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片集》為周作人后期散文的代表。題材上延續(xù)之前懷人憶舊、名物風俗、草木蟲魚等主題,憶《語絲》成立因緣,蔡孑民、錢玄同等老友故事,談希臘神話、南北點心,分析農(nóng)歷與漁歷、避諱改姓,甚至蝙蝠和貓頭鷹、烏鴉和鸚鵡這樣的題目也能愜意談來。但不再作長篇大論,也減少了對古文的大段抄引,僅以短章,娓娓道來,簡潔明快,時有諧談。一如其在八十自壽詩中所言:“劇憐獨腳思山父,幻作青氈羨野貍。對話有時裝鬼臉,諧談猶喜撒胡荽! 作者簡介: 周作人(1885-1967),現(xiàn)代作家、翻譯家,原名櫆壽,字星杓,后改名奎綬,自號起孟、啟明(又作豈明)、知堂等,筆名仲密、藥堂等。浙江紹興人。青年時代留學日本,與兄樹人(魯迅)一起翻譯介紹外國文學。五四時期任教北京大學,在《新青年》《語絲》《新潮》等多種刊物上發(fā)表文章,論文《人的文學》《平民的文學》,詩《小河》等均為新文學運動振聾發(fā)聵之作。首倡美文,《喝茶》《北京的茶食》等創(chuàng)立了中國美文的典范。在外國文學藝術的翻譯介紹方面,尤其鐘情希臘日本文學,貢獻巨大。著有自編集《藝術與生活》《自己的園地》《雨天的書》等三十多種,譯有《日本狂言選》《伊索寓言》等。 目錄: 小引 復辟避難的回憶 語絲的回憶 蔡孑民 錢玄同 劉半農(nóng) 愛羅先珂 詩人黃公度 讀古詩學文言 唐詩三百首 唐詩易解 杜少陵與兒女 希臘神話 關于目連戲 喜劇的價值小引 復辟避難的回憶 語絲的回憶 蔡孑民 錢玄同 劉半農(nóng) 愛羅先珂 詩人黃公度 讀古詩學文言 唐詩三百首 唐詩易解 杜少陵與兒女 希臘神話 關于目連戲 喜劇的價值 鐘馗送妹 農(nóng)歷與漁歷 冬至九九歌 墟集與廟會 拂子和麈尾 筆與筷子 牙刷的起源 澡豆與香皂 踏槳船 泥孩兒 不倒翁 糯米食 茶湯 南北的點心 桃子 蝙蝠和貓頭鷹 麟鳳龜龍 烏鴉與鸚鵡 蛇 揚子鱷 人熊 猩猩的故事 犀牛 關于河馬 大蟲及其他 狼的故事 孫仲容論動物 避諱改姓 夸父追日 無鬼論 兩個書家 題畫 蘭亭舊址 塞浦路斯魯迅:周作人的散文為中國第一。 胡適:大陸可看的唯有周作人的作品。 朱自清:周作人先生的讀書筆記最不可及,有其淹博的學識,就沒有他那通達的見地,而胸中通達的,又缺少學識;兩者難得如周先生那樣兼全的。 曹聚仁:周先生讀書,沒有半點冬烘氣,懂得體會得,如故交相敘,一句是一句,兩句是兩句,切切實實地說一番。復辟避難的回憶世人常說,老年人喜歡回憶舊事,既然大家多是這么說,當然有一定的真實性?墒窃谖覀人說來,卻未必真是如此。我回顧過去的六十多年,正是中國多災多難的時節(jié),單舉出犖犖大者來說,前清甲申(一八八四)的中法之戰(zhàn),甲午(一八九四)的中日之戰(zhàn),接著是庚子(一九○○)的義和團事件,吃了帝國主義者很大的虧。國內(nèi)的事有辛亥(一九一一)革命后的不安和洪憲帝制事件,北洋政府的爭權,釀成張勛復辟以及一聯(lián)串的皖直奉直之戰(zhàn),都是在北京一帶發(fā)動的。這些事件都已過去了,現(xiàn)在三十歲以下的青年一樣都沒有碰到,這是很幸運的,我們只有羨慕他們,對于自己不愉快的經(jīng)驗毫無可以留戀的地方。不過從別方面來說,知道一點也并不是全無用處的,特別是對于沒有經(jīng)驗過這些事情的青年們。我于一九一七年來到北京,那洪憲的一幕已經(jīng)過去,就我所知道的事情來說,只好從張勛的復辟說起了。我于一九一七年即民國六年的四月來到北京,正是黎元洪當大總統(tǒng),段祺瑞當國務總理,摩擦得很厲害的時候,各省的督軍都同段是一氣的,出來說話給他撐腰,由江蘇的張勛和安徽的倪嗣沖為頭,開了督軍團會議,而且這班軍閥逐漸由徐州來到天津,末了張勛終于帶了他的辮子兵入駐北京了。本來我們坐火車路過徐州,看見車站上拖了辮子扛著槍的兵便覺得恐怖,現(xiàn)在卻開到北京來了,就駐扎在天壇里。我那時是在北京大學附設的國史編纂處任事,有一天特地跑去找校長蔡孑民,問他對于時局的看法,他也不說好壞,只簡單明了的回答,只要不復辟,他總是不走的。這話的預兆雖然不大好,但多少總給了我們一點安心。這記得是六月二十六日的事情。七月一日是星期日,因為是夏天,魯迅起來得相當?shù)脑,預備往琉璃廠去。給我們做事的會館長班的兒子進來說道,外邊都掛了龍旗了。這本來并不是意外的事,但聽到了的時候大家感到滿身的不愉快。當時日記上沒有記得詳細,但是有一節(jié)云:“晚飲酒大醉,吃醉魚干,銘伯先生所送也!边@里可以看見煩悶的情形。魯迅的有些教育界的朋友最初打算走避,有的想南下,有的想往天津,但是三四天里軍閥中間發(fā)生分裂,段祺瑞在馬廠誓師,看來復辟消滅只是時間問題,我們既然沒有資力遷移,所以只好在北京坐等了。段派李長泰的一師兵逐漸逼近北京,辮子兵并不接戰(zhàn),只向城里退,結果是集中在外城天壇和內(nèi)城南河沿張勛的住宅附近一帶。從六日起城內(nèi)的人開始往來逃難,怕的不是巷戰(zhàn)的波及,實在還是怕辮子兵的搶劫罷了。我們也于七日由會館搬往東城,日記上記的很簡單,略抄錄數(shù)項如下:“七日晴,上午有飛機擲彈于宮城。十二時同大哥移居崇文門內(nèi)船板胡同新華飯店!薄熬湃贞,夜店中人警備,云聞槍聲!薄笆涨,晨四時半聞槍炮聲,下午二時頃止,聞天壇諸處皆下,復辟之事凡十一日而了矣。晚同大哥至義興局吃飯,以店中居奇也!卑噶x興局系齊壽山君家所開的店鋪,在東裱褙胡同。魯迅日記第六冊同日所記可供比較參考:“十二日晴,晨四時半聞戰(zhàn)聲甚烈,午后二時許止,事平,但多謠言耳。覓食甚難,晚同王華祝,張仲蘇及二弟住義興局,覓齊壽山,得一餐!敝潦娜,遂由新華飯店復搬回會館來了。那一天里槍炮聲很是猛烈,足足放了十小時,但很奇怪的是,死傷卻是意外的稀少,謠言傳聞說都是朝天放的,死的若干人可能都是由于流彈。東安門三座門在未拆除之前,還留下一點戰(zhàn)跡,在它的西面有些彈痕,乃是從南河沿的張公館向著東南打過來的。燒殘的張公館首先毀去,東安門近年也已拆去,于是這復辟一役的遺跡就什么都已看不到了。語絲的回憶說起《語絲》,于今已經(jīng)隔了三十多年的光陰,在中年的人聽來,已有生疏之感,更不要說少年的朋友了。但是提及魯迅與“正人君子”的斗爭,卻以這為根據(jù)地,所以一說它的歷史,也不是沒有意義的事吧!拔逅摹痹菍W生的愛國政治運動,由大學生開始,漸及中小學,末了影響及于工商界,要罷市罷工表示援助,這才算順利成功,沒有什么犧牲。這件事表面上是結束了,影響卻是很廣大,浸滲得很深,接著興起了所謂新文化運動,這名稱不算怎么不恰當,因為它在文化上表現(xiàn)出來,也得到不小的結果。這以前有《新青年》和《每周評論》,差不多是孤軍奮斗,到了五四以后才成為“接力戰(zhàn)”的狀態(tài),氣勢便雄厚起來了!墩Z絲》乃是其中的一支隊伍,可是要說它成立的緣因,卻非得從《晨報副刊》講起不可。魯迅逝世二十周年紀念的前后,有好些講《語絲》的文章發(fā)表,就我所見到的來說,寫得最好的要算章川島,孫伏園,他們都是參與這刊物發(fā)刊的事的!冻繄蟆繁緛硎茄芯肯档恼h機關報,但是五四時期也相當援助這個運動;孫伏園因羅家倫關系進了《國民公報》,后轉入晨報社,主管第五版,登載些隨感雜文,魯迅也時常投稿,很有點新氣象。孫伏園后來主編新增的副刊,益得發(fā)揮他的編輯手段,聲價日增,魯迅有名的《阿Q正傳》,就是在那上邊上發(fā)表的?墒呛髞韺O伏園被排斥去職,由陳源的友人徐志摩繼任,于是《晨報副刊》全然改換了一副面目,差不多成為《現(xiàn)代評論》的日刊了。孫伏園失了職業(yè),于他固然很是困難,但不久由邵飄萍請去,擔任《京報副刊》的編輯?墒且郧霸凇冻繄蟾笨穼懳恼碌娜私K有點不平,計劃自己來辦一個小刊物,可以自由發(fā)表意見。查日記一九二四年十月二十四日項下云:“下午至東安市場開成北號樓上,同玄同,伏園,川島,紹原,頡剛諸人,議出小周刊事,定名曰‘語絲’,大約十七日出版,晚八時散!笔辉率枕椣略疲骸跋挛缰潦袌龈罢Z絲社茶會,至晚飯后始散!蹦且惶焓切瞧,可見后來《語絲》是改在星期出版了。同人中本來還有劉半農(nóng),林語堂,俞平伯等人,那一天不知何以不見。記得刊物的名字的來源,是從一本什么人的詩集中得來,這并不是原就有那一句話,乃隨便用手指一個字,分兩次指出,恰巧似懂非懂的還可以用。這一個故事,大概那天與會的人都還能記得。至于第一期上的發(fā)刊詞,系大家叫我代擬,因為本來說不出一個什么一定的宗旨,所以只好說得那么籠統(tǒng),但大體上也還是適合的。到后來和《現(xiàn)代評論》打架的時候,《語絲》舉出兩句口號來:“用自己的錢,說自己的話”,也還是同樣的意思,不過針對《現(xiàn)代評論》的接受官方津貼,話里有刺罷了。《語絲》的文章古今并談,莊諧雜出,大旨總是反封建的,但是等到陳源等以“正人君子”的資格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評論》上大說其“閑話”,引起魯迅的反擊,《語絲》上這才真正生了氣,所以回憶《語絲》這與“女師大事件”是有點分不開的,雖然后來在國民黨所謂清黨時期也很用了一點氣力。陳源的文章說俏皮話的確有點工夫,就只可惜使用在斜路上,為了替代表封建勢力的女校長說話,由俏皮而進于刻薄卑劣,實在夠得上“叭兒狗”的稱呼,但是如果不是魯迅的這枝剛強有力的筆,實在也不容易打倒他。我自己就曾經(jīng)吃過一個小虧。有一次陳源對有些人說,現(xiàn)今女學生都可以叫局。這句話由在場的張定璜傳給了我們,在《語絲》上揭露了出來,陳源急了,在《現(xiàn)代評論》上逼我聲明這話來源,本來是要據(jù)實聲明,可是張定璜竭力央求,不得不中止了,答復說出自傳聞,等于認錯,給陳源逃過關了。張定璜與“正人君子”本來有交情,有一個時期我也由他的中介與“東吉祥”諸君打過交道,他又兩面拉攏,魯迅曾有一時和他合編過《國民新報》的副刊,也不免受了利用。上邊所說的聲明事件,川島前后與聞,在張定璜不肯負責證明陳源的話的時候,川島很是憤慨,那時語絲社在什剎海會賢堂聚會,他就要當場揭穿,經(jīng)我勸止,為了顧全同事的面子,結果還是自己吃了虧。女師大事件也是一個大事情,多少有些記憶,但是參與的人現(xiàn)在健在,比我更知道得多,也更可信,所以我還是以藏拙為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