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是王榮方繼長篇小說《黑市夫人》、《家園》、《花雨春秋》等系列作品后的第10部作品,被出版社譽為“一部個人記憶農(nóng)村過往年代的力作”。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展現(xiàn)了中國農(nóng)村一段特殊年代中的場景、氣氛和當時人的具體而真切的感受,給人們留下了一段真實的毫無偽飾的歷史記錄,發(fā)人深省地提供了許多珍貴的歷史素材,并且洋溢著人文情懷,凝聚著歷史反思,給現(xiàn)實以理性的警示。 作者簡介: 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陰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至今已經(jīng)發(fā)表及出版文學作品300余萬字。 目錄: 自序引言第1章因為值飯第2章鮮艷的紅領巾第3章大字報第4章破四舊第5章要求革命第6章恐怖的斗批會第7章紅寶書第8章早請示,晚匯報第9章游街示眾第10章母親哭著摔碗第11章復課鬧革命第12章宣傳毛澤東思想第13章憶苦思甜飯第14章貧下中農(nóng)管理學校第15章斗批“李戚黑爪牙”第16章“九大”風雷急第17章斗私批修會第18章社員評論共產(chǎn)黨員第19章辦學習班第20章上初中后第21章學習金訓華第22章打擊投機倒把第23章政治學習雷打不動第24章申港朝北臺第25章我們村通電了第26章大寨式評工分第27章人性論的被批判第28章坊間秘聞第29章都是日記惹的禍第30章為上高中而奮斗第31章加入共青團組織第32章對林彪的批判第33章對資產(chǎn)階級的批判第34章開門辦學第35章毆打貧下中農(nóng)事件第36章師道要不要尊嚴第37章愛情與龍江第38章農(nóng)村干部第39章移風易俗第40章轉(zhuǎn)彎子第41章割資本主義尾巴第42章建設大寨縣第43章父親宣布退休結(jié)語自跋 在我們學校紅衛(wèi)兵深入寫老師大字報、開始“文斗”老師的同時,破“四舊”也隨之開始了。 何謂破“四舊”?中共中央《關于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中指出:“資產(chǎn)階級雖然已經(jīng)被推翻,但是,他們企圖用剝削階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來腐蝕群眾,征服人心,力求達到他們復辟的目的。無產(chǎn)階級恰恰相反,必須迎頭痛擊資產(chǎn)階級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的一切挑戰(zhàn),用無產(chǎn)階級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來改變整個社會的精神面貌。 ”那么,什么是“剝削階級的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什么是“無產(chǎn)階級的新思想,新文化,新風俗,新習慣”?《決定》沒有給出明確的定義和界定。 但這恰給紅衛(wèi)兵的破“四舊”立“四新”留下了想象和創(chuàng)造性的破壞空間。 我們學校的紅衛(wèi)兵的破“四舊”,是從砸桌椅、砸窗玻璃開始的。紅衛(wèi)兵們,有的手拿鐵榔頭,有的手拿木榔頭,有的手操沒有腳的長凳板,有序地,一個一個教室砸過去。課桌椅、窗玻璃砸完了,再砸教師的辦公室、辦公椅。接下來,紅衛(wèi)兵就是焚書:學生的課本,老師的教本、參考書、備課本、圖書,學校里的圖書,只要是書,統(tǒng)統(tǒng)堆放在操場上,點燃火,將其付之一炬。 不僅學校在破“四舊”,社會上也在破“四舊”,而且范圍比學校更廣,力度比學校更大。每個生產(chǎn)大隊,成立了以青年基干民兵為主體的紅衛(wèi)兵造翻組織。 造翻派先是砸壞廟宇的屋脊,砸爛廟宇里的菩薩塑像,驅(qū)趕和尚尼姑,逼其還俗,接著是抄家:先抄貧農(nóng)、下中農(nóng)的家,后抄上中農(nóng)、中農(nóng)的家,再抄地主、富農(nóng)的家。 一天晚飯后,天比較熱,母親就把大門關緊,叫我們3個大孩子不要出門去乘風涼,說要開個家庭會,有重要事情要給我們說。 我,哥,姐,感到很有趣,長這么大,家里從未開過什么家庭會,也不知道家庭會怎么開,更不明白為什么要開家庭會。因為如此,我們都正襟危坐地坐在凳子上,屏住呼吸,在搖曳如豆的燈光的映照下,注視著母親的臉。 “下面,有你們爹先給你們說說。”母親主持家庭會議時說。 爹很享受地猛吸了幾口旱煙,然后將煙嘴里的煙灰磕掉,左手拿著長煙桿,清了下嗓子說:“今天下午,大隊造翻派開了個社員大會,主要說了破‘四舊’的事。什么是‘四舊’?造翻派說了,只要是祖宗留傳下來的老東西,都是‘四舊’。 造翻派說了,貧下中農(nóng)的自查,把自查出來的‘四舊’交給造翻派就沒事了。但不交‘四舊’的,一旦被造翻派抄出來了,除沒收‘四舊’外,還要被斗批。我跟你們娘商量了,我們家的‘四舊’有:兩只盆底畫有龍的盆子,一對插蠟燭的銅制大燭臺和一對錫制小燭臺,還有我和你娘咽的大床的床前架上雕刻的龍鳳。我們家里的這些‘四舊’怎么破?你們說說。”“爹,以前家里的事,都是你和娘說了算!备缯f,“家里怎么破‘四舊’,我們聽爹娘的!蔽液徒愀胶透纾f:“哥說得對。我們聽爹娘的!薄安皇鞘裁炊悸牭锏摹!敝鞒謺h的母親說,“破‘四舊’,不是一般的家務事,而是關系到革命的事,是天大的事。所以,我們?nèi)乙庖娊y(tǒng)一,對外一個說法。”“所以,我跟你們娘商量好了:兩只盆子和一對錫制的小燭臺交給大隊造翻派;大床前架上雕刻的龍鳳,我想辦法用鑿子鑿掉;一對銅制大燭臺藏起來。 ”父親說。 “藏起來?”哥驚怵地問,“爹,你不怕被造翻派斗批嗎?”“沒事!钡f,“咱們家窮,‘四舊’很少。 再說,那對銅制大燭臺有四五斤重,可以澆鑄兩只銅腳爐(冬天取暖用的器具),過幾年芳娣(我姐)出嫁時,可以派上用場(姐出嫁時,作為嫁妝之一的銅腳爐,就是用那對銅燭臺澆鑄的)!薄耙牵潜蝗藱z舉揭發(fā)了,那,那……”姐因害怕而哆嗦著說。 “割頭碗大的疤,怕什么?”母親說,“再說,沒人知道我家有一對銅制大燭臺。 只要我們嘴巴緊,沒事的。老三(指我,我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你機靈,你想辦法把那對銅制大燭臺藏好!币蚋改附晦k的艱巨任務在身,那天晚上,或因激動,或因害怕,我怎么也睡不著。我設想著幾種可能性,但每一種可能性都使我小腹脹痛,老想著要尿尿,怕得我周身顫抖,腳有點抽筋,手心里出汗不止。我想不干,但轉(zhuǎn)念一想,我不能違背父母的旨意。我展開想象,想象著用什么妙法把那對銅制大燭臺隱秘地藏起來。我終于想到了辦法和藏匿大燭臺的地方。 我悄悄地爬起來,點燃煤油燈,端著走出房間,來到外間,把那對銅制大燭臺放進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里,再用細麻繩扣系好。我輕輕地撥開門栓,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家門,乘著子夜時分的黑暗和寧靜,快跑到村東的東溝頭河邊,走下碼頭(我們村后村的人家都在這河的碼頭上淘米、洗菜、洗衣服),跳人河中,在水中摸了好長時間,才摸到可以放的地方。我將那對銅制大燭臺塞在擱碼頭的條石底下,沉沒在水下,并將細麻繩系在頂住條石的一根木樁上。第二天,我把藏匿那對銅制大燭臺的地方悄悄地告訴了母親,母親聽后放心地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里,父親利用工余時間,用借來的鑿子鑿著大床前床架上雕刻的龍鳳,每鑿一鑿子,父親嘴里就罵一聲造翻派“不得好死”。龍鳳鑿完,父親哭了。 父親說,當年雕這些龍鳳,花了好幾斗的米錢,現(xiàn)在被強迫鑿掉,作孽呀。家庭會開過沒幾天,大隊造翻派真的挨家挨戶搜查了。搜查到我家時,造翻派首先查看了我家大床床前架上雕刻的龍鳳有否鑿掉?當他們看到龍鳳已被鑿掉后,其中一個造翻派就問我母親:“聽說你家還有一對銅做的大燭臺沒上繳?”我在一旁聽后頓時嚇出了一身汗。 我母親則說:“聽說?聽誰說的?我家就這么大的地方,能把那燭臺藏到什么地方?你們可以搜。搜到了,我被你們斗批。若收不到,你們賠我一對大燭臺!币娔赣H說得不慌不張,三四個年輕的造翻派就信了母親的話,沒搜就走了。 等破“四舊”的風頭過后,我才把藏在河邊碼頭一塊條石底下的那對銅制大燭臺拿回了家。P2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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