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香亭》，又名《睢陽忠毅錄》、《第一美女傳》、《錦香亭綾帕記》，四卷十六回，有岐園藏板本，藏大連圖書館，題“古吳素庵主人編”、“茂苑種花小史閱”。又經(jīng)元堂刊本，藏北京圖書館。光緒二十年（公元一八九四年）上海石印本，改題《睢陽忠毅錄》，書端又題《第一美女傳》，藏首都圖書館。素庵主人生平無考，《錦香亭》約作于清初。
唐天寶年間開科取士，各路貢士，紛紛來到長安應(yīng)舉。中間有一士子，姓鐘名景期，字琴仙，為武陵人氏，父親鐘秀，睿宗朝官拜功曹，只有景期一子。景期自幼聰明，讀書過目不忘，七歲就能做詩。到得長成，無書不覽，五經(jīng)諸子百家，盡皆通透，十六歲就補(bǔ)貢士。鐘景期生得極其俊雅，“豐神綽約，態(tài)度風(fēng)流。粉面不須傅粉，朱唇何必涂朱。氣欲凌云，疑是潘安復(fù)見；美如冠玉，宛同衛(wèi)?重生。雙眸炯炯似寒晶，十指纖纖若春筍。下筆成文，會曉胸藏錦銹；出言驚座，方知滿腹經(jīng)綸�！备赣H要與他選擇親事，他再三阻擋，“自己時常想：‘天下有個才子，必要一個佳人作對。父親擇親，不是惑于媒妁，定是拘了門楣，那家女兒的媸妍好歹那能知道？倘然造次成了親事，娶來卻是平常女子，退又退不得，這終身大事，如何了得？’執(zhí)了這個念頭，決意不要父母替他擇婚，心里只想要自己去尋覓，靠著天緣，遇著個有不世出的佳人，方遂得平生之愿。因此蹉跎數(shù)載，父母也不去強(qiáng)他�！�
這年，景期入京應(yīng)試，試畢，散步誤入御史葛太古家花園，“走盡了廊，轉(zhuǎn)進(jìn)去，是一座亭子。亭中一匾，上有‘錦香亭’三字，落著李白的款。中間掛著名人詩畫，古鼎商彝，說不盡擺設(shè)的精致�！庇挚吹绞�?dāng)?shù)個丫鬢，簇?fù)碇晃幻廊�，走將出來�！斑@美人輕移蓮步，走到畫欄邊的一個古青瓷墩上坐下，那些丫環(huán)們，都四散走在庭中。有的去采花朵兒插戴；有的去撲蝴蝶兒耍子；有的在荼コ架邊撞亂了鬢絲；有的要斗百草，有的去看金魚。”待眾美人走后，景期從隱藏之處轉(zhuǎn)出，拾得詩帕一方，上有感春絕句一首：“簾幕低垂掩洞房，綠窗寂寞鎖流光；近來情緒渾蕭索，春色依依上海棠�！毕率稹懊飨悸}”。經(jīng)舊日書童馮云指點，乃知明霞即葛御史之女葛明霞，且生得美艷動人，“就是當(dāng)今皇帝寵的楊貴妃娘娘，若是走來比并，只怕也不相上下。又女工針黹、琴棋書畫、吟詩作賦般般都會�！彼彀瞪鷥A慕之心，和詩一首于帕上，“不許游蜂窺繡房，朱欄屈曲鎖春光；黃鸝久住不飛去，為愛嬌紅戀海棠�！�
第二天景期再度入園，經(jīng)丫頭紅于，還帕傳詩�！懊飨颊归_綾帕，把景期和的詩來再三玩味，贊道：‘好詩好詩！果然清新俊逸。我想具此才情，必非俗子�！肓艘粫�，把帕兒卷起藏好。立起身來，在簡囊內(nèi)又取出一幅綾帕來，攤在桌上。磨著墨，蘸著筆，又揮了一首詩在上面�！眱扇艘怀缓�，感情漸篤，約于錦香亭相會，私訂婚約。正待敘情，恰巧葛御史在花園宴請李白，撞破了一天好事。鐘景期慌忙中誤入隔壁虢國夫人府，被留在府中尋歡。“虢國夫人酒興勃發(fā)，春心蕩漾，立起身來，向景期微微笑道：‘今夜與卿此會，洵非偶然，如此良宵，豈堪虛度乎？’景期道：‘盛蒙雅愛，只恐蒲姿柳質(zhì)，難陪玉葉金枝。’夫人又笑道：‘何必如此過謙。’景期此時，也是心癢魂飛，見夫人如此俯就，豈有不仰攀之理，便走近身來，□住夫人□□。夫人也不避侍兒的眼，也不推辭，兩個互相遞過尖□□嫩的□頭□□□□了一回，才攜手雙雙擁入羅幃�！�
會試榜發(fā)，景期高中狀元，皇上命高力士尋找，虢國夫人得知原來被她留住尋歡之人乃是新科狀元，遂忍痛割愛，放鐘景期出府，“兩雙淚眼兒，互相覷定，兩人又偎抱了一回。只得勉強(qiáng)分開，各道珍重而別。”不久，景期被授官翰林承旨。葛太古因得罪安祿山，被貶范陽，攜家前往。鐘景欺登門拜葛御史落空。鐘景期上本彈劾李林甫、安祿山弄權(quán)誤國，被貶四川石泉司戶。途中經(jīng)劍峰山遇猛虎，賴獵戶雷萬春相救得以保命。雷有侄女天然，愿意以身相許，“景期吃了幾杯酒，自己關(guān)了房門，走近天然身邊，溫存親熱了一番。倚到床邊解衣就寢。一個待字山中，忽逢良偶，一個■■途次，反遇佳人，兩人的快活，通是出于意外，那種□□綢繆之趣，不待言而知�！本捌谂c天然相伴赴任。雷萬春也去長安尋兄，遇落魄勇士南霽云，同投睢陽守御史張巡。
安祿山反，葛太古被安逮捕入獄。安祿山之子安慶緒去睢陽，路過葛家，見葛明霞貌欲納之為妾。
葛明霞被安慶緒掠去，寄放在宦官李豬兒家中，勸其順從。和李豬兒有來往的衛(wèi)媼，深為葛明霞的貞節(jié)忠烈所感動，設(shè)計欲救葛明霞，但丫環(huán)紅于想到，衛(wèi)媼之計雖好，唯恐逃后仍被追回。便換穿小姐的衣服，“向庭中一塊石上，將頭狠撞下去，鮮血迸流而死”以絕安慶緒的后念。衛(wèi)媼攜小姐葛明霞和女兒衛(wèi)碧秋逃出，后受到雷萬春幫助，輾轉(zhuǎn)回到長安。
安祿山分兵兩路，一路取南京，一路取睢陽。邱雍守將令狐潮奉安祿山部將尹子奇、史思明之命勸降，遭到當(dāng)時任睢陽右驃騎將軍的雷萬春嚴(yán)辭拒絕。雷萬春出城迎敵中埋伏，得南霽云救出，退回城中。一個月以后，糧食弓箭短缺，張巡設(shè)計從敵人手中奪糧奪箭。作者寫道：“……密令軍士，每人各束草人一個，頭戴氈笠，身披黑衣。每一個用長繩一條系著，至二更時分，都將草人掛下城去。城頭上吶喊起來，金鼓齊鳴。是夜月色朦朧，賊營中方始睡下。忽聽到喊聲震天，不知那里兵馬到來，人不及甲馬不及鞍，紛紛亂竄……三個賊將一齊來到營門首，催督軍士射箭。真?zhèn)�萬弩齊發(fā)，望著草人射去。那睢陽軍看見他們中計，吶喊一發(fā)響了。又將草人好似提偶戲的一般，一來一往，一上一下，賊人看見，箭兒越射得緊了。自二鼓起至四鼓，忽然天上云收霧散，推出一輪明月。有眼快的早看見是草人了。南霽云、雷萬春二將便命各軍收起草人，高聲道：‘多謝送箭’。那三個賊將，氣得死去活來。睢陽城中各軍，在草人身上，拔下箭來，齊送至張巡、許遠(yuǎn)二公處，計點共得箭五十六萬二千有余�！崩兹f春守城連中六箭，端然不動，待敵將尹子將接近城墻之時，從臉上拔下一箭，向尹子奇射去，尹子奇應(yīng)聲落馬。
敵軍圍城日久，城中糧盡，作者寫道：“糧草已盡了，張、許二公只得教軍士殺牛馬來吃。牛馬吃殺盡了，只教取紙頭樹皮來吃。紙頭樹皮又吃盡了。只得教軍士羅雀掘鼠來吃�？蓱z一個軍士每日只羅得三五只雀，掘得六七個鼠。還有羅不著掘不著的。如何濟(jì)得事。那些小戶百姓人家，也都絕了糧。有那等游手好閑的人，糾集了饑民，往大戶人家去搶米來吃。也有以公廢私的倒簞食壺漿送到城上來，與軍士們充饑。不多幾日，連大戶人家的米，也搶盡了。城中老弱餓死的填溝積壑，軍士們就拆房椽子做了柴，割死人肉去煮米救饑。張、許二公無計可生……”
張巡、許遠(yuǎn)甚至殺妾烹僮給軍士們充饑果腹。作者寫道：“吳夫人（張巡夫人）拾起劍來順手兒一勒，刎死在地。張公聽見一聲響亮，回身看時，見吳夫人已是血流滿地。死在堂上。張公大慟，向著死尸，拜了幾拜，近前脫下他衣服，全身用劍剁開。分付火夫取去煮熟了，盛在盤中。叫軍士捧了，自己上馬，親送至城上來。早有人曉得了，報與眾軍知道，眾軍還不信。只見張公騎馬而來，眼兒哭得紅腫，前面捧著熱騰騰的肉兒，方信傳言張公殺妾是真的。便齊聲哭道：‘老爺如此忠心，小人們情愿死守，決無二心，這夫人的肉體，小的們斷然吃不下的�！詈�，軍士們?nèi)拣I死。睢陽城被賊兵攻陷，南霽云撞下城頭跌死，雷萬春自刎，張、許二公被擒，推到帳前，厲聲罵賊，從容就義，作者寫道：“尹子奇、令狐潮，史思明三人，在帳中酣飲，分付手下將張巡、許遠(yuǎn)并擒獲的軍士，推至帳前。張公厲聲道：‘逆賊為何不殺我�！悠娴溃骸愕搅舜穗H，還要罵我們么？’張公道：‘我志吞反賊，恨力不能耳！’許公道：‘張公不要與逆奴斗口。我和你遙拜了圣上，方好就死�！瘡埞溃骸盅杂欣��！靼莸溃骸剂咭�，生不能報陛下，死當(dāng)為厲鬼以殺賊！’尹子奇笑道：‘活跳的人奈何我不得，不要說死鬼�！瘡埞溃骸氵@狗奴不要夸口，少不得碎尸萬段，只爭來早與來遲耳！’尹子奇大怒，喝叫左右打落他牙齒。左右向前將張公牙齒盡行打落。張公滿口鮮血，尚含糊罵賊。許公也大罵。尹子奇喝叫推出斬首。張、許二公神色不變，罵不絕口，引頸就刃而死。”
郭子儀鎮(zhèn)守朔方，聽說安祿山起兵造翻，即派大隊兵馬來救，遇太尉李光弼也統(tǒng)兵前來，二人合兵，將史思明、尹子奇殺得大敗，賊兵逃往長安。安祿山擺宴于宜春院凝碧池旁，二班樂官領(lǐng)梨園弟子勸酒歌舞，眾樂人歌不成聲舞不成態(tài)。樂官雷海青宴上痛罵叛賊遇害，作者寫道：“雷海清大叫一聲，將手中的箏兒擲在地上哭道：“我乃雷海清是也，雖是瞽人（盲人），頗知大義。我想食君之祿，不能分君之憂，惟有一死，可報君恩。怎肯蒙面喪心，服侍你反賊�！钡撋酱笈冉锌炜鞝砍隹沉�。尹子奇劈胸揪出，雷海清罵不絕口。尹子奇將他斬在凝碧池上，回身復(fù)旨。”
玄宗入四川避亂，途中軍士嘩變，楊貴妃被縊死，肅宗即位。郭子儀、李光弼光復(fù)兩京。鐘景期任兵部尚書，領(lǐng)兵討伐安史余黨。葛明霞與衛(wèi)媼、衛(wèi)碧秋曾在洛陽附近的慈航凈室落腳，被已經(jīng)出家的虢國夫人收留。后來避難中幾人失散。虢國夫人和衛(wèi)碧秋重回慈航凈室，葛明霞和衛(wèi)媼則不幸落入打漁的沈蛇兒手中。葛太古初聞女兒殉節(jié)，悲不自勝，又從虢國夫人處得知明霞未死，欣喜萬分，收衛(wèi)碧秋為義女，并以己女的名義嫁給鐘景期，鐘景期誤以為是葛明霞，自然驚喜，作者寫道：“到了吉期，準(zhǔn)備元寶彩緞，釵環(huán)禮物，牽羊擔(dān)酒，大吹大擂送去。景期穿了吉服，自己上門納聘。李白是媒人，面兒吃得紅紅，雙花雙紅，坐在馬上。軍士吆吆喝喝，一齊來到安撫衙門里。葛太古出堂迎接，擺列喜筵，一則待媒人；一則請新婿。好不熱鬧。
郭子儀修筑凝芳閣，選買天下美女設(shè)十美院，沈蛇兒騙賣葛明霞，入凝芳閣為第十院美人。葛明霞堅貞不屈，被郭子儀聞知，將明霞喚來仔細(xì)詢問原委。作者寫道：“子儀抬頭把明霞一看，見他雖是粗服亂發(fā)，那種娉婷態(tài)度綽約可人。明霞上前道了萬福，背轉(zhuǎn)身立著，眾皆大驚。子儀道：‘你是何等樣人，在王候面前不行全禮？’明霞哭道：‘念奴家非是下流，乃是御史葛太古之女葛明霞，避難流落，誤入奸人圈套，賺到此處。望大王憐救�！觾x道：‘夫人不必悲傷，令尊已升御史中丞，奉旨在東京安撫。尊夫鐘景期做了兵部尚書，討平了安慶緒，適才圣旨封為平北公，現(xiàn)今駐扎范陽。老夫明日奏聞圣上，送你到彼處成親便了。’”
郭子儀奏聞皇上，御賜完婚。鐘景期凱旋班師回朝，娶葛明霞、雷天然、衛(wèi)碧秋。景期官至大學(xué)士知平章軍國大事，做了二十余年宰相。作者寫道：“一日，（景期）同三位夫人在錦香亭檢書，檢出虢國夫人遺贈的詩箋�？戳撕鋈幻褪〉溃骸潞ｏL(fēng)波豈宜貪戀，下官意欲告休林下，三位夫人意下如何？’明霞、碧秋齊道：‘曾記慈航靜室中達(dá)摩點化之言說：“得意濃時便須回首”，相公之言甚合此意�！捌谒焐媳磙o官，天子準(zhǔn)奏，命長子鐘紹烈襲封了平北公。葛太古已先告老在家，與景期終日賦詩飲酒。景期與三位夫人歡和偕老，潛心修養(yǎng)，高壽而終。后來子孫蕃衍，官爵連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