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斯站在謝德·阿爾博爾社區(qū)珊瑚色的大廳里，面前是弧形的問事臺。他覺得自己像做了賊一樣鬼鬼祟祟，脈搏快得像急板，仿佛自己胸前就貼著一張懸賞通告。但是前臺的接待員還是像對待一位老朋友那樣跟他打招呼。
他橫穿過接待區(qū)，每經(jīng)過一個帶著徽章的員工時他的心跳就加快一次。一個身形如同字母f的女人從他身前硬生生地插了過去。另一個人手里拎著一只裝在針織吊袋里的小氧氣瓶，跳著與他擦肩而過。這個地方似乎有一種恩索爾。筆下的嘉年華會的氣氛，而埃爾斯只不過是那怪誕的游行隊伍中的一個啞劇演員而已。肌肉被地心引力拉扯得松松垮垮的，靜脈凸出的肢體推著用格子呢包裹的鋁制步行器，毫無血色的臉上點綴著片片老人斑，笑起來的褶皺能藏得下勺子柄，花里胡哨的高爾夫衫領子上面是青筋暴露的脖頸，一個個腦殼頂上只剩下皮包骨頭：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了一顆顆活化石，給人的震撼絲毫不亞于小孩子平生第一次見到下雪。
埃爾斯的學生們正在大公共休息室里等著他。其中兩個坐在假壁爐旁邊的高背靠椅上，用一疊印著名畫的閃示卡片互相測試對方的記憶力，像西西里的碼頭工人一樣嘴里罵罵咧咧。其他六個坐在腎形中央桌側(cè)邊的沙發(fā)里，樂此不疲地談論著關(guān)于樹木是否造成污染的話題。他們穿著亮色的運動服和冒牌的耐克訓練鞋————像是在參加一個內(nèi)陸游輪參觀日。他們稱自己是“棉簽”。兩頭是白的，中間一根簽子。
埃爾斯一進來，這群人立刻活躍起來�！澳氵t到了�！庇腥苏f。“等不及啦�！绷硪粋�說，“今天要講什么火車事故嗎？”
埃爾斯靠在鑲著鵝卵石的墻上喘著粗氣。這個太過暖和的房間里滿是花香洗手液那難聞的味道。三氯生：添加在數(shù)以百計的消費品中的抗菌劑，可能致癌的物質(zhì)，細菌超級種族的繁殖堆。但沒人把那個實驗室關(guān)掉。
“你怎么啦？”麗莎·基恩問。
埃爾斯聳聳肩，他還穿著他的畫匠褲子和格子襯衫。他們之前見到過的他哪怕最隨意的時候也穿著牛津扣角領的襯衫�！安缓靡馑�。今天早上我過得有點……不一般�！�
他們沒太在意他的道歉。似乎他們中還沒有人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沙發(fā)后面的一臺平板電視中，一個著名的空想家、通奸者、侵占公款將其品牌傳播到全國各地的罪犯，正在言辭激烈地抨擊一位總統(tǒng)候選人，那陣勢就像在用針猛戳一個巫毒娃娃的恥骨，以此來取悅那三千萬觀眾。下一波的當?shù)匦侣劸鸵谖玳g播出。埃爾斯這才反應過來。
“咱們是不是……？”他用手沖著電視屏幕做了一個擰旋鈕的動作，盡管北半球的電視機在好多年前就已經(jīng)不用旋鈕這種東西了。威廉姆·博克以前是一位陶瓷工程師，他從雙人沙發(fā)上跳起來，戳了一下開關(guān)，把電視關(guān)上了。
埃爾斯的目光越過碩大的飄窗，落在窗外的一行松樹上。他立刻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像是隱人了一部中歐寓言體小說之中；許多年前，克拉拉總是鞭策他去讀那些東西。那些書一直讓他又愛又怕，因為讀了之后就有一種在愛和瀕死之間掙扎的感覺。他環(huán)顧了一下房間里他那些已成老朽的同伴，在生命所剩無幾的時刻里，他們還在搜尋著文化陪葬品。當下活得暢快，也就不在乎何處是終點站了。
“今早真是見鬼了。我竟然把自己鎖在了門外頭。更糟的是，我大概把筆記也鎖家里了。我們另找時間好嗎？”
P114-115理查德·鮑爾斯（Richard Powers，1957-），美國當代文壇“X一代作家群”的代 言人、“美國后現(xiàn)代小說家第三代”的重要代表、美國的“通才作家”和“擁有前景的小說家”之一。自1985年發(fā)表靠前部小說《三個農(nóng)民去舞會》（Three Farmers on Their Way to a Dance），迄今，鮑爾斯已相繼出版《獲利》（Gain）、《沖破黑暗》（Plowing the Dark）、《回聲制造者》（The Echo Maker）、《奧菲奧》（Orfeo）等十余部小說。其中，《回聲制造者》榮獲2006年美國國家圖書獎小說獎，并入圍2006年普利策小說獎；另有其它小說獲美國歷史協(xié)會頒發(fā)的庫珀獎、美國藝術(shù)文學研究院伏塞爾獎、美國藝術(shù)文學研究院羅森塔爾獎等，并有作品多次入圍國家圖書評論獎�！秺W菲奧》獲2014年加州圖書獎銀質(zhì)獎章小說獎。鮑爾斯本人也于2011年與唐·德里羅、多克托羅等人一起入選美國文學藝術(shù)院院士。鮑爾斯的作品一向信息密集、形式恢弘、話語繁多、結(jié)構(gòu)精巧、意義豐蘊。其作品再現(xiàn)了當代人在信息時代的生存命運和生存困境，表達了其作為一名當代學院知識分子的社會關(guān)懷意識和藝術(shù)重塑精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