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你瞧:不是舞會,不是假面狂歡, 夜不合時宜地在此走動, 此刻,由于美酒而醉眼蒙嚨。 哈哈的笑聲飛起,像一群鸚鵡; 橋梁和陡坡四下散開, 陷入熱戀的少年紛紛跑過, 這一個焦躁不安,那一個愁眉苦臉, 還有一個耷拉著腦袋…… 愛情伴著落葉痛楚地呻吟, 它不停地變換著位置, 時而走到跟前,時而閃到一邊…… 繆斯喜歡圓環(huán)形的年輪。 小涅瓦河在護欄下蕩漾, 突然,大鼓開始說話———— 焰火劃出一個半圓, 有序地發(fā)射。然后, 著火的梨頭在飛翔, 旋動著孟加拉的彩馬。 各種樹冠在搖晃, 爆竹的碎屑帶著濃煙 落下來。而在涅瓦河面 不知是塞壬,還是少女———— 哦,不,塞壬————向上浮, 穿著銀藍色的裙子, 全身冰涼————呼喚著 貼緊淡黃色的嘴唇, 那嘴唇靜默如同一枚獎章。 可這不過是一個謊言。 我繼續(xù)向前走。夜順著 草叢躺下,像粉筆一樣白皙: 灌木叢在夜之上豎立, 仿佛包裹在彩色的刀鞘中, 一群夜鶯在枝頭 咕咕啼叫。就好像 它們也體驗到了憂傷, 少年人那么不擅長戀愛。 那里,充足大氣,如同天使, 暗中守伺著那些圣物, 蹲伏的葉拉金島欠了欠身子, 沖刷一下,就不再做聲: 這一次,他罩住了兩個。 螺旋槳轉動,小輪船航行, 船舷彌漫著慵懶的音樂, 小舢板迎著它駛來, 劃船手完全不假思索, 小輪船推動它們————奔跑, 奔跑,奔跑,然后,再一次 緩慢駛行————昂首————迎向前。 它向它們嚷道:我會碰傷你們! 它們卻自信地認為,不會…… 到處是瘋狂的夢囈, 白色的空氣粘住了屋頂, 而夜正呼吸著焚香, 搖晃著,如同在天平上。 或許是早產(chǎn)兒,或許是天使, 張開了乳白的眼睛, 在酒精罐中搖晃。 祈求著天空。 1926年7月 在自己的住宅 在自己的住宅 我們活得聰明卻不夠漂亮。 誕生于人群,應付日常生活, 我們全然忘卻了樹木。 在卷發(fā)纏繞的綠光里, 它們實際比金屬更沉重。 另一些樹木,樹冠直抵天空, 仿佛在冠冕下藏起眼睛, 藏起孩子小手嬌縱的魅力, 這魅力披著輕紗的a樹葉, 不曾吃夠方便的果實, 抓緊了那些響亮的果實。 就這樣透過世紀、村落和花園, 方便的果實對著我們閃現(xiàn)。 我們并不理解這種美———— 樹木濕潤的呼吸。 你看那丟失了斧子的樵夫, 站立著,注視著,安靜,沉默。 誰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在回憶什么和發(fā)現(xiàn)什么, 為什么把自己的臉貼緊樹樁, 不可遏止地痛哭? 我們發(fā)現(xiàn)年輕的林中空地。 我們占據(jù)各個角落, 我們變得更加細長。腦袋在生長, 迎面的天空越來越近。 柔韌的身體越來越僵硬, 靜脈怡然地變得麻木, 再也抬不起發(fā)芽的雙腳, 也無法放下張開的雙手。 眼睛緊閉,時間失效, 而太陽親昵地觸碰腦袋。 巨浪從腳髁中穿過, 浪花騰起,流淌 洗濯著闊葉的臉: 大地愛撫著自己的孩子, 而遠方,城市上空,煙霧般 騰起路燈的長矛。 這是一座驢城,布滿四堵墻的房屋。 它轉動石制的車輪, 在粗重的地平線上行駛, 讓干巴的煙囪變得傾斜。 一個晴朗的日子。空蕩的云彩 飄飛,就像多褶的氣泡。 風環(huán)繞著樹林行走。 而我們,細長的樹木,佇立于 天空無色的空曠。 1926年 馬臉 動物尚未入睡。在黑暗的夜晚,它們 像一堵石墻站在世界之上。 母牛緩坡似的頭顱頂著 光滑的雙角,在麥垛中鬧騰。 聳起古老的顴骨, 巖石的額頭擠壓它, 口齒不清的眼睛也如此 困難地旋轉一個又一個圓圈。 馬臉要更加漂亮、更加聰明。 它聽過樹葉與石頭的交談, 凝神貫注!它知道野獸的呼喊 和老樹林中夜鶯的啼囀。 哦,它是否懂得所陳述的 自己美妙的見聞? 夜深沉。在黑暗的天幕上 群星冉冉升起。 馬站立,如同放哨的騎士, 風拂弄輕盈的頭發(fā), 眼睛燃燒,像兩個巨大的世界, 鬃毛飄動,仿佛一件國王的紫袍。 倘若人看見了 馬那張神奇的臉, 他會吐出自己無能的舌頭 把它給予馬。唯有神奇的馬 才真正值得擁有舌頭! 但愿我們聽得到詞。 大詞,就像一個個蘋果。密集的詞 就像蜂蜜或者稠奶。 像火焰一樣竄起的詞, 飛進靈魂,仿佛進入茅舍的火焰, 照亮簡陋的陳設。 那些不死的詞, 我們用來歌唱的詞。 可是,馬廄已經(jīng)空蕩蕩, 樹木也同樣已分權, 吝嗇的早晨籠罩了群山, 田野為勞作而敞開。 馭馬陷入車轍的籠格, 拉著篷頂馬車, 用謙卑的眼睛 望著神秘而靜止的世界。 1926年 銅版畫 整個大廳傳播發(fā)懵的消息: “僵尸從皇家宮殿跑出來了!” 僵尸驕傲地在大街小巷上行走, 他的房客牽住了馬的轡頭, 他用銅管似的嗓音唱著禱辭, 向上高舉起雙手。 他戴著一副鑲邊的銅架眼鏡, 裝滿地下水直到喉管。 他頭頂有幾只木頭小鳥 在叩擊窗戶,合攏了翅膀。 而周圍一片喧嘩,圓筒咕隆響, 毛茸茸的天空,而那里———— 一個大門敞開的城市框架, 在玻璃的背后————是迷迭香。 1927年 P1-11 他所寫下并留下的一切,已足以使他成為蘇維埃時代無與倫比的詩人之一。這種情況在他死后名譽得到恢復的六十和七十年代中,當他的作品終于能和俄國廣大讀者見面時就十分清楚了。 ————馬克·斯洛寧 《專欄》不僅在扎博洛茨基的創(chuàng)作中,而且在那個時代的詩壇中,都成為了一個醒目的路標。社會和倫理問題的尖銳性,將造型藝術的雕塑感、頌歌的激情、怪誕和諷喻的風格融為一體,使這部作品獲得了獨特的藝術特征,確定了作者藝術可能性的音域。 ————弗·扎伊采夫 在經(jīng)歷了“生活的磨難、監(jiān)獄與集中營的震驚和人類社會其他的‘暴行’”,扎博洛茨基的世界觀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并進而影響了他的創(chuàng)作,形成了一些新的創(chuàng)作特征:“明晰、悲傷,忍讓和同情,揭示生活之偉大秘密的自我價值感! ————弗·阿季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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