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出口
周佩紅
沉思和浪漫的一刻 那個身穿棕黃色風(fēng)雨衣的男人背對著我。他在他的旅途中暫時歇息。 他在看他前方豎著的一本巨大的書。他對它出神。這本書比一堵墻還高,好像突然從天而降 。而他走的路原本是平坦的,鋪滿了綠草,廣闊,雖然人工痕跡明顯。這打開的大書向他展現(xiàn) 了多么不同的景 象：藍(lán)天高敞,海浪拍打著礁石,一個紅衣女子正涉水而行,用專注的、若有 所思的神情,向另一方向走去。 他被吸引住了。他聽到海水涌動的聲音,聞到海風(fēng)咸咸的腥味,感覺到濕潤�！ ∵@是他風(fēng)塵仆仆 的旅行所缺乏的。他盯著那個女子看。她年輕,美,頭發(fā)和衣角向后飄起,帶出一種詩意和悠 閑的氣息。她在自己的天地里低頭走著,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他。他卻想立刻去到她身邊�！ ∷蜒澞_管卷起來了。他脫下鞋,提在手里。他大概覺得兩個人的海天還需要一彎明月來照 耀,便做了一個金黃色的月牙,用一根黑線提在另一只手上,像提著一把紙做的鐮刀。 可他走不到書里去。他在現(xiàn)實的草地上,她在虛擬的書頁上,盡管他倆處在同一條地平線(海 平線)上。他只能光著腳呆望著她�！ ∵@有什么要緊呢。這穿著鼓鼓囊囊的風(fēng)雨衣的旅人——多像我們每個生活在平庸的、負(fù)重的 現(xiàn)實中的人——已經(jīng)被書的優(yōu)美改變了。他有了沉思和浪漫的一刻。他的想象力已被空前地 調(diào)動起來。他的路也將轉(zhuǎn)變方向�！ ∵@一切都在《靈魂的出口》這本書的封面上。這是本專門展示人和書關(guān)系的圖書。當(dāng)我把它 拿在手上看它的時候,我仿佛變成了封面上那個癡癡地望著書出神的旅人。 他背對著我,同樣沒有看見我。我們都在各自的人生旅途上。但是,因為某些書,我們的人生 改變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一再碰到�！ 桥笥�,也是敵人 插圖家科運特·布赫茲為許多書畫過封面,并在沒有任何作者的約束下畫了四十多幅與書有 關(guān)的畫,這些畫集中在《靈魂的出口》一書里,四十多個不同國籍的作家分別為之配文。慕尼 黑的漢森出版社總編輯在這本書的序言中,稱布赫茲為“偉大的書文化藝術(shù)家”�！ 〔己掌澋倪@些畫筆觸細(xì)致,色彩淡雅,畫面純凈,仿佛故意要營造一種微茫幽遠(yuǎn)的詩境,可以讓 你走得很深。但在詩意的后面,也有冷冷的嘲諷,驚人或恐怖的東西在。 他跟書打了多少年的交道?他是書制作的參與者,也是讀者,他是否一直深陷在書與人的種種 交纏中? 他畫的書總在空中飛。有時在一個獨行女子的頭頂前方輕盈地飛著,像一只靈巧的小鳥,引她 從茫�；哪凶叱鰜怼那懊媸歉鼜V闊的荒漠和天空。布赫茲在這時成了一個哲學(xué)家 �！ ∮袝r書變得厚重,可讓一個身材粗壯的男人站在上面穩(wěn)穩(wěn)地飛。這人穿中規(guī)中矩的西服,戴一 頂禮帽——又是一個旅行者的形象——飛得逍遙而平靜,好像飛是他每天必做的一項鍛煉。 布赫茲也是這樣?微胖,壯年,生活中的好好先生,只有書才能帶他遠(yuǎn)離世俗的屋頂,獨自一人 到遙遠(yuǎn)安靜的地方? 書在夜色的幽冥中飛,把坐在床上捧著書讀的大人一同帶起來,把在床頭聆聽的老人、小孩一 同帶起來,把整張床一起帶起來!他們飛越山巒,大地,飛得很高,只要書還在被捧讀,他們就不 會掉下去。 美和恐怖交織在一起。就像夢中的飛行。書的力量無可比擬。 書也把一個女士坐著的圍椅一起帶離了地面。茶杯和碟子飛離了茶幾。你也有過這樣的時刻 嗎——即使在最悠閑的環(huán)境里看書,在藍(lán)天白云綠地和圍椅的包圍中,一本好書仍會讓你忘了 一切、想掙脫一切? 但有一本書是被莫名的力量拋入空中的,這是一本倒霉的書,它被一根通訊天線刺穿,從此停 留在那上面,像一塊風(fēng)干的臘肉一樣,永遠(yuǎn)被裸露地展覽著。被昭示著它的命運。電子通訊時 代里書的命運。 更多的書在旅途中。在茫茫大海的一只小船上,被坐船者捧在手里,讀著。作為唯一的行李被 遠(yuǎn)行者提著,被運送上火車和渡船。在一個大雪覆蓋的客棧里,被侍者當(dāng)作一道大餐托在盤子 里,高高的一沓,被遠(yuǎn)來的客人焦急地等待。書會變得很大,像一條被子一樣,足以覆蓋一個安 睡在草地上的人。書會變成路邊的帳篷,為行路人遮風(fēng)擋雨。在時一本書孤零零地躺在荒蕪 的山路上,如同上帝故意設(shè)置的一個路標(biāo)。有時一堆書變成燈塔或雕像的底座——不,它們只 是使上面的物件看起來更高。最終書變成一座紀(jì)念碑,橫在旅途上,路人經(jīng)過無不脫帽向它致 敬。或者像隱士一樣,蹲在故鄉(xiāng)空蕩蕩的老房子里,等待著歸來的游子。 所有的人都是旅人,都在旅途中。人生即是一次或多次旅行的積累。沒有書的陪伴,我們又將 去到哪里? 但書只是個集合概念。書有多種多樣,布赫茲當(dāng)然知道。當(dāng)一本書伸出肉感的舌頭時,你該小 心了。它有時變成一口棺材,沉得讓你挪不動。它引得你動怒,發(fā)瘋,最后用一把剪刀狠狠的 刺中它的心臟,而它居然會流出血來,讓你充滿犯罪感。一本疊一本堆成幾米高的書是可怕的 ,你站在它們頂端,當(dāng)然能望得很遠(yuǎn),可你隨時都會摔下來粉身碎骨。這樣的書堆就是挨墻放 也很危險,你既不能從中抽出一本來看——那將引發(fā)可怕的崩塌,也不可能爬到高處去拿最上 面的一本看,因為你沒有這么高的梯子。如果你把太多的書放在船上,你非但不能到達(dá)彼岸, 你的船還會沉掉。 布赫茲畫了一本放在高處的公文夾一樣的書,一些人畢恭畢敬地朝這本書鞠躬,像在舉行宗教 儀式。這里有一種怪異和恐怖的氣氛。我們到底該怎樣對待一本書,即使它有足夠的偉大? 他還畫了一個貌似愛因斯坦的老人,老人把耳朵貼在一本書上,在用心傾聽,神情里透出急切, 卻無諂媚和恭順,——他只是想要知道書里究竟有什么聲音而已�！ ∧切⿲憰娜嗽鯓恿�?布赫茲畫了一臺打字機——用布蒙起來的,一個玻璃杯是反扣在書桌上 的,一把椅子——是斜靠在書桌旁的。寫書的人離開了,什么也沒帶走。遠(yuǎn)處,一只熱氣球正 在半空中冉冉上升,像要逃離這地面。是那個寫書人燃動了熱氣球嗎? 一枝鋼筆倒立在一只玻璃杯的沿口上,這是魔法師的筆,因為杯中的水會變顏色,就像旁邊的 紙牌會變出不同的點數(shù),黑鳥會變成白鴿,墻上的禮帽里會有一束花突然盛開。而魔法師到哪 里去了?他帶著他的魔幻文字到了哪里? 又一臺打字機被棄!在臨海的棧橋上,像是急匆匆被拋下,幾張稿紙壓在下面。寫作、寫作,真 令人如此厭倦?還是,與其用機器寫,用技巧寫,不如到天空和大海中寫? 有一個人把書桌和打字機搬到海邊去了。他面對大海和天空寫作。好奇的人們紛紛站上他的 書桌,看他究竟寫了些什么。這個寫作者非常安然。潮水正向他迎面涌來。 好了,關(guān)于人和書、和寫作的種種關(guān)系,布赫茲已經(jīng)說了,說得比我看到的還多�！ D像時代的文字 他們聚集在這本書里,像開一個熱鬧的Party。四十六個不同國籍的作家�！ ∑鋵嵥麄冎辉谧约旱牡胤�,手里拿著遠(yuǎn)方寄來的一幅畫。他們被邀請參加一個游戲。把藏在 畫里的故事寫出來。邀請書上也許還有這樣的字樣：他將有充分的自由處置它們,畫,故事, 文字。 對于他們,這當(dāng)然是小菜一碟。他們寫過不少書,有滿肚子的故事和感慨。在主動的寫作之余 ,他們大概也喜歡偶爾這樣被動地寫一寫。他們對手中的畫產(chǎn)生了興趣。于是有了《靈魂的 出口》這本書的文字。 據(jù)說如今已進(jìn)入“圖像時代”,沒有圖畫的書吸引不了人。這時代里的文字就變得尷尬和艱 難了,它敵不過圖像天生具有的一下抓住人眼球的特性,卻又必須跟圖像豐富生動性抗衡,它 要比圖像更有力地直達(dá)人的心靈、喚起人的想像,以保持自己高傲的獨立。 這四十六個作家對此幾乎一樣的敏感。他們也許一邊看著圖寫,一邊在心里嘀咕：布赫茲,我 才不會跟著你走! 他們在圖像之處建立自己的主題,或干脆跨過圖像,展開自己的故事。不像今天的一些受過訓(xùn) 練的中學(xué)生,不放過所給圖像中的每個細(xì)節(jié),緊跟或緊緊環(huán)繞,亦步亦趨地說著大同小異的話, 以便獲得一個穩(wěn)定的高分�！ H此一點,這本書文字就值得我付出敬意。何況它們還有可貴的精煉和短小�！ 『商m作家蔡斯·挪特本拿到的畫意象很美,卻也很模糊。畫面呈現(xiàn)的像是一個神話：在夜晚 ,天空被月光和雪影映得通藍(lán)的時候,一頭像貓像虎又像豹的動物從城堡高大的拱門中出來, 銜著一本書,踩著一根繩索,向雪中而去�！ ∥覀兊木窈挽`魂,是否就常常這樣被兇悍的動物偷走,在無人知曉的夜晚?這是我最初想到 的。 而我們靈魂中的野獸,也會把自己帶到一個美而奇異的境界中去吧?我們只是不清楚而已。另 外的時刻,另外的意識層面,我們并不知道,但不等于不存在。 蔡斯卻把它寫成一個盲眼老人半夢半醒時見到的景象。盲眼的老人躺在敞開的窗前,真實和 夢境對他來說已混為一體。一位女訪客剛給他朗誦了一首黑豹的詩,這是關(guān)在動物園柵欄里 的黑豹,有陰沉、逃避的眼神。老人看見一個像豹又像虎的動物的黑影向自己靠近,他不覺得 害怕,他知道這正是自己渴望的夢境,這只動物正夢見他,通過他的詩…… 如詩如幻的描述,讓我想到博爾赫斯,特別是想到他的詩《另一只老虎》。在詩中,博爾赫斯 以近乎固執(zhí)的吟喚尋找一只老虎,那不是有血有肉的老虎,那是夢幻的形式之虎,踩遍了神話 以外的世界的。而蔡斯描繪的正是這一圖景：老人的身軀被困在黑夜般的失明里,他夢想中 的動物卻沖破了柵欄,向漫無邊際的原野飛奔�！ ∵@也許是另一種逃避。一個無可奈何的奇跡。但畢竟是奇跡。人和世界的可能性巨大,只要 人還想沖破現(xiàn)有的一切�！ 拔沂撬娙�,”住在慕尼黑的米雪·克呂格以畫中主人公的口吻。畫中,這位主人公把自己 的書桌搬到了海邊,面對大海寫作�！ 霸谖业纳倌陼r代,我曾經(jīng)歌詠過北海的高貴、夏天時寧靜的山溪。我在如夢似幻的湖前坐 了許久,傾聽南方海浪的旋律；在大自然獻(xiàn)禮的天空下,傾聽碎石的輕聲碰撞。我花了許多的 時間欣賞黑云和零星的雨點。” 喜歡浮華事物的年代。浪漫而唯美的、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岸瘛薄谶@個轉(zhuǎn)折中滄桑歷現(xiàn)——“而今我已把房子賣掉,離開了童年,把書都送人, 把辛苦收藏起的石頭和貝殼分散在海灘上,讓海把它們重拾回去。” 更進(jìn)一步的是：“瓶子被打破”。 “紙張的饑渴已止住。我寫下最后一首詩。在我面前的是籠罩了陰郁溫柔的海；圍在我身邊 的是各時代各階段的我；在我背后有其他的水襲來,有漲潮的趨勢�！薄 ≈链�,我把米雪的全文都抄在這里了。它像水在流動。又像一個人的一生,像一個人寫作的過 程。水在激蕩后變得寧靜了,仿佛細(xì)流匯進(jìn)了大海。 我最欣賞這句,“圍在我身邊的是各時代各階段的我”——在畫中,正有四五個人站在或坐在 主人公面朝大海的書桌上,高的,矮的,好奇的,持重的,冷漠的,他們紛擁在主人公面前,低頭 看他寫作。當(dāng)我老了,我會更清醒地看見過去的我嗎? 1933年出生的米雪,是有充分理由和體驗成為一個“水詩人”的。 米蘭·昆德拉也來到這個聚會。名氣很大的他,在這本書里顯得平常和寂寞。仿佛他總是一 個人,握一只酒杯,在Party的一角默默獨酌,偶而朝熱鬧的人群投去冷冷一瞥�！ 八麑︵従�、同事、孩子、情婦、太太這些人的喋喋不休真是討厭極了�！崩サ吕谂湮摹� 他》中這樣寫。這說的是畫面中一個孤零零坐在空曠的草地中央的男人。這人被城堞似的書 堆圍著。這人像是要出遠(yuǎn)門,但只帶了一把備用的傘。在晚霞似的粉紅色天空下,在將要西逝 的太陽下,這人暫時地清靜了�！ ∵@可能就是昆德拉的靈魂的化身。他所害怕的其實不是周圍人的嘮叨,而是對他的思想或個 人秘密的無所不至的追究、窺探、監(jiān)視。他老是被問到——“你在哪兒?你要到哪兒去?為什 么你做這個不做那個?你說呀!為什么你不開口?你在想什么?你正在想什么?說呀!” 我們不也經(jīng)常這樣地被問到嗎?尤其是被親密的人們問到。我們是因被關(guān)注而感激,還是堅持 要把自己的孤獨和秘密牢牢護衛(wèi)住? 昆德拉筆下的“他”,把自己鎖在房里,可仍然逃脫不了被注視的命運。別人猛敲他的門,要 他回答。別人通過窗戶看他。當(dāng)他拉上窗簾,別人就在門上挖了個洞,用一只眼睛盯著他�！ 『髞�,這個人來到清靜的草地,自以為逃離了他人的目光�？墒遣�,他還是被一個畫家看到,給 畫了下來,這就是布赫茲的這幅畫,盡管畫的只是一個背影,這背影還是被打擾了�！ ±サ吕谛≌f《認(rèn)》中寫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時刻感覺自己被另一人——不知是陌生人還是 親密的愛人——跟蹤、窺視。這種不安全感和深重的懷疑,也從這篇短文中透出�！ ∥淖志褪亲髡哽`魂的出口。獨有的靈魂氣息經(jīng)由這一出口溢出來,它愈濃重,文字所具有的獨 立性也就愈明顯。 天 線 天線從一個簡陋的平屋頂上伸出,它本身也很簡陋,像幾根野草。像屋頂下住著的某個人頑強 而奇怪的頭發(fā)。 我已在想像這個人的面貌了。他必定是個男人,對,像我哥哥那樣的男人,對各種無線電儀器 有狂熱的愛好。在各個階段他迷上各種儀器,從礦石機,半導(dǎo)體收音機,到電視機。他組裝過 一臺九英寸黑白電視機,雖然外殼的后蓋始終不能合嚴(yán),弄得像一顆露出神經(jīng)的機器人的頭似 的。后來他能組裝電視衛(wèi)星天線了,譬如這野草似的天線,或者比較先進(jìn)的大小“鍋蓋”。他 享受這個組裝的過程,就像一個廚師享受他處理食材的過程。電路接通后進(jìn)入調(diào)試,他的手指 頭變得那么靈巧而有耐心,慢而又慢地轉(zhuǎn)動旋紐,眼睛直盯著屏幕,希望清晰度高一點,再高一 點。終于,他聽到來自遙遠(yuǎn)地方的沙沙聲了,在雪花一樣的屏幕上,畫面漸漸清晰,世界來到他 眼前,他看到戰(zhàn)爭,自然災(zāi)害,和平生活,裝甲車噠噠響著機關(guān)槍,颶風(fēng)經(jīng)過的房子像玩具一樣 在天空碎裂,有人站在洪水淹沒的尖樓頂上呼救,有人在開會的地方吵架,掏出拳頭互毆,有人 在T字舞臺上展示春天般的衣服和身材,而一個小女孩跟著她的媽媽跳進(jìn)了噴水池,盡情嬉戲 …… 在這時我會喜歡他的眼睛�！ ∷氖澜缣�,他要讓天線代替他日夜站在屋頂上,接收四面八方吹來的風(fēng)�！ 〉@時遠(yuǎn)方有一本書飛來,不偏不倚正插在其中一根天線上。天線尖得像一根標(biāo)槍,而這本書 ——我前面已經(jīng)說過——就像一塊倒霉的臘肉,再也飛不了了�！ 〉纫坏取獣趾螄L不是一種信息?只是它常常無用罷了。書里的信息,常常不會給一個人的 現(xiàn)實生活帶來直接有效的用處。譬如文學(xué)�！ ∥膶W(xué)發(fā)出的電波往往在更深的地方緩慢地擴散。在不知不覺之中。可是我哥哥并不愛好文學(xué) �！ ∧翘焖驹谖壹业目蛷d,環(huán)顧周圍幾間房間。他覺得男孩子們——我兒子和他的小伙伴—— 玩的電腦游戲所發(fā)出的槍炮聲響得有點不像話了。他關(guān)上那扇門。然后,他聽到我和他的上 大學(xué)的女兒在另一臺電腦前討論文學(xué),他也把我們這扇門關(guān)上了。于是只剩下他和我丈夫,兩 個大男人在享受天線帶來的好處,把電視頻道從一處換到另一處,忙個不停。他們處在取之不 盡的信息中。 我哥哥計算了一下我家的各種天線或諸如此類可與外界交通的東西：一大一小兩個“鍋蓋” ,寬帶網(wǎng),有線電視,電話,手機,QQ……在他扳著手指算的時候,我感到了可怕。在那個瞬間�！ ∷恢牢腋畠簞偛庞懻摰牟皇俏膶W(xué),是愛情,現(xiàn)實中和理想中的愛情。我對侄女說,世 界太大,而我們每個人頭上并不可能長出天線。 我無意中篡改了我的一個好朋友的“名言”。她的原話是這樣的：只要你頭上長出天線,就 會接收到這世界上和你心靈同步的電波�！ ∥覡繏熘嵌悴卦诓己掌澋漠嬐�、在平屋頂?shù)奶炀�下生活的人,他對世界,又抱了怎樣的渴 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