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后面,平生第一次掛上了“開鎖技師”的頭銜。這活兒和我以前的勾當(dāng)最大的相似之處就是,都需要打開陌生人的門鎖。 幾乎所有人都認(rèn)為多鎖上幾道就安全了,其實他們根本不懂,即使有一千個鎖點,鎖芯也只有一個,突破一點,所有的鎖點都會乖乖彈開,步調(diào)一致得如同團體操表演者。 我昔日的伙伴們?yōu)樽约褐炝藷o數(shù)條心理防線,可是在老警察眼中,根本就毫無用處,他們會迅速并精準(zhǔn)地找到你的“鎖芯”。那一刻的感覺就像一根針刺入心臟,每一根肋骨都形同虛設(shè)。 春天來了,枯枝開始飽滿,嫩芽如粉刺一樣鉆出,我再也壓不住它…… 《胎心、異物及其他》是中間代作家阿丁最新短篇小說集。寫好詩需要天才,寫好短篇小說需要天才加匠才,阿丁無疑是少有的滿足這個苛刻條件的作家。 作者簡介: 阿丁,七〇后。前麻醉醫(yī)師、記者,現(xiàn)任《果仁》主編。著有長篇小說《無尾狗》《我要在你墳前跳舞唱歌》,短篇小說集《尋歡者不知所終》,歷史隨筆集《軟體動物》。 目錄: 美顱/1 我不喜歡開玩笑/21 頂硬上/45 魂斗羅/67 魚以及餌/91 死黨/109 海鰻與石斑魚/129 鎖/149 丘比特/163 高考/179 胎心/193 異物/207 附:非虛構(gòu)兩篇 慧姨和她的兒女們/245 口吃的人/251阿丁擁有令人吃驚的細節(jié)還原能力和令人叫絕的比喻能力。這樣的天分再加上他的勤奮,讓人有理由期待另一個余華,甚至另一個胡安?魯爾福的出現(xiàn)!炱G坤書評人 他的作品在保證了鋒利和情感沖擊的同時,也具備了豐富、從容的氣質(zhì)!段乃噲蟆 非理性和非邏輯以如此正常的方式出現(xiàn),如此日常的方式出現(xiàn),這是他的“暴力”!壶櫋吨袊诹呵f》《出梁莊記》作者 阿丁的掌控能力使他的敘事充滿張力,讓讀家欲罷不能。 ——馬原 歡迎來到阿丁的文字迷宮,一個真實得既意料之內(nèi)又超乎想象的世界。 ——王小山二○一一年的十二月,我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威基基海灘。那時的我 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唯一能確認(rèn)的是還活著。躺在沙灘上,所有的影 像都在腦子里沖撞、轟鳴,仿佛有人把一整只馬蜂窩硬塞進去,又拿 棍子攪了那么一下。 愛我的人都說,唉,你把自己毀了,你以為你得到了自由,其實…… 其實我什么都明白,不需要你們多嘴。 我把手機關(guān)掉、電腦關(guān)掉、電視關(guān)掉,窗子緊閉,還有可以發(fā) 的燈。然后任自己在沙發(fā)上生長。除了喝水和去洗手間,我從不挪動 一步,陽臺上也不去,我怕那些在寒風(fēng)中瑟縮的枯枝激發(fā)我自戕的念頭。 第七天上午,我掙脫了沙發(fā),草草洗了把臉,出門。路上,有風(fēng) 吹過來,我聞到了自己的氣味,我懷疑自己已經(jīng)餿掉了,像隔夜的飯。 在旅行社報了名,我神情恍惚地回答著接待者提出的問題。目的 地是夏威夷。 據(jù)說Lost就是在那兒拍的,我喜歡這部美劇。他也喜歡。 說不清自己是怎么做出的決定,“夏威夷”這三個字是一下子蹦 出來的,好吧,就去那兒。不知道此行能給我?guī)硎裁椿蛳馐裁矗?br/> 一切未知,可以確定的是我會把積蓄花個精光。 我住的地方叫謝爾頓鄉(xiāng)村酒店,樓下就是威基基海灘。夜晚,我在 火奴魯魯街頭游蕩,隨便找點兒什么填進肚子。午后爬起來,換上泳衣, 下樓,穿過沙灘,走進海里。當(dāng)我游到感覺自己將要溺水時,就向回游, 上岸后四肢攤開,躺在灼人的沙灘上,望著天空,整理蕪雜的思緒。 海懸浮高天,乳白色的水母云朵般漂移。我在這世上活過的日子 漸次隱去。 一天傍晚,一個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先是笑,笑如砂紙般粗糲。 然后那個聲音說: “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像只海星!蹦菚r有纖細的風(fēng),涼爽舒適, 遠處的鉆石頭山正在藍色蒼穹上如畫卷般展開,我已有了微微睡意。 可想而知,我對打擾者很沒好氣,索性閉上眼睛,屈起胳膊擋在胸前。 “這個比喻一點兒想象力都沒有,”我說,“每個打魚的都會這么說! “不錯,”我感覺自己被罩在陰影中,那個人坐下了,就在我身邊。 “我算是半個漁夫!彼f話時顱腔共鳴很重,像個鼻竇炎患者。 陰影令我不安。我起身,手臂搭在膝上,望向正前方。遠處的海 面上,帆在海上載浮載沉,孩子們趴在沖浪板上,笑聲和尖叫聲被海 浪推向沙灘。 “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蔽艺f。 “哦,抱歉,我無意打擾你!蹦侨瞬]有離開,而是繼續(xù)說,“我 只是覺出了你的不同,連續(xù)三天了,你都躺在同一個地方,同一種海 星的姿勢?晌铱吹贸,你的內(nèi)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平靜。因此—” 他停頓片刻,用一種潮汐般的聲音說,“我想你需要有個傾聽者,比如, 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西方式的搭訕而已。一個長著東方面孔的女人,吸引了一個西方 人,你的孤獨就是他的切入點,想借此迅速攪動你的內(nèi)心。俗套,一 次獵艷的開始罷了。 但那個聲音撬動了我,我歪過頭,打量他—滿頭銀發(fā)之下,隱 藏著少許栗色,臉部瘦削,側(cè)面看鼻唇如刀斧刻畫,巖石般堅硬。胡 子剛刮過,腮幫青郁郁的。眼窩陷得極深,從這個角度看不到他的眼 神,但有一點光亮穿過睫毛射向遠處。他穿著一件艷麗的夏威夷襯衫, 多袋短褲,小腿細長,卻肌肉膨隆,有金色的濃密汗毛附著,赤著腳。 一個長得有幾分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老年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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