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夾在鐵門縫里的紙條,看著上頭用潦草字跡寫的幾句話,在五月向晚的夕陽余暉里,明明很溫暖,夏芙卻感覺心里涼颼颼的,她陡地打了個冷顫,一顆心跌到了谷底。
小芙:
爸媽有事暫時離開一下,小夫妳好好照顧,我們會再跟妳聯(lián)絡,還有,家里已經(jīng)不能住了,妳快收拾東西,拿著夾在鐵門上的帽子到下面這個地址去,找一個名叫沙爺爺?shù)娜,他會收留你們,這是五年前他欠我跟妳爸的人情,就這樣了,妳自己好自為之!
什么叫「好自為之」?
瞪視著紙條,夏芙巴掌大的清麗小臉上,兩道微彎的秀致柳眉絕望又憤怒的蹙擰起來。
她要怎么好自為之?
她只是一個十八歲的高中生,要照顧一個五歲的弟弟,父母對她做這樣任重道遠的交代不會太不負責任又太殘忍了嗎?
她完全不能遏止自己內(nèi)心澎湃的不滿浪潮,因為她心里有數(shù),父母所謂的「暫時離開一下」,一定不止是暫時,也不止是一下。
為什么她知道?
因為……她努力讓自己不要放聲尖叫……這種事在她國一時就已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了!
當時他們一家三口住在南部,當六合彩組頭的父母背債連夜?jié)撎拥奖辈縼恚瑏G下她不管,幸好唯一的姑姑照顧了她兩年,但卻是照顧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那種,因為她姑姑是個超愛買名牌的月光族,每個月的薪水自己花都不夠了,還要分給她這個每年才在過年見一次面的甥女用,怎么想就怎么不爽。
當父母再度出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國中畢業(yè)了,也低聲下氣的看了姑姑臉色兩年。
父母的出現(xiàn)讓她悲從中來卻也喜極而泣,他們將她接到了北部住,然后,她訝異至極地發(fā)現(xiàn),她多了個一歲的弟弟!
逃亡居然也能懷孕生子?
當下,她不禁對父母另眼相看起來。
她老爸不愧為獅子座的大男人,要生就是要生,哪怕是在逃亡,也不能阻擋他傳宗接代的使命。
而她老媽呢,也不愧為雙魚座的女人,為了愛不顧一切,骨子里徹底是個女人,老公說的都是對的,就算有一餐、沒一餐,她也心甘情愿挺著大肚子隨心愛的老公露宿街頭。
他們夏家的生活一直很極端,好的時候,住好的、吃好的、用好的,可是不好的時候,例如現(xiàn)在她父母又去跑路的時候,她就會跟路邊的流浪狗沒兩樣。
想必家里是不能住了,那些債權(quán)人鐵定不會放過她,被債權(quán)人委托的討債公司也不會放過她,父母不是她能選擇的,她只得乖乖接受這樣的命運。
幸好她平時就很節(jié)儉,零用錢都存起來不說,寒暑假打工的錢也一毛都沒花,更細心的是,為了預防現(xiàn)在這種情況發(fā)生,她的金融卡都隨時放在身上。
說她早熟也好,也可以說她是被當年父母突然丟下她的事嚇到了,領悟到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和末雨綢繆的道理。
她常想,什么時候她爸媽的貪念會再度戰(zhàn)勝他們的理智呢?
大概是因為她常這么想,所以現(xiàn)在事情真的發(fā)生了,她的震撼并沒有那么大,有的只是濃濃的悲哀。
她的父母果然再一次在金錢和骨肉親情之間選擇了金錢,寧可冒著骨肉分離的險也要賭上一把。
難道前一次的教訓還不夠嗎?喜歡當組頭就好好當嘛,干么投機取巧,老想發(fā)些不義之財,最后免不了偷雞不著蝕把米,再度跨上逃亡之路。
他們會到哪里去呢?
他們家已經(jīng)在北部住了好幾年,想必他們這次是換成跑到南部去了吧。
或許,兩年后的某一天,他們又會若無其事的出現(xiàn)在那個叫沙爺爺?shù)娜思依铮阉偷艿芙拥侥喜咳プ ?br /> 也或許,到時候她會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又多了個弟弟或妹妹,如此循環(huán),直到父母不再當組頭或她嫁人為止,她才能擺脫一再被父母暫時拋棄的命運。
他們,難道不可以成熟一點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眉尖有著無奈,因為父母的不懂事,有股深沉的無力感向她襲來。
她有能力獨自照顧弟弟兩年嗎?這份托付真是殘忍。
雖然他五歲了,不必包尿布也不必替他泡牛奶,但他畢竟還是個小娃娃啊,他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這樣把幼小的弟弟丟給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