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肯特郡的一塊草莓地上有兩輛房車,一輛男人住,一輛女人住。住客來自五湖四海:礦工之子安德利來自老烏克蘭,年輕性感的愛麗娜來自新烏克蘭,還有波蘭人托馬什、瑪爾塔和約拉,兩個中國姑娘,以及從馬拉維來的伊曼紐爾。他們都到英國令人愉悅的綠土地上采摘草莓。 對于移民來說,當今的英國并不那么令人愉悅。這里有想要加入黑幫的人,如沃爾克,他一眼便看中了愛麗娜,認為綁架是求愛的上上之策。安德利也如此,他其實并不中意愛麗娜,卻一定要出發(fā)去尋找那個他不愛的姑娘…… 作者簡介: 瑪琳娜.柳薇卡(MarinaLewycka)英國文壇近年來最炙手可熱的暢銷書作家!岸(zhàn)”結(jié)束時出生于德國基爾難民營,父母均為烏克蘭人。她在英國長大,居住在謝菲爾德,任教于哈勒姆大學。 58歲時柳薇卡借《烏克蘭拖拉機簡史》一書一舉成名,贏得2005年波靈格大眾伍德豪斯喜劇小說獎和機智小說獎。2007年出版《英國農(nóng)民工小像》,延續(xù)其黑色喜劇的風格,并于2008年入圍喬治.奧威爾獎。 柳薇卡的文字幽默而不搞笑,歡鬧戲謔卻不無厘頭。在文字日益邊緣化、娛樂化的時代,柳薇卡仍以其幽默的語言,堅定地刺入復雜而糾結(jié)的底層社會,觸及那些令人難堪的現(xiàn)實。 目錄: 兩輛房車 再見,草莓。你好,手機 毛茛草地 五間浴室 本德爾 四山墻 九女士 兩輛房車 再見,草莓。你好,手機 毛茛草地 五間浴室 本德爾 四山墻 九女士 鳴謝 《英國農(nóng)民工小像》對人們尋求更美好生活的渴望做了引人入勝的生動解說。甚至更勝《烏克蘭拖拉機簡史》一籌!稅蹱柼m獨立報》 極其有趣,具有深入觀察的洞察力,鬧劇、悲劇與恐怖之感交織在一起!短┪钍繄笪膶W副刊》 柳薇卡將幽默與移民的現(xiàn)實生活交織在一起,證明她不是只能寫出一部佳作之人!稌r尚芭莎》 一出關于移民和誤解的喜劇!丢毩蟆贰队r(nóng)民工小像》對人們尋求更美好生活的渴望做了引人入勝的生動解說。甚至更勝《烏克蘭拖拉機簡史》一籌。——《愛爾蘭獨立報》 極其有趣,具有深入觀察的洞察力,鬧劇、悲劇與恐怖之感交織在一起!短┪钍繄笪膶W副刊》 柳薇卡將幽默與移民的現(xiàn)實生活交織在一起,證明她不是只能寫出一部佳作之人!稌r尚芭莎》 一出關于移民和誤解的喜劇。——《獨立報》 吟唱著生活的熱望……動人至極!缎瞧谌仗┪钍繄蟆 歡鬧又令人驚恐,風趣、機智!缎l(wèi)報》 真誠而又風趣,同嚴肅的政治論爭一樣帶來巨大沖擊!睹咳锗]報》 黑色喜劇,像未熟的草莓般刺激。——《TimeOut》 乘過山車般的感覺,一個心胸寬廣的故事!睹咳湛煊崱 《烏克蘭拖拉機簡史》的全部幽默盡在其中!稑藴释韴蟆 一次有趣迷人、嬉戲喧鬧的旅行。——《觀察家》 兩輛房車 田野——這是片廣袤的田野,勢向南傾,橫亙在一道綿長的山丘之上,山丘蜿蜒曲折,延伸進一道神秘幽寂、樹木蔥蘢的山谷。山楂樹和榛子樹構(gòu)成的密籬掩映著山谷,野玫瑰和幽香四溢的金銀花點綴其間。清晨,一縷微風輕輕掠過唐斯丘陵唐斯丘陵(Downs),英格蘭南部的圓頂山丘,由典型的白堊巖構(gòu)成。其支脈向東延伸至肯特郡一帶。在這里,同樣類型的白堊巖山丘稱作丘陵地帶。(本書腳注均為譯注),它的俏勁兒恰夠它與從英吉利海峽襲來的咸鮮霧氣翩然相吻。真?zhèn)兒的,那氣息是這樣愉情悅性,你端坐在此,恍恍然如在天堂。田野上還有兩輛房車,一輛是男人的,一輛是女人的。 可是,如果這里真是伊甸園,那就該有棵蘋果樹,約拉心想。但這里是英國田園,田野上到處是漸紅漸熟的草莓果兒。這里沒有蛇,但有個“面球兒”。 身材嬌小、風姿綽約的約拉坐在女人房車的踏板上,一面將腳指甲涂成撩人的淺蓮色,一面拿眼瞅著“面球兒”的路虎汽車駛進位于田野底端的大門,瞅著新來的人從副駕駛座上爬下來。真?zhèn)兒的,她一輩子也鬧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捶堑谜麃聿恢祪蓚大子兒的妞兒,而明眼人都知道,這里需要的是另外一個男人——如果他是個成熟的男人當然更好,不過他得有自己的頭發(fā)和好看的雙腿,還得有副平和的好性子——他不僅草莓摘得比別人快,還可為他們的小小團隊帶來令人愉快的兩性和諧?墒牵l都瞧得出,這位小大姐只會把這里攪和得雞飛狗跳,好比將一只狐貍放進了雞窩。這下可好了,所有的男人都將唯她馬首是瞻,為博她的一笑而明爭暗斗,全然忘了自己來這兒是為了什么,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是來采草莓的。這個念頭弄得約拉心煩意亂,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拾掇中趾,弄得它慘不忍睹,如同一截搞砸了的斷肢。 還有個空間的問題,約拉琢磨著,一面覷著眼仔細打量著新來的女孩,她正經(jīng)過男人們的房車,從坡下面往上走來。雖然這里的女人比男人多,可女人們的房車卻比男人的小,只是輛有四個鋪位的旅行車,就是你去波羅的海度假時可能會拖在車后面的那種。約拉身為工頭,可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雖說身材嬌小,但派頭可不小,所以她理所當然地獨占了一個鋪位。瑪爾塔,她的外甥女,占著另一張單人鋪。還有兩個中國女孩——約拉永遠也搞不清她們姓甚名誰——共用那張折疊式的雙人床,一旦把它打開,就會占據(jù)整個地面空間。就這么著,再來人可沒地兒了。 她們四人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將房車裝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去頗有點家的模樣。兩個中國女孩在墻上貼上了動物寶寶和貝克漢姆的照片,敔査衷谪惪藵h姆旁邊貼了張克拉科夫克拉科夫(Kralow),波蘭歷史名城,位于維斯瓦河上游,距華沙約250公里。黑臉圣母的畫。喜歡樣樣東西都聞起來香噴噴的約拉將一束野花插在只杯子里,里面有野薔薇,有剪秋羅,還有黃白相間的金銀花,讓空氣變得甜絲絲的。 讓她們的房車顯得分外迷人的一大特點是貯物空間的聰明配置:這里有緊湊的櫥柜,設計巧妙的齊頭高的箱子和屜子,它們都有裝飾可愛的把手,樣樣東西都能收藏其中。約拉喜歡把東西歸置得整整齊齊的。四個女人知道如何回避彼此,她們已精于此道,可以在這個充滿女性柔美氣息的空間里回旋自如,而絕不碰觸到彼此。她們可不像那些個男人,他們先天不足,總是笨手笨腳的,占據(jù)著本來全無必要的空間,雖說他們也是沒法子,而且他們的確有些好處,這個她會在后面向你慢慢道來。 這個新來的妞兒——她徑直跳上房車,把背包撂在地板中央。她說,她從基輔來,一面滿臉堆笑地打量著四周。她名叫愛麗娜。她顯得疲憊不堪,蓬頭垢面,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油炸薯片的味兒。她該把背包放在哪兒呢?她該在哪里睡覺呢?她笑個什么勁兒呢?這是約拉想知道的。 * “愛麗娜,寶貝兒,你現(xiàn)在改主意還來得及。你不是非走不可!” 在基輔汽車站,媽媽一面號啕大哭,一面用紙巾擦拭著她那有些發(fā)紅的眼睛,弄得場面好不尷尬。 “媽,拜托!我又不是小孩子!” 當媽的在此時此刻痛哭流涕是情理之中的事?删驮谶@時,我那粗枝大葉的老爸也冒了出來,襯衫從上到下無一處不是皺巴巴的,一頭銀發(fā)根根直豎,活像一頭老態(tài)龍鐘的豪豬。好吧,我承認這讓我亂了方寸。我沒料到他會來送我。 “愛麗娜,小家伙,一路上小心啊。” “哎呀,爸爸。這是怎么了?你以為我不會回來了么?” “千萬要當心,我的小家伙。”抽鼻涕,嘆粗氣。 “我不小了,爸爸。我十九了。你當我不會照顧自己?” “唉,我的小企鵝!背楸翘,嘆粗氣。然后媽媽又開始了。然后——情不自禁地——我也開始了,抽鼻涕,嘆粗氣,揉眼睛,直到大巴司機讓我們別再磨磨蹭蹭。于是媽媽將一個裝著面包、臘腸和罌粟籽餅的袋子塞在我手里,我就這樣上路了。從基輔到肯特,足足走了四十二個小時。 好吧,我得承認,在長途汽車上待四十二個小時可不是好玩的。等我們到利沃夫利沃夫(Lviv),烏克蘭西南部主要城市,西鄰波蘭。時,面包和臘腸全都到了我的肚子里。在波蘭,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踝開始腫了起來。當我們在德國的某個地方停下來加油時,我將罌粟籽餅的最后一點碎屑塞入口中,然后用散發(fā)著金屬味的臟水將它沖下喉嚨,那水是從一個有著不可飲用的標識的水龍頭中流出來的。在比利時,我的月經(jīng)不請自來,可我渾然不知,直到暗紅的血滲出我的牛仔褲,弄臟了座位。在法國,我的腳完全失去了知覺。在前往多佛的渡船上,我找到個廁所,將自己里里外外收拾干凈。朝洗臉池上方水汽模糊的鏡中望去,我看到一張毫無血色、眼圈烏黑的面孔,她也在目不轉(zhuǎn)睛地回望著我,我?guī)缀跽J不出她來了,那是我嗎?那個頭發(fā)臟兮兮、亂糟糟,眼睛下面還有兩個大眼袋的人?我在船上來回溜達著,好讓腿部的血液循環(huán)恢復正常,并在晨光乍現(xiàn)之時,站在甲板上,借著霧蒙蒙的光線,瞭望讓英格蘭變成了現(xiàn)實的白色崖岸,它們美麗,神秘,是我夢中的樂土。 在多佛,沃爾克在船下接我,他揮動著上面寫著我的名字——愛麗娜.布拉茲科——的小卡片。像大家常做的那樣,他把我的名字拼錯了。他是那種我媽媽會稱之為缺少教養(yǎng)的人的類型,穿著件黑得瘆人的皮夾克——活脫脫是個從漫畫書上走下來的黑幫老大——我不是在做噩夢吧!——那皮夾克不是真皮的,隨著他的走動,它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響。他就欠一把槍啦。 他咕噥著對我表示歡迎!昂。你又(有)護照沒?又馮(文)件沒?” 他的聲音低沉含混,嘴里散發(fā)出臭烘烘的煙味兒和爛牙味兒。 這個形似黑幫的人真該好好刷刷牙。我在背包里面摸索著,還未等我開口,他就一把奪過我的護照和季節(jié)性農(nóng)工的文件,將它們?nèi)M他那夢魘般的夾克衫的胸袋中。 “我收著為你。英格蘭害(壞)人多多的有。偷你的,能! 他拍拍口袋,并擠了擠眼睛。我一眼就看出,跟這種人沒得商量,于是將背包甩到肩上,跟著他穿過停車場,走向一輛龐大無比的汽車。這車閃著黑森森的光芒,介乎于坦克和卡車之間,車窗上貼著黑膜,鉻合金的進氣柵熠熠生輝——活脫脫就是輛黑手黨的車。野蠻人和不受社會待見的人最喜歡這種高檔車。實際上,他跟他的車真是一個模樣:身體超重,形如坦克,大門牙閃著銀光,黑夾克耀武揚威,亂糟糟的頭發(fā)扎成馬尾懸在背上,恰似一根排氣管。哈哈。 他全無必要地抓著我的胳膊肘——真是個笨蛋,難道他以為我會逃跑?——然后將我一把推到后排座位上,這也是毫無必要的。在車里面,這輛黑手黨汽車充斥著更強烈的煙草臭味。我坐在那里,不吱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望著窗外,而他則透過后視鏡,肆無忌憚地打量我。他以為他瞧著誰呀?然后,他點燃了一支香煙,臭不可聞的那種——媽媽稱它們?yōu)樾露韲鵁煛y聞死了!——開始吞云吐霧起來。噴煙。熏臭。 我沒有透過那黑黢黢的窗子飽覽匆匆掠過的景色——我實在太累了——但我的身體沒有錯過感知路上的每一道彎,還有它在急剎車和轉(zhuǎn)向時的劇烈顛簸和搖晃。這個黑老大真該上上駕駛課。 他旁邊的副駕駛座上擱著個紙袋,里面裝著薯片,他時不時地將左拳杵進去,掏出一大捧薯片塞進嘴巴里。掏摸,猛塞,咀嚼。掏摸,猛塞,咀嚼。全然沒有教養(yǎng)。可是,薯片聞著可真饞人啊。香煙的味道,他一手把握著方向盤,一手往嘴里塞東西時造成的橫向運動,我的月經(jīng)造成的身體下部的牽拉疼痛——它們讓我在反胃不已的同時又饑餓難耐。最后,饑餓占了上風。我不知道這黑老大說的是何種語言。白俄羅斯語?他長得太黑了,不像白俄羅斯人。烏克蘭語?他看著可不像烏克蘭人。也許是從東部以外的某個地方來的?車臣?格魯吉亞?格魯吉亞人是什么樣兒的?巴爾干半島人?我拼著一猜,用俄語問道:“冒昧地問一下,沃爾克先生,我能吃點什么嗎?” 他抬起眼。我們的眼睛在后視鏡中相遇。他的眼睛可真像黑幫老大的——充滿毒性的黑莓子,隱藏在雜亂如參差不齊的籬笆般的眉毛下。他用那種蠻橫無禮的方式打量著我,眼睛在我的身上逡巡了個遍。 “小發(fā)發(fā)(花花)享(想)吃東西?”他用英語說,盡管他一定是聽懂了我的俄語。也許他來自新近才從蘇聯(lián)獨立出來的國家中的某一個,那些國家的人都會說俄語,可他們就是不說。OK,那么他想說英語?讓我來給他露一手兒。 “確實如此,沃爾克先生。如果你可以加惠于我,如果這不會令你不便,能讓我吃點東西的話,我將不勝感激! “沒問題,小發(fā)發(fā)!” 他又滿滿地吃了一大口薯片——掏摸,猛塞,咀嚼——然后將油漬漬的紙袋中剩下的薯片揉成一團,越過椅背遞給我。當我向前傾過身去接它們時,我看到在原來放薯片的地方還有一樣東西。某種又小又黑又怕人的東西。哎呀!那是把真槍嗎? 我的心開始怦怦直跳。他要槍干嗎?爸呀,媽呀,救命呀!OK,就假裝我沒看到。也許它沒有上膛。也許它只不過是種打火機。于是,我展開皺巴巴的紙袋——它看著就像個溫暖多脂的鳥巢。里面的薯片油油的、軟軟的,還溫溫的。只剩下大約六片了,還有些碎屑。我一次就品上一片。它們略帶咸味,還有一絲醋味,它們真是——嗯!——無與倫比的美味。油脂粘在我的唇邊,裹住了我的手指,所以我別無選擇,只能將它們舔掉,不過,我努力讓自己做得不那么明顯。 “謝謝你!蔽叶Y貌地說,因為粗魯是沒教養(yǎng)的標志。 “不可(客)氣。不可(客)氣!彼瘟嘶稳^,好像在說他有多慷慨似的!奥飞系氖澄。所有的都會算在你的生活費里。” 生活費?我用不著再大驚小怪了。我端詳著他的背部,那咯吱作響、接縫縱橫的夾克衫,那參差不齊的馬尾辮,那粗大的黃脖子,那些假皮領上的頭皮屑。我又開始想嘔吐了。 “這個費指什么?” “費。費用。食物。交通。住宿!彼碾p手都離開了方向盤,在空中揮舞著!霸谙玻ㄎ鳎┓缴钐F了,小發(fā)發(fā)。你以為誰會為所有這些奢侈品埋單?” 雖說他的英語爛得嚇人,可那些詞匯滔滔而出,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你以為這一切都會是免費的?” 那么媽媽說得對。“所有人都看得出,經(jīng)營這個中介的都是些騙子。所有人,除了你,愛麗娜。(看看,知道媽媽是多瞧不起我了吧,她就是有這么個招人厭的習慣。)如果你對他們?nèi)鲋e,愛麗娜,如果你假稱是學農(nóng)業(yè)的學生,而你連點邊兒也沾不上,要是出了岔子,誰會幫你呢?” 然后,她會繼續(xù)歇斯底里地說起在西方遭遇不測的烏克蘭姑娘們的事兒——所有那些流言蜚語和報紙上的故事。 “可是,誰都知道這些事只會發(fā)生在呆頭呆腦和沒受過教育的女孩身上,媽媽。它們是不會發(fā)生在我身上的! “如果您樂意對我說說有哪些費用,我會努力支付它們的。” 我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彬彬有禮,富有教養(yǎng)。鉻合金進氣柵般的牙齒閃動起來。 “小發(fā)發(fā),先要支付費用,然后你再拿錢。沒商量。不可(客)氣! “你會把護照還給我吧?” “完全正確。你共(工)作,你拿護照。你不共作,你沒護照。有人上基輔看你媽媽,說愛麗娜不好好共作,給她弄大麻煩。” “我聽說,在英國……” “英國是個變化,小發(fā)發(fā)。現(xiàn)在,在英國,什么事都可能發(fā)生。英國可不像你在學校書本上讀到的那樣! 我想狠狠地撞向《讓我們來說英語》中的布朗先生——如果他就在這兒的話! “你的英語說得棒極了。俄語可能也很棒吧?” “英語,俄語,塞爾維亞-克羅地亞語,德語,各種語言我都行! 這么說來,他把自己當成語言學家了。OK,讓他說下去。 “你不是沿岸這些地方的人吧,我覺著,沃爾克先生?” “你覺得我是哪兒人,我就是哪兒人,小發(fā)發(fā)!彼诤笠曠R中沖我狡黠地擠了擠眼,亮了亮銀牙。然后他開始左右搖晃起腦袋,像是要把頭皮屑甩掉似的。 “這個,你喜歡?讓女紙(子)著迷嗎?” 我愣了一會兒,這才意識到,他指的是自己的馬尾辮。這在他看來是在調(diào)情?若是說起吸引力,我會給他打零分。對于一個缺少教養(yǎng)的人而言,他無疑有些自高自大了。多可惜,媽媽不在這里來糾正他。 “這絕對令人無法抗拒,沃爾克先生! “你喜歡?嗯哼,小發(fā)發(fā)?你享(想)摸嗎?” 那條馬尾巴上下翻飛起來。我屏住了呼吸。 “來啊,哦哦。你可以摸它的。來啊!彼麘阎伒茂}人的激情說。 我伸出手,它們依舊是油漬漬的,散發(fā)著薯片味兒。 “來啊。讓你快活快活! 我碰了碰它——感覺它就像是老鼠尾巴。隨后他晃起了腦袋,它就像一只活老鼠似的在我手下抽搐起來。 “我聽人說過,女紙們抗拒不了這樣的頭發(fā),它會讓她想起男人的根根! 老天爺,他現(xiàn)在到底在說些什么呀? “根根?” 他用手指比畫了個粗魯?shù)氖謩荨?br> “甭怕,小發(fā)發(fā)。它讓你想起男朋友了。啊哈?” “沒有,沃爾克先生,因為我沒有男朋友! 我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這太遲了。那些話就那么脫口而出,再也收不回來了。 “沒男朋友?這朵小發(fā)發(fā)怎么沒男朋友?”他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溫熱的薯片油脂,“呃。也許這樣一來對我是個好名堂?” 那是個愚蠢的錯誤。他逮到你了。你被逼上了絕路。 “也許有時候我們弄個好名堂,嗯?”他噴著煙味兒和爛牙味兒,“小發(fā)發(fā)?” 透過黑黢黢的玻璃,我可以看到林地快速向后掠去,陽光燦爛,樹影斑駁。我要是能從車上一躍而出、滾下草堤、鉆進叢林該多好?墒俏覀兊能囁偬炝。我閉起雙眼,假裝睡著了。 我們在沉默中開了大約二十分鐘。沃爾克又點上一支煙。我透過低垂的眼瞼觀察著他,他正弓腰坐在方向盤前吞云吐霧。噴煙。熏臭。噴煙。熏臭。這什么時候是個頭啊?然后,車輪下發(fā)出沙礫的嘎吱聲,隨著最后一次猝然的趔趄,這輛黑手黨汽車停了下來。我睜開雙眼。我們停在一座屋頂陡斜的漂亮農(nóng)舍前,屋前是個夏意盎然的庭院,一塊草坪斜向一條水位清淺、波光閃動的小河,草坪上擺放有桌椅。這正是英格蘭該有的樣子。我心想,現(xiàn)在,終于,會有正常的人了;他們將會對我說英語;他們將會給我茶喝。 可是他們沒有。相反,一個身穿臟衣服、足蹬橡膠靴的矮胖的紅臉漢子走出屋子——農(nóng)場主,我猜——他把我從沃爾克的車上接下來,咕噥著一些我聽不明白的話,但很明顯不是在邀請我喝茶。他同樣粗魯?shù)厣仙舷孪碌卮蛄恐,就好像我是他才買來的一匹馬。然后,他與沃爾克交頭接耳起來,咕噥聲太快,我跟不上趟兒,之后倆人交換了信封。 “再見,小發(fā)發(fā)!蔽譅柨苏f,帶著那薯片油脂般的膩笑,“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也許我們弄些名堂來?” “也許! 我知道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可那時,我只是一心想離開。 農(nóng)場主將我的背包塞進他的路虎汽車,然后把我也塞了進去,這么做時,他用手在我的屁股上使勁推了一把,這個動作完全沒有必要。他只須招呼一聲,我就會自己坐進去的。 “我直接把你送到地里去!彼f,此時,我們的車正沿著狹窄曲折的道路搖搖晃晃地行進著!澳憬裉煜挛缇涂梢蚤_始采摘了。” 大約走了五公里后,路虎搖擺著穿過一道門,我頓覺釋然,因為我終于讓腳踏在了堅實的土地上。我注意到的第一樣東西是光線——炫目的、含有鹽分的光線在陽光燦爛的田野上翩然起舞,草莓嬌艷欲滴,小巧的圓形房車棲息在山丘的高處,而矩形的、方方正正的房車則居于山腳之下,更遠處是樹林,還有綿長曲折的地平線。于是,我對自己微笑起來。那么,這就是英格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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