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被人遺忘的贛南客家人的生活史,精神史和心靈史。 小說以二十世紀上半葉江西贛南集鎮(zhèn)信泉為背景,以客家文化精神的起伏消長為主軸,以老中醫(yī)黃盛萱一家三代人的不同命運為故事軌跡,描寫了不同類型鄉(xiāng)村知識分子獨特的悲涼命運,展示了這些任務(wù)的靈魂和文化精神,展示了二十世紀初中國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以來,鄉(xiāng)村開始出現(xiàn)的自由知識分子的精神軌跡,自由情懷和令人扼腕的歸宿,原生態(tài)地展現(xiàn)了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鄉(xiāng)村生活變化的輝煌和悲愴。 作者簡介: 李伯勇,1948年11月生,江西省上猶縣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1967年縣高中畢業(yè),1968年10月下放,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12年,后又在工礦務(wù)工4年。1984年調(diào)入縣文化館,1989年以后在縣文聯(lián)工作。1980年以來,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文學(xué)評論、隨筆、散文、報告文學(xué)計400多萬字。已出版專著8部:中短篇小說選《南方的溫柔》(1998,百花洲文藝出版社),中篇小說集《惡之花》(2006,作家出版社)、《繁囂·孤煙》(2008,中國戲劇出版社),長篇小說《輪回》(1998,北岳文藝出版社)、《寂寞歡愛》(2002長江文藝出版社)、《恍惚遠行》(2005,山東文藝出版社),隨筆散文集《瞬間蒼茫》(2003,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文學(xué)評論集《灰與綠的交響》(2003,作家出版社)。短篇小說《瓜地薰風》獲江西省首屆谷雨文學(xué)獎(1989),長篇小說《輪回》獲“恒泰杯”當代長篇小說征文三等獎(1996),長篇小說《恍惚遠行》入選2005年度中國小說排行榜(2006),并再版。2000年獲贛州市拔尖人才稱號。2001年獲江西省文藝“十佳”稱號(榜首)。長篇小說《輪回》入選“閱讀中國——當代文學(xué)精品文庫”(2008),F(xiàn)任贛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贛州小說學(xué)會會長。 目錄: 序重建文學(xué)與鄉(xiāng)土的血肉聯(lián)系 卷一前本烽燧幽蘭 卷二還是前本濁波清流 卷三續(xù)本殘春病木 卷四不是正本的副本長河天籟 后記起看蒼穹覓黃花李伯勇把握到了歷史的脈動,經(jīng)過艱難的探尋,找到了被遮蔽、被漠視和被遺忘的鄉(xiāng)村中,有過的現(xiàn)代化轉(zhuǎn)化的豐富和輝煌!稌缫包S花》有一種逼人思考的力量,每讀一次都是思緒綿綿,浮想聯(lián)翩!膶W(xué)評論家錢理群《曠野黃花》思路之縝密,結(jié)構(gòu)之繁復(fù),生活和體驗均是李伯勇自己的,文化情調(diào)也絕對是南國的。李伯勇的小說命意獨特,思考深邃,風格堅韌而沉靜,富于文化底蘊。他力圖寫出南方土地的精靈。這是一部獨特的富有價值的作品。——著名文學(xué)評論家雷達對生活在現(xiàn)實世界中國人自立精神(包括其缺失和喪失)的詢問和探尋是李伯勇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母題。他通過《曠野黃花》這樣一種文學(xué)方式和精神方式,尋找中國鄉(xiāng)村知識分子曾經(jīng)有過的輝煌,尋找中國鄉(xiāng)村曾經(jīng)初步出現(xiàn)而又丟失的現(xiàn)代性!膶W(xué)評論家謝泳李伯勇的寫作是健康而積極的。他的文字里流貫著感時憂世的道德熱情,顯示出作者高尚的鄉(xiāng)愁痛苦和重建理想生活的強烈渴望。李伯勇的寫作姿態(tài)和思想深度,難能可貴。——著名文學(xué)評論家李建軍《曠野黃花》的結(jié)構(gòu)能力當屬一流,小說進程如水之就下,滔滔汩汩,略無窒礙,足見作者手筆之大,手眼之高!幕瘜W(xué)者周澤雄卷一前本烽燧幽蘭 一 一陣亢奮的槍聲撕裂了碧藍明凈的天空,在綿延群山久久回蕩。 時值初夏,春蒔掃尾,男人們早按捺不住把活兒推給女人,拖著陷在水田里半個多月發(fā)脹發(fā)沉的雙腿,從四面八方涌向石街。古歷每旬三六九趕圩,早已成了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事項。趕圩成了信泉人的莫大享受。石街成了信泉圩的代稱。 這天圩日,一百多問店鋪又爆滿,騎樓下巷道里蘑菇般冒出無數(shù)的水酒鋪子。人們呼呵呵地喝熱酒,齜牙咧嘴地大聲叫嚷。一伙一伙湊合著,一壺酒一壺茶挨到日頭西墜,石街重新空闊起來。 民國開始,短短十多年信泉卻冒出了一溜連店鋪,一天比一天熱鬧,冒出了許多生意角兒,有的手腳伸到二百里外的贛州城,在那里雄赳赳地豎起了亮眼招牌。新的名角名流又出現(xiàn)了。 這地方像蘆葦?shù),惹風惹燒,返生也快。泥土燒焦了,山石燒裂了,然而,眨眼之間山又綠了,又是一派莽莽蒼蒼。喘息的功夫,信泉又成了一個紅火的商鎮(zhèn)。如今客家人成了氣候。當初客家人只是懷揣中原先祖的一塊神牌,一卷神圣的族譜,一團先祖榮光的夢幻,像釘子一樣扎下來,最終都成為勝者強者,成為信泉的主心骨,完成了由邊緣到中心的轉(zhuǎn)變。相傳,發(fā)配廣東充軍的陳氏的一脈初到信泉便遭滅頂之災(zāi),剩下一個丫環(huán)懷抱主人的嬰兒死里逃生,背包里沒錢沒糧只有一部浸透汗水血水的家譜。十八年過去,這對“母子”帶著百多號陳姓后裔重返信泉,以“聯(lián)魏攻趙”之術(shù),終于挫敗了土著大姓,“義門家風”的門榜從此在信泉昂立。此時土著也明白無力回天,于是改變初衷與其和平相處,最反叛最歸順的兩道粗繩纏結(jié)在一起。轉(zhuǎn)眼就到了民國初年。 當槍聲初起,大家都不在意。許多農(nóng)家都有烏油锃亮的鳥銃,圍獵老虎、山牛、野豬、鹿子的槍聲和震天的吆喝此起彼伏。槍聲太平常了。 可是,這槍聲古怪,密集而脆亮,商會會長黃宇遂立時聽出了其中的鋼鐵味,不由自主地格愣一下,覷著眼看斜對面的慶仁店。老板娘葉寧玉坐守柜臺,對會長露齒一笑。 這當兒章泰生遛狗剛剛回來,六條劍毛狗圍著他嗷嗷低鳴?吹搅它S會長臉上的驚訝,他立時記起剛才密集的槍聲。這槍聲是外來的,他不由膽戰(zhàn)心跳,從頭到腳又漫過一陣雞皮疙瘩。不過,他很快便平靜下來。天塌眾人抬,這里畢竟有一兩百店鋪哪。他裝著不在意地說:“黃會長,怕是他們又獵上了一頭老虎,我的狗鼻子靈! 濃郁的中藥味像條河彌漫了半條街。慶仁店主章泰生來自藥都——江西的樟樹。正當他在贛州生意火爆,卻突然攜帶漂亮的妻子葉氏溯江而上,落戶信泉,在黃盛萱老先生診所之側(cè)開了藥鋪,擠進石街商賈之林。黃宇遂笑笑,在慶仁店站了站,向隔壁的慎微堂走去。 槍聲又一次震響。一會兒一群黃衣扛步槍的大兵護衛(wèi)一頂紅頂轎子,吆喝著進了鎮(zhèn)公所。胡玉鎮(zhèn)長慌忙走下沿階對著轎門抱拳作揖:“丁旅長好早,貴人踏賤地,真有失遠迎!”勤務(wù)兵掀開轎門。高大的丁旅長慢悠悠地摸著黑髭須探出身子,瞇著眼睛打量完了這山里鬧市,咕噥噥連罵“他媽的”。 石街人潮如涌,早淹沒了任何威風的呼喝。 二 三四萬人中似乎只有章泰生心頭狂跳,槍聲仍在他心里噬咬。他聞出某種危險的意味,示意小舅子別翻曬藥草,叫葉氏進里間喂狗。他坐守柜臺不時伸長腦殼盯著隔壁店門口正在捉脈的老先生。 慎微堂主黃盛萱坐得端正,沒挪屁股地一個接一個抓脈,認真地望聞問切。思忖一會,他握起毛筆一氣寫下病癥和處方。他光頭,臉偏圓,雙手細柔,兩道彎得中看的黑眉,潔凈的細白布長衫十分清亮,一點看不出他已五十出了頭。章泰生也就安定下來。 一會兒章泰生又聽見年輕的胡玉鎮(zhèn)長嘿嘿哈哈的嗓門:“開道,讓開噦!”他沒抬頭,眼盯藥柜,嘴里照著藥單子念叨,一只手抓藥,一只手稱藥。然而,他的眼風卻執(zhí)拗地在鎮(zhèn)長身后搜尋。 果然是個兵,而且是個挎大盒子槍的大兵,這兵跟他面熟。他心里一陣恐慌。丁旅長還不放過自己呀! 大概葉寧玉也察覺來者不善,悄悄抽掉了鎖鏈,六只劍毛狗虎狼般撲向外面,圍著大兵齜牙竄跳。大兵嚇得趕緊拔手槍,可抓槍的手脖兒被狗咬住了。章泰生趕緊喝住狗,道歉說狗不會咬人,胡玉瞪了他一眼對兵賠笑:“它們歡迎你哪!” 大兵惱怒地說:“你這老板呀開什么玩笑!” 章泰生裝著不認識,謙恭地對他們抱拳作揖,粗著嗓門罵狗,趁勢放下半卷的門簾,口里笑道:“坐坐,請上坐!” 鎮(zhèn)長帶著大兵走向隔壁,章泰生松口氣全身發(fā)軟抓一張椅子坐下,白襯衫已濕透了。他聽見鎮(zhèn)長尊敬地說:“萱公,贛州李軍長派丁旅長看你來啦!” 原來丁旅長專程請老先生赴宴。 大兵把丁旅長的手諭呈上,催促說:“請老先生立即到鎮(zhèn)公所赴宴!” 黃盛萱正靜心抓脈。老花鏡搭在肉嘟嘟的鼻尖上,眼睛卻抬了抬把來人看過了。他抓過張?zhí)幏郊,筆尖在筆硯上蘸了又蘸,一氣寫道:十七診,五月十日,脈弦滑、苔薄膩、肝脾兩虛,尚乏調(diào)協(xié)之機,再擬著肝運脾法:平地木一兩、山海螺一兩、田萁黃一兩、蒲公英一兩、大小薊草各五錢、潞黨參四錢、陳木瓜三錢、橘葉皮各三錢、土茯苓一兩、大川苔二錢、延胡索三錢、金錢草一兩、六一散五錢(包)、大紅棗七只。二十帖。收筆,套上筆筒,他和氣地說:“到隔壁慶仁號抓藥。慶仁號藥齊! 黃盛萱似乎把面前二人給忘了。鎮(zhèn)長耐著性子笑道:“丁旅長山高路遠到我們賤地,有事與老先生商量,脈是號不完的,表叔你就暫放放吧!” 黃盛萱微微笑道:“這里不是敝宅,招待不周請諒。來而不往非禮,圩日實在走不開。來的病家不是親就是友,治病如救火,黃某向來不敢怠慢半分!丁旅長李軍長是量大之人,改日再商議如何?” 他揮揮手又招呼一病家坐在面前號脈。 大兵顯怒地說:“丁旅長是有脾氣的!你們怕也聽過丁猛孚的名字吧!” 鎮(zhèn)長忙說:“丁旅長名字如雷貫耳,他在瓜子嶺一戰(zhàn)重創(chuàng)袁世凱部,戰(zhàn)功赫赫,又協(xié)助李軍長守護贛州。萱公你就給個面子吧!” 章泰生這才全身輕松起來。他笑瞇瞇地過來恭請二位到里間用茶,親熱地幫著勸老先生,也委婉地給老先生幫言。 黃盛萱把來者擱在一邊,自顧號脈寫單子。 大兵惡狠狠地吐言:“別舍不得幾個臭錢,惹火了我們,這診所別開了!” 黃盛萱呸地吐出一堆口水。 這倆人走后,黃盛萱輕聲對章泰生說:“這丁猛孚太小看了信泉!” 正午,黃盛萱的續(xù)弦趙湘如打著紅紙傘提著盒籃——有蓋有耳分層的大竹籃送飯來了。 趙湘如兩手相撫端坐在老先生對面,看著他吃飯。老先生頭上冒出一層汗珠。她抓了鑲邊蒲扇為他輕輕扇涼。他說:“叫盛苕準備好錢給朝勛兄弟送去。外面不比家里,拖宕不得。盛苕經(jīng)管這么多年,人太瓷實缺少心眼。你來不久,埋頭做你的事! 趙湘如點點頭,掏出小手帕,寬大的衫袖落在胳膊肘兒,露出潔白豐潤的前臂和白玉手鐲。她說:“你歇歇,幾盆花我來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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