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珍重待春風(fēng):那些你不曾擁有的歲月會給你


作者:白先勇,隱地     整理日期:2014-05-22 10:46:09

愿春風(fēng)描摹你的輪廓,將心事盡化塵緣,風(fēng)干淚眼后請留下頹唐倦意,素履佇立塵世,你若不來,春風(fēng)就要來了……
  《珍重待春風(fēng)》以文字懷古,以文字暢想,透過文字向文壇先驅(qū)致敬。白先勇、林清玄、余光中等名家,洋洋灑灑譜寫出姹紫嫣紅、繁花爭艷的文學(xué)盛世。在過往歲月的延續(xù)中,得到或者離失,都在某一刻趨向圓滿。
  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每個人都需要找到一個定位。不論這個位置能給予你怎樣的生活,是財富或者是安定。但愿所有的人,都不是因為無路可走才選擇現(xiàn)下的生活。但愿所有的人,都不是因為無路可退才選擇現(xiàn)下的人生。
  只有品嘗過苦味,才會有純粹的歡愉?吹侥切┠阍芟脒^的場景之時,總會懂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信手掂來。你所經(jīng)過的每一寸時光,都是為了迎接它,擁抱它。原來最好的時光,都不曾虛妄。
  作者簡介:
  白先勇
  北伐抗戰(zhàn)名將白崇禧之子。一九六五年獲碩士學(xué)位后旅居美國,任教于加州大學(xué)。近年投入愛滋防治的公益活動和昆曲藝術(shù)的復(fù)興事業(yè)。著有短篇小說集《寂寞的十七歲》、《紐約客》,長篇小說《孽子》,散文集《驀然回首》、《明星咖啡館》等。
  林清玄
  著名作家,被譽為"當(dāng)代散文八大家"之一。作品有“菩提十書系列”、《玫瑰海岸》、《白雪少年》、《好雪片片》、《鴛鴦香爐》等百余種。他的作品多次被編入大陸、香港、臺灣和新加坡的中文課本。
  余光中
  著名詩人,一生從事詩歌、散文創(chuàng)作,曾在臺灣、香港各大學(xué)擔(dān)任外文系或中文系教授暨文學(xué)院院長,著有詩集《藕神》、《白玉苦瓜》等;
  目錄: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時間的速度是難以想象的,
  流年暗中偷換,
  你換了你的,
  我換了我的,
  有時在鏡中看不清的自己,
  在別人的臉上卻看見了。
  焚稿斷癡情
  人物兩題
  眼前的輪回
  夜躑躅
  詩史再掀一頁
  散步在傳奇里
  你怎樣理解生活
  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時間的速度是難以想象的,
  流年暗中偷換,
  你換了你的,
  我換了我的,
  有時在鏡中看不清的自己,
  在別人的臉上卻看見了。
  焚稿斷癡情
  人物兩題
  眼前的輪回
  夜躑躅
  詩史再掀一頁
  散步在傳奇里
  你怎樣理解生活
  不管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每個人都需要找到一個定位。
  不論這個位置能給予你怎樣的生活,
  是財富或者是安定。
  但愿所有的人,
  都不是因為無路可走才選擇現(xiàn)下的生活。
  但愿所有的人,
  都不是因為無路可退才選擇現(xiàn)下的人生。
  一根扁擔(dān)
  四個音符
  八十自述
  變成男人
  閑居河堤邊
  生活練習(xí)
  我的小物業(yè)
  走過的才是人生
  我們歌哭無端,
  我們喜怒無常,
  我們?nèi)找篃o明,
  無非無非,
  是想在生命的幽微之際找到一絲明覺,
  他鄉(xiāng)客旅是對自由靈魂的追求及向往。
  滄海,藍(lán)田
  色不迷人人自迷
  百花深處
  暮光秋色
  四季桂
  從后火車站出發(fā)的人生
  旅行,是一首詩
  超馬行
  想念卻不能見的人
  想在深夜跟你敘述,
  敘述我走過的萬水千山,
  那些溫暖或明亮,
  瘋狂或無奈,
  當(dāng)我輾轉(zhuǎn)失眠需要勇氣,
  卻不曾奢求,你再次的盤桓……
  父親與民國
  木心三帖
  羅蘭的笑談
  臺灣早就遺忘了我的朋友胡適之
  馬華文學(xué)無風(fēng)帶
  朱介凡先生二三事
  含淚讀詩懷鐘老
  文學(xué)傳播的掌舵者
  不曾擁有的時間會給你
  只有品嘗過苦味,
  才會有純粹的歡愉。
  看到那臆想的場景之時,
  總會懂得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信手拈來。
  你所經(jīng)過的每一寸時光,
  都是為了迎接它,擁抱它。
  原來最好的時光,都不曾虛妄。
  藍(lán)天·大!そY(jié)婚曲
  大同小異的苦悶
  恐懼游戲
  物質(zhì)的美好
  并不會怎樣
  故事
  做一位內(nèi)外兼顧的知識人
  簡訊
  小子!何莫學(xué)夫詩?
  諾貝爾文學(xué)獎之輕與重
  風(fēng)回旋處堪寄情思
  斬斷不必要的雜想,
  以及蜷縮在過去不肯繼續(xù)往前走的那個自己。
  在這個紛繁的世間,
  人與人的區(qū)別,
  不過是有人為自己活著,而有人不能。
  于心有愧
  無名浴伴
  今昔驚夢
  浴女圖
  黑暗里,一盞一盞的燈
  時間的綠藻·光的游戲
  一棵種在夢境邊緣的水樹
  散文Pi的奇幻漂流
  戰(zhàn)地斷鴻
  河流
  活在哪里最幸福
  人和人的記憶系統(tǒng)因目標(biāo)感的不同,
  而存在千差萬別。
  溫柔婉轉(zhuǎn)微風(fēng)吹過的麥田,
  波瀾壯闊寒氣逼人海岸邊,
  不論是纏綿不舍和絕然的虛無,
  還是甜蜜繾綣的朝思暮念,
  總有一處隱匿你最初或者最終的幸福。
  惡夢里的日本
  繆思的子民
  世界貿(mào)易中心看人
  全球化中說相聲
  我看
  臺灣人懶得提的十件事
  一只愛吃辣的狗
  斗室里的“大觀園”眼前的輪回
  林清玄/文
  到銀行辦事,等著叫號碼的空隙,走到書報架想找一份報紙或雜志來看。
  所有的書報都被拿光了,只剩下一份我從來不看的小報掛在架子上。
  為了打發(fā)時間,我只好看那份小報。
  有一個熟悉的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一則航運新聞,特寫的記者是三十多年前和我一起跑新聞的朋友。
  三十幾年前,他就是跑航運新聞!三十年過去了,他還在跑航運新聞!航運是新聞中的冷門路線,除非有空難或船難,航運記者幾乎是報社中的隱遁者,寫著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新聞,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無關(guān)緊要了三分之一世紀(jì),一成不變的三十幾年,人生不蹉跎也難矣!
  想起三十幾年前我剛當(dāng)記者的時候,充滿了往前沖的理想與熱情,如果我不轉(zhuǎn)換路線、改變生涯,過了那么長的時間,或許也會那樣,成為無關(guān)緊要、一成不變了。
  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蕭蕭雨!也許,沒有也許,我們的生命彷如陀螺,在小圈子里轉(zhuǎn)著轉(zhuǎn)著,愈轉(zhuǎn)愈慢,愈轉(zhuǎn)愈慢……
  三十年,準(zhǔn)備倒下了!
  春風(fēng)依稀十里柔情
  突然叫到我的號碼。
  我走到柜臺,遇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柜臺的銀行員是二十幾年前幫我開戶的小姐,她的微笑、姿勢、身材幾乎沒變。
  但她的臉上已滿是皺紋,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半白了。
  我想起當(dāng)年的那個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銀行員,多么的青春秀麗,春風(fēng)依稀十里柔情,夜月已是一簾幽夢,翠消香減,就像是一個不動的電影鏡頭,鏡中的人速速快轉(zhuǎn),花瓣正準(zhǔn)備一瓣一瓣地辭枝。
  在銀行里,我也忍不住低喟嘆息!
  時間的速度是難以想象的,流年暗中偷換,你換了你的,我換了我的,有時在鏡中看不清的自己,在別人的臉上卻看見了。
  生命只是一再還魂
  出了銀行,走過繁忙的東區(qū)街道,一大面的電視墻,正在重播昨夜的《新還珠格格》。
  想到十多年前,《還珠格格》播出的時候,小兒子每到播出的時間,就會跑前跑后、跑上跑下地大喊:“格格來了!格格來了!”
  現(xiàn)在,小兒子已經(jīng)比我高出半個頭,是帥氣的少年!哆珠格格》又從頭來一次,人物已全改換,劇情卻是還魂!
  生命或許如此無常,只是一再地還魂。
  我們看到繁華街頭不斷往前走的人,他們的人生并沒有往前走,只是每天不斷地回到原點,只是不停止地輪轉(zhuǎn),有的人每天跑航運新聞,一跑三十年!有的人每天按時打卡,坐在同一張銀行的椅子上!大部分人的生活就是這樣,每天的出門,只是繞了一圈,回到原點!
  這樣一想,汗毛都會豎立,人生是多么可惜呀!
  一艘為名一艘為利
  乾隆皇帝和法磬禪師坐在金山頂上,看著往來如織的江上船帆,乾隆問道:“這江上每天有多少船來往呀?”
  法磬說:“只有兩艘船!”
  “怎么會只有兩艘呢?”
  “一條為名,一條為利!”
  沒有任何可以擁有
  為大名大利奔赴前程還是好的!
  可嘆的是,大部分人只為了謀生的小利,既未奔赴遠(yuǎn)方,反而在小小的地方打轉(zhuǎn)!
  輪回不是前世,也不是來生,輪回只在眼前。
  如果人生不是浩蕩前行,就是繞了一輪又回到原點。
  蒙昧無知是活在輪回。
  沉淪欲望是活在輪回。
  一再悲傷是活在輪回。
  失去覺知是活在輪回。
  直到有那么一刻,如蟬爬出了焦土,似蝶突破了蛹?xì),像蜉蝣沖過了激流,彷佛枯枝抽出了新芽,濃云中飆出了閃電……終于六牙香象截斷了眾流,金黃獅子吼絕了迷惑,大海嘲音喚醒了幻夢,眼前的輪回才露出了曙光。
  菩提本無樹,你的生活并沒有原點,你不必一天一天回到那個局限。
  明鏡亦非臺,這樣可以活下去,那樣也可以活下去,你不必非要抱著憂悲苦惱生活下去。
  本來無一物,在你的左邊是無常,在你的右邊是無住,沒有任何事物你可以帶著,也沒有任何,可以擁有。
  何處惹塵埃?
  繞著圈子是在走向空無,向前奔行也是走向空無,你的心,又何必執(zhí)著?你的愛,又何必懸念?
  一切都平息了
  我們歌哭無端,我們喜怒無常,我們?nèi)找篃o明,無非無非,是想在生命的幽微之際找到一絲明覺。
  觀照到輪回的起念、追尋與終結(jié),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如箭亦如梭,如風(fēng),亦如弓!
  如是觀,一切都平息了,輪也不轉(zhuǎn),回也無悔!
  跨成一道彩虹
  云散長空雨過,雪消寒谷春生。
  但覺身如水洗,不知心似冰清。
  我喜歡憨山大師的短詩,在云散雪清的那一刻,一切都是明明白白了。
  你三十年來都跑同一條新聞也罷,你二十年來都坐在同一個銀行椅子也罷,你的日子一直在轉(zhuǎn)圈圈也罷,只要在某一個特別的早晨,有了察覺,你的輪回在那一刻,就跨成一道彩虹!
  木心三帖
  馬家輝/文
 。ㄒ唬└鞣N悲喜交集處
  出門前,從書架上抽出《瓊美卡隨想錄》,帶著木心去南京。聞?wù)f周日在烏鎮(zhèn)將有一場追悼會,可惜我于周六便要趕回香港陪大女孩過圣誕,停留不了。而且想象中的木心應(yīng)該不會渴望更不會稀罕誰去追悼他,但也不會堅決反對,他應(yīng)是淡然恬然的,年輕時如斯,活到八十四歲了,更必如斯。
  他在書里不是感嘆過嗎?“蒙田,最后還是請神父到床前來,我無法勸阻,相去四百年之遙的憾事!笨梢娝麑ιL(fēng)格的一致性看得頗重,尤其對生命盡頭的操守,更重,所以在淡然恬然的木心的追悼會上如果大家又哭又號又嘆又哀,他肯定搖頭,不知道應(yīng)該對朋友們說些什么。
  有好長的時間誤以為木心是“臺灣作家”,因為一直在臺灣報紙副刊上讀他的文章,那時候,他在中國內(nèi)地早就坐完牢了,遠(yuǎn)走美國,不歸,不愿歸,不愿歸,但仍繼續(xù)寫作和畫畫和思考,文章刊登出來,八十年代,我是臺大學(xué)生,每回讀后都惆悵半天,連面對女朋友都說不出話來。
  怎么說呢?木心在報上發(fā)表的大多是語錄式的短散文,任何一句、兩句、三句,是中年的他的個人感悟,卻成為年輕的我的思考啟發(fā),似懂不懂,若虛還實,足夠放在心頭咀嚼半天。
  是的,咀嚼,木心說過,“快樂是吞咽的,悲哀是咀嚼的;如果咀嚼快樂,會咀嚼出悲哀來”,那時候的我只覺這位英俊的作家很有玩弄字詞的本領(lǐng),唯有當(dāng)活到某個年紀(jì),才真明白他在說些什么,但到了那個年紀(jì),欲辯已忘言。
  是的,英俊,木心之于年輕的我的另一個吸引自是他的俊朗,臉部五官像雕刻出來的石像,筆挺,堅毅,另一個有著如斯臉容的中國作家是民國的邵洵美,美得令人舍不得不看卻又不敢注視太久,怕會沉溺。邵洵美也像木心一樣寫詩,也畫畫,但前者有妻有情人,后者呢,據(jù)說是耽美界的同志,美得只愛屬于他的性別的物種。之或所以當(dāng)木心談及拜倫之死,意見是死得其所也死得其時,萬一他雞皮鶴發(fā)地活到老年,簡直破壞西方文學(xué)史的美感。依此邏輯,木心其實活得已經(jīng)夠久夠長,畢竟八十四歲了,老來又能回到故鄉(xiāng)看山看水,老去,逝去,告別中國文學(xué)史,依然能夠為中國文學(xué)史留下美感,已經(jīng)是很大很大的功績與奇跡。
  別了,木心,他寫過,“如欲相見,我在各種悲喜交集處”。那就讓我們?nèi)ピ摰貙に,一定尋找得到,因為,誰都有悲喜交集,誰都逃不脫這生命的宿命。
 。ǘ┎恢廊绾问呛
  在南京的演講活動結(jié)束后,好些本來飛回北京的朋友都改變了計劃,改往烏鎮(zhèn),出席木心先生的追悼會。他們問我去不去,我說香港有事,沒法去,其實是在心里堅持那個想法,木心應(yīng)該不會高興朋友為他追悼些什么的,別打擾他了,雖然他已離開人間。
  但又或者木心先生也不會反對朋友為他追悼,他是淡然得無所謂,自己的離世,朋友的哀傷,反正人間無秩序,自己喜歡怎樣就怎樣。
  木心不是在《很好》文內(nèi)寫過嗎?“昨天我和她坐在街頭的噴泉邊,五月的天氣已很熱了,剛買來的一袋櫻桃也不好吃,我們抽著煙,‘應(yīng)該少抽煙才對’。滿街的人來來往往,她信口嘆問:‘生命是什么呵’,我脫口答道:‘生命是時時刻刻不知道如何是好’!
  既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便做什么都好也或都不好。你想就去做吧,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自在如意。
  木心眼中的“如意”是這樣的:“集中于一個目的,做種種快樂的變化;蛘f,許多種變化著的快樂都集中在一個目的上了!
  木心如此定義快樂:“迎面一陣大風(fēng),灰沙吹進(jìn)了西澤的眼皮和乞丐的眼皮。如果乞丐的眼皮里的灰沙先溶化,或先由淚水帶出,他便清爽地看那西澤苦惱地揉眼皮,拭淚水。之前,之后,且不算,單算此一刻,乞丐比西澤如意。世上多的是比西澤不足比乞丐有余的人,在眼皮里沒有灰沙的時日中,零零碎碎的如意總是有的,然而難以構(gòu)成快樂!
  讀木心文章,感受到強烈的“境界”二字。他彷佛站在一個位子,察看我們,而這個“我們”,理所當(dāng)然地包括他自己;偶開天眼,紅塵里,他亦是可憐的眼中人。
  所以木心也曾說:“不幸中之幸中之不幸中之幸中之……誰能置身于這個規(guī)律之外。理既得,心隨安,請坐,看戲(看自己的戲)!
  一位看戲的人走了,他從別人的戲里看出自己的戲,也從自己的戲里映照別人的戲,用文字記錄下來,幕閉了,幸好仍有文字,給我們留下了許多說說唱唱的痕。木心寫過一篇《不絕》,開首道“一個半世紀(jì)采聲不絕,是為了一位法國智者說出一句很通俗的話:人格即風(fēng)格。十八、十九世紀(jì)還是這樣的真誠良善!庇墒撬惆l(fā)了一些關(guān)乎現(xiàn)代的感慨。
  是的,除了境界,就是格。有格,木心告別中國,中國告別木心的格。
 。ㄈ┠挠心悖@樣你
  南京氣溫是零下三度,對我這南人來說,已是致命之寒,出門必須穿上男裝絲褲;嗯,對了,南京之于北京,亦是“江南”,但彼“南”終究屬于我們的“北”,至少在咱們香港,沒有“零下”這個可怕的概念。
  于是穿上絲褲的我這南人便很容易擺烏龍。好幾次了,換裝準(zhǔn)備離開酒店房間,穿上大衣,伸手開門,無意間低頭一看,始發(fā)現(xiàn)原來忘記穿外褲。假如沒有這個“無意間”,往搭電梯,電梯門打開,站在里面的人恐必笑得彎腰流淚。
  尷尬之事常有,有時候并非發(fā)生在自己身上,但做為旁觀者,我也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像有一回,在男廁遇見其他部門的同事,站著聊了兩分鐘,離開時忽然看見他的褲襠濕了一大片,極明顯,很可能是尿尿時不小心,或是洗手時被水龍頭噴到而不自知,總之,難看,回到辦公室時肯定惹笑。
  于是我便非常掙扎,不知道是否應(yīng)該提醒他。想說,但說不出口,不希望看他在我眼前顯現(xiàn)窘態(tài);不提醒,又好像眼睜睜看著他稍后出丑,等于看見別人快墮進(jìn)陷阱而不阻攔。
  結(jié)果我是保持沉默。自我安慰,說不定他直接回到房間,不會遇見任何人,何苦要我把糗事揭穿。我向來是個短視的人,只顧眼前一刻的快樂如意,日后的愁,管他的,日后再說了。
  所以我很容易感動于一些好心地的人,自己做不到,唯有羨慕的份兒。
  像在辦公室看見男同事的西裝肩上滿布頭皮,我通常懶得提醒,但當(dāng)看見有其他同事提醒他,我便忍不住在心里暗道,呀,這是一個好人,我們的辦公室畢竟有好人。
  然而說到底,我對好人的欣賞感動依然遠(yuǎn)低于我對詩人的崇拜仰慕,如這兩天說了又說的木心先生,他的詩,他的情詩,令人根本忘記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在文字面前,好壞讓路,最重要的是時間能夠凝固于美麗的瞬間。像他說,
  “十五年前/陰涼的晨/恍恍惚惚/清晰的訣別/每夜,夢中的你/夢中是你/與枕俱醒/覺得不是你/另一些人/扮演你入我夢中/哪有你,你這樣好/哪有你這樣你”
  因為木心去世的緣故,因為圣誕新年交替的緣故,我重讀了《我紛紛的情欲》書里的一些詩,在旅途中,讀得恍恍惚惚,在飛機上,緩緩睡去。醒來時香港已在腳下,你在家里,我或許也在你的夢里。
  
  于心有愧
  黃文巨/文
  分手后的戀人,如何追憶曾經(jīng)逝水的年華?
  威尼斯的下一站就是米蘭。我們當(dāng)年從羅馬入境,先南下再一路繞回北部,最終站在米蘭出境。預(yù)計從米蘭直飛巴塞羅那。人算不如天算,我們終究沒有抵達(dá)朝思暮想的西班牙邊境。
  你為了工作必須臨時折返臺灣。我們只好不得不取消內(nèi)陸航班的機票、西班牙所有行程的旅店、阿布拉罕宮的門票……我事先苦心規(guī)劃的旅途,付諸東流,真真是起手無回。我滿心殘念,你卻不改樂觀地說,“沒關(guān)系,下次有機會再一起來吧”。
  結(jié)果再也沒有下次。
  常聽人說“分手旅行”,彷佛讖言。旅途隨時會遇到不可設(shè)防的變化和磨難,那是最足以測探人心的關(guān)鍵。我們在米蘭發(fā)生爭執(zhí),我負(fù)氣奪門出走,在街頭迷了路,夜半才回到旅店。你心急火燎氣瘋了。直到回臺前,我們都不言不語。
  意大利,如此綺麗、浪漫的地方,我們卻在這里大肆揮霍彼此的崇拜、信仰和愛意。以至于今后每每回憶起來,總是悲喜交集。奈何我們總是無法在愛情里成熟地溝通。人和人相處到某個境地了,似乎就開始產(chǎn)生厭膩、排拒、終而免不了分道揚鑣,尤有甚者,老死不相往來。
  人性最初輻射出來的純凈、極致與善意,真可以這樣子被傾軋?分手后無數(shù)個夜里,我忍不住想撥電話問你,如果時光能夠倒轉(zhuǎn),我們會不會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在拋擲煙硝彈藥之前,放對方一馬?
  你還記得位處南意大利的蘇連多(Sorrento)海岸嗎?為了看藍(lán)洞,我們從蘇連多前往卡布里島(CapriIsland)。大清早長途跋涉,搭乘游艇前往。那是一個自給自足到連精品店都一應(yīng)俱全的觀光小島。難吃的意大利面攤令人失望,兜售商品的小販像蒼蠅穿梭來去,但那片湛藍(lán)的海是怎么也忘不掉的記憶。
  我們在長長的人龍里,意外獲悉風(fēng)浪太大,無法出海前往藍(lán)洞(GrottaAzzurra)的消息。事先就曾聽網(wǎng)友說過,這輩子要進(jìn)藍(lán)洞還得看運氣,不是有錢就能去。不少旅客連續(xù)乘興而來卻敗興而歸。
  我喪氣了好久,明明艷陽高掛,何來莫名其妙的風(fēng)浪。你提議說,不如先搭纜車爬到高處的安那卡布里(Anacapri)逛逛,再下來碰碰運氣吧。我們只好前往另一列人龍排隊(只要是夏天,不管身在意大利的任何觀光區(qū),都不得不排排排排排隊煩死人)。好不容易搭上纜車已是半個多小時后了。安那卡布里位在小島的制高點,俯瞰而下,海洋和島嶼的輪廓更加清晰。除了精致的小餐館、手工藝品店、任何可以想象得到的歐洲精品專柜,一字排開好不嚇人。
  恍如置身在希臘。小巧多彩的磚房遍布叢生,貓群毫不怕生出沒在人群間,被喂食、拍照,好不幸福。我們穿梭在窄小的巷弄,底下不遠(yuǎn)處的海面上,隱約能看見,有幾個金發(fā)洋人正在沖浪。路邊的小朋友追逐嬉戲,人手一支意大利冰淇淋邊走邊舔好過癮。
  我滿身大汗,風(fēng)一搔來,清涼無比。兩個小時后,我們下山。前往藍(lán)洞的售票柜已經(jīng)人滿為患。匆忙擠進(jìn)人堆里買票,準(zhǔn)備出發(fā)。
  藍(lán)洞,顧名思義,其中因海蝕穿所形成的洞窟,受到光影的折射,呈現(xiàn)一片水藍(lán)迷離的色澤,好不誘人。船夫邊劃槳邊吟唱意大利的古老民謠,透明的波光近在手邊,忍不住就想跳下去。為了來看藍(lán)洞,折騰老半天(也花了大把銀子),然而真正進(jìn)去的時間,根本不到三分鐘,簡直所費不貲下不為例。
  回程的路上,我們拐去拿坡里(Napoli)吃某家地道的意大利披薩。聽說克林頓當(dāng)年有來過,后來茱莉亞羅勃茲拍攝《享受吧,一個人的旅行》也曾在此取景。拿坡里給人的印象就是“亂”。印象所及,村上春樹曾在某本游記里寫說,羅馬的交通像蜜蜂成群吵雜而令人不悅。十幾年后我所見的羅馬,并沒那么驚人,反而是拿坡里不謀而合。人種混雜、交通慌亂,旅游書上紛紛告誡游客,南意大利比起北意大利的治安危險許多。我們小心翼翼,在亂七八糟的道路指標(biāo)中,好不容易尋得目標(biāo)的。吃飽喝足就再度上路,不敢逗留。
  事后回想起來,在異地迷路的那些片段,印象總莫名深刻,反而不小心就本末倒置忘了觀光景點本身的意義。再來就是一天之內(nèi)往往流連好幾次超市論斤稱兩,掐著計算器盤算物價匯率的時光。當(dāng)年歐元一度漲至四十八塊好可怕,預(yù)算有限(且泡面吃盡)的情況下,只好去超市東挑西撿找便宜。
  去了歐洲才知道,身在臺灣有多幸福(當(dāng)下驚覺原來我好愛臺灣)。水果、面包、鮮奶、優(yōu)格,我們每天的餐點幾乎都不外乎這些貨色。只有在佛羅倫薩吃過一次牛排大餐。在臺灣從未曾體驗的小器節(jié)儉生活,一旦在歐洲卻得身體力行。不瞞你說,這居然讓我有某種“貧賤夫妻”(百事不一定哀)的快感。
  身處滿身體臭、人高馬大的外國人之間,兩個人在旅途上互信互賴,似乎有了相依為命、共體時艱的氛圍。然而這種體驗,有時是微小而確定的幸福,有時卻是步步為營的考驗。磨擦一旦發(fā)生了,殺傷力往往更強。
  再多的愛也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齟齬。早晚都會失去耐心。我們別無選擇,因為我們是伴侶。具體旅途的伴,同時也是愛情的伴。若是哪天不小心淪成了“羈絆”,這樣的愛情就宣告病入膏肓了。誰都沒有錯,誰都不是明知故犯的壞人。我們只是無以為繼了。
  人類究竟可以物傷其類到什么樣子的地步呢?
  這么說來,當(dāng)年回國之后不久,你選擇用劈腿的方式對待我,似乎情有可原了?或是我冥冥中注定要被傷害?
  《王牌冤家》(EternalSunshineoftheSpotlessMind)可能是我這輩子看過最驚悚的愛情電影。描述未來有個科學(xué)機構(gòu)叫作“忘情診所”,可以協(xié)助自愿忘情者,刪除大腦中的情感記憶。整部片串聯(lián)著男、女主角邂逅、相戀的美好曾經(jīng)、也不乏互相爭執(zhí)、傷害的片段。當(dāng)男主角決定刪除記憶之時,卻暗自懊悔了。一場記憶的拔河于焉展開……
  他們也曾經(jīng)對彼此信仰過吧?曾經(jīng)渴望生活在他方?渴望共組家庭、生兒育女,過著平穩(wěn)的生活?擁有絕佳的默契和生活習(xí)性?這些決定彼此進(jìn)一步交往的契機,何以到最后,卻煙消云散了?我們真的以為,錯過了這一個之后,下一個會更好?
  我也可以把你忘記嗎?可惜現(xiàn)實之中并沒有忘情診所。否則我必定頭一個去掛號。
  愛情是最暴力的甜蜜,痛并快樂著。電影中,有句經(jīng)典對白是“若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如果那些記憶仍然存在,真的能夠和好如初、破鏡重圓嗎?或者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的童話?
  有多少人可以跟你一起飛十幾個小時前往遙遠(yuǎn)的異國,然后拖著沉重行李,找旅店,checkin,落腳,自助行程。若非有足夠的信任和情感,又豈會開啟這樣一趟旅程?或者打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以辜負(fù)對方為前提?
  情何以堪。
  出國前,你因工作壓力而宿疾復(fù)發(fā)。我們挨家挨戶,遍訪盆地的各家醫(yī)院。深怕出國病發(fā),就孤立無援了。撇開誰照顧誰不談,兩人相處總是該互相幫忙。沒有誰天經(jīng)地義非得幫誰不可。沒有這回事。感情從來也不是論斤稱兩求取平衡等值的關(guān)系。我們向來不太跟對方?蜌。真正的感激是無需言謝的默契。
  兩個人要是太熟了,反而不好意思說出太煽情的話語:謝謝、不客氣、我想你、我愛你、你想我嗎、你愛我嗎……
  有些話在日益失修的日常生活之中,情同多余的贅字,被漸漸遺忘。嘴唇甚至忘了詞匯的發(fā)音。每部愛情字典總是從最初的“滿紙荒唐言”,翻到最后只!耙话研乃釡I”。
  事發(fā)之后你硬要我原諒。有些事可以原諒,但永生難忘。你知道創(chuàng)傷是怎么來的嗎。你并不知道。給予創(chuàng)傷的人永遠(yuǎn)不會理解接受創(chuàng)傷之人,何以深陷創(chuàng)傷的泥淖無由自拔。某種程度而言,像你這樣的人是最殘酷的吧。
  在日本,似乎被默許某種理所當(dāng)然的不倫文化。偷吃劈腿如家常便飯。人性所能挑戰(zhàn)之極限,都在倫理綱常的背面被反復(fù)實踐著。乍看最有禮節(jié)的背面,原來才是人性罪惡之淵藪;蛘哒f,日本人其實比較坦然面對人類的欲望。如果我們無法從一而終,何必對感情投奔信仰?找個炮友發(fā)泄生理不就夠了?或者礙于寂寞難耐,人終究還是需要一個信靠的對象,擱在身邊隨時拿來背叛?
  分手后,我總是揣想著,當(dāng)時你究竟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境,從我們的圈圈(或者囹圄)里義無反顧跨出去?你曾經(jīng)猶豫不決嗎?歸來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之后,從此,你就得像個精神分裂癥患者在我面前演戲,戲一旦開始,就非得撐到落幕不可。
  你可曾于心有愧地想過中途喊卡?
  前前后后,我給過你兩次機會。卻只是徒勞。我不懂,你怎能輕而易舉跳脫常軌,簡直如入無人之境。
  當(dāng)時,我眼睜睜看著另一個人,離開屬于“我們”的房間。該說是早有某種哀愁的預(yù)感嗎,那趟意大利之旅令我預(yù)先做了心理建設(shè)。旅行的意義即是,猶有自知之明地離開。
  離開。自尊心嚴(yán)重受創(chuàng),誰還有臉留下來。那像電影情節(jié)般的殘酷場景,活生生自我的生命中具現(xiàn),逃無可逃。我沒有被征詢過意愿,也沒有堅強的意志,就被推上臺即席表演。我只是一個平凡而軟弱的男子,憧憬過穩(wěn)定平凡的愛情,想望著簡單誠懇的伴侶。我不想演戲。
  我封鎖了所有聯(lián)系。像是斷尾求生的壁虎倉皇走避。更具體的形容是,哪怕感情狀況步入低谷,卻仍藕斷絲連,如今快刀斬亂麻,情同剪去了臍帶,從此你我兩人宣告獨立,再無瓜葛誰也不欠誰——不,你欠我一刀才對。
  心軟者如我要做到這般地步,萬分要命。眼淚與酒精的消長關(guān)系,在我夜不能眠的身心交替互補著。
  你不死心,奪命連環(huán)call。你要自由我還你自由。我不知道你還要我怎樣。
  忍不住接起電話,用僅存的意志力對你說:我恨你(其實我更想罵聲三字經(jīng),但我醉翻了大腦完全不聽使喚)。
  其后,我的人生步入遙遙無期的冰河期。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萬年寒窗。無人可問津。最低洼的時刻,我訝異我居然還能想起零雨的詩句:“親友曠絕”。在盆地南端,夏季多雨潮濕的房子里,把冷氣開到最低溫,徹夜放送,我就這樣心有罣礙地讓自己變成冬眠的熊,從此足不出戶。坦白說,我是從那一刻開始才充分地學(xué)習(xí)當(dāng)一個宅男(我應(yīng)該感到榮幸嗎)。當(dāng)了宅男之后就是無窮輪回地宅下去(我應(yīng)該向你鞠躬致謝嗎)。
  無間阿鼻地獄無止無境無休無歇。我拒絕所有外來的噓寒問暖。眼前最不需要的就是關(guān)心與慰問。雪融以前我不需要陽光。在劫難逃的時候,任何幫助都顯多余。只能靜靜地等待死亡,小小的,寂寞的,抽象的,死。死而復(fù)生或有破繭的一天,但更多的可能性是胎死腹中從此尋無救贖。
  那陣子我最常做的事就是眺望墳?zāi)埂_吘车纳絽^(qū)總有成群成落的亂葬崗,上面抄滿潦草的碑銘。我摘下眼鏡以退化的裸視凝望。人何寥落唯有鬼多。他們懂我。他們愛我。鬼若多情亦為鬼,人若多情不成人。我沒有選擇。影子與鬼,是我的溫存。
  日復(fù)一日夜復(fù)一夜,太陽穿過破損的紗窗爬過臉頰,像要在我臉上燒出洞般炙燒,我在蓬門酒臭中醒不過來。僥幸醒來了就坐看一整天的山墳,想著把那碑上的草書全部臨摹幾遍,把山的軀體掘出一個巨大的土坑,掩埋我自己。我真的萬分認(rèn)真想象過。我甚至興沖沖跑去附近的全聯(lián)買了好幾包炭。店員瞧我面色土灰,差點嚇得以為我要搶劫。
  你的奪命連環(huán)call仍沒日沒夜地響徹我桌上的手機。我把鈴聲切換成震動,但不關(guān)機。我當(dāng)時的潛意識是否企盼任何扭轉(zhuǎn)乾坤的轉(zhuǎn)圜?我想我只是耽溺在自虐成性的快感里,測試一個人在傷心欲絕之時可以痛到什么地步。
  很長一段時間,我忘記你這個人的存在。那就像是剝開免洗筷的包裝忽然被刺到、然后邊罵聲干邊性急地將刺剝離、丟掉一樣。沒有任何理由,讓你繼續(xù)存活在我的腦海。沒有。
  后來不知何年何月,當(dāng)我從漫身惡臭的迷醉中蘇醒,發(fā)覺自己茍延殘喘熬了過來。我沒有燒炭。沒有死。我還是我,但不是原來的了。
  即便被我絕情地切斷聯(lián)系,你仍幾度積極地表達(dá)關(guān)切!爸辽倮^續(xù)當(dāng)朋友,好嗎?”我有義務(wù)要答應(yīng)這項請求嗎。我并不想當(dāng)翩翩君子。在我看來,這要求和你當(dāng)初不顧一切出軌同樣可鄙自私。受傷之人總有權(quán)利躲起來靜靜療傷吧。既然做不成情人了,遑論朋友。當(dāng)初你辜負(fù)了我的信任和感情,如今何以要咄咄逼人,連我僅存的尊嚴(yán)也要剝奪殆盡?
  電話仍然時常響起,我沒有刪去你的號碼,因為我要拿來銘印,這傷痛。我用長長的沉默當(dāng)作抗辯。于是,你開始盡可能釋放前所未有的善意,只為了見上一面。
  我終舊還是心軟了。
  姑息了一段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此后交流,你總識相地點到為止,從不逾矩。也罷。偶爾同桌吃飯,很是尷尬。更多時候我們傾向去看電影。任那些快速流動的畫面和對白,填塞面面相覷時的不知所措。奇妙的是,我們之間竟無人率先逃開這樣的窘局——既非重新開始(起手無回大丈夫),也不是一笑泯恩仇(我畢竟沒那么博愛)。而是狹路相逢的陳年仇人,論劍長短不問是非。從你身上我才了解到,恨一個人也是需要動用真感情的。
  再后來,將近一年,我們習(xí)于如此常態(tài),并且相安無事。
  某回,你故作神秘地約我在某餐館晚餐。剛好我也有事想宣布。席間酒水下肚,上菜之前,你說你升職了。我真心獻(xiàn)上祝福。同時,報以新戀情的消息。你臉上倏忽寫滿錯愕。你故作鎮(zhèn)定問起我的新對象。我淡淡答,很好,你會祝福我嗎。你窮追不舍渴望探問更多細(xì)節(jié)。不知何故,你被調(diào)查局探員附身似的,對長相、年齡、職業(yè)異常感興趣。我回以“對方很低調(diào),不愿透露太多細(xì)節(jié)”為由,選擇性地釋出官腔。
  選擇告知是因為,今后我必須終結(jié)與你這樣若即若離的異質(zhì)關(guān)系。恰好你升職,我投奔新戀情,如此完美的分水嶺。只見你坐立難安,幾度離身如廁。你的表情好像是曾經(jīng)擁有的玩具,拱手讓人了之后,仍有不服輸?shù)馁氣。
  我視若無睹。
  你若是在此時此刻才感到于心有愧,覺得對不起我了,恐怕為時已晚。回到朋友的這一條線已經(jīng)是我的極限,不可能再回去更多了。我不確定下一個對象是否會更好,但我必須告別過去。否則前方的路我怎么也走不下去。
  “若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若我不曾遇見過你,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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