因為他一身紫袍,如果不是因為在這個時代,我差點就把他當成阿滿了。
  “你……認識我?”他看了我半晌,然后開口。
  人群竟開始有人鼓掌,鼓得我暈呼呼的。
  我這算什么?小偷捉小偷?
  這么一想,我便開始心虛,下意識地拉了狗兒便跑。
  狗兒見我拉著他跑,如墨一般黑的眼里露出了一絲欣喜。
  跨過那個被打倒在地的小偷同行時,我悄悄低頭湊到他耳邊,“小偷也要有職業(yè)道德,找替罪羔羊這種事,不要再做了,不然姑奶奶我見你一回逮你一回,逮你一回揍你一回……”
  見那偷兒一臉錯愕地盯著我,我心情突然大好,拉著狗兒便跑開。
  “等等……我……等等我……”身后,那個令我毛骨悚然的聲音大叫起來,然后便……追了過來。
  “等……等我……”
  身后的聲音如冤魂附身般越來越近,怎么都甩不掉。
  我跑得滿頭大汗,后面追得不離不棄……
  “你!到底想干什么!”眼看他追了上來,我干脆停下腳步,怒目相視,氣喘如牛。此時的我,用色厲內荏來形容再恰當不過,那一日的六十大板當真留給我極大的心理陰影。
  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個紫袍的男子竟是那一代梟雄曹操,我便已是兩腳發(fā)軟,四肢無力了。
  狗兒下意識地擋到我身前。
  “你認識我嗎?你……認識我吧……” 他看著我開口,露出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大跌眼鏡,這跟上回那個賞我六十大板的家伙是同一個人嗎?
  “你不記得我了?”斜睨了他一眼,我試探道。
  他搖頭,一臉的無辜,低頭半晌,又抬眼看我,“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什么都不記得?我訝然。
  半秒鐘之后,我開始竊喜,都說風水輪流轉,原來竟轉得這么快啊,嘿嘿,莫不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報那六十大板之仇?
  “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摸著下巴,盯著他細細地打量,笑得有些賊兮兮的。
  他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輕輕點頭。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三聲,隨即陰森森地湊上前,“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他嚇了一跳,怯怯地搖頭。
  “你打了我!你打了我!六十大板,足足六十大板!”怨念終于無所顧忌地噴薄而出,我咬牙切齒,面部扭曲。
  “會很痛嗎?”他看著我,問得小心翼翼。
  “痛?當然痛!快痛死了!”我大吼。
  “對……對不起!”他頓了一下,飛快地道歉。
  “說對不起有用還要警察干嗎!”我瞪他。
  他被我瞪得往后退了一步,隨即很有求知欲地問:“何為警察?”
  “警察就是……”我開始苦苦思考這個問題該怎么解釋,隨即回過神來,“你管我!”
  “對不起……”
  “哼!”我小人得志到了極點,“把你衣服脫了!”
  “呃?”他錯愕地看著我,雙手緊緊揪住了衣領。
  如今這副模樣,我真真是像極了欺壓良民的惡霸。
  “快啦!如今你全身上下只有這身袍子還值點錢,快剝了給我!你要補償我!”我嚷嚷。
  他低頭,默默地脫了外袍,慢慢地解開那衣袍上我親手給他系上去的玉佩,然后將外袍遞給我。
  我毫無同情心地伸手接過,很是心安理得。
  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單衣,他低著頭看著掌心的玉佩,可憐兮兮的模樣。
  哼,我才不會良心不安,六十大板啊!那靈與肉的痛楚……直接打碎了我對于穿越生活的全部夢想,要不是我裴笑,忍耐力非比尋常,早被他六十大板給打殘廢了。當初他打我的時候也沒有見他良心不安,如今我又為何要講良心!
  拉了狗兒,不再理他,我轉身便走。
  狗兒一句話也沒講,跟了我便走,沒再多看那個家伙一眼。
  “呃,狗兒,我是不是很過分?”走著走著,我決定聽聽群眾的意見。
  狗兒很堅定地搖頭。
  看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又開始心安理得了。
  “姐姐不會錯,永遠不會錯,就算姐姐要殺了他,狗兒也會毫不猶豫地替姐姐殺了他。”半晌,狗兒開口說。
  我的嘴角開始抽搐,這個……怎么聽起來有點盲從的味道?腦海中不自覺地開始浮現(xiàn)那張像極了阿滿的臉,我微微皺眉。
  “姐姐,你后悔嗎?”狗兒忽然開口。
  “后悔什么?”我皺眉。
  狗兒沒有開口,漆黑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開始冒冷汗,“哼!我才沒有后悔!如果我后悔了,現(xiàn)在就響個雷劈了我!”仰頭望著萬里晴空,我響當當?shù)亻_口。
  轟……
  打雷了。
  有烏鴉在我眼前飛過,我的額前開始冒出冷汗。
  狗兒點頭,“姐姐說沒有后悔便是沒有后悔,姐姐現(xiàn)在要帶狗兒去哪里?”
  什么叫睜眼說瞎話,狗兒算是發(fā)揮到了極致。
  管不得天上烏云密布,我開始思索接下來要干些什么。只一會兒功夫,大雨便傾盆而下,我忙拉著狗兒到一旁的屋檐下躲雨。
  記得阿滿剛來福利院那會兒,天天坐在門口等媽媽來接他,結果有一日下雨,大家都忘了把他帶回來,第二天他便發(fā)起高燒,那一回他差點死掉。
  仰頭望了望天,突如其來的大雨洗盡了所有的悶熱,我低頭,望著手里明紫色的長袍發(fā)愣。
  “狗兒,我去辦點事,你在這里等我!币Я艘а,我抬手頂著長袍沖進雨里。
  傾盆大雨中,我一路飛奔,天知道我為什么要回去找他,只是阿滿病危的模樣在我眼前晃動,那張相似的面孔竟令我放心不下。
  回到原地,四下張望著,沒有瞧見半個人影,我有些想笑,他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遇見大雨自然會避雨,我何苦擔心他?正笑著準備回去,卻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扯住了我的衣袖。
  我微愣,轉身,對上一張極漂亮的面孔。大雨里,他正沖我笑,很孩子氣的笑容,只是大雨將他渾身都淋濕了。
  “笑什么笑,你牙白。 闭驹诖笥昀铮覜]好氣地道。
  他低著頭,一手緊緊揪著我的衣擺。
  “下雨了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等你!彼p輕開口。
  這小子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你怎么知道我會回來?” 我不甘心地輕啐。
  “嗯,”他點頭,“我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我不服氣地吼。
  “你的眼睛啊!彼粗倚Γ瑳]頭沒腦地開口。
  “我的眼睛怎么了?”我眨了眨眼。
  “你的眼睛很善良!彼焓,撫上我的眼睛,修長的指尖帶著厚厚的繭,有些粗糙的感覺,癢癢的。
  我一掌拍掉他的手,把手里的明紫色長袍丟進他懷里,橫眉怒對,“少來拍馬屁,袍子還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除了你……我誰也不記得了……”他開口,聲音委屈得很。
  “奇怪,我什么時候認識你了!”
  “剛剛!
  我的頭皮開始發(fā)麻,“拖油瓶”三個大字直直地砸了下來。
  我這是做了什么孽!穿越不到兩天,便撿了兩個拖油瓶?蒼天啊,我連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沒有搞定,您老人家這么看得起我……當然,如果您送我一個大金主,我固然沒有什么意見……可是為什么是拖油瓶啊……啊啊啊……
  轟!猛地一聲炸雷。
  我嚇了一跳,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跟老天爺叫囂了。
  “阿……阿嚏!”抬手揉了揉鼻子,我微微抖了下,明明是夏日,我竟開始感覺有些冷。
  “你怎么了?”拖油瓶二號湊上前,有些擔憂的模樣。
  我抬手捧住他的臉,隔著大雨仰頭看他,“別動!你晃得我頭好暈!笔箘砰]了閉眼,我嚷嚷。
  “我沒動!彼⌒÷暤剜洁。
  “阿滿啊……我頭暈!惫粗牟弊樱曳(wěn)住腳,一臉的難受,“你帶我去王阿姨家吧!
  “王阿姨?”他一臉的問號。
  “噓!”我伸出食指放在他的唇上,嗯,他的唇軟軟的,“別那么大聲……”我竊竊地笑,“王阿姨啊,是赤腳醫(yī)生……”
  “何為赤腳醫(yī)生?”
  “笨……游醫(yī)啊,嘿嘿,沒有營業(yè)執(zhí)照的游醫(yī)……你也知道,我要攢錢給你看腦袋嘛……王阿姨那兒看病便宜……噓!小聲點……會被抓的……”我搖頭晃腦地說。奇怪,怎么頭重腳輕的?
  “你病了!彼粗遥曇舻,眸光竟有些冷漠。
  我微微一愣,晃了晃腦袋,再盯著他看,“奇怪,剛剛你的眼神好奇怪……”天旋地轉中,我居然昏倒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我笑得有些無力,“阿滿,幾點了?”
  阿滿湊上前,一臉的問號,“什么?”
  看著穿著一身白色單衣的阿滿,我愣了一下,三魂六魄立刻歸了位,“嗬”地叫了一聲,我站起身來,隨即感覺身上的衣服怪怪的,那布料與肌膚的觸感……
  布料與肌膚的觸感?!我大驚,低頭看時,竟發(fā)覺自己身上僅裹著一件明紫色的長袍!
  “你你你……”我顫抖地伸出手,指著他。
  “你被雨淋濕了……”他看著我,竟笑得一臉的單純,“所以我?guī)湍忝摿艘路䜩砗娓!?br/>  “脫?”我咬牙切齒。
  “嗯!”他點頭,一臉的認真,“可是你的衣服都好奇怪!
  額前暴出一根青筋,我扭頭看向被他晾在一旁的“奇怪”的衣服。我的小可愛內衣……竟然那么大大方方地被掛在那邊!
  “咦?你的臉怎么那么紅?難受嗎?難道染了風寒?”他一手捧起我的臉,十分擔憂地說道。
  我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我發(fā)誓,如果讓我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一丁點不純潔的色彩,便一腳踹飛他……
  可是……他竟然該死的那么坦然……
  記憶“咻”地一下回到福利院,阿滿那個家伙……也干過這般讓我恨不得撞墻的蠢事吧……
  左右看看,這里似乎是一間廢棄的屋子,他生了火,衣服都被晾在一旁。
  “我的包呢!”我忽然想起來,忙問道。
  “哦,這個嗎?”他把手里的包遞給我。
  我忙接過包,打開來看,還好是皮制的,沒有滲水。
  屋外的雨還未停,天仍是暗的。
  我只得又悻悻地坐回原來的位置。
  他也乖乖坐下,一動也不動,時不時偷偷地瞄我一眼,對上我的目光后又飛快地盯著地面。
  “喂……那個,你叫什么名字?”終于忍受不了那么詭異的氣氛,我妥協(xié),先開了口。
  “阿瞞!彼,忙答道。
  “知道自己的身份么?是什么人?”看著他,我皺眉。
  他搖頭,又恢復了一臉茫然的狀態(tài)。
  “那你還記得什么?”我嘆氣道。
  “記得我叫阿瞞!”他又笑了起來,飛快地說道。
  我抬手撫額,“除了你的名字呢?”
  他繼續(xù)搖頭。
  “為什么你只記得名字!”咬牙低吼,我的耐心徹底消失,“你耍我啊!”
  他嚇了一跳,往后挪了挪,“因為……你剛剛一直在叫我啊……你叫我……阿瞞……”
  “天哪……響個雷劈了我吧……”我仰天大呼,這算什么……
  轟!
  老天立刻滿足了我的要求。
  我立刻沒骨氣地爬到阿瞞身后。
  “不怕不怕……”他抬手捂住我的耳朵,輕喃。
  我自暴自棄地任由他蹂躪我的耳朵,把頭埋在膝蓋里,做鴕鳥狀。
  “我……我不記得你叫什么名字了……”靜默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說。
  “笑笑!蔽矣袣鉄o力地開口,什么不記得?根本就是不認識好不好!
  “笑笑?”他的聲音有一絲怪異。
  我狐疑地抬頭看他,“不要告訴我你認識我!
  “嗯!彼c頭,“我記得這個名字。”
  什么叫睜眼說瞎話?
  天亮的時候,雨停了,我把阿瞞轟到門外,換回了自己的衣服,那身明紫色的長袍如此招搖……
  招搖?我微微一愣,隨即嘴角微微往上彎,嘿嘿,看看這價值不菲的布料,他不是丞相嗎?如果……我把失憶的丞相大人送回府去……那么……嘿嘿,我仿佛已經(jīng)看到孔方兄在向我招手了……
  “阿瞞。”開門,我笑瞇瞇地說道。
  “嗯。”
  “我送你回家吧!蔽夷樕隙褲M了笑容。
  他看著我如此的笑容,有些受驚嚇地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他一臉期待地看著我。
  我點頭,呵呵,丞相府嘛,滿大街隨便抓一個人都可以問到。
  問明目標,我拉了阿瞞便直奔丞相府。
  “我……住在這里?”阿瞞疑惑地看向我。
  我點頭,望著氣派非凡的府門就差流口水了,看起來很有錢啊……
  找了個人進去通報,不一會兒,便出來了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家伙。
  “大人……”一看到阿瞞,小胡子便一臉見到親爹的模樣,就差沒有撲上來抱頭痛哭了。
  “他是誰?”阿瞞后退一小步,往我身邊靠了靠。
  “你不認識?”我看了一眼,隨即點頭,“也難怪,你失憶了嘛,他認識你就成了!
  “大人!我是阿九。 毙『印皳渫ā币宦暪虻乖诘,“大人,我們可找到你了……”
  阿瞞卻躲在我身后,怎么也不肯出來。
  “姑娘,謝謝你,謝謝你……”那小胡子感激涕零地從懷里掏出了鼓鼓的一袋錢幣遞給我。
  “呵呵,舉手之勞,舉手之勞……”我樂呵呵地收了錢袋,轉身欲走。
  呀呀呀,收獲頗豐啊……還順手解決掉一個拖油瓶……一舉兩得的好事啊。
  “笑笑……”身后,阿瞞大叫。
  我微微一愣回頭,看他竟是一臉的茫然,“沒關系,進去吧,這里是你家啊!”我沖他揮了揮手,附贈一個笑臉。
  “笑笑……”
  那個阿九開始拉他,阿瞞卻仍叫個不停。
  這里本來就是他的家,我本來就是不相干的人……這么一想,便心安理得了。
  哼著小曲,我腳步頓了頓,事情順利得近乎詭異,那個阿九……為什么連身份都不核實一下,便塞了錢給我?還有……堂堂一個丞相大人,為什么會失憶?還流浪街頭?
  咬唇,我將錢袋塞進懷里,調頭回丞相府。走到府門前的時候,我一下子愣住,滿地都是尸首……那個阿九,圓瞪著雙眼,胳膊被砍斷了一只,死不瞑目的樣子。
  烈日的曝曬下,血腥味尤其濃重……
  “阿瞞!阿瞞!”心里一緊,我大叫起來。
  “笑笑……”一個微弱的聲音自墻角邊傳來。
  “阿瞞!”我忙大步上前。
  他一身的血跡,縮在墻角的陰影里。
  “笑笑……”他抬頭看我。
  “在這里!在這里!阿九說看到他了!”遠遠地,有腳步聲和人聲傳來。
  我忙一把拉了阿瞞飛快地從拐角處離開。
  拐了幾圈,我們竟迷了路,天可憐見,畢竟這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陌生時代……零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的手心滲出汗來。
  “跟我來!惫穬旱穆曇暨m時地響起,此時在我聽來,真如天籟一般。
  跟著狗兒兜兜轉轉走了許久,竟回到了城北的那間破草屋。
  阿瞞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一路低著頭,一聲也不吭。
  站在草屋前,狗兒看了阿瞞一眼,也不說話,一個人默默地回了屋。
  我這才吁了一口,一下子坐倒在地,額前汗流如柱,只顧著喘粗氣,這天氣,熱死了。
  歇了一陣,待心跳得沒有那么厲害了,我忙又跳起來,看著阿瞞一身的血跡,有些難受,“受傷了?疼不疼?”
  他只顧著低頭,一句話也不說。
  汲了井水上來,我把手浸在井水里,清清涼涼的,很是舒服。替阿瞞脫了那件血跡斑斑,早已辨不出原貌的白色單衣,我沾了水輕輕替他將身上臉上的血跡擦去。
  烈日下,那一身麥色的肌肉令我咋舌,這身材可比阿滿有看頭多了。
  他仍是低著頭,不語。
  我拿沾了水的碎布條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身上的每一處血痕,唯恐弄痛他的傷口,只是待我將他身上的血跡都擦干凈后,我忽然怔住了。他全身上下,竟連一處傷痕也沒有……
  回想起剛剛那個小胡子慘烈的死狀,還有那遍地的尸首……阿瞞身上的血跡,竟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阿瞞驀然抬頭,嚇了我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不自覺地,連看他的眼神也有些懼意。
  那么多人,竟是被他一人……
  他背對著陽光,我被強烈的日光照得眼暈,全然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笑笑,好多血……”輕輕地,他開口,聲音有一種無助的味道。
  我愣住,內疚的感覺油然而生,幾乎是下意識地沖上前給了他一個熊抱,“不怕,沒事了!
  他下巴抵在我肩上,默默無語。
  “我餓了!惫穬旱穆曇粼谖冶澈箜懫,帶了一點負氣的感覺。
  我松開阿瞞,回頭看向狗兒,“咦?”
  “我餓了!惫穬褐貜。
  “咕嚕嚕~~”
  “咕嚕嚕~~”仿佛是為了說明他多有餓似的,他的肚子開始叫囂。
  我扯了扯嘴角,“餓了干嗎找我?”
  “昨天為了等姐姐,狗兒在大雨里等了一晚上,然后為了找姐姐,又跑了一個早晨!惫穬汉诎追置鞯难劬Χ⒅,存心要我良心不安。
  “嘿嘿!”我開始冒汗,怎么回事?兩個都成我的債主了?明明是拖油瓶,為什么還可以這么理直氣壯?“好!姐姐請客,給你們一人買一套新衣服,再帶你們下館子吃一頓!”摸了摸懷里昨天順手牽羊的錢袋和今天賣阿瞞得來的錢,我扯了扯嘴角,豪情萬丈地說道。
  “真的?”狗兒黑黑的小臉兒終于有了一些松動。
  我點頭宣布,“比珍珠還真!彪S即看了看他那張臟兮兮、黑漆漆的臉兒,又道:“不過……先把你那身泥垢洗掉!”
  狗兒愣了一下,微微紅了臉。
  我壞壞一笑,逼近他,“莫非?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還是說……我們狗兒是個姑娘?哈哈哈……”
  狗兒一臉羞憤地甩頭,不理我。
  “咦?挺有個性啊,”我笑得齜牙咧嘴,伸出沾了水的手便往他臉上抹。
  狗兒咬著唇,竟也不躲開,任由我蹂躪他的臉。
  “呃……”我良心發(fā)現(xiàn),感覺這樣像極了欺侮弱小,“實在不想洗就算了!
  “我是你的,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吧!毖垡婚],狗兒說了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話。
  不過,正主兒都發(fā)話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待我將狗兒洗干抹凈后,卻傻了眼。
  “狗兒……”我盯著狗兒,開口道。
  “嗯?”狗兒應道。
  “你好漂亮!秉c頭,我鄭重地說道。
  狗兒語塞,含羞帶怒地瞪了我一眼,白皙的皮膚上出現(xiàn)了可疑的暗紅。
  “哦!”我恍然大悟,“原來你是女孩子!你爹爹一定是怕你出門在外吃虧,所以才讓你女扮男裝,掩人耳目,對吧?”
  狗兒大窘,隨即咬牙一把抓起我的手往他的胸口死命地一貼。
  我“咦”了一聲,順著他的意摸了摸,摸到一片飛機場,隨即見他一臉羞憤欲死的神情,忙了然地點頭。
  賊兮兮地看了一眼阿瞞,我一把將狗兒勾進懷里,壓低了聲音,“不用擔心那個,以后長大了自然就有了,放心,以后有什么不懂就來問姐姐。”漂亮的孩子果然惹人疼,我萬分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頭。
  狗兒的臉開始變得五顏六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煞是好看。
  “好了,走吧!蔽依穬旱氖郑泻舭⒉m,一同逛街去。
  許昌的街頭還算熱鬧,一手拉著狗兒,一手拉著阿瞞,在千年之前的時空里軋馬路逛街,真是恍如隔世啊。
  路上有酒肆,簡易的小吃攤,還有一些賣珠寶首飾的店鋪。
  “狗兒狗兒,你看,那件漂不漂亮?一定適合你!”我指著對面的一間衣鋪,有一套白色的長裙,上身部分緊身合體,袖口寬大,下身的群為多折裥裙,裙長曳地。
  狗兒看了一眼,白皙的臉立刻漲得通紅,“我不是女人!
  我點頭,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樣,“當然,當然,我們狗兒還是小女生呢!”說著,便拉了他上前試衣。
  “姐姐……”狗兒一臉別扭地不肯往前。
  我笑瞇了眼,“狗兒好乖,不要替姐姐省錢,這些啊,就當是投資!
  “投資?”狗兒一臉狐疑地看著我。
  “是啊是啊,我剛剛看到那邊有一間房子不是很貴,我可以把它盤下來,然后開一個糕點鋪子,要是狗兒你穿著這一身站在店門口,那還不客似云來……”我瞇著眼睛笑著。
  “你……”狗兒氣結。
  “狗兒……”我無限憧憬地望著他。
  “隨便你!睈瀽灥貋G下一句,狗兒便拿了衣服去試。
  “阿瞞,你也來試試這件!蔽夷昧艘患呐圩舆f給阿瞞,他那一身的明紫太過顯眼,如果真有人要置他于死地,那么便該格外小心才是。
  阿瞞點頭,乖乖去試。
  我自己順便也選了一件普通的男式長袍去試。在店主萬分不耐煩的眼光中,我慢悠悠地掏了錢。一行三人從衣鋪里出來,便已改頭換面,與先前大不相同了。唯獨狗兒,臭著一張臉,不知在使什么小性子。
  四
  中午逛完街,我便說干就干,立刻盤下了那間鋪子,捏了捏干癟的錢袋,我的眉又皺到一起去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一向隨遇而安,既然得在這個地方待下去,那便得有一片房頂來遮風避雨,一直和一群乞丐躲在那破草棚里也不是辦法。
  狗兒自從我買下這間鋪子后,便一直處于亢奮狀態(tài),“姐姐,這個屋子真的是我們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笑著一把拉起他,“嗯,我們的!
  狗兒興奮得臉頰紅紅的,開心得很,也顧不得鬧小脾氣了。
  掌燈時分。
  我盤腿坐在榻上,雙眉緊皺,死死盯著手上的食譜。
  “姐姐,這個屋子真的是我們的了?”狗兒第N次在我面前晃過,重復著已經(jīng)問了N遍的問題。
  我抬手按了按額,不厭其煩地“嗯”了一聲。
  我裴笑,基本上堅強勇敢,百折不撓,約等于打不死的蟑螂,而且面面俱到,什么事都一把照……恨只恨,人無完人啊……
  “姐姐,你在看什么?”狗兒上前,好奇地看著我。
  “看食譜。”
  “這個花花綠綠的東西叫食譜?”狗兒好奇萬分。
  “嗯!
  “姐姐很會做菜嗎?”狗兒看著我,漂亮的眼睛里洋溢著崇拜之情。
  額前緊繃的一根筋“啪”地一響,嘴角抽搐數(shù)下,我咬牙。
  人無完人啊……從小到大,什么苦沒吃過?
  猶記得那一回,福利院食堂的阿姨不舒服,我作為大姐姐當仁不讓,本想大顯身手,結果……只有阿滿捧場,而捧場的后果是……阿滿整整腹瀉了三天……
  垂頭喪氣地盯著那令人食指大動的食譜,我好生郁悶啊……
  有氣無力地翻過一頁,是甜點類,密密麻麻的各種甜點中,有一個被著重用紅筆圈了出來,很是醒目。
  “胭脂糕?”如此著重地標出來,書的主人應當很喜歡這道糕點吧,我耐著性子繼續(xù)看,做法比之前的幾個顯然要簡單許多。
  “胭脂糕,好動人的名字!惫穬旱馈
  我抬頭笑了一下,“好聽?”
  “嗯!”狗兒點頭。
  我回頭看向一直默默坐著的阿瞞,“阿瞞,好聽嗎?”
  “嗯。”阿瞞乖乖點頭。
  “好!決定了!我們就賣胭脂糕!”站起身,我豪情萬丈地宣布。
  第二日,買了黍、赤豆、蜜之類的原料,我便拿著食譜專心致志地開始研究胭脂糕的做法。
  “狗兒,嘗嘗……”我笑瞇瞇地拿了一塊成了形的胭脂糕遞到狗兒嘴邊。
  雖然形象不佳,但大概是狗兒記得初次見面時的臭豆腐,豆腐雖臭,但味道卻很棒,所以,他一下都不曾猶豫,張口便吞了下去。
  “如何?”我期待地看著他問道。
  狗兒伸長了脖子艱難地咽下去,憋得滿面通紅。
  “如何?”
  狗兒看著我,沉重萬分地搖頭。
  我的心立刻涼了半截,“失敗乃成功之母!”
  “嗯!姐姐加油!”聽到這般勵志的話,狗兒也打起了精神,隨即看向一旁的阿瞞,“你也幫幫忙啊,不要一直站著。”
  阿瞞點頭,極乖的樣子。
  天黑的時候,我已是一頭的汗,滿臉的粉,再度回頭,“狗兒,阿瞞,來嘗嘗……”
  “姐姐……”狗兒一臉的恐懼,“已經(jīng)吃了幾十塊了,我吃不下了……”
  阿瞞盯著我手里的胭脂糕,一個勁地搖頭。
  我氣餒,兩個沒良心的。
  唉,錢已經(jīng)因為這間屋子用得所剩無幾,難不成……明天我得再干回我的老本行?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香噴噴甜滋滋的胭脂糕啊……”我將一頭長發(fā)高高束起,穿一身青色的簡易男裝,站在糕點鋪門口,扯大了嗓門嚷嚷。
  認命?我裴笑的字典里沒有這兩個字!
  夏日的早晨,太陽還沒有開始毒辣,晨風拂過,也算輕爽。
  “來看看,胭脂糕啊……”
  喊得嗓門都冒煙了,竟連一個人都沒有……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雖然味道不能保證,但昨天努力了一整天,至少這外觀還能入目吧……為何如此不招人待見?
  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掃地的狗兒,我瞇起了眼睛。
  狗兒打了一個寒戰(zhàn),狐疑地回看我,“你想干什么,姐姐?”
  “為何不穿那天我給你買的衣服?”我盯著他,見他一身的灰色布袍。
  “我……”
  “去換!
  “姐姐!”狗兒有些惱。
  “去換,立刻,馬上!蔽乙е垒p輕開口。
  不一會兒,簾子后面便走出一個俏生生的小美人兒,身量嬌小,眉目如畫,雖然陰沉著一張粉面,卻也絲毫不減其姿容。
  “來來來……”我一把拉過狗兒,站在我身旁,隨即扯開嗓子吆喝起來,“來看看,來看看……胭脂糕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走過路過……”狗兒照貓畫虎,也扯了嗓門叫賣起來。
  我一把拉住他,“閉嘴!
  狗兒狐疑地看著我,“怎么了,姐姐?”
  “這些我來做就行了,你只要站在這邊,”我笑瞇瞇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這樣微笑……”
  狗兒立刻紅了臉,僵在原地。
  “小姑娘,這胭脂糕怎么賣?”瞧,有顧客上門了,只是這顧客問的卻不是我,而是嘴角直抽搐的狗兒。
  是夜。
  “哈哈哈……”對著一桌的孔方兄,我眉開眼笑,“狗兒,這些拿去買些胭脂水粉!狈至藥酌跺X幣出來,我豪爽地推到狗兒面前。
  狗兒黑著一張臉,不理我。
  “瞧,還使性子,呵呵……”我樂得合不攏嘴,回頭看向阿瞞,“別說我偏心眼啊,雖然你貢獻不大,不過見者有份!庇謸艹鰩酌跺X幣,我笑瞇瞇地道。
  見我笑,阿瞞也跟著笑。
  “好了,房間整理過了,有兩間臥房,狗兒和我睡大屋,阿瞞睡小屋。”拍了拍桌子,我開始分配房間。
  狗兒聞言,一臉的怪異,而阿瞞則是一臉的委屈。
  “有異議?”我揚眉問道。
  兩人同聲同氣地點頭。
  “你先說!敝钢⒉m,我道。
  “為什么我要一個人睡……”阿瞞委屈地說道。
  我揚眉,“那你想跟狗兒睡,還是想跟我睡?”
  阿瞞微微一愣,看了看一身女裝的狗兒,又看了看我,低頭不語。
  “我才不要和你睡。”狗兒看著我開口,聲音有些怪異。
  “哦?你想跟阿瞞睡?” 我挑眉看他問道。
  “嗯,可以!惫穬狐c頭表示同意。
  我訝異,忙苦口婆心道,“狗兒,姐姐不反對你戀愛,但是早戀萬萬要不得……你還小,這種事以后有的是機會……”
  “你……”狗兒一下子漲紅了臉,隨即悶悶地開口道:“隨便你!
  于是,分配完畢。
  草草用過晚膳,阿瞞一臉落寞地一個人回了房,我則拖著別扭的狗兒一起回房。
  我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爬上床,見狗兒磨磨蹭蹭地杵在門口,揚眉便問:“還不睡?”
  他仍是低頭著,不語。
  “好了好了,別鬧了,快睡,明天還得開工呢!蔽也荒蜔┑負P了揚手,也不知他在別扭些什么,便轉過身先睡了。
  大概是白天真的累壞了,我剛閉了眼便沉沉睡去了,迷迷糊糊間,我忽然感覺有人躡手躡腳地靠近床邊,又躡手躡腳地走開了。
  “娘……娘……”半夜,我被一陣叫聲驚醒。
  是狗兒的聲音。
  猛地睜開眼,借著月光,我向聲音的來處望去,是狗兒。他睡在一旁的榻上,蜷縮著身子,仿佛蝦米一般,口中大喊著,額上滿是汗。
  “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不要我……”一聲一聲,狗兒叫著。
  我心里隱隱有些刺痛。
  我也習慣蜷著身子睡,因為沒有安全感,下意識地便要保護自己,那樣蜷著身子,我才能睡得著。小時候在福利院,我都用被子蒙著頭睡覺,因為怕黑……
  “醒醒,狗兒醒醒……”輕拍他的臉,我搖醒他。
  茫然地睜開眼,狗兒看著我,眼角竟有淚痕。
  “如果當真放不下心,回去吧!碧謸崛ニ臏I痕,我輕嘆。
  “姐姐……不要我了?”他微微一驚,猛地抽氣,“連姐姐也不要我了?”
  我皺眉,抬手作蘭花指狀,狠狠一下彈在他腦門上,“腦袋里在胡思亂想些什么!”
  額前被我彈出一個細小的紅印,狗兒卻沒有呼痛,也沒有捂住額頭,只瞅著我,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我是你的,你說什么我都聽,你不能趕我走。”
  見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我大笑,抬手按在他的頭上,狠狠蹂躪他的腦袋,弄得他一頭長發(fā)亂糟糟的,“哈哈,小女生家,不要胡思亂想,小心以后沒人敢娶你!
  “我都說了我不是小女生!”狗兒大窘,低叫著抗議。
  “哈哈,不是小女生,是大女生!”我打了大大一個哈欠,揉了揉眼睛,“你真的不睡床?”
  狗兒瞥了一眼被我睡得亂糟糟的床,臉越發(fā)的紅了,“我睡這兒挺好!彼麗灺曊f著,背過身去。
  我拍了拍他,轉身爬回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第二日醒來,阿瞞還在睡覺,我叫上狗兒一起去市集買些日常用品。
  站在風月樓門口,狗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反正順路,進去看看吧!鞭D頭看向狗兒,我笑瞇瞇地說道。
  “不要。”
  “都已經(jīng)在門口了!蔽艺f道。
  “不要!
  “你昨天晚上不是還夢到她……”
  “不用你管!”狗兒沖我大喊。
  我立刻拉長臉,甩袖便走。
  “姐姐!”狗兒蒼白了臉,立刻上前一把抱住我的手臂。
  “我不管你了。”沒有回頭看他,我冷聲道。
  狗兒咬唇,不語,只是死死抱著我的手臂不松。
  “不是不要我管嗎?”我作勢要甩開他。
  “對……對不起……”他開口,聲音僵硬極了。
  “進不進去?”我揚眉問道。
  見狗兒沉默不語,我甩手。
  “都聽你的!”狗兒忙道,又死死抱住了我的手臂。
  我唇角上彎,轉身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早這樣多好,乖了,進去吧。”
  狗兒一臉錯愕地看著我,“你……”
  我笑瞇瞇地拉著他往風月樓里走,看著狗兒低頭,一臉郁悶的神情,我禁不住想笑,真是別扭的孩子。
  往里走了幾步,竟見門口拴著一頭奇怪的驢子,請注意,我說“驢子”,沒有說“毛驢”,因為……這是一頭沒毛的驢子……
  “風月樓不接待女客!”一個穿得姹紫嫣紅的女人走上前,仿佛一棵活動的圣誕樹。
  “我們找回風!崩穬海业。
  “回風姑娘今天不見客!”“圣誕樹”不耐地揮手說道。
  “等等!”一個高亢的聲音猛地響起。
  我回頭,見一個胖女人搖著團扇走了過來。
  “嫣紅,你怎么招呼客人的!”那胖女人以團扇遮面,“這位姑娘別急著走,男人來我們風月樓是為了尋歡作樂,女人也可以在這里賺錢嘛……”說著,她笑了起來,一身肥肉瑟瑟地抖動。
  我微微皺眉。
  “呀呀呀,這么個美人胚子!”那胖女人眼睛一亮,盯著狗兒直瞧,“你是她姐姐?你缺錢吧?把你妹妹留在這里,我給你二十錢,如何?”
  我聽到狗兒的牙已經(jīng)咬得“咯嘣”作響了,他快發(fā)飆了。
  “我找回風,她在哪兒?”沒有多廢話,我直奔主題。
  “你留下你妹妹,我便讓你見回風,如何?”那胖女人笑道。
  白了她一眼,我有些不耐煩,“我沒興趣賣我妹妹,回風在哪兒?”
  胖女人收起團扇,臉一沉。
  我嚇了一跳,那張如蒲扇一般的臉上擠著兩只小眼睛,偏生了張一血盆大口,鼻子則呈不規(guī)則形狀,如此相貌,豈止是把人嚇了一跳,簡直是跳了幾跳。
  “我風月樓是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的?”胖女人發(fā)怒了。
  我閉了閉眼,氣沉丹田,“回風!出來!”吼畢,我拉了狗兒便往樓上闖。
  “?”那胖女人大驚,“別上去!別上去!快攔住她們!啊啊啊……”
  剛剛在樓下沒見著回風,她八成在樓上,我一手拉著狗兒,橫沖直撞地沖向樓上。
  爬上樓,我傻了眼,樓上大大小小幾十間屋子,都是一個模樣。
  一路推開門,引來一迭聲的尖叫,當真是雞飛狗跳。
  拉著狗兒,我再踹開一扇門,隨即立刻捂住了狗兒的眼睛……少兒不宜。
  房里一片富麗堂皇,一名身披薄紗,幾近赤裸的女子坐在一名青衣男子的腿上,情景曖昧到了極點。
  “!”那女人見房門被踹開,立刻尖叫了起來。
  倒是那個男子不慌不忙地轉過頭,看向我們,波瀾不驚。
  回頭見那胖女人已經(jīng)帶了人沖上來,我拉著狗兒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沖進了房間。
  狗兒警惕地轉身關上房門。
  “啊啊啊……”那半裸的女人仿佛在表演女高音似的,開始連連尖叫。
  “閉嘴!”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啊啊啊……”那女人閉著眼睛,沒有一點要閉嘴的意思,倒有愈演愈烈的傾向。
  “我說,閉嘴!” 我從懷中摸出寒光閃閃的瑞士刀,放在手里把玩,磨著牙威脅道。
  那女高音立刻乖乖閉了嘴,瞪大雙眼,驚恐萬分地盯著我手里的刀,淚水簌簌地往下流,將“楚楚可憐”這四個字發(fā)揮到了極致。
  “別怕,沒事! 那青衣男子一把將那女人摟入懷中,輕聲哄道。
  那女人噤若寒蟬地躲在他懷里,一個勁地抖,顫巍巍地如秋風掃落葉一般。
  我白了那青衣男子一眼,這家伙,活脫脫一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典型寫照。
  見我瞪他,那青衣男子毫不介意地沖我微微一笑。
  我倒是一愣,細看他,一襲寬大的青衣穿在他瘦削的身上雖顯得稍稍有些古怪,卻偏偏還有那么幾分玉樹臨風的感覺,清亮的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此時那眼中正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
  笑?這種時候他還笑得出來?
  “你笑什么?不怕我殺了你!”打量著他瘦削的身子板,仿佛一陣風吹過便會倒下似的,我評估一番,在心里下了結論,此人不具威脅性。
  他仍是微笑,“姑娘不會殺人。”
  我“哼”了一聲,用鼻孔示人,表示不屑,不過心里卻微微一驚,他說得如此肯定,仿佛可以一眼看穿我似的。
  “你真是我見過最有風度的嫖客!”我扯了扯唇角,大難臨頭,他還顧著哄女人。
  “多謝姑娘夸獎。”他微笑。
  我嘴角微微抽搐,覺得他有些面熟。
  “姐姐,他們在撞門!惫穬豪死业囊滦,道。
  我回頭,見門被撞得“砰砰”作響。
  “把門撞開!”那胖女人在門外大叫著。
  “嬤嬤……嬤嬤救我……”躲在那青衣男子懷里發(fā)抖的女人哭喊著,哭得快背過氣去了。
  “莫怕莫怕……”青衣男子輕撫她的背,復又抬頭看我,“姑娘,可有在下幫得上忙的地方?”他開口,彬彬有禮。
  我眉毛微微抖了一下,這個場景真是怪異,“你知道回風嗎?我來找她。”
  “回風姑娘啊,在隔壁……”他指了指,笑道。
  我抬手按額,開始頭痛,這種心情……真是難以言喻。不如我來打個比方好了,考試的時候,59分和0分,哪一個更令你痛心疾首?
  “勿需擔心,回風姑娘就快來了!彼谠兀浻駵叵惚M懷,悠哉地微笑說道。
  “你貴姓?”我看他一眼,問道。
  “嗯?”他微微揚眉,隨即又掛上了微笑,“在下郭嘉,郭奉孝!
  “你是鐵口直斷郭半仙。 蔽覜]好氣地搶白,事事都說得那么篤定,真真叫人看得郁悶。
  青衣男子微微一愣,隨即微笑,“姑娘芳名?”
  得,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咧了咧嘴,道:“笑笑。”那樣一個嘔血的名字我才不要公之于眾呢,陪笑……
  他神色略略一僵,清亮的眼里有片刻的恍惚,隨即輕輕笑開,“姑娘貴姓?”
  我咬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裴!
  “裴笑?”他訝然,隨即抿唇,眼里閃動著笑意。
  我就知道……
  “你叫我笑笑得了!蔽夜首鞔蠓降負]手。
  “裴兒。”他輕輕啟唇,笑得溫和。
  “嗯?”
  “我叫你裴兒,可好?”
  這回我聽明白了,卻感覺怪怪的,裴兒?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這樣喚過我。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命運同我開了怎樣一個玩笑;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來曾經(jīng)有一個和我一樣的時空過客在這里出現(xiàn),并且,她有著和我一樣的名,笑笑……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眼前這個蒼白而病弱的男子沒有叫我笑笑的原因……
  因為,那樣一個名字,在他心里刻下了太深的烙印。喚著那個名字,大概連呼吸都會痛吧……
  “嬤嬤,回風在這風月樓替你賺的錢也不少,何苦刁難我的朋友?”回風淡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訝然,看向那青衣男子,被他說中了。
  撞門的聲音停了下來,門外的人聲漸漸散了去。
  “咚咚咚……”響起敲門聲。
  我后退一步,戒備起來。
  那青衣男子卻松手放下懷中的女子,不緩不慢地上前去開門。
  門外只有回風一人。
  回風對那青衣男子欠了欠身施過禮,便看向我,“姑娘,我的孩子……”她忽然停了口,有些怪異地看向我身后。
  狗兒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沉默不語。
  “她是……”回風有些猶疑。
  “你女兒啊!蔽乙话牙^狗兒,順便走出房門,轉身體貼地替那青衣男子帶上房門,“抱歉打擾了你們的雅興,你們繼續(xù)!
  “有勞姑娘!蹦乔嘁履凶泳尤活h首沖我微笑。
  嘴角抽搐一下,我沒有再理會他,轉身看向狗兒。
  狗兒有些狼狽地瞪了我一眼,臉紅到了脖子根。
  回風怔了一會,淡淡笑了起來,“有勞姑娘照顧了!闭f著,從袖中拿了一只精致的錢袋遞給我,“一直沒有盡過做娘的責任,他跟著我在這種地方,也只會落下旁人的笑柄……”
  我不自覺地皺起眉,想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我想告訴她,無論如何,沒有孩子希望離開娘親,就算是再不堪的女人,在她孩子的眼中,永遠都是幸福的港灣……我想告訴她,被母親遺棄,那將是一輩子都抹不掉、揮不去的噩夢……
  但看著回風那清淡如水的眸子,我卻是怎么都說不出口了,其實狗兒的眼睛像極了回風,黑白分明,很漂亮,帶了三分淡漠,三分倔強,三分孤傲,一分凄然。
  五
  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盯著自己腳尖的狗兒忽然抬手,一把扯過回風手中的錢袋,拉了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的手微微帶著寒涼,掌心卻是濡濕的汗,我終沒有掙開他的手,任由他拉著我下了樓。
  一路下了樓,那胖嬤嬤雖虎視眈眈,卻礙于回風的面子什么都沒有說,便放了我們出去。
  狗兒一路走得很快,只是低著頭默默地走。
  “不是很想見她嗎?”看著他沉默的背影,我開口問道。
  他沒有答,卻轉身將那袋錢塞在我手里。
  “既然不認她,為何拿她的錢?” 我嘆氣道。
  “不拿白不拿,姐姐不是很缺錢么?”抬頭看我,他居然笑道。
  我捏了捏他的臉,也笑了起來,“是啊,不拿白不拿。”看著他的笑臉,我心里卻有些發(fā)緊。
  回到糕點鋪的時候,門開著,卻不見阿瞞的身影。
  前前后后找了個遍,也沒有找著。
  “狗兒,你看著鋪子,我再去找找!闭f著,我又腳不沾地出了門。
  真是作孽啊,半刻不得閑。
  “伍婆婆,見過阿瞞沒有?” 剛出門,便撞見了住在隔壁的阿婆。
  “阿瞞啊?呵呵,他幫我去市集賣小麥了!卑⑵诺馈
  “什么?”我愣了一下。
  阿瞞的身份那么危險,萬一被認出來可就慘了。還有,他失憶了,會不會忘記回來的路?會不會被人欺侮?會不會再被人當小偷?
  各種恐怖的幻想都向我張牙舞爪地撲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竟然如此豐富……
  “阿瞞那小子不錯,裴姑娘可要好好把握啊……”阿婆一手扯住我,“只是早該回來了,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我只得干笑,好不容易脫了身,便匆匆趕往集市。
  到處都是人,我擠出了一身的汗。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個家伙,千萬不要出什么事啊。
  走著走著,卻見前面圍了一群人。
  “真可憐啊!
  “是啊,年紀輕輕就被馬車撞死了!
  “唉,誰讓他竟然為了個玉佩不要命了……”
  玉佩?撞死了?
  我驀然停下腳步,腦袋罷工半晌,隨即猛地回過神來,咬牙擠進人群。
  “阿瞞……阿瞞……”我喉嚨一陣陣地發(fā)緊,只見地上滲著一灘血,一個男子倒在血泊中,被軋得面目全非……
  阿瞞他……
  “阿瞞……”我沖到尸體身旁,哽咽著,“阿瞞……你好傻……玉佩丟就丟了……為什么要去撿啊……我錯了,我再也不當你是拖油瓶了……你別死啊,阿瞞……阿瞞……以后我再也不欺侮你了……”
  “相公……相公啊……”一陣比我更凄慘的哭喊聲直入云霄。
  我愣了一下,回頭看向一個體態(tài)豐腴的女人正趴在那具尸身上呼天搶地,哭得風云變色,慘絕人寰。
  “相公啊……”她哭喊,肺活量十分的驚人。
  半晌,她停了下來,轉頭看向我。
  “你……是誰?”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臉,我輕聲問道,有些突兀的樣子。
  “這句話不該是我問你嗎?”柳眉倒豎,那女人站起身來。
  “呃?”我縮了縮脖子,看向地上那具尸體,體型……似乎比阿瞞胖了點……個頭……似乎又矮了那么一點……
  “你這狐貍精!跟我相公什么關系!”雙手叉腰,她拔高了聲音問道。
  我捂了捂耳朵,開始心虛。
  “我就知道這死鬼外面有女人!今天果然老天開了眼,有了報應!”那女人狠狠瞪著地上被馬車軋得面目全非的男人,剛剛傷心欲絕的神情消失得一干二凈。
  果然……女人的嫉妒是最可怕的。
  我忙趁著她只顧著指天罵地,沒時間注意我的當口,轉身悄悄開溜。
  “老天有眼!”身后,仍不斷傳來那女人不間歇的怒罵聲。
  我連忙加快了腳步。
  不過想想那男人……真冤,死了還要背黑鍋。身為罪魁禍首,我心虛極了,不過想到阿瞞沒事,我寬心不少。
  走了幾步,我忽然看到一個極熟悉的身影……阿瞞?再抬頭,風月樓?阿瞞在風月樓前干什么?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阿瞞掙扎。
  “別嘛,這位公子進來坐嘛……”嗲嗲的聲音酥麻入骨,幾個香肩半裸的女子拖著阿瞞。
  “不成,不成,笑笑會生氣的。”阿瞞死命地搖頭。
  我失笑,這家伙倒是有心啊。
  “笑笑是誰?你家夫人?公子莫不是懼內?嘻嘻……不要緊不要緊,夫人不會知道的……”那些女子嬉笑著拉扯。
  “我……我沒錢……”阿瞞漲紅了臉,急道。
  “談那種俗物做甚……公子如此俊俏,叫我們姐妹倒貼也可以啊……”那些女子的笑聲越發(fā)的大了。
  說著,一個紅唇印上阿瞞的臉頰。
  “姑……姑娘做什么……”阿瞞嚇得瞪大眼睛。
  “哎呀,這公子真愛說笑,人家自然是喜歡你……”那女子故作嬌羞地說著,隨即一眾女子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阿瞞被左推右扯的,連衣帶都扯落了,懷里掉出一根銀簪子來。
  “呀,這是什么?”一女子撿了起來,笑,“可是送予奴家的?”
  “不是,不是給你們的!”阿瞞急了,忙伸手搶回,“這是給笑笑的!
  眾女子皆笑了起來,“夫人如此貌美么,令公子如此惦記?”
  “那是自然。”阿瞞揚了揚頭,十分自得地說道。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家伙倒是十分給面子啊,一點不在意我的欺壓和剝削。
  “笑笑?!”一回頭,見我站在原地,阿瞞忙掙脫開那些女子,跑了過來。
  “怎么在這兒?”想想剛才的驚魂一刻,我故意黑著臉道。
  “我……我……”他低頭半晌,忙將手里的銀簪子獻寶一般地拿給我看。
  “什么?”我斜睨他一眼。
  他抬手將那銀簪插入我鬢發(fā)間。
  “我買的,送你!彼麤_我笑,潔白的牙,純純的笑。
  “你哪來的錢?”我瞪他。
  他微微縮了下脖子,有些害怕的模樣,“阿婆讓我?guī)退u小麥,還有東街福嬸家造房子,我去幫忙搬東西了!
  嘆了口氣,我低頭看他的手,那是一雙握劍的手,現(xiàn)在卻因為做粗活的關系,手背上有了細細的劃痕。
  “你跑到這里,到現(xiàn)在還不回去,就是為了送我這個?”
  “嗯!彼侠蠈崒嵉攸c頭。
  “以后不要買這些沒用的東西了。”我輕聲道,“還有,不要亂跑!
  他點頭,有些委屈的模樣。
  看著他臉頰上那一個紅紅的唇印,我笑了起來,抬手替他拭去,“還有,謝謝你!
  “嗯!”他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笑了起來。
  “阿婆的麥子賣完了?”
  “嗯!
  “那我們回家吧!蔽依刈。
  “好!彼Σ[瞇地點頭。
  糕點鋪子后面是一個小庭院,此時的我正坐在院子里揮汗如雨地劈柴。狗兒在打掃衛(wèi)生,阿瞞就站在我身后,看著我劈柴。額前一軟,我抬頭,阿瞞正蹲下身,抬袖替我拭去額前滲出的汗珠。
  “嗯嗯,好乖,你先回屋!蔽倚牟辉谘傻卣f著,繼續(xù)和一堆木頭站斗。
  他一聲不吭地從我手中接過斧頭,抬手,輕松地砍下。
  “啪”地一聲,我與之搏斗了半天的木頭便這般輕松地被解決了。
  我低呼一聲,難以置信地搖頭,隨即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再念念有詞地點頭。
  “好樣的,交給你了。”一臉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我抹了一把汗,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
  阿瞞笑了起來,炫目的烈日下,他的笑如太陽一般令人目眩。
  搬把小椅子,拿了涼茶,我樂顛顛地坐在樹陰下,扇著小扇子,悠哉極了。
  阿瞞早把上身的衣服脫了,半系在腰間,認真地完成劈柴大業(yè)。
  抬斧,砍下。
  “啪!”木頭四分五裂。
  “好!”我十分給面子地捧場。
  阿瞞抬頭沖我笑。
  微微瞇起的狹長雙目帶著笑,狹目薄唇間,幾分憨憨的神色淡化了原本無情的五官。
  “請問,這里可有胭脂糕賣?”探進頭來的,是一張蒼白的容顏,和……一張奇怪的驢臉……
  “買胭脂糕請到前院!蹦涿畹卣A苏Q郏掖鸬,隨即微微一愣,好面熟。
  我皺眉想了半晌,終于豁然開朗。
  ——丞相大人,你當真不認識這個女子?
  掉進豬圈,然后又被狂扁六十大板的悲慘記憶中曾有一句不平之音……然后……是風月樓里那位有風度的嫖客!
  郭奉孝!
  我下意識地跳了起來,一把將阿瞞藏在身后。他和阿瞞是敵?是友?我緊了緊袖子,回頭,隨即恨不得一頭撞死在豆腐上,阿瞞足足比我高出一個頭,我什么也沒遮住,該看的都看到了……
  “裴兒?”顯然,他也認出我了。
  “他是誰?”阿瞞忽然開口。
  郭嘉抬頭,微笑,“孟德兄,我是奉孝啊!
  我差點沒有被自己的口水淹死,這個家伙如此鎮(zhèn)定地介紹自己,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敢情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他們家丞相在我這兒?我只能祈求老天,此人是友非敵,不然阿瞞就慘了……
  “奉孝?”阿瞞一臉的茫然。
  “嗯,我是好人!惫瘟⒖瘫砻髁。
  “笑笑……”阿瞞扯了扯我的袖子,“他是好人!
  我再度無力,他說是就是啊!哪個壞人會把“壞”字寫在臉上……
  “姐姐,中午吃什么?”狗兒走了進來,問。
  “胭脂糕!蔽翌^也不回地答。
  阿瞞和狗兒立刻僵住,石化。
  “什么表情啊你們,天氣那么熱,賣不掉的胭脂糕不自己吃,難道浪費地扔掉嗎?”我雙手叉腰,成圓規(guī)狀,跋扈至極地說。
  “可是姐姐做的胭脂糕……”狗兒嘟囔道。
  “在下可否留下一同用膳?”郭嘉彬彬有禮開口。
  狗兒和阿瞞立刻感激涕零地點頭,阿瞞還小聲地嘟囔,“我就說他是好人嘛……”
  我將牙齒咬得“咯嘣”作響,身后竊竊私語的二人自動消音。
  一人一份胭脂糕。
  狗兒和阿瞞不約而同地將自己的一份推到郭嘉面前,擺出一副熱情好客的模樣。
  郭嘉受寵若驚,咬了一口。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咳……”他低頭,咳得面紅耳赤,蒼白的臉上浮出一絲紅暈。
  我驚恐不已地看他咳得快斷氣的模樣……我該不會成為第一個因食物過失殺人的殺人犯吧?
  “胭脂糕……不是這么做的!焙貌蝗菀,他平靜了下來,開口。
  “哦?”我拿白眼球瞧他,“你會?”哼哼,這胭脂糕是我從食譜上看來的,這個古人會做才有鬼……
  “許久不曾做了!惫屋p輕開口。
  廚房。
  “蜜的分量要剛剛好,太少則寡淡,太多則太膩,還有赤豆,要制成很細的豆沙,這樣入口才會細膩……”郭嘉一邊做一邊說,儼然是個高手。
  我則是跌破眼鏡,自尊心大受打擊,隨便一個人廚藝都可以比我好啊……
  “不必自卑,其實我也只會這一樣!彼坪蹩创┪倚闹兴耄涡α似饋。
  “哦?”我好奇。
  “嗯,以前認識一個很愛吃胭脂糕的朋友,我便千方百計地學會了。”他笑道。
  “是個女子吧!蔽覝惤怂,一臉八卦。
  他微笑。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蔽覔u頭晃腦地吟誦著,伸手捏了一顆赤豆放到他眼前,“知道么,赤豆也叫紅豆,即相思豆也。”
  郭嘉微微一愣,有些復雜地看著我,“果然你和她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
  “什么?”我不甚明白。
  “沒什么!彼麚u頭,輕笑,“記住啊,這才叫胭脂糕!彼昧艘粔K成形的胭脂糕放到我唇邊。
  我張口,咬下。
  糯而不粘,甜而不膩,果然好吃。
  “孟德似乎十分信任你。”他冷不丁地開口。
  “嗯?”我抬頭,“啊,你說阿瞞啊!
  “嗯,他先拜托你照顧,宮里有些事情,等我將一切安排好便會接他回府。”郭嘉在我耳邊輕聲道。
  我看他,他果然早知道阿瞞在這里。雖然他說得輕松,但我知道“宮里有些事情,”定然是大事情。
  “你如何放心我?”我問道。
  “直覺!钡偷偷乜攘艘宦暎n白的容顏染了些血色,他笑,“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我不可置否地聳肩。
  自那以后,郭嘉便成了我們糕點鋪子的?,常常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什么也不說,只是對著一碟子胭脂糕發(fā)呆。
  雖然他眼里看著的是那碟千嬌百媚的胭脂糕,但我敢肯定,他心里想的,定是那愛吃胭脂糕的女子。
  風月樓那種地方,他也常去,來去瀟灑。只是我常常長吁短嘆,為他那副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身子骨擔憂。當然,我順便也認識了他身邊那頭沒毛的怪驢,據(jù)稱,該驢有一挺拉風的名字,名曰:小毛。
  糕點鋪子在狗兒不遺余力地犧牲色相之下,生意日漸紅火。
  狗兒在鋪子前招呼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阿瞞在后院劈柴,而我,則悠閑地斜倚著門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這小日子過得也算風聲水起,幸福美滿吧。我不貪心,真的,一點都不。
  我拿了涼茶,良心發(fā)現(xiàn)地到后院找阿瞞。
  “來喝茶。”站在屋檐下,我笑瞇瞇地沖阿瞞招手。
  阿瞞抬手胡亂抹了一把汗,便放下手里的斧子走向我。
  黑亮的長發(fā)盤成髻,他赤裸著上身,麥色的肌肉在陽光下微微泛著紅,即使是劈柴,他也一樣有著難以言喻的氣勢。
  他接過茶碗,仰頭“咕嘟咕嘟”一飲而盡。
  探頭看見劈了一地的柴,我有些心虛地拉他回屋,“進屋歇歇吧!比绻诂F(xiàn)代,我該被告上勞動監(jiān)察部門了,真是一個黑心的老板。
  他樂呵呵地隨我回屋,一點怨言都沒有,真是理想的員工。我抬手替他拭汗,他還沖我笑得一臉天真,看得我心花怒放。
  “放手!我讓你放手!”門外,傳來狗兒的怒斥聲。
  我皺了皺眉,唉,又來了。雖然因狗兒貌美,財源滾滾,但……
  大步流星地走到鋪子門口,只見一個滿臉肥油的老頭正涎著一臉的淫笑拉著狗兒的手不放,我扯了扯唇角走上前,大聲道:“這是在干什么?”
  那老兒被我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抬頭怒視。
  我不著痕跡地將狗兒拉到身后,笑道:“只是小本生意,爺何苦來為難我們呢?”
  “哼!我家老爺這是看得起你們!”那老兒身旁走狗級的人叫囂道。
  “承蒙爺看得起,這些胭脂糕您拿好,當我們孝敬您的。”我隨手拿了一包胭脂糕便塞到那狗腿子的懷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惡,當我是乞丐?!”那老兒發(fā)怒了,一把扯過我,作勢要發(fā)飆。
  被卡在他那一身的肥油里,我握了握拳,抑制住惡心,正要抬腿踹死那不知好歹的混蛋時,忽然見狗兒猛地撲了上來,死死地壓住了那家伙。
  “放開我姐姐!混蛋!拿開你的臟手!不準碰我姐姐!” 狗兒咬牙怒吼著,一把將礙事的裙擺系在腰上,沖著那一臉淫笑的老兒便是一頓好打。
  只可憐那老兒無論怎樣都想不通為何這樣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發(fā)起飆來竟如此的恐怖,只能瞪大了一雙金魚眼,被狗兒揍得鼻青臉腫。
  我歪著頭,也是一臉的想不通,怎么看都是狗兒比較危險啊,那老頭兒對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老頭兒被揍得出氣多,進氣少,眼見便要一命呼嗚了,我忙一把拉住狗兒。
  “好了好了,沒事了。”
  狗兒這才停了下來,靠著我一個勁兒地喘氣。
  我愛憐地摸了摸他氣得紅撲撲的小臉兒,一臉的感動,有這么個貼心的妹妹……真好啊。
  “滾!”見那老兒還躺在原地,狗兒齜牙咆哮。
  那老兒忙屁滾尿流地跑了。
  “唉,淑女形象啊……”我搖頭,痛心疾首地彎腰替他放下裙擺,念叨著。
  狗兒額前出現(xiàn)黑線,“我是男人!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他,隨即捧腹大笑,一把將他勾入懷中,狠狠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
  嗯,香噴噴,口感不錯。我點頭,笑得一臉賊兮兮。
  狗兒的臉一下子成了煮熟的蝦子,紅得快冒煙了。
  “我也要親!辈桓时焕渎涞哪橙艘荒樎淠卦诤箢^開口。
  我微笑,抬手搖了搖食指,“男女授受不親,嘿嘿!
  狗兒滿面都是黑線,我兀自笑得開懷。
  “走水啦……走水啦……”半夜,我正抱著自制的枕頭睡得口水橫流之時,忽聽得有人高呼。
  走水?迷迷糊糊之間,我半睜開眼,一股濃煙嗆得,我猛地咳嗽起來。
  糟糕!失火了!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四處都是煙,根本辨不清方向,我咬牙,將薄被扔進一旁的水盆里浸濕,然后裹在身上,擋住口鼻,便沖了出去。
  “狗兒!阿瞞!……” 我一邊跑,一邊叫,“阿瞞,你在哪兒……狗兒……”明艷艷的火,暗無盡頭的黑,那樣暗沉而絢爛的色彩令人心生恐懼。
  “姐姐!姐姐!”狗兒的聲音在火場外面清晰地傳來。
  “別進來!”眼見他要沖進來,我大叫。
  狗兒拿盆汲了水,一盆一盆地來回跑,可是天干物燥,火勢沖天而起,又豈是狗兒那一點小小的力量所能撲滅的……
  “阿瞞!阿瞞!你在哪兒!”黑暗里,我四下尋找。
  “笑笑……”阿瞞的聲音從黑暗的盡頭傳來。
  我忙沖著那個聲音跑去,一根燃著火的橫木猛地坍塌,我瞪大雙眼,眼見著那橫梁當空砸下。
  身子一輕,我已被抱入懷中。
  “不怕,不怕……”是阿瞞的聲音。
  他一路念叨著沖出了火海。
  “姐姐……”狗兒扔下水盆,沖到我身旁,“姐姐……”
  我從阿瞞懷中站起身,三人皆灰頭土臉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姐姐,房子沒了。”狗兒低低地開口,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們的家沒有了。”
  我咧了咧嘴,一手將他攬在懷里,“房子沒了,家還在!
  “姐姐?”月色下,狗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我,泛著紅。
  “呵呵,大不了回去當乞丐好了。”我撫了撫他亂糟糟的頭發(fā),笑道。
  “只怕連當乞丐的命都沒有了!崩淅涞,一個聲音傳來。
  我心下一驚,回頭看時,幾十名黑衣人正向我們圍攏過來。
  這不是失火,是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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