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本關于中國的“失重”故事,作者楊瀟用非虛構的寫作方式,為我們展示了這片土地上的人——思考者、幸存者、信仰者、流浪者,他們外在的生存狀態(tài)和內在的心理世界。這些蒼涼悲歌而又飽含深意的瞬間,像是個體的不幸,又像是一代中國人無法躲避的命運。作者深情而又節(jié)制的文字,更能觸發(fā)我們的感受與思考,這世間苦難深重,我們應該如何誠實地生存。 作者簡介: 楊瀟 記者,游歷者,《南方人物周刊》高級主筆。南開大學中文系畢業(yè),入行10年,特稿作品多次獲得《南方周末》年度致敬等獨立新聞獎項。2012年中德媒體使者,2013-2014年哈佛大學尼曼學者。從“蟻族”聚居的唐家?guī)X漫游到昂山素季的府上,著迷于轉型世界里的“失重”故事。 目錄: 壹如今這里廢墟叢生再沒了鮮花 如今這里廢墟叢生再沒了鮮花 重返北川中學 玉樹的另一種拯救 子弟 倒爺老王與一座城市的興衰 貳十萬草根站長的冬天 丈夫不簽字 86條規(guī)定 跑 十萬草根站長的冬天 潘家園的三個故事 叁逃離北京 逃離北京 蟻居壹如今這里廢墟叢生再沒了鮮花 如今這里廢墟叢生再沒了鮮花 重返北川中學 玉樹的另一種拯救 子弟 倒爺老王與一座城市的興衰 貳十萬草根站長的冬天 丈夫不簽字 86條規(guī)定 跑 十萬草根站長的冬天 潘家園的三個故事 叁逃離北京 逃離北京 蟻居 青年亞森的二道橋生活 超女七年 肆公知的前世今生77 制造芮成鋼 左翼青年 切換 倪玉蘭這兩月 劉長樂:界限的藝術 公知的前世今生1993年有何不凡? 隱藏在轉折性的1992年身后,1993年常被一筆帶過。這一年,將軍王震在廣州過世;鄧小平說,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領導集體工作做得是好的,是可以信任的;兩岸促成第一次“汪辜會談”;北京首次申奧,兩票之差失利;“銀河號”事件激起了民眾的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中共十四屆三中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市場經濟開始大步前進,許多人忙著下海,也有人冀望經濟自由帶來更多社會自由。 中國的知識分子從書齋里重新抬起頭來,發(fā)現自己一夜之間被邊緣化了,“在80年代,由于社會的變革集中于意識形態(tài)領域,知識分子一直處于公眾視線的中心,但在1992年之后,在強烈的市場經濟沖擊下,社會迅速‘除魅’,遠離意識形態(tài)。” 學者許紀霖記得,當時上海灘的一位知識分子就講,別總想著啟蒙別人的生活,那些需要被啟蒙的人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拔夷苷f什么呢?只有苦笑。人的生活,總還是要有些精神性的吧?” 啟蒙已死?神圣使命終結了?終極理想失去了意義?那些感受到危機的知識分子從上海開始,以北京的《讀書》雜志為主要陣地,發(fā)起了一場人文精神大討論。無論那場討論后來的走向如何,至少,那是中國知識分子重新面對公眾、試圖重建公共性的開始。 這一年,世界仍然在“歷史的終結”聲中震蕩,捷克和斯洛伐克正式分家。在這之前,美國作家菲利普羅斯重返布拉格,去探望他的老朋友伊凡克里瑪,此時布拉格已是一座自由的城市。羅斯回憶起上世紀70年代他穿越“鐵幕”訪問捷克的情形:“我用一句話來比較捷克作家和我們美國作家的處境:在那兒什么也不許做,但每件事都很要緊,在這兒什么都可以做,但什么都無關緊要! 2. “intellectual”(知識分子)一詞最早出現于19世紀晚期的法國。1894年,猶太裔法國陸軍上尉德雷福斯被指控出賣情報給德國,軍事法庭裁定其叛國罪名成立,德雷福斯被流放海外。事后證明此事為誤判,軍事法庭卻因德雷福斯的猶太人身份拒絕改判,國民議會也拒絕主持公道。在此背景下,著名作家左拉于1898年1月13日在《曙光報》發(fā)表署名文章《我控訴!》,次日,在同一家報紙上,一批作家與教育界人士著文支持左拉的行動——德裔美籍社會學家劉易斯科塞(LewisCoser)在《理念人:一項社會學的考察》中說,這些為德雷福斯辯護的人,他們絕非來自一個同質的群體——在以后的歲月里,他們分道揚鑣,各奔前程,而此時他們團結戰(zhàn)斗,這是一種良心政治,他們以人類普遍觀念和共同理想的名義反對當權者。“‘知識分子’一詞現今的含義,無論褒貶,都來自‘德雷福斯事件’! 這以后,知識分子“介入”行動出現主動性、集體性的趨勢,一直持續(xù)到1944年至1973年的“光輝三十年”,而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就是薩特。在法國學者讓-弗朗索瓦西里奈利(Jean-FranoisSirinelli)看來,知識分子必須同時滿足兩個條件,首先是“文化的創(chuàng)造者和媒介”,因此,知識分子可以是記者、作家、教師和學者,也包括部分大學生;另一個條件是“介入”,包括直接介入和間接介入。直接介入有兩種情形:成為事件當事人,或者充當“見證”,通過公共領域和意識狀態(tài)內部的爭辯,將焦點社會問題反映出來或梳理清楚。間接介入指在知識界發(fā)揮影響,對一個時代的重大意識形態(tài)問題的定位起決定性作用,進而成為當時流行的文化氛圍的一個因素。 與“知識分子”相關的另一個詞語“intelligentsia”(知識階層)則出現于19世紀60年代的俄國。俄裔英籍思想家以賽亞伯林(IsaiahBerlin)在名作《俄國思想家》中寫道:“請想象一群在尼古拉一世僵化體制下生活,……而且以不假思索的熱情,急取西方傳來的觀念,并且籌謀定計要將之付諸實踐的年輕人……自知孤處于一個荒涼世界,往上,是敵意而武斷無道的政府,往下,是受壓迫、無言而完全不解事的群眾。他們自視為一種自覺的軍隊,高舉理性與科學、自由、改善生活的大旗! “法、俄知識分子有共通的東西,”南京大學教授景凱旋說,“關注社會、關心現實,基本上是批判性的。”據他考證,intelligentsia一詞出現后,被譯作各種語言,傳入日本并譯成日文漢字“知識階級”(或“智識階級”),中國在新文化運動后期開始使用“知識階級”一詞,與1917年俄國革命的影響有關,“其階層特征、良知意識及民粹色彩確與19世紀俄國知識者相類似,而與代表全社會一般價值觀的‘傳統(tǒng)知識人’(士或讀書人)有別。此后,知識界對此的認識,可說一是沿著民粹主義道路發(fā)展,一是沿著社會良知角色發(fā)展。” “知識分子”沒有出現在最早完成現代化的英國,頗耐人尋味。一種解釋是,英國的進步路徑是經驗累積式的。學者蕭功秦在《當代中國的中產階級與知識分子》一文中說,“凡是中產階級得到充分發(fā)展的國家,如英美,觀念性知識分子并不多……各種不同利益集團都有自己的代表,在美國,從事公益事業(yè)、為社會伸張正義的人,一般都不是我們傳統(tǒng)意義上的知識分子‘觀念人’,而是被稱為‘專業(yè)人士’的人群。”不過也不盡然,景凱旋就認為,觀念型知識分子和一個大時代的思潮有關,通常出現在社會面臨巨大危機之時。 3. “知識分子永遠是一個自我理解、自我想象的角色。”許紀霖說。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自我理解通常是獨立、超越于一切社會利益和集團之上的,正如為德雷福斯拍案而起的左拉們,“一方面,以‘正義’和‘真理’這樣大寫的崇高的事業(yè)為名義,”西里奈利寫道,“另一方面,知識分子自認為……能夠也應該對建立在有爭議的材料的基礎上的案卷進行表態(tài)! 社會學家卡爾曼海姆(KarlMannheim)則從社會結構這一外在因素解釋了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獨立性:近代以后,知識分子從“上流社會”中解放出來,發(fā)展成為或多或少與其他階層相分離的階層,以及從所有社會階級中得到補充,導致了自由的智力和文化生活的驚人繁榮。關于知識分子的這一特點,曼海姆用了一個著名的表述:相對自由的漂。╮elativelyfree-floating)。 自認是“傳統(tǒng)知識分子”的臺灣政論家南方朔也有類似表達:“評論……一定要立足土地之上,然后漂浮于土地之上!焙团_灣各大新聞頻道里的“名嘴”不同,南方朔講話不大有氣勢,甚至偶爾結巴,但反應很快:“在西方,最有名的知識分子都是寫文章出身的,他們可以辦雜志維生,不必依靠體制活下來。知識分子要開拓自己的活路,經濟不獨立,你就不可能(對體制)批判得太過分,張俊宏(臺灣知識分子,1970年代起從政參與黨外運動)以前為了維持經濟獨立,最后去賣牛肉面! 葛蘭西(AntonioGramsci)在《獄中札記》里把知識分子分為“傳統(tǒng)知識分子”和“有機知識分子”,區(qū)別在于后者并不認為自己超脫于社會利益集團,而是與階級、階層存在著有機的聯系。作為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重要代表,葛蘭西把“有機知識分子”視作某一階級(通常是被壓迫的底層民眾、工人階級)的代言人,他們的任務,借用馬克思的一句話:哲學家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重要的是改變世界。 許紀霖說,有機知識分子通常都會表現出民粹主義的傾向,“但一談到具體的民眾,他們又表現出極端的不信任,認為他們無法代表自己!钡@或許是“理念人”普遍存在的問題:談人類,卻不喜歡身邊的人群;反對專制,卻對日常生活中的民主問題不感興趣。 1919年2月,李大釗在《晨報》發(fā)表《青年與鄉(xiāng)村》,多次使用“知識階級”一詞,針對當時知識階級的青年不愿回到田園,主張向俄國青年學習,到農村去動員民眾,“要想把現代的新文明,從根底輸到社會里面,非把知識階級與勞工階級打成一氣不可!辈贿^,在傳統(tǒng)知識分子(或者用更熟悉的稱謂:自由知識分子)胡適看來,這是對俄國民粹派主張的挪用,“‘到民間去’四個字現在又快變成一句好聽的高調了。俄國‘到民間去’的運動,乃是到民間去為平民盡力,并不是到民間去運動他們出來給我們搖旗吶喊! 到上世紀30年代,中國陷入黨爭,知識分子紛紛“有機化”,進而“政治化”,及至1949年以后,中國知識分子傳統(tǒng)中斷,成為現代漢語詞典里“具有較高文化水平、從事腦力勞動的人”——無論是intellectual還是intelligentsia所具有的批判性、反思性、公共關懷的內核,通通被掏空。直到今天,人們仍然可以看到這種工具化定義的影響——當年人文精神大討論的發(fā)起者之一王曉明曾說起他的一個年輕同事上課時的經歷: 給學生出了個題目:如果真像電影《2012》那樣,有一艘船,讓你做主,你會選什么人上船?幾十個學生七嘴八舌,有人說,要挑身強力壯的,好幾個人說,要挑選基因最優(yōu)秀的,只有一個同學說,各種各樣的人,我都要挑一點。又問:你們覺得知識分子應不應該上這個船?多數人都認為不應該。為什么?多數人說沒想過,但有一個學生回答:我們現在全部的知識,一個U盤就夠了,干嘛還要知識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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