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巨獻,傳記經(jīng)典。作者巴維爾•巴辛斯基是當代俄羅斯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和研究家,當代俄羅斯文學研究院院士,《俄羅斯報》文化版主編。“對托爾斯泰的家人比對自己的孩子了解得更多”。100多年前,已屆82歲高齡的托爾斯泰伯爵瀕夜離家出走,去向不明。從那一刻起,這位偉大的老人留在世間的最后一抹行蹤和他的死亡,便衍生出種種謎團和傳說…… 俄羅斯當代著名作家巴維爾•巴辛斯基潛研數(shù)載,在披閱大量文獻典籍及檔案資料的基礎上,不摻加任何主觀臆斷,真實再現(xiàn)了事件的原貌,“像是一場真人秀”;日記、回憶、書信、電報、報刊文章等檔案材料或者獨自構(gòu)成作品的一部分,或者被有機地穿插在敘述之中,豐富而生動,全面而有序。通過描寫托爾斯泰的一生展現(xiàn)了整整一個時代,為我們提供了一段值得研究和珍存的歷史財富;托爾斯泰的最后歲月,他的家庭、他秘而未宣的精神遺產(chǎn),也似抽絲剝繭一般,在我們面前揭去層層面紗。 本書甫一出版,即獲得讀者的廣泛認可,并獲俄羅斯圖書出版行業(yè)權(quán)威獎項——大書獎。 作者簡介: 巴維爾•巴辛斯基,俄羅斯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和研究家,俄羅斯文學研究院院士。他畢業(yè)于高爾基文學院,1981年開始在《文學報》《我們的同時代人》《新世界》《十月》《旗》等報刊上發(fā)表文章,現(xiàn)任《俄羅斯報》文化版主編。 何守源,西北師范大學英語系畢業(yè),獲英語語言文學學士學位。曾在新華社甘肅分社、內(nèi)蒙古國際貿(mào)易總公司從事過報刊資料翻譯與外貿(mào)翻譯工作,現(xiàn)從事教育工作。 目錄: 譯者序:他是人類的良知 第一章離家出走 第二章失去的天堂 第三章索涅契卡·別爾斯 第四章戴便帽的列夫·托爾斯泰 第五章新俄羅斯人 第六章親愛的朋友 第七章誰之過? 第八章漂亮玩具 第九章放逐與遺囑 第十章冰雨 后記 前言譯者序:他是人類的良知 列夫•托爾斯泰是19世紀下半葉俄羅斯文壇涌現(xiàn)出來的最杰出的巨匠,其在意識形態(tài)內(nèi)的卓越建樹,極大地豐富了世界文學藝術寶庫,并在政治、宗教等上層建筑領域產(chǎn)生了譯者序:他是人類的良知 列夫•托爾斯泰是19世紀下半葉俄羅斯文壇涌現(xiàn)出來的最杰出的巨匠,其在意識形態(tài)內(nèi)的卓越建樹,極大地豐富了世界文學藝術寶庫,并在政治、宗教等上層建筑領域產(chǎn)生了國際影響。托爾斯泰是一位作家,但他在推動世界文明進程方面發(fā)揮的作用,一般的政治家、軍事家、經(jīng)濟學家均難望項背。俄羅斯另一位獨步時代文壇的小說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亞歷山大•索爾仁尼琴說:“我想成為一座豐碑,用以紀念陷入深重災難的俄羅斯人民。”列夫•托爾斯泰無疑就是一座豐碑:不是豎在文明墳場之側(cè)的墓碑,而是一座承前啟后的里程碑,折射出來的是人類歷史新紀元的曙光。 托爾斯泰的創(chuàng)作活動分三個階段:早期(成長期:1851—1862)、中期(巔峰期:1863—1880)和晚期(理性批判期:1881—1910),各階段思想認識不同,作品主題迥異。早期作品的特點是:忠實還原俄羅斯宗法制社會形態(tài)下的貴族地主生活,記錄自己的成長足跡,代表作品有《一個地主的早晨》、自傳三部曲(《童年》、《少年》、《青年》)和反應個人軍旅生涯的《塞瓦斯托波爾故事》等。托爾斯泰最著名的長篇小說《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寫成于創(chuàng)作巔峰期。其時托爾斯泰的生活漸入佳境,雅斯納雅•波良納領地給他的家庭帶來了豐厚的收入,促使他結(jié)束放蕩不羈的精神追求、飄搖無定的生存狀態(tài),開啟了他建設家園、潛心事業(yè)的人生黃金期。《戰(zhàn)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藝術成就之高,綜觀古今文壇,罕有其匹;其對世界文學影響之巨,超越流派藩籬、突破時代限制,堪稱彪炳天下的不朽經(jīng)典。托爾斯泰晚期人生觀、世界觀發(fā)生了顛覆性變化,這一方面與其年事漸高、從生理到心理均已進入衰退期,以及夫妻矛盾導致的蕭墻之隙導致其身心俱疲有關,另一方面也緣于俄國改革乏力積重難返、內(nèi)憂外患日益凸顯的社會現(xiàn)實。這一時期托爾斯泰的文學創(chuàng)作已呈落日晚景之象,除《復活》(1889—1899)外再無大部頭小說作品問世,所發(fā)中短篇小說諸如《克萊采奏鳴曲》、《謝爾蓋神父》、《魔鬼》、《舞會之后》等,均以鞭撻土地資源壟斷造成的貧富分化現(xiàn)象、抨擊建立在私有制生產(chǎn)關系基礎上的家庭的腐朽性與沒落性為主題。除小說作品外,托爾斯泰晚期還編寫過不少劇本,其中不乏好評如潮的佳作。 論文學創(chuàng)作成就,托爾斯泰無疑是罕見的天才之一。他的天才來源于他強烈的道德自律意識,還有善良敏感的個性。他是譽滿天下的作家、家資充盈的貴族,但他古道熱腸、樂善好施。1891年,一場農(nóng)業(yè)歉收導致國內(nèi)流民塞道盈途、餓殍填壑露野,托爾斯泰挺身而出,不僅開辦粥棚賑濟饑民,還不惜以身犯險,撰寫《論饑荒》一文批評當局刻意隱瞞災情、措置失當引發(fā)次生災難的問題。心懷天下,悲憫蒼生,博大的胸懷鑄就了托爾斯泰的詩魂;而他日常生活中表露無余的細膩和敏感,使他的作品字里行間洋溢著清新雋永的氛圍感。托爾斯泰的筆觸牽動的不是讀者的想象,而是事件參與者的腳步:攬讀書頁,讀者會在不知不覺間融入托爾斯泰精心編織的故事情節(jié),與托爾斯泰塑造的各色人物同呼吸、共命運,體驗一種超越自我的真實。這,就是托爾斯泰作品不朽力量之所在。 托爾斯泰的成就不僅表現(xiàn)在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19世紀晚期,他以大量見解獨到、針砭時弊、對國際政治走向及民眾宗教信仰產(chǎn)生深遠影響的論著,躋身那個產(chǎn)生傳人的時代最偉大的社會改革家、宗教思想家之列。托爾斯泰的早年放浪形骸、生活不夠檢點,讀過叔本華《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書后,他開始奉行簡約主義,食只求裹腹、衣僅能蔽體,堅信苦行才是靈魂自我救贖的正途。強烈的道德自完意識,以及與時代脈緊密契合的民本思想,使托爾斯泰成為專制暴政的天然敵人。他是米哈伊爾•巴枯寧、彼得•克魯泡特金等俄國著名無政府主義者的忠實擁躉,崇尚建立在自然法則之上的契約化社會。徹底的反強權(quán)思維不僅讓他站到了政府的對立面,更使他與教會分庭抗禮、長年交惡,直至1891年被東正教主教公會驅(qū)逐出教。人格太過高大,以致不見容于鐵腕治國的當局;信仰太過虔誠,容不得教會褻瀆上帝的圣光:這,就是列夫•托爾斯泰的人生悲劇。 托爾斯泰在社會經(jīng)濟生活方面的改良實踐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信奉美國政治經(jīng)濟學家亨利•喬治創(chuàng)立的地理主義學說,視國家資源為少數(shù)人壟斷為惡之淵藪,長期致力于農(nóng)奴解放與啟蒙教育運動。他在法國無政府主義者彼埃爾-約瑟夫•普魯東的影響下在雅斯納雅•波良納開辦農(nóng)奴子弟脫盲學校13所,親自捉刀編寫《識字課本》,為社會文明尚處于蒙昧階段、國民素質(zhì)與歐美發(fā)達國家有天壤之別的俄羅斯帶來了一縷黎明的曙光。 托爾斯泰與中國、印度這兩個亞洲大國頗有淵源。八國聯(lián)軍侵華,托爾斯泰堅定地站在中國人民一邊,指稱俄國沙皇尼古拉二世、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是戕害中華民族的劊子手。托爾斯泰仰慕中華文明,孔子、老子的經(jīng)典著述是他案頭常備的讀物,他在有生之年與中國西學大師辜鴻銘先生有過多次書信往還,探討學術問題、了解中國現(xiàn)狀。至于他和印度的關系,他的“勿以暴力抗惡”信條直接為圣雄甘地所利用,締造了世界上最大的民主國家,為印度這個文明古國賦予新的生命,不世之功,早已證諸青史。 巴維爾•巴辛斯基所著《托爾斯泰傳•逃離天堂》擷取托爾斯泰晚年生活片斷,落墨重點放在托爾斯泰的晚期創(chuàng)作活動上,援引大量鮮為人知的細節(jié)性材料,展現(xiàn)托爾斯泰與家庭的關系特別是他與妻子索菲亞的矛盾、托爾斯泰與皇室和教會的齟齬摩擦。讀完此書,我們對一代文豪走上天涯不歸路、落拓江湖寂然殞落的命運,會有更加深刻的認識和理解。 19世紀后半葉的俄羅斯有兩個沙皇:一個是頂著皇冠的亞歷山大三世,另一個是頂著良知的托爾斯泰。傳記作者巴維爾•巴辛斯基所下的定語,道出了列夫•托爾斯泰生前的榮光。 何守源 2016年6月 具有這種犀利眼光,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 ——茨威格 在19世紀末陰霾重重的氛圍下,托爾斯泰就像是一顆撫慰人間的巨星,它的目光吸引并安撫了我們青年的心靈,是照耀我們青年時代的最純潔的光芒。 ——羅曼•羅蘭 一個人除非瘋掉了,才能設想自己和托爾斯泰比肩,去較量。 ——海明威 具有這種犀利眼光,能夠看清真相的人,可以任意支配整個世界及其知識財富。 ——茨威格 在19世紀末陰霾重重的氛圍下,托爾斯泰就像是一顆撫慰人間的巨星,它的目光吸引并安撫了我們青年的心靈,是照耀我們青年時代的最純潔的光芒。 ——羅曼•羅蘭 一個人除非瘋掉了,才能設想自己和托爾斯泰比肩,去較量。 ——海明威 托爾斯泰既是藝術創(chuàng)作中的哲學家,又是哲學中的藝術家。……這是完整得驚人的性格。他是藝術中了不得的巨人!你要知道,有些人,他們之所以不敢做壞事,就因為托爾斯泰還活著。 ——契訶夫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爾斯泰之間,更喜歡托爾斯泰,更喜歡《戰(zhàn)爭與和平》。 ——習近平(文藝座談會) “憂愁是最沉重的行李……” 從希金諾到戈爾巴喬沃,托爾斯泰一行乘坐的是二等車廂的小包間。兩小時前,他們趕著四駕馬車,離開了雅斯納雅•波良納,離開了生于斯、長于斯的家園。坐在車上的,除了身穿棉坎肩、厚呢長農(nóng)夫外套、頭戴兩頂農(nóng)夫小帽(頭皮冷得難受)的垂垂老者托爾斯泰,還有披一襲破舊皮襖、戴一頂舊氈帽、一張臉繃得跟陰影中的巖石一樣堅硬的杜尚•彼得羅維奇;車夫費利亞騎在第三匹轅馬上,一只手里舉著熊熊燃燒的火把(薩莎的說法)或燈籠(馬科維茨基的證言)。農(nóng)民起床早,有些人家的窗戶已經(jīng)亮了起來,壁爐蒙蒙幢幢的火光在窗戶紙上或明或暗地搖曳著。行出村頭,馬韁突然滑脫;馬科維茨基下車撿拾繩頭,順便察看了一下托爾斯泰的裝束,看他的腿上是不是蓋了東西。托爾斯泰只顧趕路,心急火燎地吆喝馬科維茨基動作放快點。鄰近人家聽到動靜,有人趕了出來。這一干人生怕暴露身份,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在希金諾買票的時候,馬科維茨基起初還想使點障眼法,避開戈爾巴喬沃買其他車站的票。可后來轉(zhuǎn)念一想,謊言欺世的行為不僅人所不齒,且毫無意義。 在阿斯塔波沃,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曾就丈夫一行的去向問題追問過馬科維茨基,兩人之間有過這么一段對話: “你們準備去哪里?” “遠處。” “再遠總有個地方吧?” “先去頓河羅斯托夫,然后在那里辦出國護照。” “然后呢?” “去敖德薩。” “還有?” “康絲坦丁羅波爾。” “還想去哪里?” “保加利亞。” “你們帶錢了嗎?” “錢夠用。” “到底多少錢?” “……” 這段對話源自唐科夫縣地方醫(yī)院醫(yī)生阿•巴•謝苗諾夫斯基的回憶錄。托爾斯泰發(fā)病當日,這位醫(yī)生曾被電召至阿斯塔波沃出診。他在回憶錄中詳細記載了自己與馬科維茨基的談話內(nèi)容,披露了一些常人意想不到的事實。那位私人醫(yī)生購票時先沒有給錢,而是聲明票是托爾斯泰買的。車站工作人員“肅然起敬”,如數(shù)提供了車票。 這位托爾斯泰同謀的辦事能力,實在讓人不敢恭維。一行人抵達希金諾之后,他馬上向小吃鋪的店主打聽有沒有由戈爾巴喬沃發(fā)往科澤爾斯克的火車,之后又在車站售票處核實了一遍(托爾斯泰出走次日,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經(jīng)向車站售票員打聽,對丈夫的動向了如指掌)。在馬科維茨基收拾行囊、將多余的東西分揀出來準備發(fā)還家里的時候,托爾斯泰在400步遠處遛跶,跟趕往學校的小學生聊天。沒多久火車就進站了。 “咱們跟小孩一起走。”托爾斯泰說。 一上車,托爾斯泰的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睡了半個小時,醒后要馬科維茨基拿出《閱讀圈》或《每日博覽》——這是托爾斯泰自編的啟蒙讀本,內(nèi)中輯錄了大量的賢人哲語,可惜最終并沒有找到。 托爾斯泰經(jīng)受的最大折磨,是老人積年而成的習慣與旅途生活時有沖突。他將自己的生活需求降到最低限度,低到比在雅斯納雅•波良納還簡單清苦的程度……即便如此,細節(jié)安排方面這樣那樣的漏洞疏忽,在所難免…… 獲悉丈夫不辭而別,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還曾念叨:“可憐的列沃奇卡,誰給他抹黃油啊!”事實上,身為妻子發(fā)這樣的感慨,絕不是空穴來風。 索菲婭在探望病中的托爾斯泰時,還沒有忘記隨身攜帶那只自己一針一線親手制作出來的、丈夫平日里最喜歡用的枕頭,著實令人動容。不過這是后話。 從花園丟帽這件事起,大大小小不順心的事情接踵而至。雅斯納雅•波良納的“逃難者”一路走得并不順利,弄得馬科維茨基焦頭爛額。 列車一過戈爾巴喬沃,托爾斯泰就提出一個要求:換乘三等車廂,跟普通旅客結(jié)伴旅行。一坐到硬木凳上,他的胸襟豁然開朗,開心地說: “太好了!終于自由了!” 馬科維茨基可沒他那么樂觀。“蘇欣尼奇—科澤爾斯克”區(qū)間列車客貨混裝,三等車廂只掛一節(jié),窮人攘集、煙霧繚繞,空氣十分污濁。由于太擠,部分旅客鉆進了密封的貨運車廂。乘著列車尚未出發(fā),馬科維茨基自作主張,找站長要求加掛一節(jié)客車。站長打發(fā)他去找另一位負責人協(xié)調(diào)加車事宜,后者指示他去找值班人員。當時值班人員也在三等車廂里看熱鬧,因為托爾斯泰在那節(jié)車廂的消息已經(jīng)擴散開來了。這位值班員當下表示樂意提供幫助,只可惜負責車廂調(diào)度的另有其人;且此人恰好也在車上,此刻正混在人群中往托爾斯泰那邊瞅。馬科維茨基湊近當事人,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請求。 “他好像很不情愿,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囑咐工人找列車長傳達他的指令,加掛三等車廂。”馬科維茨基在日記中寫道,“過了六分鐘,機車牽引著一節(jié)三等廂,從我們乘坐的列車旁邊經(jīng)過。列車長檢票時宣布了加車的消息,擠在過廊、連接部的旅客,這么一來都能安頓個座位。發(fā)車鈴響了第二次,車沒有加掛;過了一分半鐘,第三遍鈴響了,要求的車始終不見蹤影。我找值班員,得到的答復是沒有閑置的三等車廂。火車啟動了。經(jīng)與列車長溝通,我才知道那節(jié)從我們眼前晃過的車廂,是為車站學校的學生配備的。” …… “我在俄羅斯坐過的火車中,最擁擠、最糟糕的當數(shù)這一列。”馬科維茨基回憶,“車廂入口開的不是地方,正對高高豎起的椅背,旅客進出需要繞著走;發(fā)車時車體劇烈抖顫,旅客稍不留心就會摔個嘴啃泥——不過車上無泥可啃,啃到的是堅硬的靠背。過廊狹窄,各排座椅間幾乎沒有空檔,行李到處都是,擠得人透不過氣來。” 馬科維茨基建議托爾斯泰在自己的身下墊塊方毯,托爾斯泰卻斷然拒絕,“他變得更加儉約樸實,連以前尚能領受的服務,這次都推遠了。” 車廂里抽煙的旅客占大多數(shù),嗆得托爾斯泰喘不過氣來。他穿上皮外套和防寒套鞋,戴上帽子,退到尾端露臺上透氣;看到那里也聚集了一撥吸煙客,他又折回到前露臺上。那里旅客寥寥,只站著一對母子、一個農(nóng)夫,不過強勁的逆風不停地刮著,秋寒徹骨…… 在露臺上滯留的這三四個小時,馬科維茨基后來指稱,給托爾斯泰本來孱弱的身體造成了“致命”的傷害。這么長時間暴露在寒風中,感冒幾乎不可避免。 托爾斯泰一向富有親和力。一倏返回車廂,他就跟一位50來歲的農(nóng)民攀談起來:家庭情況、農(nóng)事收成、趕車拉運、燒磚打瓦,一時海闊天空,聊得備極周詳。“EintypischerBauer”(德語:貨真價實的農(nóng)夫),馬科維茨基如是說。 那個農(nóng)夫很健談。他談酒類交易、指責某巴氏地主圈占森林、評論懲罰村民諸端事務,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坐在旁邊的土地丈量員聽不下去了,站出來為巴氏地主辯護,說問題都出在農(nóng)民身上。農(nóng)夫固執(zhí)己見,雙方爭論起來。 “我們干的活比農(nóng)民多得多。”土地丈量員聲言。 “這個沒可比性。”托爾斯泰反駁道。 農(nóng)夫點頭稱是,丈量員據(jù)理力爭,并沒有因為論辯對手變成了托爾斯泰本人而有所顧忌:“我認識您的哥哥,謝爾蓋•尼古拉耶維奇。”丈量員說。馬科維茨基看到,“他搖唇鼓舌,準備大講一場;辨明事實真相對他來說,已經(jīng)無關緊要了。”他只想羅織證據(jù),證明自己的說法永遠站得住腳。他們的辯題越來越廣,從身邊事務一直講到亨利•喬治的單一稅法、達爾文的進化論,直至教育科學。托爾斯泰談興大起,欠起身子宣講了一個多小時;農(nóng)民、商販、工人、知識分子都圍了上來,擠得車廂水泄不通。“還有兩個猶太人!”馬科維茨基特別標注了一筆。此君從奧匈帝國治下的少年時代起,就對猶太人深惡痛絕。有一位女中學生起初還在記錄托爾斯泰的發(fā)言,后來也拋開紙筆加入了戰(zhàn)團,跟托爾斯泰爭辯起來…… “現(xiàn)在人類都能飛上天了!”她說。 “天空應該屬于鳥類,”托爾斯泰反駁道,“人就應該在地上走!” 別列夫女子中學畢業(yè)生塔•塔曼斯卡婭是托爾斯泰此行的全程見證人。她在后來發(fā)表于《俄羅斯導報》的見聞錄中寫道:托爾斯泰“……穿著長及膝蓋的罩衫,腳蹬一雙高腰皮靴;他慣常戴的那種呢帽不見了,頭上套的是一頂黑色絲綢小圓帽。” 看到大家在自己神一般崇拜的托爾斯泰面前那么放肆,馬科維茨基心里很不是滋味。托爾斯泰掉了手套,點起燈在腳下繞來繞去地尋找。那位女中學生不失時機地評論道: “看,列夫•尼古拉耶維奇,科學還是挺管用的嘛!” 煙草味加上辯論的火藥味,托爾斯泰沒法招架,再次來到露臺上透氣。土地丈量員和女中學生不依不饒,一直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申說自己的論點。行至別列夫,女生請托爾斯泰簽名留念,他欣然提筆寫下了自己的大名:“列夫•托爾斯泰。” 那位農(nóng)夫聽托爾斯泰說要去夏莫爾金修道院,中途順便拜訪一趟奧普季納修道院。 “老爹,你就應該去修道院。”農(nóng)夫語重心長地說,“撇開俗世間的一切,你的靈魂便能得救。干脆去修道院里安身吧!” 車廂尾部,有人拉起了手風琴,旅客們翩翩起舞。托爾斯泰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要擊節(jié)嘆賞一番。 火車走得很慢。100俄里多的路程,跋涉了差不多六個半小時。列夫•尼古拉耶維奇“坐累了……俄羅斯蝸牛爬行一般的火車,是害死托爾斯泰的間接兇手。”馬科維茨基在日記中寫道。 傍晚5點鐘前后,托爾斯泰一行抵達科澤爾斯克。 前方就是奧普季納和夏莫爾金修道院。被遺棄的雅斯納雅•波良納現(xiàn)在是個什么光景,托爾斯泰一無所聞。索菲婭自殺了兩回,第一次投湖,大家發(fā)現(xiàn)后打撈了上來;第二次是徒步追趕托爾斯泰,又被大家勸了回去。厚重的紙板、錘子,她撈起什么就用什么捶打自己的胸膛,嘴里不停地喊叫著:“我的心,快碎了吧!”長刀子、短刀子、別針……逮著什么她就往自己的身上扎。大家把這些東西收拾得一干二凈,她還不甘心,說要跳窗子、跳井。她還打發(fā)人到火車站探詢托爾斯泰的去向,問他們買了去哪里的車票。獲知他們?nèi)チ烁隊柊蛦涛,她吩咐仆人發(fā)了一份電報,不過署的不是自己的名字:“帶回。薩莎。”仆人將此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薩莎,薩莎又追發(fā)了一道“安慰電”:“別擔心。署名非‘亞歷山德拉’的電報,均非本人所發(fā)。” 母女倆圍繞這一事件,開始了一場斗法。 “我要找到他!”索菲婭•安德烈耶芙娜大叫大嚷,“你們就是這么保護我的嗎?我要跳窗子,你們擋著我!我要去火車站,你們也擋著我!我就想知道他的下落!我要是不放他走,我會白天黑夜守著他的!睡覺也會睡在他門口!” 10月28日晚,薩莎收到了以切爾特科夫的名義轉(zhuǎn)發(fā)的電報:“在奧普季納客棧過夜。明日前往夏莫爾金。平安。托•尼古拉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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