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露易絲、安娜、伊夫、羅曼、斯丹,他們是心理分析師、精神病科醫(yī)生、律師、作家、生物學家……小說由這六組人物的關系展開,其中有兩對已婚的巴黎中產家庭,還有兩個單身漢。在她們之外,還有孩子,朋友,前女友,曖昧關系……這些人相愛、出軌、分手、離別、重歸于好,或再組家庭,在諸多多角關系中,每個人都為愛備受煎熬,卻又都不厭其煩地愛著。 作者簡介: 埃爾維勒泰列 HervéLeTellier 法國作家兼詩人,文學團體“潛在文學工場”的成員之一,自1992年起投身于這一文學運動,并創(chuàng)作出多篇帶有文學實驗色彩的作品。作為語言學教授,他在巴黎第三大學教授新聞學,在巴黎第五大學教授編輯實踐。他還在法國文化廣播電臺擔任一欄節(jié)目的特約嘉賓。 著有長篇小說《盜走思鄉(xiāng)之念的人》(1992)、《巖石—站立者》(1999)、《我易墮入情網》(2007)、《W有軌電車》(2010);短篇小說《酒吧奏鳴曲》(1991)、《八月暴風雨》(1995)、《無用的百科全書》(2002)、《記憶之城》(2004)、《西斯廷小教堂》(2005);詩集《著名的負鼠》(2007)以及隨筆《潛在文學工場的美學》(2006)等。 要論最有“法國味”的小說,那一定是這本。 ——ELLE 無病呻吟或者激情做愛,是此書的焦點所在。雖然故事從頭至尾都在講述身體與情欲,但格調十分高雅,他很善于用細膩的情感描述抓住讀者。 ——《文學雜志》 這是一部完美的文學實驗體小說。在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面前,實驗小說的種種限制已黯然失色,小說中的幾個人物都是邁入不惑之年的中年人,他們喜歡擺弄文字,卻不夠愛自己的配偶。兩對三角戀愛中的人物相互交錯,總是設法擺脫自己的窘境,找到走出危險困境的脫身辦法。用激情去沖擊責任,用一見鐘情去對抗家庭。小說中的各個人物刻畫得精確、灑脫,敘述富有想象力,情感的困窘躍然紙上。 ——《費加羅雜志》安娜 安娜斯坦即將跨入不惑之年。但她看上去至少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而通常在她這個富裕階層里,大部分人看上去最多比實際年齡年輕五歲。但歲月不饒人,眼瞧著就步入中年了,這真讓她不寒而栗,她本人一直感覺自己還是清純淑女呢?赊D眼就到四十歲了……因為她一直想象著,不惑之年仿佛是一個坎兒,有一個之前和一個之后,就像頭發(fā)護理劑廣告上所說的那樣,她已經開始埋葬自己的過去,對尚未出現(xiàn)的未來感到恐懼。 她童年時的記憶:作為長女的安娜才七歲,有一個妹妹和兩個弟弟,最小的弟弟剛會說話。當老大可真是不容易,家長總是責備她,因為弟弟妹妹都太小,不會遭受責備。但迷人的安娜知道該怎么做,好讓母親始終偏愛她。她讓弟弟和妹妹圍著自己,圍成一個半圓坐好。那是一個星期日,在鄉(xiāng)間別墅里,一縷金色的夕陽穿過玻璃窗,照到屋里來。安娜手里拿著一本書,站在弟弟妹妹面前,高聲朗讀著。這是一個巨龍和仙女的故事,以她的情趣來看,這個故事太簡單了,于是她就給這故事添點作料,但故事卻變得含糊不清了,連她自己有時也感覺越講越糊涂。孩子們認真聆聽大姐給他們講故事,大姐既快活又光彩照人,而弟弟妹妹們已聽得入了迷,被故事情節(jié)吸引住了,甚至對其中的片段 感到害怕。安娜揮舞著手臂,有時甚至模仿故事中的情節(jié)跳起來,她刻意講得抑揚頓挫,讓自己的語調帶著情感,好緊緊抓住小聽眾們的注意力。她毫不懷疑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長大后一定能當上演員,當上舞蹈家或者歌唱家。 到了十五歲的時候,安娜將自己的一頭黑發(fā)攏到腦后,露出頸背。她的身體已發(fā)育成一個女人的模樣,她為自己的模樣感到得意。她戴著富有挑逗性的胸罩,身穿花斑圖案的緊身女服,腳蹬高跟鞋。她夢想著能過一種拋頭露面的生活,能從事一種登臺表演的職業(yè),那些如雷貫耳的城市,如紐約、布宜諾斯艾利斯、上海等,讓她激動不已。她創(chuàng)建了一支搖滾樂隊,自己擔任歌手。她將這支樂隊命名為“安娜和她的三個情人”。不管怎么說,無論是吉他手,還是低音提琴手,或是架子鼓手,他們都喜歡安娜。每個人都差一點點就成為她的摯愛,但最終都沒有博得她的芳心。 轉眼到了二十歲,安娜穿著醫(yī)學院學生的白大褂,顯得很優(yōu) 雅。她選了一個最適合自己身材的款型,寧可穿著不舒服,也要穿得漂亮,穿白大褂時刻意把胸口開得很低,由于只有腳上的鞋子能讓人看出自己的個性,她便花費很大精力去挑選鞋子。她選的鞋子往往都是閃閃發(fā)亮的那種款型。年復一年,她變成了斯坦醫(yī)生。她既聰明又愛好文學藝術,每一次考試都能順利通過,也許她太要強了,因此絕不在學業(yè)上遭受失敗?伤植粔蛞獜,對于失敗連想都不敢想。冒險的生活需要做出許多違抗的舉動,但這樣的生活已逐漸離她遠去,從那時起,她就知道盡管自己長著一雙修長的美腿、一對漂亮的乳房,但永遠也不會在夜總會里跳舞。她母親是醫(yī)生,于是她就女承母業(yè),當上了精神病科醫(yī)生,后來嫁給了一個眼科醫(yī)生。她丈夫也是猶太人,他們生育了兩個孩子,一個名叫卡爾,另一個名叫蕾雅!八闶且患倚⌒酮q太企業(yè)吧”,她有時笑著這樣說。但她在二十歲桃李年華時的夢想,憧憬當上藝術家的夢想最終化為泡影,唯獨從她的步態(tài)中還能看到當年夢想的勇氣,從她的微笑中看到夢想的光芒。她承認自己從未徹底放棄登臺表演的夢想,而坦言說出自己夢想的方式顯得十分老練。 是的,安娜現(xiàn)已成為斯坦醫(yī)生。但她是否完全相信自己是醫(yī)生呢? 她給醫(yī)院打電話,要聯(lián)系一位同事,她以堅定的語氣說道: “你好,我找斯坦醫(yī)生。” 她猛然間感到驚愕不已,隨即掛斷電話,希望接線員別聽出她的聲音來。等過了一個小時之后,她才敢把電話再打過去。 托馬斯和露易絲 “一見鐘情”。從安娜嘴里聽到這句醞釀已久的話語時,托馬斯勒加爾先是微微一笑。他并未問安娜是否計算過從看到閃電到聽到雷聲究竟過了幾秒鐘。1但生活就是這么滑稽,因為就在為安娜診療幾個小時之后,托馬斯也被愛的驚雷擊中。那是在薩米卡拉曼利斯家舉辦的一次“例行”晚間聚會上發(fā)生的事,薩米是一位年輕的社會學家,每個月都要舉辦一次活動,招待各界賓客。托馬斯并不認識薩米,但一位朋友非要拽他去:“你在那兒不會感到煩悶的,況且還能認識好多人,有漂亮女人,還有其他很可愛的人! 薩米住在格勒內勒街的一套三居室里,這條位于巴黎7區(qū)的街現(xiàn)在已和拉丁區(qū)差不多了,這套居室屋頂很高,配備的家具也很有檔次,居室外面是一個鋪著地磚的寬敞內院。要不是薩米的父親在洛桑的一家銀行工作,對于一個在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領薪水的學者來說,這套居室裝修得如此豪華是根本不可能的。應邀參加晚間聚會的有三十來個人,他們似乎都是常客,但大家很少談各自的私事。托馬斯謹慎地在一群群人當中走來走去,有 誰會像他這樣無所顧忌地去診斷這些人,把這人看成一個癔病患者,把那人當成一個神經官能癥患者,把另一人視為抑郁癥患者呢?托馬斯知道,從一個人矯揉造作的姿態(tài),從他的外表以及控制力能看出此人的社會境況。但他不會吐露任何看法。 他很快就注意到一個年輕的金發(fā)女郎,她梳著短發(fā),眼睛很明亮,很受大家的追捧。她靠在寬敞的進門處的那面墻上,手里拿著一杯摻著橙汁的雞尾酒,滔滔不絕地說著,雞尾酒杯在手里顫個不停。托馬斯走過去聽她說話。他這才知道她是一名律師。她說起阿爾巴尼亞及羅馬尼亞的黑幫組織;說起極端的暴力行動以及肆無忌憚的威脅;說起有些文字譯員不敢完整地把文件翻譯出來,證人也感到極其害怕,那些真正的殺人兇手更是惡狠狠地盯著她,讓她感到不寒而栗。三個星期前,有一個拉皮條的羅馬尼亞人把一個妓女的手腳捆起來,用膠帶把她的嘴封起來,然后扔到一只浴缸里。接著便用剃須刀慢慢地割她,割得很深,幾乎把她割成碎片。她的血流光了,法醫(yī)估計“流了兩三個小時”。為了讓妓女們知道他的厲害,他把她們一個個帶進浴室,強迫她們去摸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那個女人還在喘氣,眼睛因恐怖和疼痛而睜得大大的。她最終還是死了。一位同事要為這人做辯護,但這個案件總是縈繞在她心頭。把這個案件講述一遍,女律師仿佛又經歷了一場噩夢,可話說得再多,這場噩夢依然難以驅散。 她優(yōu)雅地將落在額前的一縷頭發(fā)向后攏了攏,猛然間看到了他,朝他微微一笑,托馬斯即刻便知道,他被迷住了,而且是真想被她迷住。他感覺這股磁力難以抵御,他倒樂于用什么力量去抵御這吸引力。在物理學里,這就是所謂的引力。他最初只知道這位女子名叫露易絲,接著她明確地告訴他:露易絲布魯姆。她眉目清秀,婀娜的身材顯得凹凸有致。其他人是怎么說她的呢?怎樣才能知道她內心所想是否含有情色之意呢?后來他想了想,她只是朝他微笑呀,難道這感覺竟是縹忽虛緲的嗎?他內心里一遍遍地重復著:露易絲布魯姆。他覺得這名字和她真是太像了。 吃飯的時候,命運把他們倆安排坐在同桌,而且坐在一起,但誰會相信命運呢?她還在講述有組織的犯罪,講述辯護的作用,因為不管怎么說,辯護還是必需的。他寧愿保持沉默,因為他不想讓自己的話去填補多余的空間,況且自己更喜歡聽她講話。他喜歡她的嗓音,喜歡她那種急促的聲調。當她想了解有關他的情況時,他似乎說了自己所從事的職業(yè),但只說是“分析師”。她重復道:“分析師?”仿佛懷疑他是經濟學家或者是財經專家。他補充了“心理”一詞。她露出非常感興趣的樣子,也許她真的感興趣?她故意裝出焦慮的樣子: “我常常會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比如經常自言自語。您覺得我應該去做心理分析嗎?” “所有的人都應該做心理分析,而且應該是必須去做,就像以前每個人都應服兵役一樣! 托馬斯以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這話。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所有的人都在做心理分析,是一大群接受精神分析的活寶,那就是紐約的東村。從未見過每平方米內有如此多的瘋子! 她在喉嚨里低沉地笑了一聲,笑聲有點沙啞,但他當即就喜歡上這笑聲了。 緊接著就是社交場的游戲:他們相互詢問,看是否有各自認識的人。他們毫不費力就找出幾個人來,她的一位女朋友是精神病學家,他聽說過這個人;而她認識的一位律師又是他的老相識。她毫不遲疑地拋出一句: “那人純粹就是一個蠢貨!” 這可不是胡亂說的一句玩笑話,因為她又笑著說: “這人是不是您的親友呢?” 托馬斯搖了搖頭,顯得有些狼狽,但還是點點頭:是的,這人確實是一個蠢貨。他們又搜腸刮肚地想了想,還找出幾位記者和藝術家…… “真讓人失望!甭兑捉z微笑道。 “什么呀?” “咱們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任何人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真是遺憾!蓖旭R斯嘆息道。 這個回應顯得太俗氣了,不過他確實感到有些遺憾,因為他確實希望自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們很快就棄用尊稱,轉而用“你”來相互稱呼,而且顯得很自然。當然,是她在引導談話的主題。 在說過幾句話之后,她很快就說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聽著這些話,托馬斯感到有些痛心,他明白露易絲真是把自己迷住了。從她說話的口氣來看,他不能推斷出任何東西,尤其是不能斷定露易絲在力求說服他,同時去說服自己;不能斷定他們的邂逅最終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不,在整個晚宴過程中,他把自己的心理分析經驗統(tǒng)統(tǒng)拋掉了。有時候,說自己有丈夫和孩子的女人只不過就是說自己有丈夫和孩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嘿,還真別說,露易絲布魯姆完全有可能是安娜斯坦的孿生姐妹,只不過露易絲長著一頭金黃色頭發(fā)。她們倆長得確實很像,甚至連她們的生 活都很相像,托馬斯這樣想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晚間聚會很快就要結束了,露易絲把自己的電子郵箱及電話號碼告訴給在座的人。由于名片已發(fā)送光了,她便細心地把餐巾紙撕整齊,把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寫在上面。他把她遞過來的小紙片疊好,放進口袋里,在回家的路上還檢查了兩次,以確保沒有丟失,到家之后,便馬上把她的電子郵箱及電話號碼輸?shù)诫娔X和手機里。 此時,在夏末的這天早晨,在等待安娜斯坦前來就診的這段時間里,托馬斯給露易絲布魯姆寫了第一封郵件,郵件寫得太晚了——他刻意拖了整整一天——而且寫得太謹慎了,他并未吐露自己的真切愿望:“謝謝那次愉快的聚會,盡管我的精神狀態(tài)并不太好。我希望近期哪一天能在薩米家或其他地方和你見面。擁抱你。托馬斯(分析家)。”這封信寫得一點新意都沒有,托馬斯對此倒不介意。但不管這封信顯得多么平庸,露易絲還是回復了,這至少證明她多少還是有些在意他的。他在扶手椅上伸了個懶腰,將胳膊使勁向上抻,大聲地打著哈欠,每次試圖讓亂糟糟的想法變得清晰起來時,他都會這么做。點擊鼠標,發(fā)送。蘋果電腦發(fā)出模擬的風聲,9點鐘約診的門鈴聲也響起來。安娜斯坦遲到了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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