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說她才女,她也有小女子的笨拙和執(zhí)迷。 世人說她癡情,她卻明了男歡女愛且舞且斗下的冷清和凋零。 世人說她孤傲,她也有獨守生活磨礪的柔韌。 剎那繁華,再回首,不過一季盛開。 本書簡介: 《一個人的繁華,兩個人的寂寞:張愛玲時光地圖》,以張愛玲一生足跡所至的十六個城市為綱,用她的情感、思想與這些城市乘除,展現(xiàn)張愛玲人生和性格的多重側(cè)面,與她進行一場跨時空的神交。 作者簡介: 王一心,男,南京師范大學(xué)教育科學(xué)學(xué)院副研究館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江蘇省港臺文學(xué)研究會理事。著有歷史小說及傳記作品多種,曾獲南京市文學(xué)藝術(shù)獎銀獎、金陵文學(xué)獎非虛構(gòu)作品大獎。 目錄: 一、南京 1.李鴻章祠堂(李公祠):今“白下區(qū)四條巷77號” 2.繡花樓(又稱“小姐樓”):今“白下路273號海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內(nèi)” 3.軍門提督府:今“朱狀元巷14號”,原址已不存 二、上海(一) 老宅:康定東路87弄 三、天津 故居:一說,法租界32號路61號今“赤峰道”;一說,英租界 31號路61號今“睦南道” 四、上海(二) 1.石庫門房子:今“武定路一條里弄里”,無確址 寶隆花園:今“陜西南路上”,無確址 2.黃氏小學(xué):赫德路60號,今“常德路”,原址已不存 3.康樂村10號:今“延安中路740弄10號” 4.白爾登公寓:今“陜西南路213號”一、南京 1.李鴻章祠堂(李公祠):今“白下區(qū)四條巷77號” 2.繡花樓(又稱“小姐樓”):今“白下路273號海事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內(nèi)” 3.軍門提督府:今“朱狀元巷14號”,原址已不存 二、上海(一) 老宅:康定東路87弄 三、天津 故居:一說,法租界32號路61號今“赤峰道”;一說,英租界 31號路61號今“睦南道” 四、上海(二) 1.石庫門房子:今“武定路一條里弄里”,無確址 寶隆花園:今“陜西南路上”,無確址 2.黃氏小學(xué):赫德路60號,今“常德路”,原址已不存 3.康樂村10號:今“延安中路740弄10號” 4.白爾登公寓:今“陜西南路213號” 5.圣瑪利亞女校:白利南路,原址在今“長寧路1187號東華大學(xué) 紡織學(xué)院長寧分校區(qū)” 處女作《不幸的她》“豆瓣”性格調(diào)查 6.開納公寓:今“武定西路1375號” 五、香港(一) 香港大學(xué):今“香港島薄扶林道” 六、上海(三) 1.圣約翰大學(xué):原校址在今“萬航渡路1575號,華東政法大學(xué)” 2.愛丁頓公寓:赫德路,今“常德路195號常德公寓” 3.《萬象》編輯部:四馬路晝錦里,今“山西南路、九江路至福州路 一帶”,原址已不存 4.美麗園:大西路,今“延安西路379弄28號” 七、諸暨 斯宅:今“紹興市諸暨東白湖鎮(zhèn)斯宅村‘小洋房’” 八、溫州 徐家臺門:今“溫州市九山河畔勝昔橋(原名‘竇婦橋’)32號” 九、上海(四) 1.華懋公寓:邁爾西愛路,今“茂名南路59號,錦江飯店錦北樓” 2.重華公寓:今“南京西路1081號,重華新邨”,原址已不存 《色,戒》鄭蘋如和王佳芝 3.卡爾登公寓:今“黃河路65號,長江公寓301室” 十、香港(二) 1.香港大學(xué):今“香港島薄扶林道”,渣華街62號3樓 2.香港美國新聞處(USIS-HongKong) 十一、紐約 紐約救世軍(SalvatilnArmy)職業(yè)女子宿舍 十二、彼得堡—紐約—彼得堡(新罕布什爾州) 愛德華?麥克道威爾基金會文藝營(彼得堡) 文藝營營友公寓:西第99街(紐約) 羅素旅館:薩拉托卡泉鎮(zhèn)(紐約) 西奈醫(yī)院(紐約) 松樹街25號(彼得堡) 十三、洛杉磯—舊金山 亨亭屯?哈特福基金會文藝營(洛杉磯) 布什街645號公寓(舊金山) 十四、臺北—花蓮—臺北 麥卡錫別墅:陽明山公園附近(臺北) 日式旅館:陽明山上(臺北) 王禎和家(花蓮) 十五、香港(三) 宋淇公寓:九龍加多利山嘉道理道46號山景大樓 出租屋:宋宅附近一公寓 十六、華盛頓 RegalCourt(皇家苑):Apt.207,1056thSt.,S.E., Washington,D.C.20003(東南區(qū)第6街第105號207室) KentuckyCourt(肯塔基院):Apt.22,1315CSt.,S.E., Washington,D.C.20003(東南區(qū)C街第1315號22室) 十七、牛津(俄亥俄州) MiamiUniversityinOxford,Ohio(俄亥俄州牛津邁阿密大學(xué)) 十八、康橋(馬薩諸塞州) RadcliffeInstituteforIndependentStudy(瑞德克里夫?qū)W院研究所) 83BrattleSt.Apt.45Cambridge,Mass.02138(布拉圖街83號45室) 十九、柏克萊 加利福尼亞大學(xué)中國研究中心:ShattuckAvenue(沙特克街) 2025DurantAvenue.Apt.307Berkeley,Calif,94704(杜蘭街 公寓2025號307室) 二十、洛杉磯 1825N.KingsleyDrive,Apt.305,Hollywood,CA90025, 汽車旅館 245SO.RenoSt.,Apt.#9,LosAngeles,CA90057 433S.LakeSt.,Apt.#322,LosAngeles 10911RochesterAve.,#206,LosAngeles破周瘦鵑“佳話” 上海女作家陳丹燕進入過張愛玲住過的65室,她這樣細致地描述道:“我站在她曾經(jīng)用過的浴室里,看那老浴缸,看那老熱水龍頭的笨拙模樣,還有四周墻上貼著的瓷磚和細小的龜裂紋,禁不住上前打開水龍頭,嗡——赫赫赫,一樣的轟隆隆聲音從九泉之下發(fā)出來!边@是怎樣的朝圣心態(tài),連刻意的模仿都因潛移默化而變得自然。在理智早已迷失的張迷們眼里,比陳丹燕更幸運的是上海灘老作家周瘦鵑,他不僅走進過“女神”的房間,而且還和“女神”在一個恬靜溫和的下午,在“潔而精的小客廳”里享用了一頓貴族氣濃厚的精美英式下午茶。 1947年2月13日的《滬報》上,發(fā)表了一篇題為《張愛玲不識**?》的文章,不過三百來字: 女作家張愛玲的膽子,雖然沒有蘇青那么大,她的那支筆,卻比蘇青來得細膩,所以兩人的文名,卻在伯仲之間。三年前,曾傳說張小姐好事近,勝利后倒把她的終身大事給擱了下來,連文章也難得見到。除了她的小說集《傳奇》已出版了之外。她在這書上,描寫掛在墻壁上的一張結(jié)婚證書,說明了款式花紋,又說結(jié)婚證書的下端,印著“一雙五彩的鴨子”。彩色的鴨子,我們倒從未見到;結(jié)婚證書上印上一雙鴨子,也是見所未見。所以讀者對于這一雙五彩的鴨子,都感到十分奇異,后來給人點破,才知那是一對**,并非鴨子。記得求幸福齋主好似有這兩句詩:“笑向檀郎停繡問,**兩字怎生書?”張小姐可真連**都不認得?卻鬧出這么一個小小的笑話;但小姑居處,**未繡,說出句把外行話,原也未可笑她。 文章開頭所說的“膽子”,是指蘇青因為在文章中喜歡直言飲食男女,故被人冠以“大膽女作家”稱號。整篇文章行文輕松流暢,遣詞用句恰到好處,絕非一般小報記者所能寫。通篇當然是調(diào)侃張愛玲的,但是不惡謔,不罵人,不過火。文章結(jié)尾,又曲筆加以寬諒,雖然仍含嘲諷,終究不失厚道。 張愛玲應(yīng)當是讀到過這篇文章的,而印象不淺,抑或該文作者的署名“孤鶩”與題目里的“**”令她產(chǎn)生聯(lián)想,所以在《小團圓》里,她把**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周瘦鵑的藝術(shù)形象就命名為 “孤鶩”——湯孤鶩。是否也暗含揶揄之意?甚或她認為作者就是周瘦鵑? 周瘦鵑在《紫羅蘭》第二期(1943年5月)寫的那篇《寫在〈紫羅蘭〉前頭》的文章,如今已成為張愛玲研究的“經(jīng)典”。因為它提供了張愛玲初登文壇、在《紫羅蘭》雜志上發(fā)表她早期的重要作品的史料,如同柯靈提供的張愛玲在《萬象》上發(fā)表作品過程的史料,因為是**的來源,所以彌足珍貴,是傳記作者以及評論者繞不過去的一節(jié)。而周瘦鵑對當時張愛玲投稿以及雜志發(fā)表作品過程的細節(jié)化描述,則成就了一段老作家慧眼識新人、年輕作家恭敬先輩得 其幫助躍上文壇的佳話。 那是1943年,“一個春寒料峭的下午”,周瘦鵑正懶洋洋地待在宅府三樓的紫羅蘭齋里,張愛玲通過他的一個熟人黃岳淵介紹,找上門來。周瘦鵑聽了女兒的通報,趕下樓去,“卻見客座中站起一位穿著鵝黃緞半臂的長身玉立的小姐”向他鞠躬,他回了禮后,招呼她坐下。聽她說了她的生平,繼而說到正題,*近寫了兩個中篇小說,說的是兩段香港的故事,要他“看行不行”,說著,把帶來的紙包打開,將兩本稿簿捧給周瘦鵑。周瘦鵑一看總題目叫《沉 香屑》,篇名為《**爐香》《第二爐香》,先就覺得別致有意味,就叫張愛玲把稿子留在他那里,讓他細細拜讀。 兩人接著談到《紫羅蘭》雜志。該雜志周瘦鵑創(chuàng)辦于1922年,后因故停刊,馬上打算復(fù)刊。張愛玲聽了很興奮,說她的母親與姑姑都很愛讀他十多年前編的《半月》《紫羅蘭》《紫蘭花開》等雜志,尤其是母親有一次為他寫的哀情小說悲不可抑,竟寫信勸他不要寫那么悲哀的故事。歡談了一個多鐘頭后,張愛玲告辭。當夜周瘦鵑燈下讀《沉香屑》,一邊讀,一邊擊節(jié),非常喜歡。覺得小說的風(fēng)格很像英國作家毛姆,又有《紅樓夢》的影子。一個星期后,張愛玲來問他讀后的意見。周瘦鵑一說,張愛玲表示“心悅神服”,因為毛姆和《紅樓夢》都是她所喜歡的。 1944年9月,張愛玲的小說集再版,她寫了一篇《〈傳奇〉再版的話》,里面有句話后來成了名言:“呵,出名,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么痛快!边@句話在今天似乎引起了多數(shù)人的共鳴,而在當年,卻被多數(shù)人視為她熱衷名利的證明。她登上文壇很順利,在別人,多有一個苦苦攀登的過程;在她,則一腳就跨上去了。文壇對于她,仿佛是個門檻很低的去處。人難她易,固然由于她的起點高、出手不凡,同時也在于她投稿的謀略。 本來倘若單靠作品本身的質(zhì)量,《沉香屑》能否被主編周瘦鵑看中并不是件很有懸念的事?娠@然張愛玲要十拿九穩(wěn),還要長期打算。她首先找了一個非等閑的介紹人——黃岳淵。 張愛玲的母親姓黃,黃園主人岳淵老人也姓黃,不免使人猜他是否與張愛玲沾親,但張母是湖南人,張愛玲的外曾祖父黃翼升是湘軍將領(lǐng),而黃岳淵則是浙江奉化人,離是寧波人的蘇青倒近一些,或許他祖輩并非浙人,湘軍平定太平天國后定居江浙者也不少。黃岳淵年長張愛玲四十歲,生于清朝晚期。周瘦鵑口稱“老人”,易使人誤以為黃岳淵是一個弄花耽逸閑的遺老,其實他早年在日本就加入了同盟會,辛亥革命時參加光復(fù)上海、浙江之役,曾任臺州都督。1909年在上海真如松浜桃溪購地十畝,經(jīng)營真如黃氏畜植場,當?shù)厝朔Q“黃家花園”,簡稱“黃園”,革命勝利后棄政歸園。黃園時為上海**的私人花園,黃岳淵人與園都聞名遐邇,社會名流雅士時常在他園中聚集。抗戰(zhàn)中園舍被日偽霸占,于是黃在法租界另置 地建新黃園,淪陷期間梅蘭芳蓄須息演,還一度在此隱居過呢。 黃岳淵德高望重,又與文化界關(guān)系密切,面子當然不小。周瘦鵑見了小女兒拿來的介紹信,“忙不迭的趕下樓去”,絕非因為來了個文學(xué)女青年。本來至此張愛玲的作品發(fā)表可以說已經(jīng)完全沒有問題,可是她還是又說了一個留法女畫家為作家的哀情作品一而再地拋淚,甚而還寫信勸作家不要再寫的凄惻故事。至此,周瘦鵑要不感動也難了。 一個人無論多清高、多驕傲,也有有求于人而低頭的時候。換句話說,清高也好,驕傲也罷,往往是暴得大名以后的附屬品。已然高高在上,俯視眾生,大概不會記得當年寂寂無名時的卑躬屈迎?础凹t彤彤”時以冷艷示人的張愛玲,很難想象出道時她的微渺。顯然, 她知道伯樂的重要,她了解提攜的不可或缺,她深知機會不是天賜的而是自己爭取的。為此,她主動求上門去,她抬出母親和姑姑對《紫羅蘭》的喜好來迎合周瘦鵑。這時,她只是一個食人間煙火的平凡女子。 張愛玲在寫自己的散文《天才夢》里這樣寫道:“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睆垚哿岬娜A美“袍子”,使人想起毛姆的波斯“地毯”。這位英國現(xiàn)代作家在他發(fā)表于1915年的帶有自傳色彩的小說《人性的枷鎖》里,借用主人公菲利浦從一塊獲贈的波斯小地毯中所悟出的人生道理,傳達出作者這樣的人生觀:生命是沒有意義的,就像地毯工編織的圖案沒有目的,人活著也沒有目的。 張愛玲除了“袍子”的意象很可能是受毛姆“地毯”的啟發(fā)外,對于生命的理解,顯然與毛姆不同。毛姆是徹底否定了生命,而張愛玲雖然對生命傾向于悲觀,但并不妨礙——事實上反倒更使她對于現(xiàn)實的人生“有著太基本的愛好”。袍子與地毯雖然同為織物,但因它們的功能不同,寓意也就相去甚遠。地毯的功用主要在于裝飾,并非生活必需品,至少對于毛姆,一定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而衣裳則不然,它的裝飾效用并不能取代御寒遮羞的作用。張愛玲的愛衣若狂正表明了她對生命的喜愛。年紀輕輕的她,也已經(jīng)對生命的不完美深有感觸了,只不過當時她還不免為那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的不能克服而煩惱,幾年后就有了更深的覺悟:“人生恐怕就是這樣吧?生命即是麻煩,怕麻煩,不如死了好。麻煩剛剛完了,人也完了! 毛姆在《人性的枷鎖》里大談“生命的圖案”,張愛玲在《〈傳奇〉再版的話》里有一句話:“生命也是這樣的吧,它有它的圖案,我們惟有臨摹。”也很像是從毛姆那里來的,雖然業(yè)已經(jīng)她寓以別意了。 張愛玲在她的作品里不大提毛姆,但偶一提及,也會使人覺得毛姆及其小說世界里的人物,是處于張愛玲腦海中并不偏僻的某個“房間”里的。胡蘭成形容西洋文學(xué)之于張愛玲的熟悉,是猶如她 自己的“十八只抽屜”。其中有一個抽屜,是關(guān)于毛姆的。 《〈張看〉后記》里,那年張愛玲在香港陪炎櫻應(yīng)潘那磯先生之請看電影,形容潘是“整個像毛姆小說里流落遠東或南太平洋的西方人”。 《小團圓》里,盛九莉在香港時,大學(xué)里有許多教師都嗜酒,這也使她想起毛姆:“按照毛姆的小說上,是因為在東方太寂寞,小城生活苦悶。” 說張愛玲未受毛姆的影響,幾乎是不可能的。除了當初當面向周瘦鵑承認外,張子靜也曾回憶胞姊:“她還介紹我看毛姆和奧亨利的小說,要我留心學(xué)習(xí)他們的寫作方法”;胡蘭成在《今生今 世》里也這樣說前妻:“愛玲把現(xiàn)代西洋文學(xué)讀得*多,兩人在房里,她每每講給我聽……她講給我聽蕭伯納、赫克斯萊、桑茂忒芒,及勞倫斯的作品!边@“桑茂忒芒”就是毛姆(Somerset Maugham)。 1928年,毛姆的短篇小說集《英國諜報員》(TheBritishAgent;又名Ashenden,小說主人公名字)出版了。毛姆在**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曾為英國情報局工作過,這本小說集里收入的六個故事以及一些逸事,就是他根據(jù)自己的這段經(jīng)歷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為,作家阿申頓為英國情報局工作,他以作家身份為掩護,往返于歐洲大陸各國之間,收集情報,并協(xié)助英國其他間諜開展工作。可工作給他帶來的,并沒有英雄般的成就與自豪感,就連當初的愛國主義熱情也隨著時間的增長而冷卻,理想也漸漸幻滅了。他的工作經(jīng)歷以及能力,與人們想象中有著過人的身手、智慧和膽量,并且總是艷遇不斷的間諜生活完全不同,他膽怯、焦慮,惶惶不可終日到神經(jīng)質(zhì)的地步。 阿申頓的人物形象,與人們頭腦中被以往間諜小說定型了的間諜英雄完全相反,被評論家稱為間諜小說中**位反英雄,小說也由此被譽為**部現(xiàn)代間諜小說。以間諜職業(yè)要求來衡量,阿申頓的表現(xiàn),顯然是很不合格的,但也唯其如此,作者被認為是將以往神化了的間諜形象回歸于真實,寫出了真實的人性。而這些,對熟悉與喜歡毛姆作品的張愛玲來說,當然會留下印象,對她的創(chuàng)作,也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影響。僅從《色,戒》描述的重點不在間諜職業(yè) 生活,而在人心人性,就可一窺這種影響了。 周瘦鵑問她是否愿意將《沉香屑》發(fā)表在即將復(fù)刊的《紫羅蘭》上,張愛玲“一口應(yīng)允”。周瘦鵑便與她約定等創(chuàng)刊號出版后,他拿了樣本去看她。張愛玲稱謝而去,當晚卻又趕來,“熱誠地”邀約周氏夫婦屆時同去,“參與她的一個小小茶會”。雜志復(fù)刊那天,周瘦鵑因夫人有事,便自個兒如約前往張愛玲住處,在小小的客室里,還見到了張愛玲的姑姑。三人一道喝茶,茶是牛酪紅茶,配以有甜有咸的西點,連同茶具盤碟,都十分精美。張愛玲又拿出她發(fā)表在上海的一個綜合性英文月刊《二十世紀》上的文章《中國人的生活與時尚》,送給周瘦鵑。周瘦鵑約略一讀,就覺得張愛玲的英文功底不一般,而文中她手繪的12幅插圖也十分生動,當下“不由不深深地佩服她的天才”。在《沉香屑》發(fā)表時,又在雜志上寫了一大段文字加以熱情推介。 這段流傳已久、出自周瘦鵑之口的佳話,卻被張愛玲在《小團圓》里破壞了。 有個20年間走紅的文人湯孤鶩又出來辦雜志,九莉去投稿。 楚娣悄悄的笑道:“二嬸那時候想逃婚,寫信給湯孤鶩。” “后來怎么樣?”九莉忍不住問,“見了面沒有?” “沒見面。不知道有沒有回信,不記得了!庇值溃骸皽 孤鶩倒是很清秀的,我看見過照片。后來結(jié)了婚,把他太太也 捧得不得了,作的詩講他們‘除卻離家總并頭’,我們都笑死了。” 那時候常有人化名某某女士投稿。九莉猜想湯孤鶩收到信 一定是當作無聊的讀者冒充女性,甚至于是同人跟他開玩笑, 所以沒回信。 與周瘦鵑筆下的張愛玲對他執(zhí)禮甚恭完全不一樣,“有個……文人又出來……”云云,口氣中即便沒有輕蔑,至少也不見恭敬。而且借楚娣之口,把湯孤鶩嘲笑了一頓。 關(guān)于母親寫信給周瘦鵑(湯孤鶩)的緣由,周瘦鵑的轉(zhuǎn)述與張愛玲所說并不相同,一個是為作品太過傷情,一個是為自己的婚姻難題。 “九莉去投稿”,“湯孤鶩來信說稿子采用了”。輕描淡寫兩句話,就把周瘦鵑筆下有那么多情節(jié)的故事都省略了。那么周瘦鵑筆下的故事,是據(jù)實寫的呢,還是他編造的呢? 想來周瘦鵑寫的是實情。因為當時都刊登出來了的,并非幾十年后,少了被揭穿的顧慮,可以謬托知己,妄稱伯樂。且當時以他的文壇身份,扯謊去捧一個初涉文壇的小女子,不僅會冒名譽上的極大風(fēng)險,即在張愛玲面前也有失臉面,可能會被她看不起,他若有一點點自尊心,首先他自己也會受不了。 關(guān)于“小小茶會”,按周瘦鵑說是張愛玲送稿子時并未提及,而是當晚再次到周宅時說的。這與《小團圓》所寫相合,盡管邀請與答應(yīng)參加茶會的方式說法不一: 楚娣便笑道:“幾時請他來吃茶! 九莉覺得不必了,但是楚娣似乎對湯孤鶩有點好奇,她不便反對,只得寫了張便條去,他隨即打電話來約定時間來吃茶點。 盛九莉與姑姑楚娣同住,從《小團圓》里來看,她在家請客等等,絕不擅自做主,連對待邵之雍都幾乎如此,“不逾矩”。所以請湯孤鶩喝茶,至少也是經(jīng)姑姑同意了才發(fā)出邀請的。 周瘦鵑把赴張家茶會一節(jié),寫得充滿溫情與歡情,說他們?nèi)恕罢劻嗽S多文藝和園藝上的話”。張愛玲卻把湯孤鶩寫得很世故,而且完全推翻了他在推介文字里對她文章的極度贊賞:“他當然意會到請客是要他捧場,他又并不激賞她的文字。因此大家都沒多少話說! 在張愛玲筆下,盛九莉?qū)θ说妮p慢還表現(xiàn)在一些細微的動作上。她對湯孤鶩說起不在上海的母親時,要指給他看掛在墻上的一張大照片,不用手指,而只微抬下巴頦兒,告訴他:“這是我母親。”對母親也不敬。 周瘦鵑寫來那天三人是盡歡而散,張愛玲卻這樣寫盛九莉當時的心思:“九莉覺得請他來不但是多余的,地方也太逼仄,分明是個臥室,就這么一間房,又不大。一張小圓桌上擠滿了茶具,三人幾乎促膝圍坐,不大像樣!辈皇堑胤叫。切睦飬挓。難怪張愛玲在《紫羅蘭》上燒過兩爐香之后,再也不給周瘦鵑稿子了。 周瘦鵑與張愛玲大概不至于有什么過節(jié),因為來往時間并不長,難道的確只是周瘦鵑冷淡張愛玲而傷了她的自尊心?張愛玲就因胡適與她的母親、姑姑同桌打過牌,而對胡適懷有一種近乎“世伯”的情感。照此說來,盛九莉的母親既也對湯孤鶩生過那般信任與倚重的心理,連逃婚這樣的念頭都愿意去征詢他的意見;三姑也顯然是個“湯迷”,注意過他的長相與婚姻,談?wù)撨^他的詩,很少在家招待客人的她卻一聽說稿子采用了,脫口說出“幾時請他來吃茶”的話來——盛九莉也應(yīng)當對湯孤鶩有點類同于胡適的感覺吧?可是事實上卻沒有,而且原因不明。 如果周瘦鵑所說才是事實,而《小團圓》已經(jīng)藝術(shù)化,那么,周瘦鵑的命運與后來的柯靈一樣,文壇前輩愛護提攜后進小女、伯樂慧眼識千里馬的佳話,都被張愛玲在《小團圓》里破壞殆盡,甚而沾上制造佳話、謬托知己之嫌,落于尷尬之地。除了為文,張愛玲為人的“非凡”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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