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禪隨筆集精選,收錄其發(fā)表在《讀者》、《青年文摘》等全國發(fā)行量最大的雜志上的隨筆美文,風格雅致唯美,極具中國情懷!秴s原來》是一本講述藝術(shù)的唯美之作。極具禪意的心靈舒緩讀本,文字功力深厚,風格唯美,獨樹一幟,全篇充滿睿智與個性。 作者簡介: 雪小禪,中國作協(xié)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讀者》雜志百名簽約作家之一。出版小說及隨筆集四十余本,其作品多次入選中學課本讀物,并多次登上暢銷書排行榜,同時被翻譯成多國語言,暢銷日本、越南等國家。繁體版《無愛不歡》《刺青》《我愛你,再見》已經(jīng)在臺灣上市。曾為《流年》雜志主編,迷戀戲曲,現(xiàn)任教于中國戲曲學院。目錄: 慈悲 本質(zhì) 不安 滄海月明珠有淚 沉溺 程派 慈悲 讀書記 泛濫 風塵 風動桂花香 風煙俱凈 鳳還巢:誰家女子足風流 光陰的涼意 寒武紀慈悲本質(zhì)不安滄海月明珠有淚沉溺程派慈悲讀書記泛濫風塵風動桂花香風煙俱凈鳳還巢:誰家女子足風流光陰的涼意寒武紀伶人花為媒:花好月圓記驚夢藍綠胭脂潦草伶人美人如花隔云端明如春水,直若白楊牡丹亭:卻原來青衣繾綣 秦香蓮:愛比死更冷青衣人的心,是脆的如果春天去看一個人韶光賤神經(jīng)質(zhì)蘇州評彈疼聽戲頹為永遠而畫無語我的隱秘之花我的字只值三分錢我就是我,是顏色不一樣的煙火我是你的同謀我為了我無語物質(zhì)女子西廂記:愛情沉香屑稀有金屬戲看像杜拉斯一樣墮落小眾之美邪惡寫作者印跡鴉片香胭脂紅野蠻的魚夜未央一個人印跡正宗的絕望自畫像玉玉 寫玉的詩,我最喜歡的一句是李商隱的那句“藍田日暖玉生煙”。這句詩,把玉的絕望、傷感、輕煙似霧,以及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隔絕與薄涼寫出來了。我一直以為玉是涼的,絕非溫軟之物。電影《孔子》中,大司徒贈給孔子一塊玉玨,一塊中間有裂紋的玉環(huán)?鬃喻鋈簧駛韩k者,訣別也。那手里的玉,涼意潸然。但多數(shù)時候玉屬于女人,帶有一種去意徘徊的陰性氣質(zhì)。欲求碧玉向藍田,使君有一絲繾綣。玉最帶有愛情的意味。贈美人何飾物最合適?如果男人選,大概先選玉。玉,配女子,是溫婉配上溫婉,舊知遇上懂得。新人美如玉。這句美得夠銷魂嗎?新人,可不是美如玉嗎?她有羞澀的天然美,又有玉的新顏,摸上去,滑涼,柔軟,仿佛玉碗盛來了琥珀光,又仿佛手持綠玉杖……那玉,是帶著無色的清幽的。據(jù)說,好玉的清幽之美,是艷與寂結(jié)合,是陰與陽的完美融合。又有人說,人養(yǎng)玉,玉養(yǎng)人。到最后,人玉合成一體,那傳家的玉鐲,幾個女人戴過了——幾百年的光陰纏繞于腕上。難怪也有人說,玉有陰氣。潤溫浮面,玉生淚珠,那玉生出的淚珠,也如凝脂一般嗎?玉一般女子,可以做妻、做知己。這樣的干凈清澈,沒有雜質(zhì)的凝重與透明,字里純清,眉宇冰清!门有逕,最高境界是成為玉嗎?戴在一個男人的心間,和他同修同煉,這樣的歡喜禪,他知道,她亦知道。玲瓏剔透伴伶仃,通靈圓潤羊脂瑩,玉為君生,君為何生?羊脂一樣的玉呀,這一般的癡是為誰?未寫紅樓先辯玉,誰人不識玉癡郎?這是我曾寫給寶玉的詩,他就是黛玉的玉癡郎。所有的傳說與故事,都是與那塊通靈寶玉有關(guān)。為了林妹妹,他把它摔到地上。這塊降生就隨之而來的玉,其實是他的命——他連命都不要了:“沒有林妹妹,我要這勞什子做什么!”這句話,真疼。關(guān)于愛,總會牽制到疼痛,絲絲連連的。沒有辦法——不心疼,是愛嗎?一定要疼。即使是玉,也要疼。有人說玉如果纏上一絲血絲,會分外地驚艷。我忘記看過哪部電影,那個女人為情而死,結(jié)果,玉里纏上了血絲,像她的孤魂,戴在男人的身上?吹萌梭@心動魄。黛玉的“黛”字用得好。百度百科說:黛,形聲。從黑,代聲。本義:青黑色的顏料。古代女子用來畫眉。真正的黛玉一定是林妹妹那個樣子:不食人間煙火,吃一些人間的露珠兒,賞一些落花流水的景兒,而把自己也修煉成了一塊玉,是一塊上好的墨黑的玉。黛綠年華,玉一樣的凝固住了!欢ㄔ敢庠缢溃^非老死。最好的年華,如玉一樣,免得長了瑕疵。臟了的玉不如石,碎了的玉更不堪。玉怕碎。掉在地上,萬劫不復。想接上嗎?它的貴族氣絕不允許——像分手的戀人似的,再回頭,早就隔了千山萬水。請不要記得我,請離我遠遠的,請給我最完美的記憶。這是玉的脾氣。所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男女定情時,他送她玉。離散時,她輕輕地說:“這是你送給我的玉,現(xiàn)在,還給你。”他伸出手,她卻輕輕地從高處讓它自由落體。片刻,玉,一地風華地碎了。扭身,連頭也沒有回。我喜歡這樣的電影鏡頭,愛情像一場洪水,淹沒過她。抽身的時候,也席卷而去。她要的就是這玉碎,其實是為了把過去統(tǒng)統(tǒng)報廢——那些有些矯情的過去,翡翠一樣,看著明麗,卻有著空洞的華麗。無人知道的凜冽的悲歡,溫度和玉一樣,摸上去涼涼的。戴玉的女子,要有如何溫軟的性格呢?她低眉,又穿中國式旗袍,喝陳年普洱,最好讀線裝書。這玉光陰,是她愛的男人給她的,他養(yǎng)她,如養(yǎng)玉。其實,她才是玉,慢慢收斂了所有的光芒。年輕的時候,是一塊金,必豪奪人目;再過幾年,是翡翠,亦怒放著必要的綠意,F(xiàn)在,她大概只想做一塊透明的無色的玉,養(yǎng)在光陰里,養(yǎng)在愛情里。她唯乞求不碎——她知道玉碎的結(jié)果,一定是萬劫不復,一定是粉身碎骨!耙幻嫘那屐o,蓮花處處開,一花一凈土,一土一如來。”在早晨,聽到齊豫的《蓮花處處開》,仿佛來自天外。這個女子,也成了一塊藍色的玉,在滾滾紅塵中,已經(jīng)把雕花與馬鞍鏤刻于玉上,不著痕跡,卻刻骨銘心。想著玉一樣的光陰——我要把光陰過成玉一樣,在幽暗的歲月中,散發(fā)出厚實而誠懇的光芒。這微小的光芒,來自內(nèi)心的玉的品質(zhì),不與人爭,只在文字的光輝中,贏得時間的贊許——玉,它生出煙時,一定是藍色的。我在藍色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漸漸褪去人世間的雜質(zhì),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淡綠色,那是極致的玉的顏色。我仿佛看到了那綠。那綠,多像凝固的羊脂奶,又多像一粒眼淚般的琥珀。剎那間定格了——它輕輕地被握在一只手中,安然,靜謐,這一生,有這一刻,值了。西廂記:愛情沉香屑┃《西廂記》名字就好。我非常喜歡這個“記”字。有一種唯美的古意,而“西廂”兩個字有一種粉紅的念想,可真好。《西廂記》全名《崔鶯鶯待月西廂記》。這個名字更好,想想,“鶯鶯”兩個字念起來就有一種生動的香,多美妙的名字呀,比雪娥好聽,比湘靈好聽,比桂英好聽,古戲中,兩個女子名字最動聽,一是鶯鶯,二是《望江亭》中的譚記兒,后者更勝。我曾用譚記兒這個名字寫過一本小說,其實僅僅因為喜歡這三個字。元雜劇作家王實甫,他一生寫作了14個劇本,《西廂記》大約寫于元貞、大德年間(1295~1307)是他的代表作。這個劇一上舞臺就艷驚四座,被譽為“西廂記天下奪魁”。其實事實真的不是這樣。我們所喜歡的那兩句最忠貞的詩“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出自唐代著名詩人元稹之手。在初讀到這兩句詩時我差點淚水漣漣,這是一個對于舊情多么難以割舍的男子啊,而真實的情況是這個風流才子真的曾經(jīng)有過自己的鶯鶯,他寫了自己的愛情故事——傳奇小說《鶯鶯傳》(又名《會真記》),他在拋棄掉鶯鶯后不斷地追憶,一邊追憶一邊再尋花問柳,你看,我們無比地相信著男人的癡情。他用最動聽的詩句掩蓋著真相,他哪里是除卻巫山不是云,他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呀。所以,不必對愛情抱有多大希望,人們想象的總比現(xiàn)實要美麗一千倍,最美的東西一定最虛幻,用最戲劇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也最恰當!嬲媸潜∏槟晟偃顼w絮。薄情的人到處都是,當時的真情是真的,如今的薄情也是真的。愛情真適合當標本,夾在元稹的詩中讓人在偶爾惆悵時回憶。一個落魄男子,一個美麗小姐,偶然邂逅于普陀寺,兩個人都害了相思,中間穿插個小紅娘。鶯鶯是美麗的,飽滿的,生動的,是讓男人有想象力的“物”,十個張君瑞也不會是對手。我喜歡張生跳墻那一段,真是顧不得了,美人在前,跳就跳吧,鶯鶯假意抱怨他輕浮,我覺得心里應該暗喜。但到底是大戶人家小姐,不必有端著的羞呀,于是下面的念白真是有趣味。鶯鶯:“自那夜聽琴后,聞說張生有病,我如今著紅娘去書院里,看他說什么?”(喚紅娘)紅娘:“姐姐喚我,不知有甚事,須索走一遭!柄L鶯:“這般身子不快啊,你怎么不來看我?”紅娘:“你想張……”鶯鶯:“張什么?”紅娘:“我張著姐姐哩!避骰凵莸募t娘最俏,把那般調(diào)皮俏靈演得十分有看頭,后來管波也演過,但不如荀慧生好看——我總迷戀舊人舊事,都因著沉香屑的舊香,聞起來都古意熏人。如果《西廂記》是最典型的才子佳人戲,如果它僅僅是才子佳人戲一定不會流傳這么久,無論是昆曲還是京劇,它都長演不衰。我想,它的美詞最能打動一些充滿文藝氣質(zhì)的人——蝶粉輕沾飛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塵;系春心情短柳絲長,隔花陰人遠天涯近。這樣的詞艷艷的粉,但亦有惆悵,美呀!再看這綺麗的詞:透紗窗麝蘭香散,啟朱扉搖響雙環(huán)。繹臺高,金荷小,銀鎮(zhèn)猶燦。比及將暖帳輕彈,先揭起這梅紅羅軟簾偷看……元曲之所以達到登峰造極之處,是因為把戲劇寫出了一個“艷”。連林黛玉都稱贊它“曲詞警人,余香滿口”。艷是美的,接近于墮落,可還不到,但誘惑足夠多了,想想就足夠心儀。也聽過西河大鼓《大西廂》,說得更艷了,我小時候聽過。一個姓黃的男子說書,我印象中的《大西廂》相當于港臺三級片,總讓人想著念著,那種野生的趣味,怕是難以抵擋。也因此去了普陀寺。在山西的幽雅清爽的寺里,不得不想起這出《西廂記》。正是秋天,寂寂僧房人不到,滿階苔襯落花紅。我想起鶯鶯曾經(jīng)拾階而上,而張生與她偶遇,驚為天人,一見鐘情。有人形容鶯鶯:藝必窮極,而貌若不知;言則敏辯,而寡于酬對。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時愁怨幽邃,恒若不識,喜慍之容,亦罕形見。這是貴族少女所特有的性格,她多情,熱愛張生,在情竇初開時遇到心儀男子,隱秘之花四處綿綿,遠沒有杜麗娘的艷麗,又沒有陳妙常的勾引之處。我坐在深秋之夜傾聽那遙遠的愛情絕響。且聽一回大鐘樓的鐘聲,有月落鐘聲的寂寞,走一段塔院回廊,仿佛看到了戲中的才子佳人,老夫人和鶯鶯所居之處便已在了眼前。一座西廂書齋,一段“待月西廂下,迎風塵戶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的記憶;一座鶯鶯塔,一份“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憐長嘆人”的寂寞;一座梨花深院,一幕驚艷、借廂、鬧齋、請寓、賴婚、聽琴、逾垣、拷紅的戲劇場面。一處被張生跳過墻的地方,一棵被張生踩踏過的杏樹,對應著的是前世情緣中的一份無奈。所有戲曲的男子與女子無一不是才子佳人,這是中國戲劇唯美又形式化的地方,而真實的生活大多是凡夫俗子,我們在戲劇中把自己想象成那個才子或佳人,也點一爐香,燒下去,直到裊裊清香升上來……其實我們只是在尋一個夢,在找一個叫做愛情的東西。找吧找吧。只要堅持,也許能找到。也許和后來改編的《西廂記》一樣,張生中了狀元,回來娶了鶯鶯——狀元哪出戲都中,其實比中五百萬彩票還難,歷史上的狀元屈指可數(shù),一般中了狀元也沒幾個回來娶當年女子的,所以,看戲吧。只有在戲里,才能有那樣完美的愛情——它能滿足我們最美的想象,特別是對于愛情這種奢侈品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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