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本被格雷厄姆·格林稱譽為毛姆最佳作品的《西班牙主題變奏(精)》中,毛姆為探索西班牙這個他為之心醉神迷的國度獨一無二的精神真諦,帶領我們重新回到她的黃金時代,一一檢點她的宗教信仰以及流浪漢小說、戲劇、繪畫等最具代表性的藝術文化門類,回顧了羅耀拉、德。維加、塞萬提斯、格列柯、圣特雷薩修女等塑造了這個民族精神面貌的那些偉人的人生故事和心路歷程,描繪出黃金時代西班牙人的真實形象,揭示出為什么堂吉訶德、桑丘和唐璜成為最能代表西班牙人的精神面貌的三個不朽形象,并由此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在西班牙,人就是詩歌,是繪畫,是建筑。人就是這個國家的哲學。這些黃金時代的西班牙人生活著,感受著,行動著,但他們并不思考。他們追求并發(fā)現(xiàn)的是生活,是騷動的、熱烈的、多樣的生活。激情是他們生命的種子,激情也是他們綻放的花朵。……他們的卓越之處……在于不同的方向:那是一種性格的卓越。在這一點上,我想無人可以超越他們,只有古代羅馬人才能與他們匹敵。這個精力旺盛的民族似乎將它所有的活力和獨創(chuàng)性都投入了一個目標,一個唯一的目標:人的創(chuàng)造。 他們并不擅長藝術,他們擅長的是一個比藝術更加偉大的領域——人!狈_《西班牙主題變奏(精)》來閱讀吧! 那時候,我住在塞維利亞一條名叫古茲曼·厄·布宜諾的街上。每每外出或歸家時都會路過費爾南多先生開的酒館。當我辦完了上午的事,沿著熱鬧熙攘的塞爾佩斯街漫步時,會很樂意在回去吃午餐的途中順道上酒館喝上一杯曼薩尼亞雪利酒。夜涼如水的晚上,騎馬在鄉(xiāng)間兜了一圈之后,我牽著馬在危險的鵝卵石路上行走,這時我常會在酒館前駐足,叫男侍把馬拴好,然后步入其中。 其實那家酒館僅僅是間狹長而低矮的屋子,因為圪蹴在街的一角,所以兩面墻上都有門。酒吧間穿過整個屋子,吧臺后面堆放著費爾南多用來招待客人的一桶桶酒。天花板上懸掛著一串串西班牙洋蔥、香腸,還有被費爾南多譽為全西班牙最棒的來自格蘭納達的火腿。我想來上他這里光顧的主要是這附近人家的仆人們。圣克魯斯這個區(qū)后來成為塞維利亞最優(yōu)雅的地方:蜿蜒的白色街道,高大的房屋還有零星點綴著的幾座教堂。很奇怪的是這里居然冷冷清清。倘若你清晨出門,可能會見到一位一襲黑衣的女士,在女仆的陪伴下去做彌撒;有時,一個牽著驢子的小販會從這里經(jīng)過,沒有蓋子的大馱籃里放著他的貨品;或者是一個挨家挨戶乞討的乞丐,每到一扇通往院子的鐵門前他都會拉開嗓門,用遠古時使用的詞句求人施舍。暮色降臨,那些駕著兩匹馬拉著的四輪馬車在公共大道上奔馳的女士們又回家了,大街小巷回蕩著嘚嘚的馬蹄聲。隨后,一切又陷入了寧靜。這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所描寫的是十九世紀的最后幾個年頭。 即使以一個西班牙人的標準來看,費爾南多也顯得矮小,但他卻很胖。他那圓圓的棕色臉龐上閃爍著汗珠,他總是蓄兩天的胡子,從不多也不少。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此人臟得令人難以置信。他有一雙大而明亮的黑眼睛和極長的眼睫毛,他的眼睛可以同時是銳利、和善和活潑的。費爾南多愛開玩笑而且還頗為欣賞自己的“冷面幽默”。他說一口輕柔的安達盧西亞式西班牙語——摩爾文化的影響已經(jīng)將卡斯蒂利亞語的刺耳聲音從這種語言中清除了。在我的西班牙語學得相當不錯之前,我覺得他說的話挺難懂。費爾南多是一名業(yè)余斗牛士,他常吹噓說偉大的斗牛士格瑞塔時不時會進來跟他喝上一杯。費爾南多是個單身漢,獨自和一個從孤兒院里領養(yǎng)的個頭矮小面色蒼白的男孩生活在一起。男孩子替他做做飯,洗洗杯子,掃掃地。這個男孩眼睛斜視的程度是我見過的人里最明顯的。 費爾南多不僅出售你在塞爾維亞能喝到的最好的曼薩尼亞雪利酒,他還做點古董買賣。那正是我時常順路去他那兒瞧瞧的原因。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會拿出什么東西給你看。我猜想他的東西是從附近人家的一個心腹仆人那里搞來的。古董的主人們,手頭暫時有點拮據(jù),卻驕傲地拉不下臉面把東西拿去店鋪里賣。其中大部分的古董都小巧且易于攜帶:幾件銀器、緞帶、飾有黃金的珍珠母扇柄的舊扇子、十字架、人造寶石的裝飾品和巴洛克風格的古玩戒指。費爾南多很少能弄到家具,可一旦他弄到了,一個巴蓋諾式的書桌或是一對布滿飾釘有真皮坐墊的直靠背的椅子,他就會把它收藏在樓上他和收養(yǎng)的男孩共同居住的臥室中。我囊中著實羞澀,他也知道我只能買得起些不值錢的小玩意,但他喜歡向我展示他購置的古董,有兩三回還把我?guī)нM了他自己的房間。為了把白天的熱氣和夜晚的有害氣體擋在屋外,費爾南多把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房間里骯臟不堪,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氣味。兩張小小的鐵床放在房間對面的墻角里,一天中的任何時候你進去看,床鋪都是沒整理的,被單看上去也似乎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洗過了。地板上丟滿了煙頭。當費爾南多用他那臟兮兮又粗又肥的手撫摸過椅子的木頭時——三百年的使用已把它打磨得很有光澤——他的雙眼會煥發(fā)出從未有過的光芒。他會在神龕沾滿灰塵的鍍金表面吐上一H唾沫,然后用手指在吐唾沫的地方擦拭,喜滋滋向你顯示金子的好成色。有時候,當你站在吧臺邊,他會從臺子后面摸出幾對耳環(huán),是那種古老的沉甸甸的三層疊加的西班牙式耳環(huán),然后精心地把它們放置好,讓你可以好好欣賞人造寶石的美麗和鑲嵌的雅致。他對處理這樣的事情很有法子,撩人而溫柔,比起他可能說出的任何言語更能表達他對這些東西的款款深情。當他以西班牙女子才會發(fā)出的特有的“咔噠”聲輕巧地打開一把古老的折扇——在查理三世作西班牙國王的時候,一位披著面紗的貴婦人曾坐在斗牛場中揮動過這把古老的扇子——然后給自個兒扇起風來的時候,你幾乎會覺得,盡管他沒什么知識,卻對歷史懷有某種朦朦朧朧令人喜悅的情感。 費爾南多的東西買得便宜,賣得也不貴。因此,在歷時幾天,常常是幾個星期的討價還價之后——我覺得我們都還挺喜歡這一過程的——我總能從他那兒一點一點淘到些物件,那些東西對我毫無用處,我渴望得到它們是因為由它們引發(fā)的聯(lián)想可以滿足我的想象力。就因為這個,我買下了一百五十年前去世的漂亮女子們用來調(diào)情的扇子,她們戴在耳朵上的耳環(huán),戴在指上的稀奇古怪的戒指,還有她們掛在房間里的十字架。那些東西一錢不值,隨著時光的流逝,它們?nèi)急煌底,弄丟或是送人了。在我從費爾南多那兒買的所有東西里,只有一本書保留了下來,我當時并不想要這本書,是違背心愿將它買下的。有一天,我剛跨進酒館的門,費爾南多就立刻走上前來對我說:“我給你弄了些東西,”他說道,“這可是特別為你買的!薄笆裁礀|西?”“一本書。”他打開吧臺的一個抽屜,掏出一本小巧而厚實的書,封面是羊皮紙做的。我沉下臉來。 “我不要這個!薄澳愕故乔魄瓢,這可是本古老的書,有三百多年的歷史了。”他翻開書,將扉頁指給我看。的確如此,書的出版日期是在1586年,還有馬德里的版本說明和出版社的名字:以阿朗索‘高梅茲遺孀的名義,由C.R.M.出版社出版。 “這本書不值幾個錢,,’他接著說道,“給我五十個比塞塔,就歸你了!薄暗腋静幌胭I,多少錢都不想!薄斑@可是本有名的書。我一看到它就對自己說:吉爾勒莫先生會喜歡的。他是個有學問的人!薄耙慌珊浴D氵是把它賣給別人吧。我可不是藏書家,我只買自己看的書!薄暗銥槭裁床蛔x這本書呢?它非常有趣。”“我可不這么認為!薄皩σ槐居兄倌隁v史的書你都沒興趣?嗨,老兄,你可別對我說那樣的話。你看,好幾處頁邊的空白都有批注,背面也有批注,這都說明它是一本古老的書。”P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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