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布拉德伯里大師致敬特輯向心中的大師致意 幻想就是*好的時光機(jī)如果遇見狄更斯|王爾德|海明威|愛倫·坡你會對他們說什么?每本書都是一把上了膛的手槍。——雷·布拉德伯里他是SFWA大師獎、世界奇幻終身成就獎、布萊姆·斯托克終身成就獎得主,一位在科幻、奇幻、恐怖小說三界都獲得終身榮譽(yù)的類型文學(xué)大師。他曾收獲“地攤雜志詩人”的稱號,卻以科幻小說家的身份登堂入室,摘得美國國家藝術(shù)勛章、普利策特別褒揚(yáng)獎、法蘭西文學(xué)藝術(shù)司令勛章。他的代表作《華氏451》喚醒了人們對審查制度的深刻反思,《火星編年史》激勵了無數(shù)宇航員向太空進(jìn)軍,但你可知他還有數(shù)百篇小說散落在舊雜志的犄角旮旯里,等著被人記起。他著作等身,中文譯本卻寥寥無幾。此番我們引入了他的短篇自選集,雷•布拉德伯里回顧自己六十年創(chuàng)作生涯,親自挑選出100個*喜愛的短篇故事匯集成冊。這些曾發(fā)表在《紐約客》《花花公子》《時尚》等知名雜志上的短篇小說,以奇詭的想象力和驚人的敘事技巧,勾畫出一個個異彩紛呈的幻想世界!栋狄躬(dú)行客雷·布拉德伯里短篇自選集(第1卷)》點(diǎn)擊進(jìn)入《親愛的阿道夫雷·布拉德伯里短篇自選集(第2卷)》點(diǎn)擊進(jìn)入《殯葬人的秘密雷·布拉德伯里短篇自選集(第3卷)》點(diǎn)擊進(jìn)入《夏日遇見狄更斯雷·布拉德伯里短篇自選集(第4卷)》點(diǎn)擊進(jìn)入 本書簡介: 如果遇見狄更斯、王爾德、海明威、愛倫·坡……你會對他們說什么?且看老雷借幻想之力穿越時光,復(fù)活昔日的文壇巨星,為他們安排另一段精彩人生;孟胛膶W(xué)大師雷·布拉德伯里回顧自己六十年創(chuàng)作生涯,親自挑選出100個最喜愛的短篇故事匯集成冊。這些曾發(fā)表在《紐約客》《花花公子》《時尚》等知名雜志上的短篇小說,以奇詭的想象力和驚人的敘事技巧,勾畫出一個個異彩紛呈的幻想世界。 作者簡介: (美)雷·布拉德伯里(1920-2012) RayBradbury 科幻大師雷·布拉德伯里是二十世紀(jì)最重要的美國作家之一。他1920年出生于美國伊利諾伊州,1943年開始專職從事寫作,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華氏451》、短篇小說集《火星編年史》等。除了小說,他還著有大量詩歌、戲劇和電視電影劇本。 布拉德伯里的作品涵蓋了科幻、奇幻、恐怖等各種類型,因?qū)︻愋臀膶W(xué)的杰出貢獻(xiàn),他先后贏得了世界奇幻終身成就獎、甘道夫大師獎、布萊姆·斯托克終身成就獎、SFWA大師獎等殿堂級榮譽(yù)。 布拉德伯里的作品文筆優(yōu)美,富有詩意與哲思,在主流文學(xué)界引起了巨大反響,他也因此被視為“將現(xiàn)代科幻領(lǐng)入主流文學(xué)領(lǐng)域的最重要人物”。2004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為布拉德伯里頒發(fā)了美國國家藝術(shù)勛章。2007年他又以小說家的身份獲得了普利策特別褒揚(yáng)獎和法蘭西藝術(shù)及文學(xué)司令勛章。 2012年6月5日,雷·布拉德伯里以91歲高齡病逝于洛杉磯。時任美國總統(tǒng)巴拉克·奧巴馬在悼詞中稱贊“他的敘事才華重塑了我們的文化,拓展了我們的(美)雷·布拉德伯里(1920-2012)RayBradbury科幻大師雷·布拉德伯里是二十世紀(jì)最重要的美國作家之一。他1920年出生于美國伊利諾伊州,1943年開始專職從事寫作,代表作品有長篇小說《華氏451》、短篇小說集《火星編年史》等。除了小說,他還著有大量詩歌、戲劇和電視電影劇本。布拉德伯里的作品涵蓋了科幻、奇幻、恐怖等各種類型,因?qū)︻愋臀膶W(xué)的杰出貢獻(xiàn),他先后贏得了世界奇幻終身成就獎、甘道夫大師獎、布萊姆·斯托克終身成就獎、SFWA大師獎等殿堂級榮譽(yù)。布拉德伯里的作品文筆優(yōu)美,富有詩意與哲思,在主流文學(xué)界引起了巨大反響,他也因此被視為“將現(xiàn)代科幻領(lǐng)入主流文學(xué)領(lǐng)域的最重要人物”。2004年,時任美國總統(tǒng)小布什為布拉德伯里頒發(fā)了美國國家藝術(shù)勛章。2007年他又以小說家的身份獲得了普利策特別褒揚(yáng)獎和法蘭西藝術(shù)及文學(xué)司令勛章。2012年6月5日,雷·布拉德伯里以91歲高齡病逝于洛杉磯。時任美國總統(tǒng)巴拉克·奧巴馬在悼詞中稱贊“他的敘事才華重塑了我們的文化,拓展了我們的世界”。 目錄: 時,眼里充滿淚水,這些親愛的朋友們啊——這些活在我想象中的惡魔與天使。他們都在書里了。這是一本精彩的合集,希望你們也能喜歡它。 雷·布拉德伯里2002年12月布拉德伯里的敘事才華重塑了我們的文化,拓展了我們的世界。 ——巴拉克·奧巴馬,第44任美國總統(tǒng) 布拉德伯里之于恐怖小說,正如D.H.勞倫斯之于性愛小說。沒有雷·布拉德伯里,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斯蒂芬·金。 ——斯蒂芬·金,恐怖小說大師 在科幻、奇幻和想象力的世界中,他是不朽巨人。 ——斯蒂芬·斯皮爾伯格,著名電影導(dǎo)演 如果沒有雷·布拉德伯里,我們生活的世界便少了一道風(fēng)景。布拉德伯里的敘事才華重塑了我們的文化,拓展了我們的世界。——巴拉克·奧巴馬,第44任美國總統(tǒng) 布拉德伯里之于恐怖小說,正如D.H.勞倫斯之于性愛小說。沒有雷·布拉德伯里,就不會有現(xiàn)在的斯蒂芬·金。——斯蒂芬·金,恐怖小說大師 在科幻、奇幻和想象力的世界中,他是不朽巨人。——斯蒂芬·斯皮爾伯格,著名電影導(dǎo)演 如果沒有雷·布拉德伯里,我們生活的世界便少了一道風(fēng)景。——尼爾·蓋曼,著名奇幻小說家 將現(xiàn)代科幻領(lǐng)入主流文學(xué)領(lǐng)域的最重要人物。——《紐約時報》乞力馬扎羅的歸魂 刊于《生活》(Life)1965年1月22日仇春卉譯清晨,我開著卡車到達(dá)了目的地。昨晚我一整夜都在開車,因為之前我在汽車旅館睡不著,決定干脆一直趕路。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我到達(dá)了凱徹姆①和太陽谷附近的山嶺。我覺得很高興,自己一直在開車,沒閑著。開進(jìn)這個小鎮(zhèn)的時候,我并沒有抬頭遠(yuǎn)眺那座山。我擔(dān)心如果我看它哪怕一眼,都會鑄成大錯。別看墳?zāi),這一點(diǎn)非常重要。至少這是我的感受,而且我現(xiàn)在只能跟著感覺走了。我把卡車停在一個古舊的酒館前,然后在小鎮(zhèn)里逛了一圈。我呼吸這里的空氣,清新,甜美。我還找?guī)讉人聊了聊。首先是一位年輕的獵人,可我只跟他談了幾分鐘,就知道他搞錯了。然后我找到一位長者,可他也好不到哪兒去。最后我遇到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獵人,這才找對了人。我要尋覓的所有東西,他都知道,或者說都能感覺到。我給他買了一杯啤酒,我們聊了許多閑話。接著我給他買了第二杯啤酒,慢慢把話題引到我此行的目的和找他說話的原因上。我們沉默了一會兒,我耐心地等著,并沒有流露出心中的不耐煩。我在等獵人主動說起三年前的事。他當(dāng)時開車去太陽谷,在路上遇到一個男人。他與此人也在這個酒館坐了下來,一起喝啤酒,聊起去荒山野嶺打獵的事情。我在等獵人告訴我,他遇到的這個男人是什么樣子的,以及他對此人有什么了解。獵人盯著酒館的墻壁,卻仿佛在眺望外面的高速公路和群山。終于,他打起精神,平靜地說起了往事。“那個老人,”他說道,“唉,路上的那個老人。唉,那個可憐的老人。”我等著。“我一直都沒辦法忘記那個走在路上的老人。”他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著杯中的啤酒。我喝了幾口酒,感覺很不舒服。我覺得自己老了,很疲倦。沉默還在延續(xù),于是我拿出一張本地的地圖,攤平了放在木餐桌上。這時候是上午,酒館里只有我們兩個顧客,所以很安靜。我問道:“你最常遇見他的地方是這里嗎?”獵人用手觸碰了地圖三次。“我過去常常見到他在這一帶行走,沿著這里,然后他還會在這里橫穿。那個可憐的老人,我本來想叫他別在大路上行走,可我又不愿意讓他覺得受到傷害或者侮辱。像他這樣一把年紀(jì)的人,你不能去教育他別走大路,免得被車撞飛了??你不能對他說這樣的話。要是他真的被車撞了,那也沒辦法。你會對自己說,這是他的事情,別多管閑事,該干嗎干嗎。他真的是一把年紀(jì)了啊。”“他是一把年紀(jì)了。”我把地圖疊好放回口袋里。“你和那些人一樣是記者嗎?”他問道。“我和他們不太一樣。”我答道。“我不是故意把你和他們相提并論的。”他說道。“你不需要道歉。”我說道,“這么說吧,他有許多讀者,我也是其中一個。”“哦,沒錯,看他書的人可多了,各種各樣的讀者,包括我本人。我這人,一年到頭也不會碰一下書,卻只看他一個人的。我覺得我最喜歡的是關(guān)于密歇根的那些故事。尤其是打魚題材,我覺得打魚的那些故事寫得真好,過去從來沒有人像他那樣描寫打魚,可能將來也不會有了。當(dāng)然,斗牛的故事也不錯,只是有點(diǎn)兒遠(yuǎn)。有些牛仔就特別喜歡那些故事,他們一輩子都和馬、牛、羊打交道,我猜對于他們來說,這里的牛和別處的牛都是一樣的。那個老人寫過一些發(fā)生在西班牙的故事,我認(rèn)識一個牛仔,他把這些故事里面和斗牛有關(guān)的章節(jié)反復(fù)看了四十遍。我敢發(fā)誓,如果他去西班牙,馬上就能出場斗牛。”“我覺得,讀完西班牙系列里面的斗牛故事之后,我們所有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我說道,“在我們一生中,至少會有這么一次,我們會覺得自己可以去西班牙,可以去那里斗牛。或者我們至少可以參加晨跑活動,趕在奔牛前頭飛跑;在終點(diǎn)不但有美酒,還有你最心愛的女孩,等著和你共度一個悠長的周末。”說到這里我打住了,默默地笑起來。因為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聲音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陷進(jìn)了他說話的節(jié)奏里。也不知道我是受他話語的影響,還是被他雙手的擺動所左右。我搖了搖頭,不說話了。“你去過那個墳?zāi)沽税桑?rdquo;獵人問這句話的時候,似乎知道我會說“去過”。“還沒。”我答道。這個答案讓他始料不及,可是他努力掩飾心中的詫異。“他們都會去墳?zāi)鼓抢铩?rdquo;他說道。“我和他們不一樣。”他搜腸刮肚,想找一個不失禮貌的方式來問我。“我的意思是??”他說,“你為什么不去呢?”“因為這個墳?zāi)共贿m合他。”我說道。“可話說回來,等你要進(jìn)墳?zāi)沟臅r候,哪有墳?zāi)故沁m合的呢?”他說。“不是的,”我說,“墳?zāi)褂泻线m不合適之分,正如死的時機(jī)也有合適不合適之分。”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說的這句話,他就算不是完全認(rèn)同,至少也從中嗅出了一點(diǎn)真理。“當(dāng)然了。我就認(rèn)識不少人,死得簡直太完美了。”他說道,“你總是能感覺到,是的,這個時機(jī)就最合適了。我認(rèn)識一個人,坐在餐桌前等吃飯。他老婆從廚房端了一大碗湯出來,發(fā)現(xiàn)他還坐在那里,卻已經(jīng)死透了。他老婆當(dāng)然很慘,可是,我的意思是,他那種死法不是挺好的嗎?又沒有生病,什么問題也沒有,就是坐在那里等著吃晚飯,突然就死了,也不用知道晚飯到底上了沒有。就像我的另一個朋友,他有一條老狗,已經(jīng)十四歲了。那狗瞎了,活得特別累,他終于決定把狗帶去獸欄人道毀滅。他把那只又老又瞎又疲倦的狗放在車前座,狗舔著他的手,我的朋友覺得很難過。就在去獸欄的路上,狗一聲不吭地死掉了,就死在車座上。它好像早就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所以選擇了一個更好的方式,主動把自己的靈魂交出來——來,給你!你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對吧?”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所以你覺得,對于那個人來說,山頂?shù)膲災(zāi)共⒉缓线m,對吧?”“就是這個意思。”我說道。“你覺得一路上會有各種各樣的墳?zāi)构┪覀兇蠹疫x擇嗎?”“可能吧。”“如果有辦法預(yù)見這輩子的事情,我們會不會做出更好的選擇呢?臨死前,我們回望這一生,”獵人說道,“我們會說,真該死,某年某處才是正確的時間和地點(diǎn),另外一年或另外一處是錯的。必須是在那一年,在那個地方。我們會這樣說嗎?”“會。如果我們不主動選擇,就要被迫接受一個時間和地點(diǎn)。”我答道。“你這個想法真好!”獵人說,“可是幾個人能有這樣的覺悟呢?一場派對的金酒喝完了,大部分人都不會離場。我們不夠聰明,所以賴著不走。”“賴著不走。”我說道,“真可惜。”我們又要了更多啤酒。獵人喝了半杯,擦了擦嘴。“對于那些不合適的墳?zāi),你能怎么辦?”“就當(dāng)它們不存在。”我答道,“或者,它們像噩夢一樣,終究會消失的。”獵人笑了一聲,笑得很蒼涼。“天哪,你真是個瘋子。不過我喜歡聽瘋子的瘋言瘋語。來,再來幾句。”“說完了。”我說道。“你就是‘復(fù)活與生命’①嗎?”獵人問道。“不是。”“你準(zhǔn)備說‘拉撒路出來’②?”“不是。”“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在大限將至之日,”我說道,“能選擇合適的地點(diǎn)、合適的時刻、合適的墳?zāi)埂?rdquo;“快干了這杯吧,”獵人說,“你需要再喝點(diǎn)兒。到底是誰差遣你來的?”“我??”我答道,“是我自己要來的,當(dāng)然還有些朋友。我們一共十個人,湊了錢,選出我一個人辦這件事。我們就在路邊買了那輛二手卡車,然后我開著它穿州過府。一路上我經(jīng)常打獵釣魚,練就一副好體格。去年我在古巴,前年夏天我去了西班牙,再前一年的夏天我是在非洲過的。我總是會想很多東西,這也是他們選中我的原因。”“選中你做什么?你能做什么?該死的!”獵人的語氣很緊迫,開始有點(diǎn)兒暴躁。他搖頭說道:“你什么也干不了!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未必。”我說道,“跟我來。”我走到酒館門口。獵人呆坐了片刻,仔細(xì)端詳我的臉——剛才我說的那一番話,在他臉上激出了明亮的火花。他咕噥了一聲,終于離開座位走過來,和我一起走到酒館外面。我指著路邊,我們一起看著停在那里的卡車。“我以前見過這種卡車。”他說道,“我在電影里看見過一輛類似的。他們就是坐著這種卡車去捕獵犀牛的吧?或者是獅子和其他猛獸。至少是開著這種卡車環(huán)游非洲?”“你的記性很好。“可這里沒有獅子!”他叫道,“沒有犀牛,也沒有水牛,我們這里什么也沒有!”“真的沒有?”他不回答。我的車門敞著。我走上前,手扶著卡車。“你知道這是什么?”“我從現(xiàn)在起就扮演一個傻子吧。”獵人說道,“這是什么?”我輕輕敲著車前的擋泥板,敲了很久。“這是一臺時間機(jī)器。”我說道。獵人的雙眼圓睜,隨即又瞇起來。他用一只大手拿著酒杯呷了一口,然后點(diǎn)頭示意我繼續(xù)。“這是一臺時間機(jī)器。”我重復(fù)道。“我聽到了。”他說道。獵人繞過這輛狩獵卡車,站在路中心看著它,卻沒有看我。然后他繞著卡車走了整整一圈,最后回到人行道上,盯著加油口的蓋子。“這車省油嗎?”他問道。“我還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他說。“這是我第一次開這車上路,”我說,“這次旅程還沒結(jié)束,我怎么會知道呢?”“這種東西用什么燃料?”他問。我保持沉默。“你把什么東西灌進(jìn)去?”他又問。我本來可以回答:深宵苦讀,長年累月通宵達(dá)旦地看書。我在雪山峰頂看書,在西班牙的潘普洛納午讀,在佛羅里達(dá)海岸線附近的小溪里或者小船上看書。我本來還可以答道:我們十個人一起用手摸著這臺機(jī)器,每個人都想著它,相信它,觸摸它,把我們的愛灌注給它。他的文字早在二十年、二十五年、三十年前就在我們心中留下了烙印,我們把這些印記也傾倒進(jìn)去。這臺機(jī)器里融匯了許許多多的人生、記憶和愛。你所說的燃料、汽油,或者別的什么名堂,其實就是這些東西。還有巴黎的雨露、馬德里的陽光、阿爾卑斯山巔的積雪、奧地利蒂羅爾州的槍火、墨西哥灣流閃耀的波光、爆炸的炸彈、跳躍的魚群??這一切都是這臺機(jī)器的燃料和汽油。我本來應(yīng)該這樣回答的?晌抑辉谛闹虚W過這些念頭,并沒有說出來。獵人常年在森林中闖蕩,大概練就了心靈感應(yīng)術(shù),肯定已經(jīng)嗅出了我的思緒。他的雙眼斜向上瞥,正在反復(fù)琢磨我心中的想法。然后他走過來,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他伸手去觸碰我的那臺機(jī)器。他把手放到機(jī)器上,不拿開,似乎在感受里面的生命,也像是在贊嘆他手中感受到的一切。他就這樣站著,站了好久好久。然后,他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離去,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他走回酒館里,背對門口坐下來,繼續(xù)孤獨(dú)地喝酒。我不想打破這一刻沉默。是時候出發(fā)了,是時候去嘗試了。我上了卡車,啟動發(fā)動機(jī)。省不省油?用什么燃料?我思索著,開車離開。 我沿著這條公路向前開,既不向左看,也不向右看,任憑這條蜿蜒的路帶著我一會兒向這個方向走,一會兒朝那個方向去。就這樣開了大約有一個小時,途中我不時會閉上眼睛,足有數(shù)秒之久。雖然明知有翻車受傷乃至喪命的危險,可是我也顧不上那許多了。然后,就在將近中午的時候,太陽被浮云遮蔽,我突然知道,我可以看了。于是我抬頭望向山峰,幾乎大叫出來。墳?zāi)共灰娏恕_@時我的車開下了一道小山谷,只見前方路上有一個身穿厚重毛衣的老人正孤獨(dú)地走著。我把狩獵卡車掛了空擋,慢慢追上老人,然后和他并排前行,我留意到他戴著一副鋼框眼鏡。我們就這樣并肩前行了許久,彼此視而不見。最后是我先開口叫了他的名字。他遲疑了片刻,隨即繼續(xù)前行。我坐在卡車?yán)镒飞纤趾傲艘宦暎?ldquo;老爹。①”他站住了,看我要干什么。我剎住車,依然坐在駕駛位上。“老爹。”我說。他走過來站在車門旁邊。“我認(rèn)識你嗎?”“不,可我認(rèn)識你。”他注視我的眼睛,然后仔細(xì)端詳我的臉龐和嘴巴。“沒錯,我覺得你確實認(rèn)識我。”“我看到你在路上步行,我反正和你同路,要送你一程嗎?”“每天這個時候還是多走走比較好。”他答道,“謝謝了。”“讓我告訴你我要去哪里吧。”我說道。他本來已經(jīng)開始向前走,聞言隨即停下腳步。他并沒有看我,只是問道:“去哪兒?”“一條漫漫長路。”我答道。“這么說,那條路確實漫長。你不能把它變短一點(diǎn)兒嗎?”“不能。這條漫漫長路,”我說道,“有兩千六百天,上下誤差不過幾天,另加半個下午。”他走回來,終于向車?yán)锟戳丝础?ldquo;你要走的路就那么遙遠(yuǎn)嗎?”“就那么遙遠(yuǎn)。”“往哪個方向去?前方?”“你不是想去前方嗎?”他仰望天空。“我不知道。我已經(jīng)不確定了。”“我不是向前走。”我說道,“我是往回走。”他的眼睛突然呈現(xiàn)出另一種顏色。這是極其細(xì)微的變化,就像一個人從樹蔭下走出來,站到了穿透云層的陽光中。“你往回走。”“在兩千天和三千天之間,先將半天對分,再加減一個小時,還要增刪一分半秒。”我說道。“你真能侃。”他說。“我有點(diǎn)強(qiáng)迫癥。”我說道。“你這么能侃,只能當(dāng)個三流的寫手。”他說,“我還沒聽說過哪個作家是能言善辯的。”“這正是我的宿命。”“往回走?”他掂量著這幾個字的分量。“我打算把車掉個頭,”我說道,“然后沿著這條路往回開。”“不看里程卻算天數(shù)?”“不看里程卻算天數(shù)。”“這輛卡車正是那種車嗎?”“這車就是按照那個設(shè)計制造的。”“這么說來,你是一個發(fā)明家?”“我是你的讀者,不過碰巧也弄一些小發(fā)明。”“如果這車真的有用,那么你這個發(fā)明就了不起了。”“這輛車任憑你差遣。”我說道。“你要去的地方,”老人一邊說一邊用手撐著車門,整個人往前靠。接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不妥,連忙把手抽回,然后站直了對我說,“在哪里呢?”“1954年1月10日。”“這個日子很特別。”他說。“是的,這一天很特別,曾經(jīng)很特別。它不僅僅是一個日子那么簡單。”他并沒有動,眼睛卻變得更明亮了,就像剛剛走出樹蔭的那人又邁出一步,踏進(jìn)了更明媚的陽光之中。“那天你會在哪里呢?”“非洲。”我答道。他沉默了。他的嘴巴沒有動,眼睛也不再變化。“在內(nèi)羅畢附近。”我說道。他慢慢地點(diǎn)了一下頭。“非洲,內(nèi)羅畢附近。”我等著。“如果我們?nèi)ツ抢锏脑挘竭_(dá)之后又怎樣呢?”他問。“我就把你留在那里。”“然后呢?”“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沒有然后了?”“你永遠(yuǎn)留在那里。”我說道。老人不停地呼氣,吸氣,手順著車窗下沿滑動。“這輛車,”他問,“會不會在途中變成一架飛機(jī)?”“我不知道。”我回答說。“你會在途中變成我的飛行員嗎?”“有可能吧。我還沒試過呢。”“可是你愿意試一下?”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為什么?”他身體前傾,逼視我的臉,眼神中帶著一種沉靜、狂野而駭人的強(qiáng)烈情感,“為什么?”老爹,我暗想,我不能告訴你為什么,拜托你別問了。他也感覺到自己逼得我太緊,所以稍稍退后了一點(diǎn)。“剛才那句當(dāng)我沒問。”他說道。“你沒問。”我回答。“在你迫降的時候,”他說,“這次降落能有點(diǎn)兒不一樣嗎?”“是的,會不一樣。”“比那次更狠嗎?”“我會盡力而為的。”“我會不會被甩出去,而剩下的你們幾位都安然無恙呢?”“出現(xiàn)這種結(jié)局的概率比較大。”①他抬頭看著山峰,那里沒有墳?zāi)。我也看著那座山峰?赡芩呀?jīng)設(shè)想要在那里修建一座墳?zāi)埂K褡⒁曋荷侥_下的公路、峰巒之外的大海,還有大洋彼端的那片土地。“這就是你所說的‘好的日子’嗎?”“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具體時、分、秒也合適嗎?”“說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值得考慮一下。”他的手還放在窗沿上,可是身體已經(jīng)站直了。他在試探,在感受,在觸碰,雖然他的手還微微顫抖,雖然他依然猶豫,可是他的眼中已經(jīng)閃耀出非洲正午的艷陽光彩。“好。”“好?”我問道。“我想好了。”他說,“我就和你走一程吧。”我一刻也不耽誤,伸手打開車門。他默默上車,在前座坐好,輕輕關(guān)上車門,并沒有發(fā)出砰的一聲。他坐在那里,顯得蒼老而疲倦。我等著。“開車吧。”他說道。我啟動發(fā)動機(jī),輕踩油門。“掉頭吧。”他說。我把車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面對來路。“這輛車,”他問道,“真的是那種車嗎?”“真的,就是那種車。”他望著外面的大地、群山以及遠(yuǎn)處的房屋。我等著,讓發(fā)動機(jī)空轉(zhuǎn)。“我們到達(dá)那里之后,”他問道,“你還會記得一些事情嗎?”“我盡量吧。”“有一座山。”他說了這句就停住了,沒有繼續(xù)往下說。他就這樣坐著,緘默不語?墒,我在心中為他補(bǔ)上。我想,在非洲有一座山,叫乞力馬扎羅山,人們在峰頂西麓的山坡上發(fā)現(xiàn)了一頭金錢豹的冰凍干尸,沒有人能夠解釋為什么金錢豹會出現(xiàn)在那么高海拔的地方。我想,我們會把你埋葬在乞力馬扎羅山巔的這片斜坡上,就在那頭金錢豹旁邊。我們會刻上你的大名和出生日期,并在下面寫道:“斯人至此,莽莽高山,意欲何為,世人難參。”然后我們就下山,回到酷熱的夏季大草原。從此以后,那座墳?zāi)咕土艚o黑人勇士和白人獵手,還有那些敏捷矯健的非洲鹿去發(fā)現(xiàn)了。老人收起眼中的光華,望著山間蜿蜒的公路,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走吧。”他說道。“好的,老爹。”我答道。于是我們上路了。我坐在方向盤后面,開得很慢,老人就坐在我身邊。就在我們下了第一個山丘,又開上第二個山頂?shù)臅r候,一輪紅日已經(jīng)蹦出來了,連空氣也似乎夾雜著火焰的氣味。我們高速前進(jìn),就像一頭在高草叢里疾奔的獅子,河流和溪水都在身邊一閃而過。我多么希望我們能夠逗留哪怕一個小時。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去戲水、捕魚,然后在水邊煎魚吃。我們也可以在小溪旁邊躺下,談天說地亦可,沉默相對亦可?墒俏覀円坏┩O聛恚涂赡苡肋h(yuǎn)也走不動了。我猛踩油門,發(fā)動機(jī)爆出一陣轟鳴,如同一頭巨大的猛獸在吼叫。老人咧開嘴笑了。“今天肯定是偉大的一天!”他大聲吼道。“偉大的一天。”我的思緒又回到路上。我想,現(xiàn)在是時候了:現(xiàn)在是我們消失的時候了,現(xiàn)在是我們徹底離開的時候了。現(xiàn)在這條長路已經(jīng)空無一人,陽光中的太陽谷一片寂靜,我們離開之后,這里會變成什么樣呢?我把車加速到每小時九十英里。我們兩人都像孩童似的高聲叫嚷。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天哪!”老人在快結(jié)束的時候說,“你知道嗎?我覺得我們正在??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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