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作者:扎迪·史密斯,姚翠麗      整理日期:2016-07-20 19:25:42

2006年柑橘獎得主2005年布克獎決選作品致敬《霍華德莊園》的大師級杰作 
本書簡介:
  《美》圍繞著兩個同樣來自學(xué)術(shù)界卻秉持截然相反的價值觀的家庭展開,其主要場景被設(shè)置在新英格蘭,也有部分情節(jié)發(fā)生在倫敦。小說通過貝爾西家和基普斯家之間發(fā)生在大洋兩岸的一系列文化戰(zhàn)爭與情感糾葛,聯(lián)結(jié)起從家庭生活、政治立場到個人、學(xué)術(shù)與政治領(lǐng)域的諸多方面激烈的觀念碰撞,將低劣的道德行為置于崇高的理想主義之中,試圖闡釋愛與美的意義,以及生活可能對其產(chǎn)生的種種影響,隨著貝爾西一家的解體,折射出我們這個不安定的時代的惶惑,直指家庭的核心。面對自由主義的廢墟和右翼保守主義的偽善,兩家的女主人琪琪•貝爾西和卡琳•基普斯之間的友情所體現(xiàn)的愛與美成為小說的又一重要主題。盡管她們的丈夫在學(xué)術(shù)領(lǐng)域互相爭斗,但她們的友誼卻超越了階層、政治和宗教觀念的差異,成為“唯一的聯(lián)結(jié)”。小說大膽、喧鬧的情節(jié)鋪墊,完美設(shè)置的或詼諧或尖刻的對白,對學(xué)術(shù)界的荒誕現(xiàn)狀入木三分的刻畫,無一不體現(xiàn)出扎迪•史密斯對宏大的、福斯特式主題的絕妙把控:友誼、婚姻、社會沖突、藝術(shù)性論戰(zhàn)的表達(dá)。就某種程度而言,這是一次借由布魯姆斯伯里式的寫作媒介賦予現(xiàn)代生活尊嚴(yán)與意義的英雄般的嘗試。
  作者簡介:
  扎迪•史密斯1975年生于英國倫敦西北,1994年進(jìn)入劍橋大學(xué)國王學(xué)院,1998年獲英國文學(xué)學(xué)士學(xué)位。她迄今創(chuàng)作的三部長篇三次入圍布克獎,并分別斬獲諸多文學(xué)獎項:作為英國青年一代作家的代表,她被推舉為“種族、年輕、女性”的代言人。1997年,扎迪的處女作《白牙》的創(chuàng)作構(gòu)思引起英國文壇注意,出版后被譽(yù)為“新千年第一部偉大小說”。小說以其詼諧幽默的文風(fēng)、錯綜復(fù)雜的故事、漫長的歷史跨度和對移民生活的全方位描述,堪稱“當(dāng)代英國多元文化的代言書”。 2003年,她的第二部長篇《簽名收藏家》奪得《猶太季刊》頒發(fā)的溫蓋特獎,進(jìn)入柑橘獎和《星期日時報》青年作家獎決選名單。同年,被權(quán)威文學(xué)雜志《格蘭塔》選為20位最佳青年作家之一。完成第二部小說后,扎迪獲得出訪美國的機(jī)會,在哈佛進(jìn)修一年。這一段經(jīng)歷不僅提升了她的學(xué)術(shù)素養(yǎng),也為下一部小說的美國背景埋下了伏筆。《美》當(dāng)年一經(jīng)推出便進(jìn)入布克獎決選名單,2006年更為她贏得柑橘獎。小說延續(xù)了前兩部作品的成功模式,入選《紐約書評》、《時報》、《出版人周刊》、《洛杉磯時報》等書評版年度十佳圖書。
  目錄:
  1基普斯和貝爾西001
  2解剖學(xué)課程125
  3關(guān)于美和犯錯267
  作者后記432
  致謝434“妙趣橫生(的作品)。一位杰出的小說家,對于思想和愛的認(rèn)識,她的理解強(qiáng)而有力。”——《觀察家報》
  “(一部)杰出的、魅力四射的小說。(對生活)完美的觀察……太難得了:一部如此動人、又如此趣味橫生的小說。”——《紐約時報》
  “喧鬧、歡樂的諷刺作品。兼顧了趣味和雄心……難以超越的閱讀體驗。豐富、優(yōu)美,愉悅的閱讀體驗。”——《蘇格蘭日報》
  “(一部)野心之作,令人尤為印象深刻,令人動容的觀察力。”——《衛(wèi)報》
  “和《白牙》一樣具有很高的可讀性,令人難以釋卷。”——《星期日獨(dú)立報》他們終于到了那所房子。佐拉從來沒有那么高興看到一組門廊臺階。臺階很舒緩,她快樂地把腳掌踏在每塊寬寬的木頭板條上。一個他們不認(rèn)識的女孩來開了門。他們立刻發(fā)現(xiàn)這個聚會比兩人早先期待的要好很多。有幾個年輕的研究生,甚至還有幾位教職員在那里。人們已經(jīng)吵吵鬧鬧的有了醉意。幾乎每一個佐拉認(rèn)為對她未來一年的社交成功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都來了。她有一種內(nèi)疚的想法,覺得如果沒有杰爾姆穿著一條松垮垮的長褲、把T恤衫緊緊地別在褲子里跟在她身后,她在聚會上會表現(xiàn)得更好。
  “維多利亞在這里。”他們把大衣放在衣服堆上的時候,杰爾姆說。
  佐拉俯瞰了一下客廳,瞅見了她,過分打扮了,幾乎半裸著。
  “哦,管它呢,”佐拉說,不過同時冒出一個想法。“可是杰伊……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想走……我能理解,我可以打車回去。”
  “不,沒事兒。當(dāng)然沒事。”杰爾姆走到一個大酒碗跟前,給他倆每人盛了一杯酒。“為了失去的愛。”他傷感地說,喝了一小口。“只喝一杯。你看到杰米·安德森了嗎?他在跳舞。”
  “我喜歡杰米·安德森。”
  跟你自己的同胞參加聚會感覺怪怪的,站在一個角落里,兩手捧著塑料杯子。親兄妹之間沒有閑聊。他們笨拙地輕輕拍打著腦袋,彼此轉(zhuǎn)向外一些站著,盡力看上去不是一個人,然而又不是彼此在一起。
  “看爸爸的梅雷迪思。”杰爾姆說,望著她從旁邊經(jīng)過,穿一件不討好的二十世紀(jì)二十年代的懸垂式寬松裙,配一條束發(fā)帶。“那一位是你的說唱歌手朋友,對吧?我從報紙上看到他了。”
  “卡爾!”佐拉喊道,聲音太大了些?栒跀[弄立體聲音響,此時轉(zhuǎn)身走了過來。佐拉記著把兩只手放在背后,把雙肩拉下來。那樣會讓她的胸部看上去好些。然而卡爾根本沒往那個方向看。他像往常一樣友好地拍了拍佐拉的胳膊,然后有力地握了握杰爾姆的手。
  “很高興又見到你,伙計!”卡爾說,綻放出電影明星的微笑。杰爾姆此時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公園初見這個年輕人的情景,記錄了他這一討人喜歡的變化:這種開放的、友好的行為,這種幾乎是惠靈頓人的自信。對于杰爾姆出于禮貌問他的問題,如卡爾最近在忙些什么,卡爾喋喋不休地談?wù)撝膱D書館,既沒有防守,也沒有特別自夸,不過他有一種無憂無慮的自負(fù),一時間竟也沒想著問杰爾姆一個類似的問題。他說到嘻哈音樂檔案館以及需要更多黑人福音音樂,逐漸增多的非洲部分,還有從厄斯金那里弄到錢有多么困難的問題。佐拉等著他提起他們的保留班級自由裁量權(quán)的運(yùn)動。結(jié)果卡爾提都沒提。
  “那么,”佐拉說,嘗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而愉快,“你有沒有看過我發(fā)在報紙上的專欄文章,或者……?”
  卡爾正講到一個奇聞逸事的中間,停了下來,一臉茫然。杰爾姆這個和事佬和煩惱偵探插了進(jìn)來。
  “我忘了告訴你我在《先驅(qū)報》上看到了那個——‘演講者之角’——寫得真是很棒。真是《史密斯先生到華盛頓》……很棒,佐拉。你很幸運(yùn),有這個女孩為你而戰(zhàn)。”杰爾姆說,跟卡爾碰了碰杯子。“一旦她的牙齒咬上了什么,她絕不會松開。相信我,我是知道的。”
  卡爾齜牙笑了。“哦,我聽說過那個。她是我的馬丁·路德·金!我是認(rèn)真的,她是——抱歉,”卡爾說,視線離開他們轉(zhuǎn)向戶外陽臺,“抱歉,我剛看見一個人我得去說句話……瞧,我們回頭再聊,佐拉——很高興又見到你,伙計。我一會兒來找你倆。”
  “他很迷人。”杰爾姆慷慨地說,姐弟倆望著卡爾離開。“實(shí)際上,他幾乎是華而不實(shí)。”
  “眼下他一切都進(jìn)展得非常順利,”佐拉猶豫地說,“等他習(xí)慣了這個,他會變得更加專注,我想。會花更多時間去注意別的重要事情。他現(xiàn)在只是有點(diǎn)太忙了。相信我,”佐拉說道,帶著更加堅定的信仰,“他會成為惠靈頓真正的補(bǔ)充。我們需要更多像他這樣的人。”
  杰爾姆態(tài)度含糊地哼了一聲。佐拉突然生氣地反駁他。“你知道,還有別的途徑來成功地過好大學(xué)生活,而不光是你走的那條路。傳統(tǒng)的資格并非一切。只是因為——”
  杰爾姆在自己嘴唇上比劃著拉上拉鏈的動作,然后把鑰匙扔到一邊。“我百分之一百十地落后于你,佐拉,從來都是,”他微笑著說,“再喝點(diǎn)酒嗎?”
  這是那種聚會:在這里,每個小時有兩個人離開,又會有三十個人來。貝爾西兄妹那天晚上有好幾次彼此找到又相互失散,還不斷地跟他們剛認(rèn)識的人失散。你轉(zhuǎn)身從一只碗里取花生吃,回頭又不見了你剛才一直在聊著的人,直到四十分鐘后在排隊上洗手間的時候又遇見他們。十點(diǎn)鐘左右,佐拉發(fā)現(xiàn)自己在陽臺上抽一支大麻煙卷,在一個滑稽可笑的超然的圈子里,包括杰米·安德森、韋羅妮卡、克里斯琴和三個她不認(rèn)識的研究生。換在通常情況下,佐拉會對此非常入迷,然而,即使在杰米·安德森正嚴(yán)肅地拿她關(guān)于女性的標(biāo)點(diǎn)符號理論為例時,佐拉忙碌的大腦還是沒閑著,不斷地在想卡爾在哪里,他是否已經(jīng)離開,以及他是否喜歡她的裙子。她心神不寧地不斷喝酒,從她腳邊一瓶沒人要的白葡萄酒瓶子里往自己的杯子里倒酒。
  十一點(diǎn)剛過,杰爾姆來到陽臺上,打斷了安德森正在進(jìn)行的即興演講,一屁股坐在他妹妹的大腿上。他醉得一塌糊涂。
  “抱歉!”杰爾姆說,摸了摸安德森的雙膝。“繼續(xù)講,抱歉——別在意我。佐爾,猜我看到了什么?我應(yīng)該說看到了誰。”
  安德森很是生氣,走開了,還帶走了他的幾個助手。佐拉把杰爾姆從腿上顛了下來,她站起身倚著陽臺,望向寂靜的、樹木茂盛的街道。
  “好樣的——可我們怎么回家呢?我有點(diǎn)超限了。沒有出租車。你本來是指定的司機(jī)。耶穌,杰爾姆!”
  “褻瀆者。”杰爾姆說,不完全是不嚴(yán)肅的。
  “瞧,等你開始像個基督徒那樣行事了,我才會把你像基督徒那樣對待。你知道你自己是扛不住超過一杯酒的。”
  “可是,”杰爾姆悄聲道,他用一只胳膊摟住他的妹妹,“我?guī)砹诵侣。我的寶貝兒心上人,前什么的,隨便吧,正在衣帽間里跟你的說唱歌手朋友做愛呢。”
  “什么?”佐拉把杰爾姆的胳膊從她身上抖掉。“你在說什么呢?”
  “基普斯小姐。維。跟那個說唱歌手。那正是惠靈頓讓我喜歡的地方——每個人都相互認(rèn)識。”他嘆了口氣。“哦,喔。不,不過那沒什么……我其實(shí)完全不在乎。我是說我在乎,顯然我在乎!可是那有什么用呢?那只是俗不可耐——她知道我在這里,一小時之前我們還打過招呼。這真是太低級趣味了。可你會以為她至少會盡量……”
  杰爾姆在不斷地說,可佐拉已經(jīng)不再聽得見了。與佐拉不相容的某種東西正將她攫住,從她的腹部開始,然后像腎上腺激素一樣通過她身體的其他系統(tǒng)猛沖上來;蛟S那就是腎上腺激素。那當(dāng)然是一種純粹生理性的狂怒——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一種像這樣肉體性的情感。她似乎沒有了理智和意志;她只是決絕的肌肉。后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解釋她是如何從陽臺去到衣帽間的。仿佛是暴怒將她瞬間搬運(yùn)到那里去的。于是她就在那個房間里了,就像杰爾姆所描述的那樣?栐诰S多利亞的上面。維多利亞的兩手擁抱著卡爾的頭。他們在一起看上去是那么完美。太完美了!于是,一會兒之后,佐拉自己跟卡爾一起出現(xiàn)在外面的門廊上,手里揪著卡爾的兜帽,因為她——這是后來別人跟她講的——一路粗野地把卡爾拽到門口,拖出了聚會,F(xiàn)在她放開了卡爾,把他從自己跟前推開,推到濕漉漉的木頭地板上?柨人灾,一邊用手撫摸著脖子,它剛才一直被勒著。佐拉從來不知道自己多有力氣。大家平時總對她說她是個“大女孩”——就是因為這個才說她大嗎?這么說她可以拽著成年男人的兜帽把他們摔到地板上?
  佐拉短暫的生理上的歡欣鼓舞很快就被驚慌替代了。外面又冷又濕。卡爾牛仔褲的膝部都浸濕了。她都做了什么事?她做了什么事。看藭r卡爾跪在她面前,重重地喘著氣,抬頭看著她,被激怒了。佐拉的心剛剛碎了。她明白她再也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失去了。
  “哦,伙計,哦,伙計……我簡直不能相信……”卡爾在低聲說。然后他站起來,聲音變得大起來:“你都在想些該死的什么呢——”
  “你到底看過那篇文章了嗎?”佐拉喊道,瘋狂地顫抖著。“我在那上面花了那么長時間,都錯過了我論文的最后期限,我一直在不停地為你奔走,可——”
  然而,當(dāng)然你看不到佐拉腦子里那篇秘密的敘述文章,那篇把“為卡爾寫文章”與“卡爾親吻維多利亞·基普斯”聯(lián)系起來的文章,你就無法弄懂她正在說的話的意思。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呀,伙計?你都干了些什么?”
  佐拉讓他在他的女孩面前、在整個聚會的人群面前丟盡了臉。這不再是惠靈頓黑人音樂圖書館那個迷人的卡爾·托馬斯。這是那個曾經(jīng)在潮濕的夏日里坐在羅克斯伯里公寓前門廊外的卡爾。也是那個跟任何人一樣會玩罵娘比賽的卡爾。佐拉一生中還從未有人那樣對她說過話。
  “我——我——我”
  “你現(xiàn)在是我的女朋友了嗎?”
  佐拉開始悲慘地哭起來。
  “你的文章跟這有什么該死的關(guān)系……我就該感激不盡嗎?”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要幫助你。那就是我想做的一切。我只是想幫你。”
  “喔,”卡爾說,把兩手放在臀部,讓佐拉想起了琪琪,有點(diǎn)荒唐,“很顯然,你想做的不僅僅是幫助我。顯然你期待某種回報。顯然我也得跟你這個丑八怪睡覺才行。”
  “我操你!”
  “那就是問題的核心所在。”卡爾說道,諷刺地吹了聲口哨,不過從他臉上能明顯地看出他受了傷害,而當(dāng)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一個接一個地說出他進(jìn)一步領(lǐng)悟到的事實(shí)時,這種傷害變得更加深刻。“伙計,哦,伙計。那就是你幫助我的原因嗎?我想我根本不會寫詩——是不是那樣?你只不過讓我在那個班上看上去像個傻瓜。十四行詩!你從一開始就在耍我玩兒。是不是那樣?你從大街上把我撿來,一旦我不做你要我做的事,你就對我動怒?該死!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呢,伙計!”
  “我也以為!”佐拉哭喊道。
  “別哭了——你別想靠哭逃避這一切。”卡爾憤怒地警告道,可是佐拉從他的聲音里能聽得出關(guān)切。她竟然希望這件事仍然能有個好的結(jié)尾。她向卡爾伸出一只手,可是卡爾卻向后退了一步。
  “跟我說呀,”卡爾追問道,“這是怎么了?你跟我的女孩之間有什么問題嗎?”一聽見這種簡單闡述,一叢夾著鼻涕的眼淚從佐拉的鼻子里壯觀地流了出來。
  “你的女孩!”
  “你跟她之間有什么問題嗎?”
  佐拉在她裙子的脖領(lǐng)上擦了擦臉。“沒有,”她憤怒地厲聲說道,“我跟她之間沒有問題。她不值得我跟她有問題。”
  卡爾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被這個回答驚住了。他一只手壓在額頭,試圖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喏,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伙計?”
  “沒什么意思。上帝!你們倆彼此完全相配。你倆都是垃圾。”
  卡爾的眼神變得冰冷。他把臉移近佐拉的臉跟前,與佐拉花了六個月所期待的版本形成可怕的倒置。“你知道怎么嗎?”卡爾說,佐拉準(zhǔn)備好了聽他對他所見的作出評價。“你是個臭婊子。”
  佐拉轉(zhuǎn)身背對著卡爾,開始她走下門廊臺階的艱難旅程,沒有了她的大衣和手包,沒有了她的驕傲,帶著很多的煩惱。她腳上的鞋子在臺階上只能朝著一個方向。最后她終于走到了街道上。她此時極其想回家;羞辱感正開始慢慢壓過了憤怒。她正在經(jīng)歷初嘗羞辱的滋味,她意識到那將陪伴她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她需要回到家里,躲在某種厚重的東西下面。正在這時候杰爾姆出現(xiàn)在門廊上。
  “佐爾?你沒事吧?”
  “杰伊,快回屋去——我很好——拜托你回屋去吧。”
  正當(dāng)佐拉說這些話的時候,卡爾跑下臺階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不愿意讓佐拉帶著對他最后的、丑陋的印象離開;無論如何,對他來說,佐拉如何看他仍然是重要的。
  “我只是在試圖理解你為什么做出那么瘋狂的舉動。”卡爾認(rèn)真地說,又一次湊近佐拉,想從她臉上搜索到答案;佐拉幾乎倒進(jìn)他懷里。然而,從杰爾姆站著的地方望去,似乎佐拉是在恐懼地畏縮。杰爾姆沖下臺階擋在他妹妹和卡爾之間。
  “嘿,哥們,”杰爾姆沒有說服力地說道,“退開,好嗎?”
  前門又一次開了。是維多利亞。
  “很好!”佐拉喊道,向后甩頭,看見陽臺上有一小群觀眾在觀看下面發(fā)生的事。“咱們賣票吧!”
  維多利亞在身后帶上屋門,一蹦一跳地下了臺階,完全是一副習(xí)慣于穿高跟鞋走路的老練的女人的派頭。“你們在干嗎呢?”她的腳一落到地面就問佐拉。
  佐拉沖她白了一眼。維多利亞又轉(zhuǎn)向杰爾姆。
  “杰伊?這是怎么回事?”
  杰爾姆望著地板搖搖頭。維多利亞又走到佐拉跟前。
  “你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通常,佐拉害怕跟同齡女孩對峙,但是鎮(zhèn)靜而容光煥發(fā)的維多利亞·基普斯正好與滿臉鼻涕眼淚情緒崩潰的她相對而立,這簡直太讓人惱火。“我沒有什么要跟你說!沒有!”她大聲喊道,開始大步沿著街道走開。她穿著高跟鞋的腳即刻絆了一下,杰爾姆抓住她的胳膊肘扶住她。
  “她是嫉妒了——那就是她的問題,”卡爾嘲弄道,“只是嫉妒了,因為你比她漂亮。她無法忍受那個。”
  佐拉轉(zhuǎn)回身來。“實(shí)際上,我從我的伴侶身上尋求的不光是一個漂亮的屁股。由于某種原因,我以為你也是這樣的,可是,我錯了。”
  “請再說一遍?”維多利亞說。
  佐拉沿著路又往前蹣跚行走了幾步,由她的哥哥陪伴著,不過卡爾跟了上來。
  “你對她根本不了解。你只是對每個人都自命不凡。”
  佐拉又一次停了下來。“哦,我了解她。我知道她是個笨蛋。我知道她是個蕩婦。”
  維多利亞伸手來抓佐拉,可是卡爾制止了她。杰爾姆抓住了佐拉指出去的手。
  “佐爾!”杰爾姆說,抬高了聲音。“快停下!夠了!”
  佐拉從她哥哥手里扭動著掙開手腕。卡爾厭惡地看著他們倆。他抓起維多利亞的手開始跟她一起走向聚會的房子。
  “帶你妹妹回家吧,”卡爾說,沒有回頭看杰爾姆,“她醉得厲害。”
  “我還知道像你那樣的男人,”佐拉說,虛弱地在后面沖卡爾喊道,“你都不能讓自己的雞巴在褲子里待五分鐘——對你來說那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你能考慮的一切。而你甚至都沒有好的品味把它插進(jìn)一個比維多利亞·基普斯上檔次一些的貨。你只不過是那些混蛋當(dāng)中的一個。”
  “去你媽的!”維多利亞尖叫道,開始哭起來。
  “像你們家老頭子一樣嗎?”卡爾喊道,“像那樣的一個混蛋嗎?讓我來告訴你一件事吧——”
  然而維多利亞開始狂亂地說話蓋過他的聲音。“不要!求你了,卡爾——拜托,別說了。沒有用的——拜托——不要!”
  維多利亞歇斯底里起來,兩手捂住卡爾的臉,顯然試圖阻止他說話。佐拉沖她皺皺眉,不能理解。
  “為什么他媽的不?”卡爾問道,把維多利亞的手從他嘴上扒下來,兩手抓住維多利亞的雙肩,后者繼續(xù)在大聲哭泣。“她總是他媽的這么高傲,她應(yīng)該被告知一些家庭真相了——她以為她老爸是個多么——”
  “不要!”維多利亞尖聲叫道。
  佐拉把兩手放在臀部,全然困惑不解,對她眼前新出現(xiàn)的一幕幾乎覺得有趣了。有人在出丑,今天晚上第一次,而那不是佐拉。街上某處的一扇窗戶被猛地推起。
  “該死的小點(diǎn)聲兒!都他媽的半夜了!”
  那些帶護(hù)墻板的房子,古板而且上了百葉窗,似乎在靜默地支持街上吵鬧的造訪者的離開。
  “維,寶貝兒,回屋里去吧。我一會兒就進(jìn)去。”卡爾說道,溫柔地用手擦掉維多利亞臉上的淚。佐拉放棄了自己的好奇心。她感覺心里的怒火在雙倍地燃燒。她沒有停下來考慮剛剛過去的一幕是什么意思,因此也沒有跟著杰爾姆隨著他的大腦循著原來隱蔽的小徑通向一個黑暗的終點(diǎn):真相。杰爾姆一只手使勁扶住一棵透濕的樹干,單憑這個使他能站直。維多利亞摁了門鈴要回到房子里。一瞬間杰爾姆與她目光相接,心里五味雜陳:失望,因為他愛過她;傷心,因為她背叛了他。
  “你們在那里能不能小聲點(diǎn)兒?”門口的一個孩子要求道,讓心神散亂、精神崩潰的維多利亞回到了屋里。
  “我想現(xiàn)在夠了,”杰爾姆對卡爾堅定地說,“我打算帶佐爾回家了。實(shí)際上,你已經(jīng)讓她夠難過的了。”
  到目前為止對他的所有指控當(dāng)中,這句合理地講出來的話讓卡爾覺得是最不公平的。“這不是我,伙計,”卡爾固執(zhí)地說,搖著頭,“這不是我引起的。該死!”他狠狠地踢出一腳。“你們這些人干事都不像人,伙計——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們一樣行事的人。你們不講真話,你們欺騙人。你們行為全都這樣傲慢,可是你們并沒有說真話!你們甚至對你們的父親一無所知,伙計。我爸爸也是個一錢不值的垃圾,但是至少我知道他是個一錢不值的垃圾。我覺得你們可憐——你們知道嗎?我確實(shí)這樣覺得。”
  佐拉抹了一把鼻涕,斜著眼睛專橫地瞄著卡爾。“卡爾,請不要談?wù)撐覀兊母赣H。我們了解我們父親的情況。你來惠靈頓才幾個月,你聽到了一點(diǎn)流言蜚語就以為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你以為,因為他們讓你管幾張唱片你就是個惠靈頓人嗎?你根本不懂要想屬于這里需要什么。你對我們的家庭或者我們的生活連最根本的了解都沒有,好不好?記住這一點(diǎn)。”
  “佐爾,請不要——”杰爾姆警告道,然而佐拉向前跨出一步,感覺到一汪水滲進(jìn)了她的露趾鞋里。她彎腰把鞋子脫了下來。
  “我甚至還沒有說起那個呢。”卡爾小聲說道。
  在他們周圍的黑暗中樹木在滴著水。在遠(yuǎn)離他們這條路的主路上,不斷濺起水花和發(fā)出尖叫聲的車輪飛速駛過水洼。
  “喔,那你又在說些什么呢?”佐拉說道,用手里的鞋子做著手勢。“你真是悲哀。請你走開。”
  “我只是在說,”卡爾陰沉地說,“你以為你認(rèn)識的每個人都是那么純潔、那么完美——伙計,你對這些惠靈頓人一無所知。你不知道他們都干了些什么。”
  “夠了,”杰爾姆堅持道,“你能看到她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伙計。有點(diǎn)兒憐憫之心吧。她不需要這個。拜托,佐拉,我們?nèi)ゴ蜍嚢伞?rdquo;
  然而佐拉還沒有完。“我知道我所認(rèn)識的男人都是成年人。他們是知識分子——不是孩子。他們在行為上不會像獵狗一樣的青少年,每見到一個漂亮的屁股走過來就搖臀擺尾迎上去。”
  “佐拉。”杰爾姆說,他的聲音沙啞起來,因為關(guān)于他父親和維多利亞的思緒開始將他壓倒。有一種非常大的可能性是他會在街上感到惡心。“拜托!我們上車吧!我受不了這個!我需要回家。”
  “你知道嗎?我已經(jīng)試著對你們盡量耐心了,”卡爾說,放低聲音,“你們需要聽到一些真相。你們所有人,你們知識分子……好吧,蒙蒂·基普斯又怎么樣呢?維多利亞的老爸?你認(rèn)識他嗎?好吧。他一直都在干錢特爾·威廉斯——她住在我的街區(qū)里,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我。他的孩子們對此一無所知。你們剛才惹哭的那個女孩嗎?她對此一無所知。人人都以為他是個圣人,F(xiàn)在他想要錢特爾退出他的班,為什么?保護(hù)他自己。是我碰巧知道了這件事——我根本一點(diǎn)兒都不想知道這件屁事。我只是在盡力使自己的生命達(dá)到一個更高階段。”卡爾苦笑了一聲。“可是這里只是個玩笑,伙計……像我這樣的人只不過是像你們這樣的人的玩物……我只不過是你們做來玩兒的一個實(shí)驗。你們這些人甚至都不再是黑皮膚了,伙計——我不知道你們是什么。你們覺得你們對于自己的種族來說太好了。你們獲得你們的大學(xué)學(xué)位,可是你們甚至都沒有正確地生活。你們這些人都是一樣的,”卡爾說,目光向下,對著自己的鞋子說話,“我需要跟我的人在一起,伙計——我不能再做這個了。”
  “喔,”佐拉說道,她聽到中途就沒有繼續(xù)聽卡爾的講話,“那基本上就是我對像基普斯這樣的人的預(yù)料。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就是你的水平嗎?那就是你的榜樣嗎?我希望你有一個美好的人生,卡爾。”
  天開始適時地下起雨來,不過至少佐拉贏了爭吵,因為卡爾現(xiàn)在放棄了。他耷拉著腦袋,慢慢地退回到臺階上。佐拉一開始沒有把握她是否聽得準(zhǔn)確,不過當(dāng)卡爾再開口說話時,她很滿足地發(fā)現(xiàn)她聽得沒錯?栐诳奁。
  “你對自己太過自信了,你太自高自大了,”佐拉聽到卡爾一邊摁門鈴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道,“你們所有人。我不知道我為什么竟會讓自己被你們迷住,這無論如何沒有好下場。”
  佐拉光著腳濺水前行,她聽見卡爾砰的一聲關(guān)上門的聲音。
  “傻瓜。”佐拉咕噥了一聲,然后用一只手臂勾起她的哥哥,兩人走遠(yuǎn)了。
  只有當(dāng)杰爾姆把頭靠在佐拉肩膀上時,佐拉才意識到他也在哭。
  12
  次日是春季的第一天。此前花兒就開了,雪也已經(jīng)走了,不過卻是這個嶄新的早晨,向東海岸的每個人廣播了藍(lán)藍(lán)的天空,是這一天,帶來了一個不僅有光還有熱度的太陽。佐拉對此最初的知曉是一片一片的——她的媽媽擰開了軟百葉窗。
  “寶貝兒,你得醒來了。抱歉,寶貝兒。寶貝兒?”
  佐拉睜開她的另一只眼,發(fā)現(xiàn)媽媽坐在她床邊。
  “學(xué)院剛剛給我打來電話。出了什么事——他們要見你。杰克·弗倫奇的辦公室。他們聽起來十萬火急。佐拉?”
  “今天是星期六……”
  “他們什么都不告訴我。他們只說情況緊急。你惹麻煩了嗎?”
  佐拉在床上坐起來。她的宿醉消失了。“霍華德哪兒去了?”她問道。她記不起自己何時曾像今天早晨這樣感覺看東西如此清晰。她頭一天戴眼鏡感覺有點(diǎn)像這樣:線條更清晰,色彩更清楚。整個世界就像一幅修復(fù)了的舊油畫。終于,她明白了。
  “霍華德?去格林曼大樓了。他走去的,因為天氣好。佐爾,你想要我跟你去嗎?”
  佐拉謝絕了這份好意。幾個月來第一次,她穿衣服除了最基本實(shí)用的蔽體之外,沒有關(guān)注別的東西。她沒有盤頭發(fā)。沒有化妝。沒有戴隱形眼鏡。沒有穿高跟鞋。她省下了多少時間!在這種新的生活里她可以多做多少事情。∷M(jìn)貝爾西的家庭汽車?yán),以帶有敵意的速度開進(jìn)城里,截斷別的車流,詛咒著無辜的交通信號燈。她不合規(guī)地將車停放在教職員的車位上。今天是周末,系里的門是鎖著的。利迪·坎塔利諾通過蜂鳴器叫她進(jìn)來。
  “杰克·弗倫奇呢?”佐拉追問道。
  “你也早晨好,年輕的女士,”利迪厲聲回道,“他們?nèi)荚谒霓k公室里。”
  “全都?有誰呢?”
  “佐拉,親愛的,你為什么不自己進(jìn)去看看呢?”
  這是第一次,在一個教職員大樓里佐拉沒有敲門就走進(jìn)去了。她面對的是一個奇異的人員組合:杰克·弗倫奇、蒙蒂·基普斯、克萊爾·馬爾科姆和厄斯金·杰格德。每個人都呈現(xiàn)出不同的焦慮姿勢。沒有人坐著,連杰克都沒有。
  “啊,佐拉——進(jìn)來。”杰克說道。佐拉加入到站著的人群里。她不知道是關(guān)于什么事,不過她無論如何都沒有緊張。她仍然在暴怒之上飛翔著,有能力對付任何事。
  “出什么事了?”
  “我非常抱歉在這個早晨把你拽出來,”杰克說,“但是這是一個緊急事件,我覺得不能等到春假結(jié)束……”此時蒙蒂嘲弄地用鼻子哼了哼。“實(shí)際上甚或等到星期一。”
  “出什么事了?”佐拉重復(fù)道。
  “喔,”杰克說,“似乎昨天晚上,在每個人都離開去休息之后——在大約十點(diǎn)鐘。我們認(rèn)為,盡管我們在考慮這種可能性,即我們自己的某個清潔工在晚些時候還在這里,在某種程度上,幫助不知道什么人——”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杰克!”克萊爾·馬爾科姆叫道。“對不起——可是耶穌基督——我們還是不要一整天都花在這里——我,作為其中的一個,寧愿回去過我的假期——佐拉,你知道卡爾·托馬斯在哪里嗎?”
  “卡爾?不知道——為什么?發(fā)生什么事了?”
  厄斯金厭倦了不得不假裝他比實(shí)際上更驚慌,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一幅畫,”他解釋道,“昨天夜里被人從黑人文化研究院偷走了。一幅屬于基普斯教授的極其值錢的畫。”
  “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蒙蒂說,他的聲音比別人的高一倍,“馬爾科姆博士所收留的街頭孩子中的一個在跟我隔著三個門的地方工作一個月了,一個年輕人顯然——”
  “杰克,我不想,”克萊爾說,此時厄斯金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閑站在這里被這個人侮辱。我不想這樣。”
  “一個年輕人,”蒙蒂咆哮道,“在這里工作,沒有推薦信,沒有資格證書,也沒有人了解關(guān)于他的任何事情——在我漫長的職業(yè)生涯中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像這樣瀆職的現(xiàn)象,如此草率,如此——”
  “你怎么知道這個年輕人對此負(fù)有責(zé)任?你有什么證據(jù)?”克萊爾厲聲道,然而她似乎又害怕聽到答案。
  “現(xiàn)在,請,請,”杰克說,沖佐拉做了個手勢,“我們有位學(xué)生在這里。請吧。當(dāng)然我們理應(yīng)……”不過杰克重新考慮后聰明地決定還是不要離題,于是又回到主題上來。“佐拉——馬爾科姆博士和杰格德博士跟我們解釋說你跟這位年輕人關(guān)系比較密切。你昨天晚上碰巧見過他嗎?”
  “是的。他在我參加的那個聚會上。”
  “啊,很好。你是否碰巧注意到他是什么時間離開的呢?”
  “我們……我們發(fā)生了點(diǎn)兒爭吵,我們都……都離開得很早——分別地。我們是分頭離開的。”
  “是在什么時間?”蒙蒂以上帝般的聲音問道,“那個男孩是在什么時間離開的?”
  “很早。我說不準(zhǔn)。”佐拉眨了兩次眼睛。“也許是九點(diǎn)半?”
  “聚會的地點(diǎn)離這里遠(yuǎn)嗎?”厄斯金問道。
  “不遠(yuǎn),十分鐘。”
  現(xiàn)在杰克坐了下來。“謝謝你,佐拉。你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嗎?”
  “是的,先生,我不知道。”
  “謝謝你。利迪會讓你出去。”
  蒙蒂用拳頭重重地擂到杰克·弗倫奇的桌子上。“請等一分鐘!”他帶著有回響的低沉的聲音說道。“那就是你想問她的所有問題嗎?對不起,貝爾西小姐——在你停止以你美麗的倩影令我們眼前生輝之前,你是否能告訴我這個卡爾·托馬斯——依你之見——是個什么樣的年輕人?比方說,他是否給你強(qiáng)烈的印象,像個小偷?”
  “哦,上帝!”克萊爾抗議道,“這實(shí)在令人厭惡。我一點(diǎn)都不想忍受這個了。”
  蒙蒂瞪了她一眼。“法庭或許會發(fā)現(xiàn)你是這件事的當(dāng)事人之一,無論你是否喜歡,馬爾科姆博士。”
  “你是在威脅我嗎?”
  蒙蒂背對著克萊爾。“佐拉,請你回答我的問題,好嗎?如果將這個年輕人描述成來自‘城市中的貧民區(qū)’是否會不公正?我們是否可能發(fā)現(xiàn)一項犯罪記錄?”
  佐拉沒有理會克萊爾·馬爾科姆試圖跟她交流的目光。
  “如果你想問的是,他是否是一個來自街上的孩子,喔,顯然他是——那個他自己會告訴你。他曾經(jīng)被人提到……像是,惹過麻煩,的確。但是我確實(shí)不了解詳情。”
  “我們會發(fā)現(xiàn)詳情的,很快,我肯定。”蒙蒂說。
  “你知道,”佐拉鎮(zhèn)靜地說,“如果你真的想找到他,你可能應(yīng)該問你的女兒。我聽說他們倆在一起度過了很多相當(dāng)不錯的時光。我現(xiàn)在可以走了嗎?”她問杰克,蒙蒂此時用手扶著桌子穩(wěn)住自己。
  “利迪會讓你出去的。”杰克無力地重復(fù)道。
  房子里(幾乎)是空的。一個明媚的春日。小鳥在歌唱。還有松鼠。所有的窗簾和百葉窗都拉開了,除了杰爾姆的房間——那里有一只宿醉的怪獸趴伏在他的被子下面。重新開始,重新開始,重新開始!琪琪倒不是有意識地要開始春季大掃除。她只是想:杰爾姆在家,在我們可愛的房子下面的儲藏室里,成箱成箱地放著杰爾姆的東西,等著他決定是保留還是銷毀。因此她打算整理一下所有這些東西,信件、小時候的成績報告卡、相冊、日記、自制的生日賀卡,她想對他說:杰爾姆,這是你的過去。不能由我,你的媽媽,來銷毀你的過去。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什么必須扔什么必須留。不過請你,看在上帝的分上,扔掉一些東西,讓我能在儲藏室里為利瓦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騰出地兒。
  琪琪穿上她最舊的運(yùn)動褲,又在頭上扎了一方印花大手帕。她走進(jìn)儲藏室里,隨身只帶了一臺收音機(jī)做伴。這里是一堆紛亂的貝爾西家的記憶。僅僅為了進(jìn)這個門,琪琪就不得不爬過四個巨大的塑料儲物盒——她知道那里面裝得滿滿的都是照片,沒有別的。面對這樣一大堆紛亂的過去很容易讓人恐懼,不過琪琪是個行家。很多年以前,她把這個地方粗略地分成三部分,正好對應(yīng)著她的三個孩子。佐拉的地方在后面,是最大的,只因為佐拉在紙上寫的東西比別人都多,參加的社團(tuán)多,獲得的證書多,贏得的獎杯多。但是杰爾姆的空間也并非無足輕重。那里放著杰爾姆這些年里所搜集和喜愛的所有東西,從各種化石到一本本《時代》周刊,到一冊冊簽名簿,到各種各樣的佛像,到一枚枚陶瓷彩蛋。琪琪盤腿坐在所有這些東西中間開始干活。她把實(shí)物的東西跟文件的東西分開,孩童時代的東西跟大學(xué)里的東西分開。通常她是低著頭的,不過在她偶爾抬頭之際,她享受到的是一幅最為親密的全景畫面:她所創(chuàng)造的三個人的個人物品散亂地擺在面前。有幾件小東西讓她禁不住哭了:一雙小毛線靴子、一個斷裂的牙齒矯正器,還有一個童子軍領(lǐng)帶的皮環(huán)。她不曾成為馬爾科姆·X的私人秘書。她從未執(zhí)導(dǎo)過一部電影或者競選過參議員。她也不會開飛機(jī)。然而這里就是所有的一切。
  兩個小時后,琪琪端起一箱子分選好的杰爾姆的文件,把它搬到門廳里。所有這些日記、筆記和故事都是杰爾姆十六歲之前寫的!琪琪欽佩她臂上抱著的這份重量。在腦子里,琪琪正在對美國黑人母親聯(lián)合會做著另一場演講:喔,你們只須向他們提供鼓勵和正確的角色榜樣,你們必須把權(quán)利觀念傳遞下去。我的兩個兒子都感覺自己被賦予了權(quán)利,因此他們會取得成績。琪琪接受了來自會眾的掌聲,然后回到那一堆雜亂的物品中,取回杰爾姆井噴式瘋長之前的兩袋子衣服。她背著過去的兩個大袋子,一個肩頭一個。去年,她沒想過等到春季來臨時她還會住在這所房子里,留在這個婚姻里。然而,她還在這里,在這里。從垃圾袋的一個裂口掉出三條褲子和一件運(yùn)動衫。琪琪蹲下身子把它們撿起來,她這樣做的時候,另外一個袋子也裂開了。她把里面塞得太滿了。在關(guān)于愛情的所有謊言中,最大的謊言就是它使你獲得自由。
  午飯時間到了。琪琪干活太投入,沒有停下來。伴隨著收音機(jī)里的唱片節(jié)目選播員把鄉(xiāng)村歌曲推向極限,以及白人家庭主婦們鼓勵她利用春季大甩賣的時機(jī)的聲音,琪琪清理出一堆她能找到的照相底片。它們到處都是。剛開始,她還把每張底片舉到光下試圖解碼那倒轉(zhuǎn)的棕色影像:有舊時海濱度假的和歐洲風(fēng)光的。可是太多了!事實(shí)上,沒有人會重新洗印或者再看它們。那并不意味著你會將它們?nèi)拥。這就是為什么你要騰出地方來——為遺忘騰出地方。
  “嘿,媽媽,”杰爾姆睡意蒙眬地說,把頭從門框探進(jìn)來,“在干嗎呢?”
  “你。你要出去了,寶貝兒。那是你的東西,在門廳里——我在試著騰出點(diǎn)兒地方來,這樣可以把利瓦伊房間里的一些破爛放過來。”
  杰爾姆揉了揉眼睛。“我明白,”他說,“舊的出去,新的進(jìn)來。”
  琪琪笑起來。“差不多吧。你怎么樣?”
  “宿醉未醒。”
  琪琪嘖聲責(zé)備道。“你昨天真不該開車,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琪琪把胳膊插進(jìn)一只深盒子里,拽出一個小小的彩繪半面罩,你會戴著去參加假面舞會的那種。她溫柔地對著面具微笑,然后把它翻轉(zhuǎn)過來。眼部周圍的亮粉脫落沾到她手上。“威尼斯。”琪琪說。
  杰爾姆快速地點(diǎn)點(diǎn)頭。“我們?nèi)サ哪且淮螁幔?rdquo;
  “嗯?哦,不是,在那之前。在你們都還沒出生的時候。”
  “某趟浪漫度假吧。”杰爾姆說。他抓著門邊的手抓得更緊了。
  “最浪漫的一次。”琪琪微笑著,搖搖頭甩掉某種秘密的思緒。她把這只陶瓷面具小心地靠一邊放著。杰爾姆跨步進(jìn)到儲藏室里。
  “媽媽……”
  琪琪又一次微笑,她的臉倒轉(zhuǎn)著聽兒子說話。杰爾姆望向一邊。
  “你……你需要幫忙嗎,媽媽?”
  琪琪感激地親了他一下。
  “謝謝,寶貝兒。那太好了。過來幫我把一些東西從利瓦伊屋里搬出來。那里真是個噩夢。我不能一個人面對。”
  杰爾姆向琪琪伸出手去,把她拉起來。兩人一起穿過客廳,推開利瓦伊的房門,用力抵住門后面成堆的衣服。利瓦伊的房間里,是濃烈的男孩子味道,是襪子和精液的味道。
  “漂亮的墻紙。”杰爾姆說。房間里最近貼滿了黑人女孩的海報,大部分都是大塊頭的黑人女孩,大部分是大塊頭黑人女孩的屁股。在這些海報之間,零星點(diǎn)綴著幾張說唱歌手自夸的肖像,多數(shù)是已故的,還有帕西諾
  阿爾·帕西諾(AlfredoJamesPacino,1940—),美國演員和制片人,主演過《教父》《疤面煞星》等影片。在《疤面煞星》里的一幅巨大的劇照。然而,身穿比基尼的大塊頭黑人女孩是中心的設(shè)計方案。
  “至少她們沒有把自己餓得半死。”琪琪說,跪在地上往床下看。“至少她們的骨頭上還有點(diǎn)肉。好吧——這下面有各種垃圾。你抓住那頭往上抬。”
  杰爾姆把他這一邊的床頭往上抬。
  “再抬高些。”琪琪要求道,杰爾姆聽從吩咐。突然琪琪的右膝滑了一下,她的手按在了地上。“哦,我的上帝。”她悄聲說道。
  “什么?”
  “哦,我的上帝。”
  “是什么?色情畫嗎?我的胳膊快沒勁了。”杰爾姆把床放低了一點(diǎn)。
  “別動!”琪琪尖叫道。
  杰爾姆嚇壞了,他把床抬高。他的媽媽在大口喘氣,就像是某種病正在發(fā)作。
  “媽媽——是什么?你嚇壞我了,伙計。是什么東西?”
  “我搞不懂這個。我搞不懂這個。”
  “媽媽,我再也抬不住了。”
  “抬住。”
  杰爾姆看到他的媽媽抓住什么東西的兩邊。琪琪開始慢慢地從床底下把不知是什么的東西拖了出來。
  “是什么……?”杰爾姆問道。
  琪琪把那幅畫拖到地板中央,然后在它旁邊坐下,呼吸加速。杰爾姆來到她身后,想觸摸她來安慰一下,但是她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拍開。
  “媽媽,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這時候傳來前門咔噠打開了的聲音。琪琪跳起來離開了房間,剩下杰爾姆在那里盯著那個被色彩艷麗的鮮花和水果包圍的棕色皮膚的裸體女人。他聽見樓上傳來尖叫和喊叫的聲音。
  “噢,真的——噢,真的——什么事也沒發(fā)生!”
  “放開我!”
  他們從樓梯上下來,琪琪和利瓦伊。杰爾姆來到房間門口,看到琪琪猛摑利瓦伊的頭,他還從未見過她那么用力。
  “進(jìn)里邊去!給我滾進(jìn)去!”
  利瓦伊倒在杰爾姆身上,于是兩人差點(diǎn)兒都倒在那幅油畫上。杰爾姆穩(wěn)住了自己,又把利瓦伊拉到一邊。
  利瓦伊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即使憑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也無法掩蓋藏在他床下的五英尺油畫這個證據(jù)。
  “噢,見鬼,伙計。”他只是說。
  “這是從哪兒來的?”
  “媽媽,”杰爾姆輕聲試著勸道,“你需要平靜下來。”
  “利瓦伊,”琪琪說,兩個男孩意識到她即將來臨的“發(fā)飆”,這是琪琪所用的字眼,意思就是“大發(fā)脾氣”。“你最好開口做些解釋,否則我就把你原地打趴下,上帝做見證,我今天要打爛你的屁股。”
  “噢,見鬼。”
  他們聽見前門開了,又被用力關(guān)上。利瓦伊期盼地望著那個方向,仿佛來自樓上的些許干預(yù)能救他,但是琪琪毫不理會,揪住他的運(yùn)動衫拽到自己跟前。“因為我知道我的兒子不會去偷任何東西的——我養(yǎng)大的孩子從來不會動念頭去偷任何人的任何東西。利瓦伊,你最好開口說話!”
  “我們沒有偷它!”利瓦伊試著解釋道,“我是說,我們拿來了它,但那不是偷。”
  “我們?”
  “這個伙計和我,這個……伙計。”
  “利瓦伊,把他的名字告訴我,免得我扭斷你的脖子。我今天不是跟你鬧著玩的,年輕人。今天這里沒有兒戲。”
  利瓦伊扭動著身體。樓上傳來喊叫的聲音。
  “是什么……?”利瓦伊說,然而那一招不會起作用。
  “你就別操心上面那里是怎么回事了——你最好操心一下下面這里要發(fā)生什么事吧。利瓦伊,現(xiàn)在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
  “伙計……就像是……我不能那么做。他是個伙計……他是個海地伙計——”利瓦伊吸了口氣,開始以極快的速度說起來,“相信我,你根本就不明白,那就像是——好吧,那么,不管怎么說這幅畫都是被偷來的。它甚至都不屬于基普斯那個家伙,事實(shí)上不是——大約是在二十年前,他去了海地,他通過對這些窮苦的人撒謊,只花了幾塊錢就得到所有這些畫兒,而現(xiàn)在它們值這么多錢,那不是他的錢,我們只是在試圖——”
  琪琪猛地推了一下利瓦伊的胸。“你把這個從基普斯先生的辦公室里偷了出來,就是因為某個伙計對你講了一堆胡說八道?因為某個兄弟對你編了一堆陰謀謊言?你是個白癡嗎?”
  “不是!我不是白癡——那也不是胡說八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那當(dāng)然是胡說八道——我碰巧知道這幅畫,利瓦伊。它屬于基普斯太太。那是她自己買來的,在她還沒有結(jié)婚的時候。”
  這讓利瓦伊無語。
  “哦,利瓦伊。”杰爾姆說。
  “而那還不是問題的關(guān)鍵,問題的關(guān)鍵是你偷竊。你寧愿相信這些人說的任何話。你打算相信他們直到進(jìn)監(jiān)獄。一心只想裝酷,在一群不良黑人面前顯示你自己是個大人物,他們甚至不——”
  “不是那樣的!”
  “恰恰就是那樣的。就是那些人,你整天都在花掉你所有的時間跟他們在一起——你不能對我撒謊。我現(xiàn)在對你是那么的生氣。我現(xiàn)在都要?dú)獐偭!利瓦?mdash;—我想搞清楚,你覺得通過偷別人的財產(chǎn)你達(dá)到了什么目的。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利瓦伊聲音很小地說。
  “那又是什么?你倒是告訴我?那又是什么?”
  “海地的人們,他們什么都沒有,對吧?我們在靠這些人供養(yǎng)著,伙計!我們——我們——靠他們供養(yǎng)!我們在吸食他們的血——我們就像是吸血鬼!你很好,嫁了你的白人丈夫,生活在富足之地——你很好。你生活得不錯。你在靠這些人供養(yǎng)著,伙計!”
  琪琪用一根顫抖的手指指著利瓦伊的臉。“你此刻已經(jīng)越界了,利瓦伊。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我想你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東西跟你成為小偷有什么關(guān)系。”
  “那你為什么不好好聽我正在說的話。那幅畫不屬于他!也不屬于他妻子!我正在說的這些人,他們記得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伙計——現(xiàn)在看看它值多少錢。但是那錢屬于海地人民,而不是某個……某個白人藝術(shù)經(jīng)銷商。”利瓦伊說道,自信地記起初的措辭。“那錢需要被重新——被分享。”
  琪琪干脆震驚得說不出話。
  “呃,那可不是這個世界運(yùn)行的規(guī)則,”杰爾姆說,“我學(xué)經(jīng)濟(jì)學(xué),我可以告訴你那不是這個世界運(yùn)行的規(guī)則。”
  “那恰恰就是這個世界運(yùn)行的規(guī)則!我知道你們都認(rèn)為我是個傻瓜——我不是傻瓜。我在閱讀,我在關(guān)注新聞——這件事情是真的。用來自那幅畫的錢你可以在海地建一座醫(yī)院!”
  “哦,你是打算用這筆錢來干那個嗎?”杰爾姆問,“建一座醫(yī)院?”
  利瓦伊做了個既靦腆又不服的鬼臉。“不,不完全是。我們打算重新分配,”利瓦伊成功地說出了這個詞,“這筆資金。”
  “我明白了。那么你具體打算怎么把它賣出去呢?易貝網(wǎng)?”
  “初在那方面有人。”
  琪琪又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初?初?誰是初?”
  利瓦伊雙手捂住臉。“噢,該死。”
  “利瓦伊……我在試著理解你跟我說的話。”琪琪緩慢地說道,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我……我理解你對這些人們的關(guān)切,可是,寶貝兒,杰爾姆說得對,這不是你著手解決社會問題的方式,這不是你應(yīng)該——”
  “那你怎么做呢?”利瓦伊追問道,“付給人一小時四塊錢做清潔嗎?那就是你付給莫妮克的錢數(shù),伙計!四塊錢!如果她是個美國人,你不會只付給她一小時四塊錢。你會嗎?你會嗎?”
  琪琪驚住了。
  “你知道嗎,利瓦伊?”琪琪說,聲音顫抖。她彎下腰兩只手放在畫的一側(cè)。“我不想再跟你說了。”
  “因為你沒法回答那個!”
  “因為從你嘴里出來的只有胡說八道。你可以留著那個說給警察聽,等他們來把你帶走送進(jìn)監(jiān)獄。”
  利瓦伊吮了吮牙齒。“你就是沒法回答。”他重復(fù)道。
  “杰爾姆,”琪琪說道,“你抓住那邊。我們試著把它拿到樓上。我要給蒙蒂打電話,看看我們是否能不通過訴訟而解決這件事。”
  杰爾姆走到另一邊,他把畫往上拉到膝蓋上。“我想還是縱向吧。利瓦伊——快讓開。”他說,兩人一起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當(dāng)兩人完成了這一掉轉(zhuǎn)動作時,杰爾姆開始猛拉油畫布背面的什么東西。
  琪琪發(fā)出一小聲尖叫。“不!不要!不要拽!你在干什么呢?你是不是把它弄壞了?哦,耶穌基督——我不能相信會發(fā)生這種事。”
  “不,媽媽,不是……”杰爾姆猶豫地說,“只是有點(diǎn)東西粘在這里……畫沒事兒……我們可以只是……”杰爾姆把畫豎立起來靠在他媽媽身上。他又開始拽別在畫框邊上的一張白色記事卡片。
  “杰爾姆!你干什么呢?趕快停下來!”
  “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
  “別撕了,”琪琪喊道,看不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撕嗎?趕快住手!”
  “哦,我的上帝……”杰爾姆低聲道,忘了他自己不得褻瀆神靈的律法。“媽媽?哦,我的上帝!”
  “你在干什么?杰爾姆!你為什么還在扯個不停?”
  “媽媽!哦,見鬼,媽媽!這上面寫著你的名字!”
  “什么?”
  “哦,伙計,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杰爾姆!你在干什么?”
  “媽媽……看。”杰爾姆把那張卡片扯了下來。“瞧,這上面寫著給琪琪——請享有這幅畫。它需要被像你這樣的人愛惜。你的朋友,卡琳。”
  “什么?”
  “我正在念呢!就寫在這里!還有,那下面,我們彼此互為庇護(hù)。這真是太怪異了!”
  琪琪兩腿發(fā)軟,幸虧利瓦伊的及時干預(yù),用手扶住她的腰,才阻止了她連人帶畫一起摔到地上。
  十分鐘前,佐拉跟霍華德一起回到了家中。佐拉開車圍著惠靈頓轉(zhuǎn)了幾乎一個下午,邊開車邊想事情,突然她瞧見霍華德從格林曼大樓里出來往回走。佐拉順便把他捎上了;羧A德工作了一個下午,因為滿意地準(zhǔn)備自己的講座而精神大爽,他說了很多話,而且不曾間斷,以至于都沒注意到他的女兒根本沒有回應(yīng)他。只有當(dāng)他們穿過前門的時候,霍華德才開始漸漸明白,一個來自佐拉的冷鋒面正在沖他的方向撲來。他們沉默地走進(jìn)廚房,佐拉把車鑰匙扔到餐桌上,用的力氣之大以至于鑰匙滑過桌子的長度,從另一邊掉了下去。
  “聽起來似乎利瓦伊有麻煩了。”霍華德愉快地說,沖傳來喊叫聲的地下室那邊點(diǎn)點(diǎn)頭。“他自找的。我不能說我感到驚訝。在那個房間里連三明治都能發(fā)展成人形呢。”
  “哈,”佐拉說,“啊哈。”
  “你說什么?”
  “只不過是佩服你的喜劇諷刺天賦,爸爸。”
  霍華德嘆了口氣,在搖椅里坐下。“佐爾——我惹你生氣了嗎?瞧,如果是因為期末成績的事,我們可以討論一下。我認(rèn)為那是公平的,寶貝兒,那就是我打分的原因。那篇論文結(jié)構(gòu)很差。觀點(diǎn)明智,很不錯,但是——缺乏……不夠集中,有點(diǎn)兒。”
  “確實(shí)是,”佐拉說,“我的心思一直在別處呢。不過我現(xiàn)在非常專注。”
  “很好!”
  佐拉把屁股倚坐在廚房餐桌的邊緣上。“我有一枚定時炸彈為下一次的教職員大會準(zhǔn)備著。”
  霍華德顯出感興趣的樣子——可是現(xiàn)在是春天了,他很想去到花園里,聞聞花香,也許再游今年的第一次泳,然后到樓上擦干,赤身裸體地躺到他最近被允許回到的婚床上,再把他的妻子拉到床上跟他一起,然后跟她做愛。
  “自由裁量權(quán)呢?”佐拉說。她低下眼睛以避開流淌進(jìn)屋里來的明亮的、反射的太陽光。它在墻上映出斑紋,使整個房間看上去像是在水下。“我認(rèn)為那將不再是個問題了。”
  “哦,是嗎?怎么會這樣?”
  “喔……原來蒙蒂一直在上錢特爾——一個學(xué)生,”佐拉說,把那個臟字說得尤其粗鄙,“他一直在試圖擺脫的一個自由裁量權(quán)對象。”
  “不會。”
  “是的。你能相信嗎?一個學(xué)生。他很可能在他妻子還沒死的時候就開始上她了。”
  霍華德歡欣鼓舞地拍著他搖椅的兩側(cè)。“哇,我的上帝。真是個狡猾的混蛋。道德多數(shù)派個屁。喔,你逮著他了。我的上帝!你應(yīng)該去到那里把他叉烤了。消滅他!”
  佐拉把她的假指甲——那次聚會后留下的,塞進(jìn)餐桌下面的抽屜里。“那是你的建議嗎?”
  “哦,當(dāng)然。你怎么可以拒絕呢?他的頭已經(jīng)在盤子里了!把他移交上去就是了。”
  佐拉仰頭望著天花板,當(dāng)她再低下頭時,一顆淚珠順著她的臉龐流下來。
  “那不是真的,對嗎?爸爸?”
  霍華德的臉色沒有變化。這持續(xù)了有一分鐘時間。維多利亞事件在他的腦子里結(jié)束得如此圓滿,現(xiàn)在再讓他記起并不意味著這件事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真實(shí)發(fā)生過,還真是要費(fèi)一番腦筋。
  “我昨天晚上見到了維多利亞·基普斯。爸爸?”
  霍華德的表情僵在那里。
  “杰爾姆覺得……”佐拉說,很費(fèi)力,“有人說了一些話,杰爾姆覺得……”佐拉把淚濕的臉埋在臂彎里。“那不是真的,對吧?”
  霍華德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他剛剛看到了這之后的路,以及再后面的路,一路通向可怕的終點(diǎn)。
  “我……哦,上帝,佐拉……哦,上帝……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說。”
  此時佐拉使用了一個古老的英語咒罵語,聲音很大。
  霍華德站起身來,朝她邁出一步。佐拉伸出手臂阻止他。
  “為你,”佐拉說,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任憑眼淚嘩嘩流淌,“辯護(hù)辯護(hù)辯護(hù)。”
  “求你,佐爾——”
  “對著媽媽!我竟還站在你一邊!”
  霍華德又向前邁出一步。“我站在這里,請求你原諒我。我在請求真正的寬恕。我知道你不想聽我的辯解,”霍華德說,聲音很低,“我知道你不想要那個。”
  “你什么時候曾經(jīng),”佐拉清楚地說道,從他跟前又向后退了一步,“他媽的在乎過別人想要的東西?”
  “那不公平。我愛我的家人,佐爾。”
  “是嗎。你愛杰爾姆嗎?你怎么能對他做這種事?”
  霍華德無言地?fù)u了搖頭。
  “她跟我同齡。不——她比我還小。你五十七歲,爸爸。”佐拉說,凄慘地笑了笑。
  霍華德用兩只手捂住臉。
  “這真是好無聊,爸爸。真他媽的平淡無奇。”
  佐拉此時來到通往地下室的樓梯頂端;羧A德請求她再給自己一點(diǎn)時間。再也沒有時間了。媽媽和女兒已經(jīng)相互叫著對方,一個往樓上跑,一個往樓下跑,每個人都帶著自己荒誕的、奇怪的消息。





上一本:侯海洋基層風(fēng)云 下一本:翠游

作家文集

下載說明
美的作者是扎迪·史密斯,姚翠麗 ,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更多好書