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羅作品:歐米伽點
作者:德里羅,張沖 整理日期:2014-08-25 23:32:36
希區(qū)柯克的經(jīng)典電影《驚魂記》時長108分鐘。1993年,先鋒藝術(shù)家道格拉斯·戈登將其拉長至24小時,挑戰(zhàn)人的視覺及認知極限。 唐·德里羅受此啟發(fā),從早期創(chuàng)作中宏大的歷史與社會場景里退出,將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人類的心智與靈魂之上。 《德里羅作品:歐米伽點》小說里有兩個故事,一個發(fā)生在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24小時驚魂》的展廳;另一個發(fā)生在炎熱荒蕪的沙漠。 吉姆,一個獨立電影制片人;埃爾斯特,73歲的前軍方顧問。兩人一起觀看《24小時驚魂》,之后,吉姆邀請埃爾斯特制作一部前衛(wèi)電影,為此來到埃爾斯特在沙漠中的房子。兩人喝酒、談話,討論孤獨、時間和人類心靈。后來埃爾斯特年輕的女兒杰茜來到沙漠,改變了兩人相處的氛圍。但接下來發(fā)生的悲劇,卻讓兩人的抽象談話受到質(zhì)疑。 他們僅存的只有失落,強烈而不可理解。 作者簡介: 唐·德里羅,1936-,美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諾貝爾文學(xué)獎熱門候選人,哈羅德·布魯姆所推崇的“美國當代最重要的四位作家之一”。 以“代表美國文學(xué)最高水準”的創(chuàng)作,贏得了美國全國圖書獎、美國筆會、索爾·貝婁文學(xué)終生成就獎、耶路撒冷獎等十多種重量級文學(xué)獎項。 創(chuàng)作經(jīng)典:《名字》(1982)、《白噪音》(1985)、《天秤星座》(1988)、《地下世界》(1997)、《大都會》(2003)。 近年新作:《歐米伽點》(2010)、《天使埃斯梅拉達:九個故事》(2011)。 目錄: 思維的爆破點和質(zhì)變:閱讀《歐米伽點》——張瓊 無名9月3日 1 2 3 4 無名29月4日 致謝當代美國最杰出的小說家有四個,他們是菲利普·羅斯、科馬克·麥卡錫、托馬斯·品欽,還有唐·德里羅。 ——哈羅德·布魯姆 德里羅以人難以想象的力度,深入解剖了我們的人性之謎,無人能及。 ——喬納森·弗蘭岑 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讓人信任、最有活力的作家。 ——約翰·伯恩賽德 德里羅最好地呈現(xiàn)了內(nèi)在生命的細微時刻,將抽象知識的虛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當代美國最杰出的小說家有四個,他們是菲利普·羅斯、科馬克·麥卡錫、托馬斯·品欽,還有唐·德里羅。 ——哈羅德·布魯姆 德里羅以人難以想象的力度,深入解剖了我們的人性之謎,無人能及。 ——喬納森·弗蘭岑 他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讓人信任、最有活力的作家。 ——約翰·伯恩賽德 德里羅最好地呈現(xiàn)了內(nèi)在生命的細微時刻,將抽象知識的虛無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出版人周刊》 這是一部冰冷、令人不安的杰作,充滿了犯罪感、失落和悔恨,可屬作家最好的作品之列。 ——《柯克斯書評》 這部作品簡練而詩意,創(chuàng)造了一個極簡主義者的夢想世界。 ——《圖書館月刊》 德里羅是美國當今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蘇格蘭星期日報》真實的生活無法歸于口頭表達或書面寫出的言語,誰都做不到,從來做不到。真實的生活開始于我們獨處之時,獨自思考、獨自感受、沉溺于回憶之中,有如夢境中清醒著,經(jīng)歷著那些極其瑣屑的細微時刻。他不止一次這樣說,埃爾斯特就是這樣,說的方式也不止一種。他說,當他坐在那里盯著光禿禿的墻壁,想著晚飯吃什么的時候,生活出現(xiàn)了。 他說,一部八百頁的傳記不過就是關(guān)于死人的胡猜。 他這么說的時候,我還差不多真信了。他說我們一直都這么做的,所有人都這樣,真實的我們就在那些飛馳的思緒和模糊的意象之下,無聊地想著我們該什么時候死去。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和思維方式,無論我們是否意識到。這是當我們往列車窗外看去時不請自來的思緒,在冥想中給人留下小小的、鈍鈍的恐懼印記。 太陽的炎熱在透進人體。這正是他所要的,他要感覺熱量刺進自己的身體,感覺身體本身,把身體從他所謂的新聞與交通的惡心中營救出來。 這一沙漠,遠離城市,遠離散落的小鎮(zhèn)。他要在這里吃飯、睡覺、流汗,要在這里無所事事,干坐著,想著。一幢房子,此外只剩無限的遙遠了,沒有景點,沒有壯觀的風(fēng)景線,只有空闊的距離。他說: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停止說話。沒有可說話的人,除了我。一開始他偶爾同我說說話,而日落時從不這樣。那不是帶著大把股票債券光榮退休的時刻。對埃爾斯特來說,日落是人類發(fā)明出來的東西,是我們憑感知把光與空間編排成讓人敬畏的元素。我們看著日落,并敬畏于斯。當無可名狀的色彩和大地出現(xiàn)了明確的輪廓,具備了清晰的外形和延展時,空氣似乎有一陣顫抖。也許是因為我和他之間有年齡差距,才使我覺得他在日落的最后一道光亮中感受到了特別的東西,感受到了持續(xù)的不安寧,不是自己想象出來的那種。這大概可以解釋他默不作聲的原因。 那幢屋子是一個可憐的混搭品。屋頂覆蓋著波紋金屬板,罩著下面用墻板搭起的屋架,屋前一條石子路,尚未完全鋪好,屋外一邊加了一層陽臺。我們就坐在那陽臺上,度過了他默不出聲的幾個小時,頭頂一片猶如炬火通明的天空,在白晃晃的正午時分,幾乎看不見附近的群山。 新聞與交通。體育與天氣。他提起被自己留在身后的生活時用的就是這幾個尖酸的詞語,那兩年多的時光,是和一群思維精準、制造戰(zhàn)爭的人一起度過的。那都是背景噪聲,他說著揮了揮手。他要表達不屑時喜歡揮一下手。那些跨部門的工作組,要做風(fēng)險評估,要起草政策文件。他是個局外人,贊同聘用他的人很多,但他本人卻沒有在政府工作的經(jīng)驗。在一間把守嚴密的會議室里,他和其他戰(zhàn)略策劃者、軍事分析家坐在同一張會議桌前。用他的話來說,他去那里,任務(wù)是進行概念化思考,用他的話來說,是將總體思維和原則運用到具體事務(wù)上去,如部隊調(diào)遣和反游擊策略等。他說,對他的背景調(diào)查沒發(fā)現(xiàn)任何問題,所以他能讀到機密電文和限制級報表,也能聽到駐地專家、情報機構(gòu)里的精神醫(yī)生及五角大樓的幻想家們的閑聊。 五角大樓E側(cè)的三樓,他說,巨大而時髦。 他寧肯舍棄這一切去換得空間與時間。那是他似乎通過毛孔吸進身體的東西。距離會將大地上所有的景觀都裹藏起來,還有地質(zhì)時間的力量,存在于那里的某個地方,發(fā)掘者正用坐標網(wǎng)格尋找著風(fēng)化的骨骸。 我不斷地看見詞語。熱、空間、寧靜、距離。它們已成為心靈中的可視圖形。我說不準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斷地看見孤立的人形。我的目光透過物理維度直達這些詞語產(chǎn)生的感覺,那些隨時間遷移而日漸深刻的感覺。另一個詞語,時間。 我開車去看看。他待在住處沒走,坐在嘎吱作響的平臺上的一縷樹蔭下,看書。我徒步走進一片洼地棕櫚林,走上一條沒有標示的小徑,總帶著水,到哪里都帶著水,總戴著一頂寬邊帽,系一條脖巾,我冒著烈日站在高岬之上,站著,看著。沙漠超越了我的把握能力,它是一個異類,是一個科學(xué)虛構(gòu),既把人周圍滿滿填上,又顯得那么遙遠,我得強迫自己相信,我就在沙漠上。 他坐在椅子上,像是千百萬年前海洋珊瑚的原初世界里的一個活物,我想,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他閉上眼睛,默默地預(yù)言著后來滅絕年代的本質(zhì),孩子看的圖畫書里綠草滿地的平原,遍布著歡快的駱駝、大斑馬、乳齒象和劍齒象的區(qū)域。 滅絕正是他目前關(guān)注的主題。大地激發(fā)出主題�?臻熍c幽閉。這將成為一個主題。 理查德·埃爾斯特七十三歲,我還不到他一半的年紀。是他邀請我去他那里的,去他那幢簡單破舊的房子,在索諾蘭沙漠里不知什么地方的南邊,也許是莫哈韋沙漠,或完全是另一處沙漠。他說,一次不用太久的拜訪。 今天已是第十天了。此前我與他交談過兩次,那是在紐約,他知道我心里有什么想法,那是要他參加我想拍攝的一部電影,關(guān)于他在政府部門工作的那段時間,關(guān)于對伊拉克的那些喋喋不休和張口結(jié)舌。 事實上,他將是電影里唯一一位人物。他的臉,他的話。我要的就是這些。 開始他說不行。然后又說絕不。最后他打來電話說我們可以就此談?wù)�,但不能在紐約也不能在華盛頓。他媽的回聲太多了。 我飛到圣迭戈,租了輛車,朝東開進了叢山,那些山簡直就像從公路拐彎處突然長出來似的,頭頂,夏末的雷暴云在聚積,隨后又穿過土灰色的丘陵,路過滾石警示標記,路過斜倚在坡上的一叢叢扭曲的樹干,最后駛離瀝青路面,駛上一條未經(jīng)人工修筑的小道,途中還因為埃爾斯特匆匆用鉛筆幾下涂抹出的那張地圖而迷了一段時間的路。 我是天黑后到的。 “沒有軟墊扶手椅,沒有背景暖光和書架。就一個人一堵墻,”我對他這么說,人站在那里講述著整個經(jīng)歷,想到什么講什么,個人性格啦,理論啦,細節(jié)啦,感受啦。你就是那人。沒有幕外音向你提問。不插播戰(zhàn)斗片段錄像,也不插其他人的評論,無論是鏡頭上還是鏡頭外的都沒有。” “還有呢?” “就拍簡單的一個頭部�!� “還有呢?”他問道。“要是有停頓,也是你停,我一直拍。” “還有呢?” “是帶硬盤的攝影機。一次拍完。” “一次是多久?” “由你定。有一部俄羅斯電影,故事片,《俄羅斯方舟》,亞力山大·索庫羅夫拍的。加時一次性拍攝,大約有一千名演員和其他人,三個交響樂隊,有歷史,有幻想,人群的鏡頭,舞廳的鏡頭,電影拍到一小時左右一位侍者掉了一塊餐巾布,但不停機,不能停機,攝影機依然從廳廊拍到角落�?偣簿攀欧昼��!蔽艺f道。 “但那是叫亞力山大·索庫羅夫的人拍的。你叫吉姆·芬利�!� 要不是他說這話時還帶著發(fā)出一聲假笑,我真會笑出來。埃爾斯特說的是俄語,他發(fā)那導(dǎo)演名字的讀音時帶著粗俗的花腔。這使他的話另有一種自我滿足的成分。我本可以明明白白說出來的,即我不打算拍一大群人做著排演過的動作的片子。不過我讓這笑話自生自滅了。他這個人,是不會允許別人哪怕以最溫和的方式向他提出改進意見的。 他坐在平臺上,身材高大,穿一條起皺的超大全棉牛仔褲。白天大部分時間里都袒露著胸脯,哪怕在樹蔭下都涂著厚厚的防曬霜,那一頭銀白色的頭發(fā)始終朝下扎成一條短短的馬尾辮。 “第十天�!蔽覍λf。 上午他勇敢面對太陽。他需要補充維生素D,便舉起胳膊沖著太陽,他說這是在向神發(fā)出請愿,哪怕這意味著異常組織悄然增生。 “不按某些告誡生活,這比言聽計從要健康得多。我想這你是知道的�!彼f道。 他的臉長長的,十分紅潤,兩腮微微有肉垂下。大大的鼻子上長著麻點,眼睛也許有些灰綠色,眉毛高揚。編扎起的那縷頭發(fā)本來會顯得格格不入,但實際并非如此。頭發(fā)并未編成一格一格,而是在后腦扎成寬松的一縷一縷,這反倒使他具有了某種文化特征,像是部落的智慧長者。 “這是流放嗎?你流放在此地嗎?”“沃爾福威茨去了世界銀行。那才叫流放,”他說道,“我這可不一樣,是精神隱退。這屋子原來的主人是我第一位妻子家族里的什么人。有好幾年時間,我不時到這里來一下。來寫作,來思考。別的地方,任何地方,我的一天總以沖突開始,我在城市大街上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沖突,其他人也是沖突。這里不一樣�!� “但這一次沒寫�!� “有人約我寫一本書。以一位享有特殊權(quán)利的局外人的眼光來描繪戰(zhàn)事室的情形。但是我不想寫書,什么書都不想寫。” “你就想坐在這里�!� “這屋子現(xiàn)在歸我,屋子正在朽爛,隨它去吧。我在這里時,時間就慢了下來。時間成了盲人。周圍的景色,與其說我看見,不如說我感受到了。我從不清楚今天是哪一天。也不知道過了一分鐘還是一小時。在這里,我不會變老�!� “這話可惜我說不了。” “你想要答案。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 “我需要答案�!� “你在那邊有生活�!� “生活。這個詞也許太強了些�!� 他仰面坐著,閉上雙目,臉直對著太陽。 “你沒結(jié)婚,我沒說錯吧?” “分了。我們分了�!彼f。 “分了。這話聽著多耳熟啊。你有工作嗎,就是你在沒有項目時干的事情?” 也許他正設(shè)法不讓“項目”這個詞語帶上可怕的反諷意味。 “雜活。制片的活,做點剪輯的事�!� 現(xiàn)在他看著我�?赡苷聊ブ业降资鞘裁慈恕� “我是不是問過你你怎么瘦成這樣的?你也吃飯的呀,和我一樣往下吞食物的呀�!� “我似乎是在吃。我的確吃。但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營養(yǎng),全給電影吞去了,”我對他說,身體什么都沒得到�!� 他再次閉上眼睛,我看著汗水和防曬霜細細地、慢慢地從他額頭淌下。我等他問我獨立拍過些什么片子,其實這是我最不希望聽到的問題。不過他對談話已經(jīng)失去了興趣,不然就是他那滿漲的自我忘記要關(guān)注這樣的細節(jié)了。他感覺不錯時,是答應(yīng)還是拒絕,不會因為我有沒有資格,而只憑他本人一時情緒的好惡。我進屋去查查有沒有電子郵件,還是需要與外部世界有關(guān)聯(lián)的,但感到這么做有點差勁,好像我破壞了一個不成文的創(chuàng)造性隱退協(xié)議似的。 他大部分時間讀的是詩歌,他說是在重讀自己年輕時讀的東西,朱可夫斯基和龐德。有時候他讀出了聲,他還讀原文的里爾克,不時低聲念著《悲悼集》中的一兩行詩句。他在學(xué)德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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