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簡介: 荷爾德林、克萊斯特和尼采,三個人都被卷進了一個毀滅性的激情旋渦中,過早地終結于可怕的精神錯亂、致命的感官迷醉以及瘋狂或自殺中。他們與時代毫無聯(lián)系,不被同時代人所理解,如流星般閃耀著短短的光芒迅疾地沖進了他們的使命的暗夜。他們生命中的跌宕起伏幾乎從不接觸現(xiàn)實世界。某種超乎人性的東西作用于他們內(nèi)心,這種力量超越了他們自身的力量。他們感覺到自己完全陷入了它的控制中:他們不是昕命于自己的意志,而是變成了依附奴隸,成為一種最高之力——魔鬼之力下的中魔之人。 《與魔鬼作斗爭:荷爾德林克萊斯特尼采》是作家斯蒂芬·茨威格為詩人荷爾德林、作家克萊斯特和哲學家尼采所作的傳記,講述了這三位有精神病傾向的大師的生活歷程,緊密結合他們的創(chuàng)作生涯,深入他們的作品,探索大師復雜的心靈與超越常人的精神容量,《與魔鬼作斗爭:荷爾德林克萊斯特尼采》展現(xiàn)了他們獨特的人生形態(tài),深刻地揭示了人類心靈的豐富性和復雜性。 作者簡介: 斯蒂芬·茨威格(STEFANZWEIG,1881—1942),奧地利作家,出身于富裕的猶太家庭。青年時代在維也納和柏林攻讀哲學和文學,后游歷世界各地,結識羅曼·曼蘭和弗洛伊德等人,并深受影響。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從事反戰(zhàn)工作,成為和平主義者。二十年代赴蘇聯(lián),認識了高爾基。一九三四年遭納粹驅(qū)逐,先后流亡英國和巴西。一九四二年在孤寂和幻滅中與妻子雙雙自殺。茨威格在詩歌、小說、戲劇和人物傳記寫作方面均有過人的造詣,尤以小說和人物傳記見長。代表作有短篇小說《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象棋的故事》、《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長篇小說《心靈的焦灼》;傳記《三大師》等。 目錄: 引言 荷爾德林 神圣的群體 童年 圖賓根畫像 詩人的使命 文學的神話 危險的相遇 狄奧提瑪 黑暗中的夜鶯歌唱 許佩里翁 恩培多克勒之死 荷爾德林的詩 墜入永恒引言 荷爾德林 神圣的群體 童年 圖賓根畫像 詩人的使命 文學的神話 危險的相遇 狄奧提瑪 黑暗中的夜鶯歌唱 許佩里翁 恩培多克勒之死 荷爾德林的詩 墜入永恒 絳色的昏暗 斯卡爾丹內(nèi)利 重返時代 海因里!ゑT·克萊斯特 被追逐者 未留肖像者的肖像 病態(tài)的感情 生活計劃 野心 戲劇強迫 世界和本質(zhì) 小說家 最后的聯(lián)系 死亡的激情 沒落的音樂 弗里德里!つ岵 沒有其他人物的悲劇 雙重肖像 疾病的辯護 認識上的唐·璜 正直的激情 走向自我 南方的發(fā)現(xiàn) 逃向音樂 第七重孤寂 深淵邊上的舞蹈 自由教育家《與魔鬼作斗爭:荷爾德林克萊斯特尼采》: 啊,要是我從來沒有進過你們的學校該多好!——《許佩里翁》荷爾德林向自由邁出的決定性的第一步是生活中的英雄主義思想,是一種尋找“偉大”的意志。但在意識到應從自己身上去發(fā)現(xiàn)這種英雄性之舉之后,他要去見那些“偉大的人”,那些詩人,進入那個神圣的圈子。促使他去魏瑪?shù)慕^非偶然因素:那里有歌德、席勒和費希特,在他們周圍,像熠熠閃光的衛(wèi)星圍繞太陽一樣,還有維蘭德、赫爾德、讓·保爾、施萊格爾兄弟,那里是德國的整個精神星空了。他那敵視一切非詩意事物的思想渴望去呼吸這醇厚的空氣,他希望能在這兒吸吮到瓊漿玉液般的古典氣氛,能在這個精神的集市上,在這個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斗場上試試自己的力量。 但他自己首先得為此好好準備一番,因為年輕的荷爾德林覺得自己在精神上、思想上、學識上都不夠資格與歌德那廣闊全面的世界視野和席勒那博大精深的抽象思維相比。所以他認為自己必須進行系統(tǒng)的“訓練”,必須“證明”自己有大學哲學水平——永遠統(tǒng)治德國的謬誤!和克萊斯特一樣,他試圖形而上地解釋本來幸福地感覺到的天堂,試圖用各種學說來證明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計劃,他用這種強迫性的嘗試破壞了自己完全本能的激昂天性?峙轮两襁沒有人以必要的坦率指出,當時與康德的相遇和對形而上學的研究不僅給荷爾德林,而且給整個德國的文學創(chuàng)作造成了多么不幸的后果。 即使傳統(tǒng)的文學理論把這種情況(即德國的作家們都急于將康德思想引進自己的文學領域)當做一種登峰造極來慶賀還嫌不夠——最終也必然會有一種坦率的意見承認這種教條主義的、苦思冥想的毛病的無窮遺害?档掠盟慕ㄔO性的卓越思想統(tǒng)治了古典主義時期,由此——完全是我個人的觀點——也無限地阻滯了這一時期純粹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展,并通過將人們的注意力轉向?qū)徝琅卸鵁o限地破壞了所有藝術家的感性、世俗的愉悅及自由想象力。在文學領域,他長期地阻滯了每個熱衷于他的作家的發(fā)展——一個只有大腦、只有思想的人,一個巨大的思想冰塊怎么可能去潤澤一群真實的幻想生物呢?這個毫無生活可言的人已經(jīng)失去人的本性而變成了一部思想機器,他從沒碰過一個女人,從沒跨出他所在的城市一步,他每天在同一時間讓自己工作的小齒輪自動轉起來,五十年,不,七十年不變——我想問的是,這樣一種非自然的本性,這樣一種非自發(fā)的、自身已成為一個僵化系統(tǒng)的精神(它的創(chuàng)造性恰恰是基于這種偏激的建構性),怎么能夠去推動那些詩人,推動那些感性的,被神圣的靈感突至插上翅膀的,被激情不斷推人無意識狀態(tài)的人們?康德的影響將古典主義者們從他們極為美妙的、天然的、文藝復興式的強烈激情中拉了出來,又將他們不知不覺地引人一種新的人文主義、一種學者文學中。然而,既然席勒這個塑造了最生動的德語文學形象的人曾認真地為思想游戲而勞心費神,將詩歌劃分為樸素的和感傷的兩個范疇,既然歌德在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問題上與施萊格爾兄弟持不同意見,那也許說到底這一影響對于德國文學創(chuàng)作也并非是一種無可估量的慘痛損失?詩人們不知道這些,只是在哲學家們那種極度敏銳和冷靜系統(tǒng)的理性之光的照映之下,詩人們也開始冷靜起來:荷爾德林來到魏瑪時,席勒已經(jīng)失去了他早期魔鬼般的靈感所帶來的巨大創(chuàng)造力,而歌德(他健康的天性,即對所有系統(tǒng)的形而上學的直覺排斥起了作用)把主要興趣轉向了科學研究。當時他們的思想圍繞著哪些理性的領域,今天可以用他們的信件來作為證明,那些信件是極好的、包容萬象的文獻,但與其說那是文學的告白,遠不如說是兩個哲學家或美學家的通信。在荷爾德林見到這對絕代雙驕之時,詩意的東西正在由于康德的魅力而被排擠出中心位置,排擠到了他們個性中的邊緣地帶。一個古典主義的人文主義時期開始了,只是不幸的是,與意大利相反,這一時期最杰出的精神代表歌德和席勒不是像但丁、彼特拉克和薄伽丘那樣從冷冰冰的博學世界逃進了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而是從他們超凡的形象塑造世界退回到冷靜的審美和科學領域中,度過了(無可挽回的)多年時光。 因此,在所有那些把他們二人當做大師來景仰的年輕一代中,這種有害的空想作風也發(fā)展起來,他們認為自己必須得到“訓練”,必須“進行哲學學習”。諾瓦利斯,這顆天使般抽象的心靈,克萊斯特,這個縱欲無度的沖動的人,二者的天性都與康德那種具體的思想之冷靜及其全部思辨性水火不容,但二者卻都出于一種不確定感——而非出自直覺——把自己拋進了這個敵對的環(huán)境中。荷爾德林是一個完全靈感型的、完全非邏輯性的人,一切系統(tǒng)性都違背他的天性,然而,連這樣一個第一不受思想意志控制的感性的人,也強迫自己去接受抽象概念、智力辨析的束縛:他認為,用時代的美學——哲學術語進行言談,是義不容辭之事;他在耶拿時期的所有信件都充滿了無聊的概念上的詭辯,充滿了令人感動的孩子氣的哲學努力,而這種哲學愿望又違背了他深厚的知覺和無限的直覺。因為,荷爾德林恰恰是那種非邏輯、甚至非智力的精神類型,他的思想常常像是從一片創(chuàng)造性的天空中射下來的耀眼的閃電,根本無法系統(tǒng)組織起來,其神奇的混亂抵觸了條理和關聯(lián)。關于“創(chuàng)造精神”他說道:我只認識活躍的事物,卻不理解沉思的東西。 這句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局限:他只能表達對于事物之變化的感覺,但不能形成關于存在的模式和概念。荷爾德林的思想是天上的流星隕石,而不能像地上采石場的石塊一樣被磨光了棱角去砌起一堵生硬的墻(每個體系都是一堵墻)。這些思想的隕石自由地存在于他體內(nèi),就像它們落下來時一樣的自由,他無需去改變它們的形狀,也無需打磨他們。歌德曾用于評價拜倫的話對于荷爾德林不知要最適合多少倍:“只有在寫詩時,他才是個大人,當他思考的時候,只不過是個小孩子。”但在魏瑪,這個小孩子卻讓自己坐在費希特和康德的課堂上,笨拙而吃力地研究各種理論學說,以至于連席勒都不得不提醒他:“拋開這些哲學材料吧,它們毫無益處……多接近一下感性世界,那樣您才不會有太大的、在極度熱忱中失去理性的危險!边^了很長一段時間,荷爾德林才在邏輯的迷宮中認識到了理智的危險:他靈敏的感覺晴雨表和下降了的創(chuàng)作量顯示出,他,一個飛行人,已經(jīng)闖入了一層壓制他的感官的大氣之中。這樣一來他才毅然地停止了這種系統(tǒng)的哲學研究:“有很長時間我不明白,為什么哲學研究在別人身上可以用安寧來回報必須為之付出的辛勞,而我卻越是毫無保留地投身于它,越無法安寧,甚至越發(fā)激動呢?現(xiàn)在我認為原因在于,如哲學研究所必需的那樣,我在最大限度上疏離了自己特有的偏愛!彼谝淮握J識到了自己體內(nèi)的詩歌的嫉妒力量,它不允許這個永遠幻想的人投身于純粹的思想,正如它不允許他過完全感性的生活。他的本質(zhì)要求他漂浮于高等元素和低等元素之間:他的創(chuàng)造性的感覺既不能在抽象中,也不能在真實中找到安寧。 因此,哲學欺騙了這個謙恭的尋覓者:它給了這個躊躇不定的人新的疑慮,而不是最多的安全感。然而,第二個,最危險的失望來自于詩人們。對于他來說,他們就是出現(xiàn)在遠方的激情使者,是將心靈奉給了上帝的神甫:他希望從他們身上獲得最大的鼓舞——從歌德身上,特別是席勒身上。后者是他在蒂賓根教會學校時間讀得最多的作家,其“卡洛斯”曾是他“年輕時代的魔幻云霧”。他們應該給這個毫無自信的人那些賦予生活以光彩的事物,給他進入永恒的飛躍,給他最高的熱情。但這恰是第二代、第三代詩人在對待大師的態(tài)度上自始至終的錯誤:他們忘記了,作品是能永葆青春的,對于一件完美的創(chuàng)造,時間就像水從大理石上流過去一樣,并不能使其失去光澤,但是,作家本人卻會衰老。席勒成了樞密官,歌德成了樞密顧問,赫爾德是教會監(jiān)理會成員,費希特是教授,他們的興趣實際上——我希望這種區(qū)別是明顯的——不在詩歌的創(chuàng)作,而在于詩學的質(zhì)疑。他們都已經(jīng)固定在自己的作品中,生活也已經(jīng)安定下來。對于人這種健忘的動物來說,也許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年輕時代最為陌生了。因此,誤解已經(jīng)由年齡的增長所注定:荷爾德林想從他們身上學到熱忱,他們卻教給他謹慎;他渴望在他們身邊最熱烈地燃燒,他們卻將這種激情弱化成溫和的光;他想從他們那里得到自由,得到精神生活,而他們卻在努力為他謀求一個中產(chǎn)階級的地位;他想鼓勵自己投入這場可怕的命運的斗爭,而他們卻(好意地)勸他爭取廉價的和平;他想讓自己熱起來,他們卻希望他冷下去。就這樣,盡管他有種種精神偏愛和私人好感,沸騰的和冷靜的血液卻在他的血管里相互混雜。 與歌德的第一次相遇就具有象征意義。荷爾德林去拜訪席勒,在那里見到一位年長的先生,這位先生冷淡地對他提了個問題,他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了——到了晚上他才驚訝地得知,這就是他第一次見歌德。他沒有認出歌德——當時沒有,在精神意義上也永遠沒有——歌德也從未認出過他:除了在與席勒的通信中,歌德在近四十年的時間里對他只字未提。此外,就像克萊斯特被歌德吸引一樣,荷爾德林也單單只是被席勒吸引:兩人的愛都只指向雙雄中的一個,并用年輕人固執(zhí)的不公正來對待另一個。同樣地,歌德對荷爾德林的認識也不正確,他寫道,荷爾德林的詩歌體現(xiàn)了一種“溫和的、自我滿足的努力”,他錯誤地理解了荷爾德林這個從不滿足的人的深刻激情,贊揚他有一種“可愛、真誠和適度”,并建議他——這個德意志頌歌的創(chuàng)作者——“多去寫些小詩”。在這里,歌德完全否認了那種強烈的、魔鬼的氣氛,所以他對與荷爾德林的關系也缺乏激烈的抗拒,只有一種溫和的、漫不經(jīng)心的和藹,只有冷淡的、未經(jīng)深入研究的略微提及,這深深地傷害了荷爾德林,以至于在他的思想陷人混沌之中很久以后(他在精神錯亂中還能隱約區(qū)分從前的好惡),如果有來看望他的客人提起歌德的名字,他還會生氣地轉過臉去。他經(jīng)歷了那個時代所有德國作家都經(jīng)歷過的失望,感覺較冷靜、較善于掩飾自己的格里爾帕策后來清楚地表述了這種失望:“歌德轉向了科學研究,他信奉一種偉大的寂靜主義,追求適度、無為,而在我身上卻燃燒著所有想象的火炬。”即使最睿智的人在老了以后也不能明智地理解:年輕就是激情的一個代名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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