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影后”胡蝶 舒湮 胡蝶是中國有史以來首任“電影皇后”。這事發(fā)生于“九·一八”和“一·二八”日本發(fā)動侵華戰(zhàn)爭之后的1933年。胡蝶的當選“影后”,不是來自“自選商場”,而是出于“群眾票選”,而主辦者卻是上海一家小報,胡蝶以21334票當選,按這家小報每份銅元三枚?折合大洋一分?計,“皇后”的身價不過213.34元,實在低廉之至! 『斶x后,那時的“海上聞人”和闊佬吳鐵城、楊虎、杜月笙、王曉籟、張嘯林、虞洽卿、潘公展之流,曾在“大滬舞廳”舉行慶典,名義很堂皇:“航空救國游藝茶舞大會”,這比“電影皇后加冕”自然來的光明正大。舞廳內(nèi)擠滿了“熱心救國”的人們。在“救國”的牌頭下,管它娘的古北口日寇的炮聲隆隆?胡蝶來得很晚,被許多名人簇擁著進場,密密的人墻中隱約傳出了她唱的《最后一聲》:“您對著這綠酒紅燈,也想到東北的怨鬼悲鳴?”真是絕大的諷刺。 等到表演節(jié)目完了之后,有人提請“皇后”當場募捐。當胡蝶捧著隨手借來的男人呢帽作“沿門托缽”募化時,只見這些“熱心救國”的女士先生們一一沿著壁角,曳著快步退出舞場,臨了一算僅募得300余元。這使我想起1932年明星公司胡蝶等人赴南京以“賑濟水災”義演為名,住高級的安樂大酒店,宴無虛席,票款收入除去一應開銷,七折八扣已所剩無幾了。 胡蝶在抗日戰(zhàn)爭時到了重慶,曾被國民黨特務頭子戴笠霸占,知情者言之鑿鑿,而胡本人卻矢口否認。胡蝶曾寫了一本回憶錄。我原期以她的閱歷之豐富與交游之廣泛,能記錄下有聲有色的世事滄桑和個人的俯仰沉浮。遺憾的是除寫了許多眾所周知的往事和曾主演過的影片故事說明書外,對人們想知道的事和人,卻曲意回避或諱莫如深,令人讀之索然寡味。她的回憶錄《在重慶的日子》一書,有以下幾句微妙的話:“……關于這一段生活,也有很多傳言,而且以訛傳訛,說胡蝶也未吃虧,她的丈夫潘有聲因此在當時唯一對外通道的滇緬公路來回走單幫,有戴笠主管的貨運稽查處免檢放行,確也撈了一筆橫財,成了確鑿之據(jù)的事實,F(xiàn)在我已年近80,心如止水,以我的年齡也算高壽了,但仍感到人的一生其實是很短暫的。對于個人生活瑣事,雖有訛傳,也不必過于計較,緊要的是在民族大義的問題上不要含糊就可以了。”這段話字里行間耐人尋味。并聊以自慰說:“我并不大在乎,如果我對每個傳言都那么認真,我也就無法生存下去了。我和張學良跳舞的事情,鬧了近半個世紀,F(xiàn)在不都澄清了嗎?”張學良之事是當“九·一八”事變之夕,盛傳張學良正在北平六國飯店擁胡蝶而舞,以致馬君武作詩諷詠其事云:“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當行,溫柔鄉(xiāng)是英雄冢,那管東師入沈陽!”?趙四即趙一荻,朱五為朱啟鈐女,都屬當時的“名女人”。?但明星公司曾大登廣告辟謠,張學良本人也否認其事。馬君武的詩傳誦一時,不啻火上加油,假作真時真亦假了。 胡蝶很聰明,善于辭令,這說明她世故與機智。那時,有一位“封面女郎”電影新星貂斑華?吳明香?,與胡蝶長相極似。當胡蝶歐游歸來,在輪埠上有記者舉以相告。胡蝶不經(jīng)意地一笑道:“哪里?應該說是我像貂斑華才對!薄 『菄顸h員,知道的人或許不多,而且她還是“特別黨員”。這事是我從南京《中央日報》上獲悉的。但是,這“特”與那“特”并非一回事。凡經(jīng)國民黨中央委員二人介紹入黨的,方獲此“尊號”,以區(qū)別于一般小黨員。其實,胡蝶對政治一向無興趣。當時國民黨的聲譽不佳,沾染上國民黨員并不是什么光榮的“特殊材料”,因此國民黨不得不強拉有社會影響的知名人士入黨,以資號召而自抬身價。 我和胡蝶僅有一面之雅。說來可能令人難以置信。我既是時常在報上露臉的“影評人”,怎么不去結交大名鼎鼎的胡蝶?這不稀奇,首先我不是“追星族”,我那時思想左傾,有矜持感,不愿巴結明星。我是為當時任職駐蘇大使館的家兄托帶幾部工具書給他,而胡蝶正待啟航赴海參崴轉莫斯科。為此我冒昧寫了一封信托她偏勞。胡蝶很快回我一信,是端正楷書的文言書札,不知出于明星公司何位老夫子的手筆,信中說容她抽空親踵尊處去領,“倘閣下不吝屈駕惠臨舍間便酌,藉聆雅教,更所盼禱。如何之何,悉聽尊便”云云。我忖思,要她御駕親臨寒舍的亭子間走取,實不敢當。她是大紅大紫的忙人,何況此日酬酢和整理行裝正忙得不可開交,自是一番客套話。她要賞飯,我也不敢叨擾。因此只得將東西托人帶給她,以資兩便。直到后來她上南京義演時,我們才在后臺匆匆見一面。胡蝶暮年孀居域外,孑然一身,度過她由燦爛而歸于平淡的恬靜寂寞的余生,驀然驚往事,當有無限感慨。 摘自《暢銷書摘》2000年第6期原載《微生斷夢》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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