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三國時蜀漢政權(quán)的興衰脈絡(luò)為主線，以流暢的筆觸激活那段歷史，在一個生動的歷史流程里，凸顯出那些人與事的意義，在一部斷代史的著述里照應(yīng)“通古今之變”的史學(xué)追求。
本書內(nèi)在的骨架是一種回環(huán)式的梳理：從蜀漢集團的政治論述中厘清其政治定位，以政治定位為參照衡量其政策策略的取舍，以蜀漢集團的興衰脈絡(luò)檢點其主要政策策略的得失，再以這種成敗與得失的比照回溯其政治定位。最后歸結(jié)到：政治定位如何影響一個政治集團的興衰。
藉此視角，通過對蜀漢興亡過程的完整領(lǐng)略劉備的崛起及其局限、諸葛亮在局限中的努力、蜀漢國策的調(diào)整及蜀政的衰敗冀能對政治變遷的內(nèi)在邏輯有所體悟。
本書在一些富有爭議性的問題上諸如衣帶詔的真?zhèn)巍ⅰ堵≈袑Α返脑u價、永安托孤到底托了什么、襄陽之戰(zhàn)的三方博弈、劉備夷陵之戰(zhàn)失敗的戰(zhàn)略與戰(zhàn)術(shù)原因、聯(lián)盟的政治問題、諸葛亮北伐的戰(zhàn)略檢討等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在一段老生常談的歷史里，領(lǐng)略全然不同的風(fēng)景，這是本書最殷切的期許。
作者簡介：
饒勝文（1969-），湖北孝感人，1999年畢業(yè)于北師大歷史系，現(xiàn)執(zhí)教于中國石油大學(xué)（北京）人文學(xué)院。從事軍事歷史、軍事地理及戰(zhàn)略思想文化研究。讀史論史，自溺于一種“裁冰及剪雪，談笑看吳鉤”的趣味與情懷，留意興亡大略，潛心治亂興衰。所著《布局天下中國古代軍事地理大勢》一書曾獲第五屆“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
目錄：
楔子1
第一章早期的劉備1
第二章《隆中對》的得失20
第三章第一次荊州風(fēng)云41
第四章聯(lián)盟的新階段77
第五章劉備取益州85
第六章借荊州的是與非117
第七章劉備稱漢中王125
第八章第二次荊州風(fēng)云144
第九章劉備稱帝171
第十章夷陵之戰(zhàn)187
第十一章永安托孤209
第十二章蜀漢的內(nèi)外危機221
第十三章諸葛亮主政231
第十四章聯(lián)盟的政治問題239楔子1
第一章早期的劉備1
第二章《隆中對》的得失20
第三章第一次荊州風(fēng)云41
第四章聯(lián)盟的新階段77
第五章劉備取益州85
第六章借荊州的是與非117
第七章劉備稱漢中王125
第八章第二次荊州風(fēng)云144
第九章劉備稱帝171
第十章夷陵之戰(zhàn)187
第十一章永安托孤209
第十二章蜀漢的內(nèi)外危機221
第十三章諸葛亮主政231
第十四章聯(lián)盟的政治問題239
第十五章諸葛亮北伐（政治）259
第十六章諸葛亮北伐（軍事）278
第十七章蜀政的衰落320
第十八章蜀漢的滅亡340
余論364
后記384
楔子章武元年（221年）四月，劉備在成都稱帝；七月，率軍伐吳。次年閏六月，劉備軍敗，退駐魚復(fù)，改名永安。兩百年前，公孫述將這個地方改名白帝，以宣示自己已得天命，卻終究未能走出偏居一隅的霸業(yè)。從這里，西望益州，那是“高祖因之以成帝業(yè)”的地方。劉備自己在那里建立起了一個政權(quán)，這個政權(quán)也叫漢；東望荊州，那是他與孫權(quán)聯(lián)手破敵又幾度爭奪的地方。他稱帝后的第一個重大舉措便是走過白帝城，去爭奪荊州，鎩羽而歸后就一直困在那里。于是，這個地方似乎成了兩種事業(yè)的分界點：一種是走向更加光大的帝業(yè)，一種是走向偏居一隅的霸業(yè)。劉備把這個地方改名永安之時，他的政權(quán)正處于風(fēng)雨飄搖之中。他困在這里，直到死去。
蜀漢政權(quán)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是諸葛亮。諸葛亮自建興五年（227年）春北屯漢中，著手北伐；幾度出師之后，建興十二年（234年），他在最后一次北伐中死于關(guān)中，那是他期望百姓“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地方。但是，其功未竟，其身先死。他葬在漢中，那是大漢帝國基業(yè)的起點，也是他長年經(jīng)營的北伐基地。從他的死地與葬地中，我們可以勾勒出一個生死以之地努力于北伐事業(yè)的艱難身影。
劉備和諸葛亮，在這個政權(quán)建立后的大部分時間里，其活動都不在蜀地，其死也都不在蜀地。他們分別死在了巴蜀通往外部的兩個不同的
方向。
蜀漢政權(quán)中這兩個最重要人物的死似乎也具有了象征意味。一個象征著這個政權(quán)的局限，一個則象征著局限中的努力。從這兩個象征的聯(lián)系中，我們基本上可以剖析出蜀漢政治的核心問題。
劉備死后18年，供職于他政權(quán)中的一個叫楊戲的人，在《季漢輔臣贊》中總結(jié)了他的一生：
初自燕、代則仁聲洽著，行自齊、魯則英風(fēng)播流，寄業(yè)荊、郢則臣主歸心，顧援吳、越則賢愚賴風(fēng)，奮威巴、蜀則萬里肅震，厲師庸、漢則元寇斂跡，故能承高祖之始兆，復(fù)皇漢之宗祀也。然而奸兇懟險，天征未加，猶孟津之翔師，復(fù)須戰(zhàn)于鳴條也。
100多年后，另一位巴蜀才俊常璩這樣評價他：
于時先主名微人鮮，而能龍興鳳舉，伯豫君徐，假翼荊楚，翻飛梁益之地，克胤漢祚，而吳、魏與之鼎峙。非英才命世，孰克如之！然必以曹氏替漢，宜扶信順，以明至公；還乎名號，為義士所非。
1000多年后，王夫之干脆說：
以先主紹漢而系之正統(tǒng)者，為漢惜也；存高帝誅暴秦、光武討逆莽之功德，君臨已久，而不忍其亡也。若先主，則惡足以當(dāng)此哉！
楊戲和常璩都用了那個時代流行的政治詞匯高度評價劉備前期的作為，最后則都委婉地使用了轉(zhuǎn)折詞。楊戲因為供職于本朝，所以只是暗示劉備未能親自領(lǐng)導(dǎo)誅暴討逆復(fù)興漢室的事業(yè)；常璩則批評劉備將漢獻帝封拜的左將軍、宜城亭侯的名號還給漢帝，自稱漢中王，不是一個“欲信大義于天下”的人所應(yīng)該做的；自立稱帝，亦非“至公”。在王夫之看來，后世那些仍把蜀漢看作正統(tǒng)的人，只不過是出于對兩漢功德的一種懷念；劉備的所作所為，根本不配代表漢室，更不配代表那個時代三個政權(quán)中的正朔所在。
從楊戲到王夫之的這些評論，足以提出一個歷史性的問題：在漢末風(fēng)起云涌的大舞臺上，劉備何以能從紛爭的群雄中脫穎而出？又何以最終未能復(fù)興漢室，而只成就了割據(jù)巴蜀的偏霸之業(yè)？第一章早期的劉備
劉備，一個出生在那個時代中國版圖東北角的人，一生奮斗，屢經(jīng)挫折，千里輾轉(zhuǎn)，最后終于在中國版圖的西南角上占得一塊地盤，建立政權(quán)，這個政權(quán)聲稱代表漢室。當(dāng)他遺恨死去時，這個疲弊的政權(quán)正處在危急存亡的困境之中。劉備一生的奮斗，可分成幾個階段。這幾個階段跟地域聯(lián)系在一起。我們先將他生平的幾個段落梳理清晰。劉備死于章武三年（223年），“時年六十三”，則劉備應(yīng)生于漢桓帝延熹四年（161年）。常璩在其《華陽國志》劉先主志中將早期的劉備概括為“于時先主名微人鮮”，而將他的事業(yè)概括為三個階段：“伯豫君徐，假翼荊楚，翻飛梁益�！�
劉備曾與公孫瓚一同師事盧植。關(guān)東州郡起兵討董卓時，劉備投靠公孫瓚。公孫瓚與袁紹相爭，派劉備與田楷徇青州。劉備以功被委任為平原相。田楷據(jù)青州是在初平二年（191年），平原時屬青州。所以，劉備涉足青州，時為初平二年，年為三十一歲。曹操攻徐州陶謙，陶謙向田楷求援，劉備與田楷率軍救之。陶謙給劉備補充丹陽兵四千，表劉備為豫州刺史，劉備遂去田楷而依陶謙。陶謙病卒，托徐州于劉備。時為興平元年（194年）。其后，劉備與呂布在徐州一帶相攻，至建安元年（196年）兵敗，往依曹操。曹操表劉備為左將軍、豫州牧。建安三年（198年），曹操幫劉備擒殺呂布。次年，劉備襲殺曹操所置徐州刺史車胄而復(fù)奪徐州。建安五年（200年），曹操擊破劉備。劉備遂經(jīng)青州而投袁紹。這就是常璩所概括的“伯豫君徐”。為表述方便，我將這十年稱之為劉備的青徐時期。
官渡之戰(zhàn)前，劉備曾率偏軍襲擾汝、潁一帶，軍敗后“說紹南連劉表”，引兵脫離了袁紹。建安六年（201年），劉備投奔劉表，從此涉足荊州。劉表增補劉備兵力，使屯新野，屏護荊州北境。其間，經(jīng)歷劉表病故、赤壁之戰(zhàn)，荊州政局大變。赤壁之戰(zhàn)后，劉備取得荊州數(shù)郡。建安十六年（211年），劉備應(yīng)劉璋之邀，率軍入益州。這就是常璩所概括的“假翼荊楚”。為表述方便，我將這十年稱之為劉備的荊州時期。
劉備于建安十六年入益州，不久與劉璋反目，至建安十九年（214年）占據(jù)益州。次年與孫權(quán)在荊州問題上發(fā)生矛盾，雙方劍拔弩張，后以湘水為界，平分孫劉所占荊州六郡。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劉備北爭漢中；次年五月，定漢中；七月，劉備稱漢中王。同年冬天，孫權(quán)襲殺關(guān)羽，奪占荊州。蜀漢章武元年（221年）四月，劉備在成都稱帝。七月，興兵伐吳；次年六月，軍敗，退駐永安。章武三年（223年）四月，劉備在永安去世。這就是常璩所概括的“翻飛梁益”。為表述方便，我將這大約十三年稱之為劉備的益州時期。
這是劉備一生事業(yè)的幾個階段。在青徐，他嶄露頭角，獲得英雄之名；在荊州，他與孫權(quán)結(jié)盟挫敗曹操，遏制了曹操一統(tǒng)天下的勢頭；在益州，他取得巴蜀、漢中，建立政權(quán)。
循著漢代版圖的這幾個區(qū)域，循著他事業(yè)的幾個階段，我們可以依稀看到，在漢末風(fēng)起云涌的大舞臺上，在紛爭的群雄中，他是怎樣崛起，又是怎樣陷入困境的。
第一節(jié)劉備的英雄之名
東漢的統(tǒng)治，因外戚和宦官的輪番專權(quán)而受到削弱，因黃巾大起義的沖擊而走向衰落。黃巾起義雖未直接導(dǎo)致東漢的滅亡，但留下了嚴重的后遺癥：權(quán)力下移州牧，武人趁勢崛起。
直接導(dǎo)致東漢統(tǒng)治秩序崩潰的是董卓之亂。漢靈帝死后，大將軍何進為誅宦官而“召四方猛將及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榜v兵河?xùn)|以觀時變”的董卓得機而動，引兵入洛，擅行廢立，劫持漢獻帝西遷長安。關(guān)東群雄起兵討董卓，卻各懷私計。漢獻帝先是受制于董卓，后又受制于李、郭汜等涼州諸軍閥。廣闊的關(guān)東地區(qū)遂出現(xiàn)權(quán)力真空。關(guān)東群雄討董不成，食盡兵散，各謀割據(jù)。漢末政治遂進入一個復(fù)雜的演變階段。
在這個復(fù)雜的舞臺上，劉備嶄露頭角是在青徐時期�？疾爝@個時期的劉備，一個最引人注目的事實是：劉備涉足青徐這個舞臺，便迅速崛起，成就英雄之名。
劉備究竟是不是英雄，是個什么樣的英雄，當(dāng)我們考察完他的一生行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認識和評價。但是，一個比較確定的事實是：在當(dāng)時，有那么多的人認為他是英雄。
劉備初入青州做平原相時，孔融向他求援，“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對他寄予很高的期許；在徐州，陶謙托以安州，曰：“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他投奔曹操，曹操表為豫州牧、左將軍，并言：“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他離開徐州投奔袁紹，袁紹親出鄴城郊迎二百里。
一個人是不是英雄，只是一個自身材質(zhì)的問題；但如果有那么多的人認為他是英雄，這就成了一種政治資本。因此，對于讀史者來說，值得追問的問題是：原本“名微人鮮”的劉備，如何成就英雄之名？許多年以后，當(dāng)劉備說服自己和追隨者相信他就是天命垂青的那個人時，他想到了他家東南角上的那棵桑樹。那棵桑樹高達五丈多，像帝王的車蓋。過往的行人都說他家肯定要出貴人。兒時的劉備與劉氏宗族中的諸小兒在那棵樹下嬉戲時，曾說過一句讓他叔父驚駭?shù)脑挘骸拔岜禺?dāng)乘此羽葆蓋車�！本拖癞�(dāng)年看見秦始皇的車駕威儀，劉邦說“大丈夫當(dāng)如此也”，項羽說“彼可取而代也”，少年劉備的話暗示他早有帝王之志�？紤]到他兒時玩伴的宗中諸小兒中，并沒有人追隨他直到他真的乘上羽葆蓋車，這件事應(yīng)該是出自劉備本人的敘述。
不過，三十歲之前的劉備看來并未領(lǐng)悟到這棵像帝王車蓋的桑樹與他日后將要稱帝代表漢室這一事業(yè)之間的關(guān)系。《蜀書》先主傳中說他是漢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劉勝之后，這一點，諸葛亮在隆中對策及游說孫權(quán)時都曾提到，蜀漢的群臣們在勸進書中也曾提到；但是，連司馬光都說劉備“族屬疏遠，不能紀其數(shù)世名位”。劉備父親早逝，他與母親以販履織席為生。他十五歲開始讀書，可他“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喜歡交結(jié)豪俠。他結(jié)識過幾個販馬的中山富商，后來起兵，獲得過他們的資助。黃巾起義時，劉備也參與到平黃巾的行列中。只是力量很小，功勞不大，所以影響也不大。
那么，為什么劉備一登上青徐這個舞臺，便迅速脫穎而出，成就英雄之名呢？
青徐是個特殊的舞臺。這是一個由孔融、鄭玄、陶謙及陳登等徐州大族所主導(dǎo)的舞臺。劉備的師承淵源，幫助他步上這個舞臺，并在這個舞臺上表演得如魚得水。
《蜀書》先主傳載，劉備“年十五，母使行學(xué)，與同宗劉德然、遼西公孫瓚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盧植”。這是一個注定要成就大業(yè)的人的標(biāo)準(zhǔn)履歷。寫下這份履歷的人顯然不會不想到孔子。一如孔子“十五而志于學(xué)”，劉備十五歲開始讀書，師事者又是名著海內(nèi)的大儒盧植。
盧植是東漢大儒馬融的弟子，“能通古今學(xué)，好研精而不守章句”。其人“性剛毅有大節(jié)，常懷濟世志，不好辭賦”。盧植系出名門，又具經(jīng)邦濟世的文武才略。靈帝熹平年間，九江南蠻反叛，朝廷以盧植“才兼文武”，先后拜九江太守、廬江太守。盧植在任內(nèi)，“深達政宜，務(wù)存清靜，弘大體而已”。在他治理下，“蠻寇賓服”。最足顯示盧植文武才干的是他主持平黃巾起義。中平元年（184年），黃巾起義爆發(fā)，四府舉盧植，拜中郎將，發(fā)天下諸郡兵征之。盧植“連戰(zhàn)破賊帥張角，斬獲萬余人”，圍張角于廣宗。成功在望，卻因不肯賄賂宦官，遭讒言而被免職。后來皇甫嵩代盧植，討平黃巾，沿用的仍是盧植的方略。董卓入京，欲行廢立，盧植獨持異議。董卓欲誅盧植，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nèi)大儒，人之望也。今先害之，天下震怖�！倍磕酥梗瑑H免其官。盧植后來逃離洛陽，隱于上谷。袁紹領(lǐng)冀州牧?xí)r，“請為軍師”。初平三年（192年），盧植始卒。建安年間，曹操北征烏桓，途經(jīng)涿郡，曾告當(dāng)?shù)厥亓睿骸肮时敝欣蓪⒈R植，名著海內(nèi)，學(xué)為儒宗，士之楷模，國之楨干也�！泵�(dāng)?shù)毓賳T修護其墳?zāi)�，�?yōu)禮其后人。
劉備師從盧植的具體情況，史未詳言。盧植從馬融門下學(xué)成之后，一度在故里“闔門教授”。建寧（168年至171年）中，盧植被征為博士，從此入仕；劉備“年十五，母使行學(xué)”，約在熹平四年（175年）。這年，盧植被拜九江太守，后“以疾去官”。去官期間，盧植曾作《尚書章句》、《三禮解詁》。盧植授徒應(yīng)該是在去官的這段時間里。《先主傳》中說劉備師事盧植時也提到“故九江太守”，可作參證。不久，“會南蠻反叛”，朝廷又拜盧植為廬江太守；“歲余，復(fù)征拜議郎”；后又“轉(zhuǎn)為侍中，遷尚書”。盧植重新被起用的具體時間不詳，但他后來的這一系列官職遷移，都在光和元年（178年）之前�？芍R植去官后授徒的時間其實并不長。劉備與公孫瓚俱事盧植，《后漢書》中具體說到公孫瓚受學(xué)的地點，“從涿郡盧植學(xué)于緱氏山中”。緱氏在今河南偃師東南，東漢時屬司隸校尉部，屬于京畿。那么，劉備是否也從涿郡遠赴緱氏受學(xué)于盧植？抑或只是一次拜訪請教？我們不得而知。無論是哪種情形，可以肯定的是，劉備在盧植門下受學(xué)的時間并不長。
不管怎樣，強調(diào)自己曾有一段師事海內(nèi)大儒盧植的履歷，對自己肯定是有益的。而且，這段履歷里，演繹出他跟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對劉備的事業(yè)提供了具體的幫助。一個是公孫瓚，一個是鄭玄。
劉備與公孫瓚一同師事盧植，二人相友善，劉備以兄事公孫瓚。因著公孫瓚的關(guān)系，劉備涉足青州。初平二年（191年），公孫瓚派劉備隨田楷徇青州。劉備因功被委任為平原相。
在青州，他得遇當(dāng)世大儒孔融。劉備在青州做平原相，孔融在青州做北海相�？兹诿靥煜�。靈帝末，孔融曾忤逆外戚大將軍何進，何進的屬官打算私遣劍客追殺孔融。有人提醒何進說：“孔文舉有重名，將軍若造怨此人，則四方之士引領(lǐng)而去矣。不如因而禮之，可以示廣于天下�！睆倪@事可以看出孔融的聲譽和影響力。
黃巾軍波及青州，圍孔融于都昌。危急之中，孔融派太史慈去向劉備求救。太史慈對劉備說：“以君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故北海區(qū)區(qū)，延頸恃仰，使慈冒白刃，突重圍，從萬死之中自托于君，惟君所以存之�！眲渎犝f孔融來向自己求援，斂容答道：“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邪？”即遣精兵三千以救之。《后漢書》中對此事的記述大同小異。從劉備的反應(yīng)中可以看出，在孔融眼里有那樣的評價，連劉備自己都感到驚訝。我們無從得知，此前，孔融究竟通過什么樣的途徑了解劉備，從而對他形成“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的印象；但是經(jīng)歷此事，劉備以出兵救了孔融而表現(xiàn)出他確實“能救人之急”�？兹趯涞倪@種評價，日后在徐州那個舞臺上，肯定會影響到其他人對劉備的認識。
在青州，還有另一位當(dāng)世大儒鄭玄�？兹跒楸焙Ｏ鄷r，鄭玄隱居在故鄉(xiāng)北海國高密縣。鄭玄與盧植一同師事關(guān)中馬融。鄭玄學(xué)成后東歸，馬融曾對其他的門人說：“鄭生今去，吾道東矣�！编嵭䱷|歸，適值黨錮事起，遂隱居故鄉(xiāng)高密。鄭玄在關(guān)東地區(qū)的影響很大。建安五年（200年），鄭玄去世時，參加他葬禮的人，“自郡守以下嘗受業(yè)者，赴會千余人”。曹操的重要謀士崔琰便出自鄭玄門下。孔融對鄭玄也非常敬重。史載，孔融“深敬于玄，屣履造門”。孔融還讓高密縣為鄭玄特設(shè)一鄉(xiāng)，名為“鄭公鄉(xiāng)”，閭門號為“通德門”。
黃巾軍波及青州時，鄭玄避難徐州，徐州牧陶謙接以師友之禮。一直到建安元年（196年），鄭玄才從徐州返回高密。
陶謙托劉備領(lǐng)徐州時，孔融曾對他加以鼓勵，從此事看，興平年間，孔融應(yīng)該也在徐州度過一段時間。建安元年（196年），孔融才被曹操征至許昌。
當(dāng)時的徐州，“百姓殷盛，谷實差豐，流民多歸之”。避難徐州的周邊州郡的士人中，有后來成為曹魏名臣的陳群及其父親陳紀。陳紀為潁川人，其父陳，其弟陳諶，《后漢書》有傳。陳于中平四年（187年）去世時，“海內(nèi)赴者三萬余人”；陳紀“亦以至德稱”，“后進之士皆推慕其風(fēng)”；陳諶“與紀齊德同行”；陳登所稱“閨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指的便是陳紀和陳諶兄弟�！逗鬂h書》載：“父子并著高名，時號三君�！笨兹趯﹃愂细缸右嗌跬瞥��！段簳逢惾簜鬏d，孔融“年在紀、群之間，先與紀友，后與群交，更為紀拜，由是顯名”。豫州動蕩時，陳群隨陳紀避難徐州，一直到建安三年（198年）曹操擊破呂布，才被曹操辟為司空西曹掾?qū)佟?br/> 徐州的安定被打破時，劉備登上了這個舞臺。陶謙部將襲殺曹操父親曹嵩，曹操志報殺父之仇，引兵來攻。陶謙不敵，告急于田楷，田楷與劉備引兵救之。陶謙給劉備增補丹陽兵四千，劉備遂去田楷而歸陶謙。陶謙表劉備為豫州刺史，屯小沛。時為興平元年（194年）二月。
就這樣，在陶謙死前的一段時間里，劉備與孔融、鄭玄、陳紀、陳群等關(guān)東碩儒名士一道，成了徐州牧陶謙的座上賓。
在這個碩儒名士的群落里，孔融是穿梭其間的關(guān)鍵人物�！逗鬂h書》載，孔融“性寬容少忌，好士，喜誘益后進”，“聞人之善，若出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稱所長；薦達賢士，多所獎進；知而未言，以為己過。故海內(nèi)英俊皆信服之”。以孔融之喜歡“薦達賢士”，對于他心目中“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的劉備，其獎掖自當(dāng)不遺余力。陶謙托領(lǐng)徐州，劉備推辭時，孔融鼓勵他說：“今日之事，百姓與能，天與不取，悔不可追�！痹诳兹诳磥�，徐州人推舉劉備，屬于“百姓與能”，這與他稍早前對劉備“有仁義之名，能救人之急”的評價，一脈相承。
雖然史書中關(guān)于這個時期劉備的活動記載甚略，但我們還是能從有限的史料中勾勒一二�！度A陽國志》載有諸葛亮的一段話：“先帝亦言：‘吾周旋陳元方、鄭康成間，每見啟告治亂之道備矣，曾不語赦也�！标愒郊词顷惣o，鄭康成即是鄭玄。這則史料顯示，當(dāng)時流寓在徐州的這幫碩儒名士有著比較緊密的聯(lián)系，所以，在徐州那段時間里，劉備得以經(jīng)常與陳紀、鄭玄等人一起探討治亂興衰之道，鄭玄與盧植同出馬融門下，劉備與盧植的師承關(guān)系肯定會在這個圈子里被提起。這樣，劉備便算是鄭玄師侄輩的弟子；劉備所言“每見啟告”也顯示劉備對鄭玄執(zhí)弟子禮。
劉備被陶謙表領(lǐng)豫州刺史后，即辟陳紀之子陳群為別駕；后來一直追隨劉備入蜀的劉琰，與孔融同為魯國人，則被劉備辟為從事。同樣追隨劉備入蜀的孫乾，與鄭玄同為北海人。劉備領(lǐng)徐州時，辟孫乾為從事。《蜀書》孫乾傳注引鄭玄傳里的材料顯示，孫乾被辟，是出于鄭玄的舉薦。孔融本人后來也被劉備表領(lǐng)青州刺史。
劉備從一個依附于人的帶兵的部屬，登上徐州這個舞臺，便廁身于陶謙座上的這樣一個碩儒名士組成的群體間，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探討治亂興衰之道。這自然會影響到陶謙、徐州的士人以及流寓在徐州的其他州郡的士人對劉備的印象。
徐州的兵患，因為兗州的陳宮迎呂布反曹操而暫時緩解。不久，陶謙病死。陶謙臨死前對徐州別駕東海麋竺、麋芳說：“非劉備不能安此州也。”陶謙作此安排，固然會考慮劉備的才德，更重要的是要考慮徐州的士民是否接受劉備。從后來的情形看，徐州的士民對劉備是接受的。
麋竺、麋芳受命率州人去迎請劉備，從此一直追隨劉備。麋竺、麋芳為徐州東�？さ木奚獭Ｔ趨尾家u據(jù)下邳后，劉備轉(zhuǎn)軍海西（今江蘇濱海市）。麋竺、麋芳傾其資產(chǎn)幫助劉備度過困境。后來，曹操表麋竺領(lǐng)嬴郡太守，其弟糜芳為彭城相，但兄弟二人“皆去官，隨先主周旋”，一直追隨劉備入蜀。
出身徐州士家大族的陳登也力勸劉備接受徐州。陳登出身下邳陳氏，“歷世著名”。陳登的叔祖陳球“少涉儒學(xué)，善律令”，靈帝年間，官拜司空、太尉；其父陳曾任沛相、濟北相；陳登本人“學(xué)通今古，處身循禮，非法不行，性兼文武，有雄姿異略”。陳登對劉備非常敬重。陳登曾對陳矯論天下人物曰：“夫閨門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陳元方兄弟；淵清玉，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疾惡，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強記，奇逸卓犖，吾敬孔文舉；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玄德�！迸e世碌碌，他所敬重的只有那么幾個人。他所舉的五個人中，有三個陳紀（字元方）、孔融（字文舉）和劉備（字玄德）出自當(dāng)年陶謙座上的那個圈子�？梢姰�(dāng)年那個圈子給徐州士人留下的印象。
劉備對陳登也倍加推崇。他曾評價陳登說：“若元龍文武膽志，當(dāng)求之于古耳，造次難得比也�！标惖桥c劉備彼此給予如此高的評價，當(dāng)來自當(dāng)年在徐州期間的那段交往。后來，在荊州牧劉表處，劉備與劉表、許汜共論天下人物。許汜說：“陳元龍淮海之士，豪氣不除�！眲鋯栐S汜：“君言豪，寧有事邪？”許汜曰：“昔遭過下邳，見元龍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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