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從道德修養(yǎng)、社會政治理想、教育思想、孔門人物品藻、生死天命觀等方面,在“知識正確”和“價值觀正確”的基礎(chǔ)上,以散文化的筆觸、雋語性的思辨,對孔子言論進(jìn)行解讀,體悟孔子的思想智慧和正知正見,闡發(fā)孔子思想的現(xiàn)代價值,傳遞文化的涵養(yǎng)和力量。 作者簡介: 鮑鵬山,教授,學(xué)者,作家,《百家講壇》著名主講人。出版《論語導(dǎo)讀》《先秦諸子八大家》《中國人的心靈》《風(fēng)流去》《孔子傳》《鮑鵬山品水滸》等著述十?dāng)?shù)部。作品被選入全國統(tǒng)編高中語文教材及各地自編的中學(xué)語文教材。其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欄目主講的《鮑鵬山新說水滸》和《孔子是怎樣煉成的》,在學(xué)術(shù)界和觀眾中均引起很大反響。 目錄: 目錄: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 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論語述而》 當(dāng)孔子遇見老子 智慧之巔是德行損之又損之道 三思而不行 逆向而行 防人之心不可有 孔子的“五不” 子貢如何花錢 削減快樂成本 目錄: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 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 ——《論語述而》 當(dāng)孔子遇見老子 智慧之巔是德行損之又損之道 三思而不行 逆向而行 防人之心不可有 孔子的“五不” 子貢如何花錢 削減快樂成本 知足還是饜足 無知與無良知 價值的邊界 戰(zhàn)勝小人的秘訣 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 ——《論語八佾》 君子豈能是器 君子固窮 放過自己 君子可以被騙 仁德必與坎廩同在 道德的好處 道德的變態(tài) 道德強(qiáng)迫癥 修正別人的權(quán)力 德之賊 以直報怨 正義的邊界 手段決定性質(zhì) 忠,還是? 艱難人生慈悲心 萬物有悲我有慈 柔軟的心靈 關(guān)心,就是關(guān)乎心 一己的羽毛 季康子問政于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 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 德風(fēng),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fēng),必偃。” ——《論語顏淵》 有君不如無君 相信德性的力量 老狐貍衛(wèi)靈公 性命攸關(guān)的力量 公正源自人心 形式的價值 不服從的權(quán)力 父子互隱,還是父子相告 孔孟之別:正己與正人 孔孟之別:自謙與自大. 詩言志 子適衛(wèi),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 曰:“富之!痹唬骸凹雀灰樱趾渭友?”曰:“教之! ——《論語子路》 溫故而知新 師者之愛 孔子如何教歷史 何為大學(xué) 優(yōu)點的余地 警惕知識 以一勝多 杏壇:天堂的模樣 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人廋焉哉?” ——《論語為政》 孔子的兩篇自傳 如果我來寫孔子簡歷 孔子的氣質(zhì) 圣人的感性 乘桴浮于海 與天地晤對 孔子的牢騷 拘謹(jǐn),是一種品德 孔門的幽默 艱苦以求卓絕 子貢的聰明 被優(yōu)點絆倒 有子似孔子 孔子與陽貨 《論語》中的無名氏(1) 《論語》中的無名氏(2) 子曰:“務(wù)民之義,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可謂知矣! ——《論語雍也》 《論語》中的“死” 人生即天命 孔子為什么不算卦子為什么不語 鬼神是價值 后記 《孔子如來》文摘: 圣人的感性 我們都知道孔子是教育家、思想家,讀《論語》,我們還會發(fā)現(xiàn),孔子也是一個詩人。 子曰:“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論語子罕》) 這顯然是對現(xiàn)實人生中某種珍貴品性的感慨和贊美。但是,問題是:這是一種什么表達(dá)呢?他沒有說人,沒有說道德,沒有說社會,他說歲寒之時——季節(jié);他說青青松柏——植物。這是一種疏離化的表達(dá)——通過拉開與具體所指的距離,不僅實現(xiàn)了對現(xiàn)實的超越,還達(dá)到了對無限內(nèi)容的最大包含,更重要的是,還升騰為一種人生的詩意:用如此感性的句子,表述對人生如此理性的領(lǐng)悟。多么美的句子啊。 再看他講政治: 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 大地上的政治,竟然如同我們頭頂?shù)男强,群星璀璨,而北極星明麗耀眼。他把政治說得這么美。在他的眼里,秩序就是美,美就是秩序。 仍然是用一種疏離的方式,表達(dá)最切近的意義。 再看下一則: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論語子罕》) 逝去的,那些不舍晝夜、毫不顧及我們痛惜的情懷和挽留的指縫無情逝去的——是什么呢?此刻,圣人之心在嘆惋什么? 我們從中看到了人生:那流逝的,不是我們的生命嗎?而且,隨著生命一起流逝的,還有更多美好的東西:壯志,雄心,青春,朋友和親人,友情和親情…… 哦!不能忘記《論語子罕》篇中的最后一則: “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yuǎn)而!弊釉唬骸拔粗家,夫何遠(yuǎn)之有?” 前面四句是古代傳下來的逸詩,很美,用現(xiàn)代漢語翻譯一下,可以是這樣的: 唐棣樹的花呀, 翩翩地?fù)u呀。 難道我不想你? 你住得遠(yuǎn)呀。 古人很浪漫,多情而且深情?鬃友劬Χ⒅@幾句詩,心中默念著這幾句詩,他是多么喜歡這樣天真活潑的愛情啊!于是,他說,你真想他(她),你就千萬里千萬里地去追尋他(她)呀!嫌遠(yuǎn),還不是真思念嘛。 這是幽默。但是,不懂詩,不懂詩人的情懷,不能進(jìn)入詩歌的意境,不被詩歌中的情懷和意境感動和觸動,又怎么能有此種幽默! 錢穆《論語新解》說:“此章言好學(xué),言求道,言思賢,言愛人,無指不可。中國詩妙在比興,空靈活潑,義譬無方,讀者可以隨所求而各自得。而孔子之說此詩,可謂深而切,遠(yuǎn)而近矣。” 好吧,言好學(xué),言求道,言思賢,言愛人——隨你說好了,我只是想說:夫子如此感性。 我們知道,老子是理性的,理性到波瀾不起,哀樂不生,心如古井,冷靜到冷酷,客觀到旁觀,抽象到無象,所以令人生畏,讀《道德經(jīng)》,凜然悚然。 孟子激情四溢,豪情萬丈,浩然之氣,充塞天地,果然一時丈夫萬世豪杰,但他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不屈不撓,不枝不蔓,比之孔子,蓊藹氣象稍遜一籌,溫敦氣質(zhì)似少三分。 孔子和老子一樣,智慧幕天席地,和孟子一樣,氣質(zhì)至大至剛。但是,比起老子孟子,孔子多了一些詩意。于是,他的世界,就多了一個維度,他本人,就多了一副眼光,一種胸襟,一種委婉,一種回旋,于是,他的人生,就有了山重水復(fù)時的柳暗花明,無路可走時的周行不殆! 《論語》中的無名氏(2) 《論語》中無名氏的言論,最打動我的,是《憲問》篇中的晨門——一個負(fù)責(zé)早晨開啟城門的人: 子路宿于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痹唬骸笆侵洳豢啥鵀橹吲c?” 石門是魯國都城(曲阜)外城的城門。子路隨孔子周游列國,有時不免回國探望和處理事務(wù)。某一次回國,晚了,便在城門外客驛住了一晚,早晨,一早進(jìn)門。負(fù)責(zé)開啟城門的人問:“從哪里來?”子路說:“從孔氏那兒!边@個晨門貿(mào)然就是一句:“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孔氏嗎?” 一句“知其不可而為之者”,是對孔子最精當(dāng)?shù)恼J(rèn)知,是對孔子精神的最簡潔也最確當(dāng)?shù)母爬ǎ是對人類悲劇性崇高的最簡要的說明。錢穆先生說“晨門一言而圣心一生若揭”(《論語新解》),我常常把說出這句話的魯國晨門和《史記孔子世家》中那個描述孔子為“喪家狗”的鄭國人(《孔子家語》作姑布子卿語)作一處想,驚訝于那個時代,怎么會時時有這樣的高人,于有意無意之中,說出這等形而上的高論,令人大驚失色: 孔子適鄭,與弟子相失,孔子獨立郭東門。鄭人或謂子貢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chǎn),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 一般人會覺得被人說成“喪家狗”是大不敬,即使不勃然大怒,也會尷尬非常。但是,有意思的是,這樣難聽的話,子貢竟然不加修飾,“以實告孔子”。而孔子聞言,竟然欣然笑曰:“形狀,末也。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 不知這個鄭國人是在什么樣的語義上使用“喪家狗”這個詞的。但顯然,孔子和子貢這一對師徒,都從“喪家狗”這個比喻里,看到了別人沒有看到的東西,那就是:人類的悲劇性命運(yùn),荒誕性存在,以及——人類直面悲劇和荒誕之時的偉岸和孤高。 是的,被逐出伊甸園的人,不得不面臨四面的荒涼。但也只有在此時,只有意識到自己已然喪家,必須自我看顧,人類的自我及其偉大才能夠顯示,人類才開始吁求自我的德性,建立自己的精神世界,并從中獲得自尊和崇高。同樣,只有意識到自己身處荒原,人類也才有自己的目標(biāo)——那就是:回家。這里用得著諾瓦利斯的那句經(jīng)典的話了:哲學(xué)就是懷著永恒的鄉(xiāng)愁尋找家園。孟子把孔子和自己這樣的人,稱之為先知先覺者。什么是先知先覺者?就是最先感覺到荒野上四面的寒風(fēng),驚覺已經(jīng)被逐出家園的人。 其實,被逐出伊甸園也并非全是荒涼,我們也不必全然悲觀。我們不是有了先知先覺者么?他們會召集我們,凝聚我們。讓我們在最后看看《八佾》中的“儀封人”——一個衛(wèi)國叫做“儀”這個地方的土地管理者——的話: 儀封人請見,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嘗不得見也!睆恼咭娭3鲈唬骸岸雍位加趩屎?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 顯然這是一個有心之人,是一個親仁之人。他固執(zhí)地要求見到從此處經(jīng)過的大圣人孔子。獲準(zhǔn)見面出來后,對孔子弟子們說:“你們何必憂慮家園喪亡?天下黑暗無道已經(jīng)很久了,天將會把你們的先生當(dāng)成凝聚民心的木鐸的!” “何患于喪”,一般都把這個“喪”解釋為喪失職位,但是——我今天就要接著鄭國人的“喪家狗”,把它解釋為“喪失家園”——難道不可以嗎? “知其不可而為之者”,“喪家狗”,“木鐸”,這三個詞,讓我們從不同的維度,認(rèn)識孔子,心中充滿莫名的感動和來自兩千多年前的溫暖。 忠,還是? 有一次: 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 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ā墩撜Z衛(wèi)靈公》) 可是,我們知道,就在這同一章中,孔子曾經(jīng)對子貢說過,他有一個“道”一以貫之,而這一以貫之的道,曾子曾經(jīng)明確解釋過:“夫子之道,忠恕而已。”(《論語里仁》) “恕”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將心比心,你所不愿遭遇到的,千萬別強(qiáng)加給別人!爸摇蹦,是“恕”的積極的一面:你想要的,也要幫助別人達(dá)到,用孔子自己的話說,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論語雍也》)。 可見,忠是積極的道德;恕是消極的道德。“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還是孔子核心思想“仁”的基本內(nèi)涵。 那么,為什么在回答子貢的問題時,在自己的一以貫之的兩個字里,孔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剔除了“忠”,而保留了“恕”呢? 我的理解是: 首先,從“終身行之”的角度,“忠”是對別人做有益的事;“恕”是不對別人做有害的事。簡化一下,“忠”是“做”;“恕”是“不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的只是一種品行;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是需要能力的。因而,“忠”不是人人能做、時時能做、事事能做的。 “忠”和“恕”的區(qū)別還不僅在此。 “忠”的定義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dá)而達(dá)人”,這里面暗含著一個前提,那就是:人有共同的愛好與追求。 但問題是,人與人之間有相同的欲求,也有不相同的愛好。簡單地以為自己想要的別人也一定想要,從而一定讓別人要,就是強(qiáng)加于人。 更為值得我們警惕的是,忠,只是相對真理,它是一柄雙刃劍,一不小心,它還會被壞人利用。 壞人假冒對我們“忠”,來代替我們選擇和思想,從而奴役了我們的靈魂。 在中國古代,專制君主用暴力來壓服人民,實行專制,是“強(qiáng)奸民意”。 用“忠”的借口,宣稱君主代表人民的利益——宣稱代表“集體”的利益,剝奪每一個“個體”權(quán)利;宣稱代表“長遠(yuǎn)”的利益,剝奪人民當(dāng)下的利益——言之鑿鑿,理所應(yīng)當(dāng),從而讓人民放棄對立而服從,叫“誘奸民意”。 強(qiáng)奸民意的時候,他們用的是法家的法、術(shù)、勢;誘奸民意的時候,他們用的就是所謂的“忠”。 商鞅指導(dǎo)下的秦國,李斯指導(dǎo)下的秦王朝,是強(qiáng)奸民意。 朱元璋的大明,康熙、乾隆的大清,除了強(qiáng)奸民意,還常常誘奸民意。 古今中外,哪一個專制君主、獨裁者,不是聲稱代表人民的利益,從而冒充人民的代表,來實行獨裁統(tǒng)治呢? 他們總是有兩手:強(qiáng)奸民意與誘奸民意。 被強(qiáng)奸,我們反抗。所以,我們至今痛恨二世、趙高。 被誘奸,我們往往配合,所以,直到今天,還有那么多人為朱元璋康熙乾隆唱贊歌。 孔子,看出了這個潛在的危險,并且,在兩千多年前就發(fā)出了預(yù)警。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恕”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念,正是對“忠”的片面性的糾正,是對“忠”有可能導(dǎo)致的嚴(yán)重后果的預(yù)防,是對“忠”的歷史的、現(xiàn)行的、潛在的罪行的控告、警告與反抗。 有君不如無君 周武王滅商,建立周朝大約五百多年后,作為商族后裔的孔子,面對已經(jīng)輝煌不再的周朝,這樣傾心表達(dá)對滅掉他祖宗之國的周朝的認(rèn)同:“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周朝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偉大的朝代。周朝建朝之前,天下部落宗之,周朝建朝之后,天下諸侯共之;周朝既衰之時,天下文人從之,周朝既滅之后,歷朝歷代頌之。這樣的成功,后來幾乎沒有一個朝代能超過它。 周朝的偉大,在于對社會的培育——它養(yǎng)育了一個民族的文明。 商朝,其實不是今天意義上的國家,它只是一個大的部落聯(lián)盟,天下是由分布在廣袤土地上的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部落——所謂“天下萬國”——組成的共同體,我們可以叫它“部落天下”。 周朝建立之初,即打破舊有的格局和體制,把從傳說中的堯舜禹到夏、商以來一直延續(xù)的“部落天下”打碎重鑄,建立“家天下”,實行分封制。獲封之人,除了少數(shù)襄助滅商的功臣、部落首領(lǐng)以及古代先王圣賢的后代,主要乃是武王、周公的自家血脈:《左傳昭公二十八年》:“其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薄盾髯尤逍А罚骸爸芄嬷铺煜,立七十一國,姬姓獨居五十三人”,以一家血脈涵蓋天下,變“部落天下”為“家天下”,周天子作為諸侯國國君權(quán)力的來源,成為“天下共主”,這是中華文明史上的一次偉大革命,不僅徹底解決了部落戰(zhàn)爭問題,而且讓國家權(quán)力中心得以確認(rèn),家國認(rèn)同得以強(qiáng)化,諸侯國之間的互相認(rèn)同自然實現(xiàn),民族共同體逐漸顯形!凹姨煜隆边奠定了中華民族大一統(tǒng)的理念、體制和規(guī)模,奠定了天下一家的傳統(tǒng)價值觀。 與“分封天下”幾乎同時進(jìn)行的,是“制禮作樂”。周公“制禮作樂”是周王朝最為偉大的政治工程。禮的本質(zhì)是什么?是“自卑而尊人”,周人知道了自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唯我獨尊,知道了敬畏。相較于殷人,周人不僅尊天事鬼,還懂得了尊人事人,懂得了對具體的人的尊重和取悅,被尊重被取悅的人,是父母子女,是兄弟夫妻,是君臣朋友,以及由此延伸開去的一切人。即使有競奪,也要“其爭也君子”。制禮作樂的目的是什么?是建立人類文明的生活。做事有規(guī)矩,有方圓,文明就出現(xiàn)了。文明不是做事的結(jié)果,文明是做事的過程和手段;文明不是社會運(yùn)作的目標(biāo),文明是社會運(yùn)作的方式。禮樂,就是周人所遵循的社會生活的方式,而文明,就體現(xiàn)在這種方式里。 禮樂文化最后都積淀在被稱為“六經(jīng)”的著作里永垂后世,孔子是這樣評價的——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遠(yuǎn),《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潔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事,《春秋》教也。……其為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疏通知遠(yuǎn)而不誣,則深于《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于《樂》者也;潔靜精微而不賊,則深于《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于《禮》者也;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于《春秋》者也!保ā抖Y記經(jīng)解》) 如果說“分封諸侯”是確立天下的權(quán)力格局和框架,“制禮作樂”則是建立社會文明的運(yùn)行方式。周王朝最偉大之處,不是打下江山,確立自己的統(tǒng)治,不是強(qiáng)化政府,而是培育社會,使社會有自我運(yùn)行的能力。 一個社會,最終做到了其人民:為人溫柔敦厚而不愚,疏通知遠(yuǎn)而不誣,廣博易良而不奢,潔靜精微而不賊,恭儉莊敬而不煩,屬辭比事而不亂——這是何等民族氣象!這是何等人類光榮! 《論語八佾》: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夷狄有君而無文明,諸夏無君而有禮樂。周朝衰落了,周王冷落了,但幾百年來,周朝積淀的文明已經(jīng)變成了民族血液,有此血液,即便無君,諸夏仍然有規(guī)矩方圓。 周朝,就是給一個民族千年規(guī)矩的朝代。 周朝的偉大,不是它把自己的政權(quán)弄得很強(qiáng)大,而是把社會弄得很強(qiáng)大,強(qiáng)大到可以沒有君主而自行其道。 孔子感嘆的,就是:文明勝過政府,社會文明比政府職能更重要,一個有良知的政府,應(yīng)該致力于培育健全的社會,而不是強(qiáng)化政府權(quán)力。一個強(qiáng)權(quán)的政府,不但不能領(lǐng)導(dǎo)社會,恰恰是社會百病叢生的根源。 遺憾的是,明清以來,法家思想借尸還魂,從朱元璋開始,就一直在努力建設(shè)強(qiáng)勢、全能的政府,讓政府的權(quán)力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讓巨量的體制擠榨社會的所有空間,讓冷酷的行政霸占所有的自然和社會資源,結(jié)果是:權(quán)力膨脹,社會萎縮,政治腐敗,文明凋亡,道德淪喪,人民墮落。 讓我們記住周朝政治家偉大的政治良知,讓我們回味孔子的深沉嘆息和諄諄訓(xùn)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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