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不蓄胡子，改變不了什么。
麻煩的是，你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呼吸、要睡覺、要醒來、要吃飯，躲也躲不開，只因身體機(jī)能的需要，便日復(fù)一日地重復(fù)。生活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你所盼望的那些改變，比如在深海中漫步，不是像條魚那樣————受夠了該死的魚————而是以人之肉身隱于大海。為什么不能放膽一試？為什么不能去實(shí)踐自己的想法？
“思考”這東西盡管無用，卻每時每刻占據(jù)著你————做夢的時候、說話的時候、各種“例行公事”的時候，它都在；若不加控制，不保持警覺，便會脫了韁，而這種“自由”恰是你要極力避免的。你可以躲著它、拔掉它、避開它，它仍舊如影隨形。
你不得不提防。
今早又嗅到了它，可惡、狡猾的思想進(jìn)進(jìn)出出地和他捉迷藏。它像臟污了的水，從面孔后拍打過來；在外部將空氣攪得濃稠，以致貼住他的表皮，按壓他的嘴唇，比普通的空氣來得更快也更復(fù)雜。今天它夾帶著藍(lán)色的味道，暖暖的空軍制服藍(lán)。羊毛衣料中升騰起潮濕的臭味，無處不在的活生生的空軍藍(lán)味道：鞋油、頭油、令人作嘔的粉橘色香皂、“忍冬”和“芳香”牌煙絲以及其他廉價品，這些都是任務(wù)完成后分發(fā)的各種玩意，“泰晤土”煙用來安撫他們緊張的神經(jīng)。
“早啊，看來倫敦大霧又來了！”
簡報室彌漫著“泰晤士”的煙霧，普魯克羅斯第一個稱之為“倫敦大霧”，后來所有人都這么說，成了他們編隊(duì)的一句暗語：“倫敦大霧又來了。“
他不愿回想普魯克羅斯，不打算喚他來。
干掉他，怎么樣？
這次我是認(rèn)真的。怎么樣？
鬧聲漸止，乖乖地容他待著。
其實(shí)他也不清楚，不清楚自己的準(zhǔn)確位置，只知道他正坐著，在初生的胡子后面。
他們早偏離了既定路線，沒注意何時偏離的，但毫無疑問他們迷路了，如果說他們知道目的地的話。痛苦、煩躁接踵而至，他們毫無頭緒，只好在彎曲的分岔小路上跌跌撞撞，艱難跋涉，最后干脆連路也看不見了。阿爾弗雷德汗流浹背地穿過荊棘樹叢，跟著一個名叫瓦斯?fàn)柕哪吧恕犝f此人劣跡斑斑：這家伙身上總帶著把尖刀。
不過這也沒什么。我還是能安之若素，不會為此憂愁半分。我選擇快樂地活，這信念鋪展出足夠的空間容納眼前的窘境。
今天天氣不錯，適宜放松，適宜逃離到曠野，所以我不會沮喪，也犯不著。
再說，至少現(xiàn)在很安靜，我總感激能有份安靜，因?yàn)樯磉厪牟蝗比�，吵得頭都要炸了。
你可以跟人打交道，如果一次只有一個還好，麻煩的是要應(yīng)付一群人。最后幾周過得絕不冷清，你和其他臨時演員往返奔波，聆聽訓(xùn)話，被呼來喝去，就像從前打仗時那樣，簡直一模一樣。平民生活頭條準(zhǔn)則：千萬別自告奮勇做什么。所以，今天你很明智，如果沒人要求你出現(xiàn)，你就該悄悄離開喘口氣，找地方定定心，有觀眾在場你就做不到這些，既無可能，也不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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