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4月26日,當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的反應堆發(fā)生爆炸,鄰近的白俄羅斯居民失去了一切。一些人當場死亡,更多的人被撤 作者簡介: 阿列克謝耶維奇,記者,散文作家。出生于白俄羅斯,父親是白俄羅斯人,母親是烏克蘭人。已出版的著作有:《戰(zhàn)爭的非女性面孔》、《最后一個證人》、《鋅制男孩》、《死亡的召喚》、《切爾諾貝利的回憶:核災難口述史》等。其著作相繼獲得1998年德國萊比錫圖書獎、199年法國國家電臺“世界見證人”獎、2006年美國國家書評人協(xié)會獎等獎項。 目錄: 第一部分:逝者的國度 為何我們要記住這一切 面對生者和逝去的人,我們能說些什么? 寫在門上的一生 那些歸來的人們 什么是輻射 一首無言的歌 關于祖國 邪惡是如何使一個人變聰明,而后升華的 士兵們的話 第二部分:生者的國度 古老的預言 月光照耀下的土地 當一個男人看到耶穌降臨時,他開始牙痛 一顆子彈第一部分:逝者的國度 為何我們要記住這一切 面對生者和逝去的人,我們能說些什么? 寫在門上的一生 那些歸來的人們 什么是輻射 一首無言的歌 關于祖國 邪惡是如何使一個人變聰明,而后升華的 士兵們的話 第二部分:生者的國度 古老的預言 月光照耀下的土地 當一個男人看到耶穌降臨時,他開始牙痛 一顆子彈 假如沒有契訶夫和托爾斯泰,我們該如何生存? 戰(zhàn)爭電影 一聲尖叫 一個全新的國家 書寫切爾諾貝利 謊言與真相 人民的話 第三部分:悲哀過后的震驚 我們之前并不知道:原來死亡也可以如此美麗 鐵鏟與原子 采取行動 生活中那些可怕的事情發(fā)生時不僅悄無聲息, 而且一切還顯得那么自然 關于答案 關于回憶 對物理學的熱愛 昂貴的薩拉米香腸 關于自由,以及一個有關一次平凡死亡的夢 死亡的陰影一個孤獨的聲音 我們是空氣,我們不是土地……——M.馬馬爾達什維利 我不知道我該說什么——死亡、愛?或者,這二者之間本無區(qū)別?我到底該說哪一個呢? 當時,我們新婚燕爾。即便是去商店,我們也會手牽著手一同前往。我會對他說:“我愛你!笨墒牵诋敃r,我并不知道我對他的愛有多深。我不知道……我們住在他工作的消防站的宿舍樓里。我們家在二樓。住在同一層樓的還有其他三對年輕的夫妻,我們四家共用一個廚房。消防卡車就停在我們樓下。紅色的消防車。他是一名消防員。對于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我一直都了如指掌——我很清楚他在哪兒,他現(xiàn)在怎么樣。 一天晚上,我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我下床走到窗邊,向外面望去。他看到了我:“關上窗戶,回床上去睡覺。反應堆著火了。我很快就回來。” 我并沒有看到爆炸,我只看到了火苗。一切都在發(fā)光發(fā)熱,包括天空在內(nèi)。洶涌的火苗夾帶著黑色的濃煙直沖云霄?諝庵幸u來令人窒息的熱浪,令人感覺很不舒服。他還沒有回來。 核電站的屋頂上鋪著一層瀝青,濃煙就來自于燃燒的瀝青。后來,他說走在那上面就像是走在熔化的柏油上。他們用盡一切辦法,試圖撲滅大火。他們用自己的腳去踩踏那些燃燒的石墨……他們當時并沒有穿帆布制服。他們穿著體恤和襯衣沖進了火場。沒有人告訴他們需要注意什么;馂陌l(fā)生,作為消防員,他們應召救火,這就是事情的全部。 4點、5點、6點,按照原計劃,我們本該在6點的時候出發(fā),去他父母家種土豆。從普里皮亞季到他父母生活的斯佩利茲耶有40公里的路程。耕地、播種——這是他最喜歡的工作。他的母親總是對我說,他們是多么不希望他搬到城市里去生活,他們甚至還為他建造了一座新房子。后來,他應征入伍,在莫斯科的消防連隊里服役,當他退役后,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名消防員。除此以外,他別無他求。ǔ聊。) 有時候,我好像會聽到他的聲音,那聲音栩栩如生,聽上去就像他在我的耳邊輕聲呼喚我。即便是照片也無法令我產(chǎn)生這種感覺?墒牵麖膩矶疾辉筮^我什么……即使是在夢中也一樣。一直都是我在呼喚他,要求他。 7點,7點時,我被告知他在醫(yī)院里。我聞訊立刻跑到醫(yī)院,可是警察已經(jīng)將醫(yī)院團團圍住,不準任何人進入,除了救護車。我聽見那些警察沖著人群大叫道:救護車有輻射,大家離遠一點!醫(yī)院門口已經(jīng)圍了很多人,我并不是唯一一個趕往那里的傷者家屬,那天晚上在核電站工作的所有男人的妻子都已經(jīng)趕到了醫(yī)院。我開始四處尋找我的一位朋友,她是這家醫(yī)院的醫(yī)生。當她從一輛救護車上跳下來之后,我立刻沖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白大褂:“讓我進去!”“不行,我辦不到。他的情況不好,所有人都一樣!蔽宜浪赖刈プ∷骸白屛铱纯此托!”“好吧,”她說,“跟我來。你只有15分鐘的時間,最多20分鐘。” 我看到他了。他全身水腫,皮膚脹得十分厲害。我?guī)缀醵伎床坏剿难劬Α?br/> “他需要牛奶。大量的牛奶。”我的朋友說,“他們每個人都需要喝下至少3升牛奶!薄翱墒,他不喜歡喝牛奶。”“現(xiàn)在,他會喝的。”那所醫(yī)院的許多醫(yī)生和護士最終都會生病,然后死去,尤其是在那兒工作的勤雜工。但是當時,我們所有人都對此一無所知。 早晨10點,攝影師希謝諾克死了。他是事故發(fā)生后第一個死亡的傷者。我們得知,還有一個人被壓在了爆炸的廢墟下——瓦列里?霍捷姆楚科。他們根本無法到達他被掩埋的地點。于是,他們就把他埋在了混凝土下。當時,我們誰都沒有意識到他們只是第一批走向死亡的人。 我說:“瓦斯亞,我該怎么做?”“離開這里!快走。你還要照顧我們的孩子。”可是,我怎么能夠丟下他不管呢?他對我說:“快走!離開這兒!照顧好孩子。”“首先,我需要為你找一些牛奶,然后我們再決定該怎么做!边@時,我的朋友坦尼婭?基貝諾克跑進了病房——她的丈夫也在這間病房里。和她一同進來的還有她的父親,他有一輛車。我們隨即上了他的車,開到最近的村莊,弄到了一些牛奶。村莊距離市區(qū)大約3公里。我們買了許多3升裝的牛奶,如此一來,所有人就都能喝到足夠多的牛奶了?墒,他們剛一喝下牛奶就立刻嘔吐不止。與此同時,他們還時不時地陷入昏迷狀態(tài),醫(yī)生給所有人都做了靜脈注射。醫(yī)生一遍又一遍地對他們說,燃燒的氣體有毒,他們?nèi)贾卸玖。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人提到過“核輻射”。市區(qū)里到處都是軍用汽車,軍隊封鎖了所有的道路。電車和火車都停止了運行。士兵們用一種白色的粉末清洗街道。目睹此情此景,我開始為明天如何出城買新鮮的牛奶而擔憂。直到這時,我都沒有聽到有任何人談論任何有關核輻射的話題。整個城市里,只有軍隊里的人帶著防毒面具。人們繼續(xù)像往常一樣,從商店里買面包,然后把買來的面包裝在敞口的大袋子里。人們繼續(xù)吃著裝在盤子里的杯形蛋糕。 那天晚上,我沒能進入醫(yī)院。醫(yī)院已經(jīng)被圍得水泄不通。我站在他病房的窗戶下,他走到窗邊,大聲地對我說話。那情景簡直令人悲慟欲絕!人群中有人聽到了他的呼喊——當天晚上,他們就會被送到莫斯科去。所有傷者的妻子立刻組成了一支隊伍。我們決定要和他們一同前往莫斯科。讓我們和我們的丈夫在一起!你們沒有權(quán)力分開我們!我們手握著拳頭大聲呼喊,同時用力地敲醫(yī)院的大門。士兵——當時醫(yī)院里已經(jīng)由士兵把守——他們將我們的隊伍沖散。沒過多久,一名醫(yī)生從醫(yī)院里走出來,對大家說:是的,他們將會被飛機送往莫斯科,但是我們需要給他們帶一些換洗衣物。他們之前在核電站工作時所穿著的衣服已經(jīng)全都燒壞了。當時,城市里的巴士已經(jīng)停運,于是,我們這群女人就在街道上飛奔,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收拾衣物。可是,當我們帶著他們的行李包重新跑回醫(yī)院的時候,飛機已經(jīng)飛走了。他們欺騙了我們,只有如此,我們才不會一直圍在醫(yī)院四周喊叫和哭泣。 夜幕降臨了。街道的一側(cè)停著許多巴士,數(shù)百輛巴士——這些巴士都是準備用來疏散城中居民的,街道的另一側(cè)則停滿了消防車。他們都來了。所有街道上都覆蓋著一層白色的泡沫。我們踩著泡沫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流著眼淚咒罵他們。城里的電臺反復地播放他們的通知:在接下來的三至五天里,城里的市民可能會被疏散到其他地方,在此期間,大家可能會暫時在樹林的帳篷里生活幾天,所以請大家?guī)媳E囊挛。聽到這一消息,人們甚至有些喜出望外——全城野營!屆時,我們還將會過一個別開生面的五一勞動節(jié)。人們準備好了燒烤的用具和食物,很多人還帶上了自己的吉他、收音機。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只有那些當晚在核電站工作的工人的妻子們在哭泣。 我已經(jīng)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如何趕到了父母所在的村莊,那情景就像是我一覺醒來,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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