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里先生是第一個來阿爾德克羅斯當牧師的人。這里的農(nóng)舍仍像小村子初成時那樣靜臥于此。一到陽光明媚的禮拜天早晨,村民們就穿過街巷和田野去兩三英里外的格雷米德教堂做禮拜。 可是,隨著這里的煤礦得到開采,大路兩邊建起了一排排簡陋的房子,住進了一批新居民。他們算得上是殘渣廢品般的勞工中脫穎而出的精兵強將。新房建成,新礦工來了,這些鄉(xiāng)民和農(nóng)舍就被人遺忘了。 為方便新來的礦民,得在阿爾德克羅斯建一座教堂。由于經(jīng)費短缺,小教堂建得很沒樣子,像一只駝背的石頭泥灰老鼠蜷臥在村舍與蘋果園之間的田野上,離大路邊的新房子遠遠的。西邊角上的兩座角塔樓,看上去就像老鼠的兩只耳朵。這個樣子顯得心有余悸、怯生生的。為了掩飾新教堂的猥瑣模樣,人們在它周圍種上了些寬葉常青藤。這樣一來,小教堂就掩映在綠葉叢中,在田野中昏睡著。而四下里的一座座磚房卻緩緩向它逼近,大有把它擠垮之勢。其實它不用別人擠,它早已自暴自棄了。 厄尼斯特·林德里牧師在二十七歲新婚不久就來主持這座教堂,這之前他在薩?水敻蹦翈。他只是個在劍橋讀書并得了學位的普通青年而已。他妻子是劍橋郡一位教區(qū)長的女兒,是個自以為是的少婦。她父親一年內(nèi)把他的千元積蓄花得精光,一分錢也沒給林德里太太。于是這一對新婚伉儷來到阿爾德克羅斯,靠大約一百二十鎊的年薪維持一種優(yōu)越的地位。 這些粗獷魯莽、怨氣沖天的新礦工居民對他們夫婦并不熱情。林德里先生習慣了農(nóng)民的生活,他認為自己無可爭議地屬于上層或有身份的人。盡管他對名門望族畢恭畢敬,但他總歸是他們的一員,而與黎民百姓不是一個層次的人。對此他深信不疑。 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礦工們并不接受這種安排。他們的生活用不著他,他們冷冷地這樣告訴他。女人們只是說“他們忙著呢!币淳驼f:“唉,你們來這兒干嘛呢?俺們又不信你那個教!盵1]至于男人們,他只要不惹惱他們,他們就還算對他不錯。他們對他的蔑視是通過嘻嘻哈哈的玩笑流露出來的,對這種成見他只能認了。 最初的憤懣演變成默默的厭惡,最終這種情緒變成了對周圍群氓們有意識的仇恨和對自己無意識的仇視,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活動范圍局限于幾戶農(nóng)家。他不得不忍氣吞聲。他總是靠自己的職位來獲得在人們中的地位,一點脾氣沒有,F(xiàn)在他一貧如洗,甚至在這個區(qū)里的庸俗商人眼中也沒有社會地位了。他不想同他們友好交往,這是性情使然;可他又無力在他愿意獲得承認的地方樹立起自己的威望來。那就只能臉色蒼白、孤獨自憐地離群索居,混日子而已。 最初他的妻子惱羞成怒。她擺出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式來示威,驕橫鄉(xiāng)里?伤杖脒^于微薄了,應(yīng)付商人的帳單令她窮相百出,若再裝腔作勢就只能招來大家一通冷言譏諷。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致命傷害,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個冷漠的人群中十分孤獨。她開始在家里和家外大發(fā)脾氣,可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在家外發(fā)火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所以只能躲在家中鬧一鬧了。她的脾氣太大,大得令她自己都恐懼。她發(fā)現(xiàn)自己仇視自己的丈夫,她甚至知道如果她不加小心,她就會毀了自己的生活,從而給丈夫和自己都帶來災(zāi)難。意識到這種恐懼,她開始平靜下來了,也全然被這種恐懼擊垮了,痛苦不堪,只有這陰暗貧陋的牧師宅邸是她在世上唯一的避難所了。 每年生一個孩子,她幾乎是機械地盡著母親的義務(wù),這純粹是強加于她的。漸漸地,她被自己強烈的憤懣、痛苦和厭惡壓垮了,終于病倒,臥床不起了。 孩子們倒是長得很健康,但他們得不到溫暖,一個個很呆板。他們的父母對他們施以家庭教育,把他們教得傲慢而虛榮,從而殘酷地把孩子們置于上層社會之中,不與周圍的庸俗世界為伍。這樣,孩子們生活得很孤獨。林德里家的孩子個個模樣秀氣,一看上去就知道是那種窮酸而與人格格不入的斯文人家的孩子,干凈水靈得出奇。 日復(fù)一日,林德里夫婦完全沒了辦法,一年到頭苦苦地掙扎也只能混個勉強糊口,可仍舊不忘鞭策孩子們,用斯文優(yōu)雅的標準要求他們,鼓勵他們胸懷大志,給他們肩上壓擔子。禮拜日早晨,除母親之外,全家人都上街去教堂。長身長腿的姑娘們穿著又瘦又小的上衣,男孩子們則身著黑衣,下身穿著不合身的灰色褲子。孩子們從父親的教民面前走過,凈潔的小臉兒上毫無表情,孩子氣的嘴傲慢地緊緊抿著,像面臨著什么厄運一樣,幼稚的眼睛已經(jīng)目空一切了。領(lǐng)頭的是大姐瑪麗,她又瘦又高,面容嬌美,高傲純潔的神情表明她志向高遠。老二露易莎則長得矮胖,神態(tài)堅毅,她沒什么志向,倒是有不少敵意。她負責照管小點的孩子們,瑪麗則看管大點的。礦工們的孩子眼巴巴看著牧師家這些臉色蒼白與眾不同的一行人默默走過,他們感到與這幾個窮酸的孩子格格不入。他們嘲笑那幾個小兒子褲子不合適,其實是感到自愧不如,于是只剩下憤憤不平的份兒了。 后來,大姐瑪麗就當了家庭教師,收了幾個商人的女兒教著。露易莎則負責管理家務(wù),來往于父親的教民家庭之間,教礦工的女兒們彈鋼琴,每上二十六節(jié)課收費十三個先令。P3-5 “他是儕輩最富想象力的作家! ————E.M.福斯特 “他是一個天才,居于英國文學的中心,在世界文學中也有他穩(wěn)定的位置。” ————多麗絲·萊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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